第三百二十八章
很快, 接下來的方針就被確定好了。
那幾個從昏迷中甦醒的主播暫時加入了溫簡言的小隊。
至於那些被剝奪了名牌，同樣也被剝奪了五官的主播，他們雖然沒有了呼吸和心跳, 但以夢魘的標準評判的話, 卻暫時還沒有死亡。
不過, 由於失去了生命體徵，只要副本不發生什麼特殊的變化，他們大機率也不會被小鎮內的鬼怪當做“目標”襲擊。
為了以防萬一, 溫簡言幾人還是將他們的“屍身”搬到了店鋪的隱蔽角落, 也算是仁至義盡。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扭頭看向其他隊友：
“每個人都拿兩件衣服, 然後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在【興旺酒店】這個副本之中，所有的人皮製品都十分類似, 它們十分危險，如果使用次數太多, 就會被啟用，成為一條與現實世界相連的通道，讓鬼藉此入侵進來, 但是, 同樣的，它們也能阻擋這裡連綿不絕的小雨, 讓活人在能夠這恐怖的, 剝奪生機的雨中穿行, 不至於死亡。
溫簡言小隊之前所攜帶的人皮傘已經不能繼續使用了，想要活過接下來的三個小時, 【門】被關閉之後的陰雨小鎮內自由活動, 他們就不得不使用這些人皮衣。
按理來說, 自然是攜帶越多人皮衣，對他們接下來的行動就越有利。
只要一件衣服開始異變甦醒，他們就能立刻捨棄它，更換下一件，但問題是……他們很有可能會在之後的三個小時裡，和黑方的小隊狹路相逢。
根據之前鐘山的講述……
阿尼斯的天賦十分可疑。
如果他真的能夠“招魂”，讓本來沉寂著的靈異危險浮現啟用的話，那麼，他們身上攜帶的的靈異物品越多，也就越危險。
出於這一點考慮，溫簡言不得不慎重選擇，最後選擇了一個折中的數目：
“兩件”。
在他的指令之下，所有人都迅速地行動了起來。
很快，一切準備就緒。
溫簡言將一件寬大的灰色老式西裝披在了身上，從外表看，它僅僅是一件樣式老舊，十分不起眼的衣服而已，但是，只有真正將它穿上的人才能夠嗅到，從其上傳來的隱隱腐臭氣味，感受到那冰冷的，猶如面板般的領口摩挲脖頸時所製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感。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不適，扭頭看向眾人：
“準備好了嗎？”
其他人也紛紛將人皮衣穿在了身上，點了點頭。
溫簡言低下頭，掃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懷錶。
緩慢移動的指標剛剛越過黑與白的交界線，從白色的區域，進入了漆黑的區域之中。
也就是說，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隊友，叮囑道：
“接下來請務必小心，一旦發現任何線索、即使它再不起眼，只要你覺得它讓你感到不安，就立刻告訴我，明白了嗎？”
其餘幾人對視一眼：“明白。”
溫簡言之所以會如此謹慎，不僅僅是因為黑方小隊同樣也位於這條街的某個地方，更是因為……興旺酒店內應該已經亮起了燈。
在燈光亮起之後，酒店和小鎮之間的道路就會被關閉。
在這次進入小鎮之前，他們最多隻在這裡停留一個小時。
而這次，時間直接翻了四倍。
更關鍵在於，他們沒人知道，興旺酒店內的“亮燈”，會不會給小鎮帶來什麼不可知的變化……
也就是說，他們之前在熄燈的一個小時裡總結的經驗，摸清的規律，都有可能在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內被推翻打破。
最好的結果是一切不變，但是，他們也要做好遭遇最壞情況的打算。
一切都是未知數。
而由於【門】已經關閉，一旦遇到任何危險，他們無法再像之前一樣，選擇逃回酒店內避難了，而只能硬著頭皮，選擇直面了。
“好了，我們走吧。”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已經承擔不起浪費時間的後果了，必須立刻行動才行。
這不僅僅是在與黑方競速，更是在與死神搶命。
隨著溫簡言的一聲令下，一行人謹慎地避開了那隻仍在房間內徘徊著，身上滴答落血的屍身，再一次邁步走入了雨中。
天空陰鬱暗沉，濃重的黑雲壓在頭頂，透不進一絲的光。
面前是一條歪歪扭扭，向著陰雨深處延伸的街道。
細細密密的雨點從頭頂落下，帶來一股陰森的冷意。
雨水砸在人皮衣上，並沒有像之前一樣滲透進入，而像是被其中的某種無形力量隔絕，順著人皮的表面滑落。
溫簡言抬起頭，向著商業街的深處看去。
由於下著雨的緣故，街道上沒有任何人類走過留下的痕跡。
即使無法透過腳印追蹤黑方几人的行動，對紅方來說也沒有什麼大礙，畢竟，他們現在已經清楚地知道對方的目的地。
裱畫店。
雖然他們現在暫時還不知道這家店鋪的具體位置，但是，根據油畫之中的畫面，以及芮芮念寫畫中的內容，他們只要順著這條街向著深處走去，應該就能找到它。
無邊無際的雨仍在持續地下著，很快，街道的入口就被遠遠拋在了身後。
一行人向著死街的深處行進著。
街道兩邊的房屋全部房門緊閉，顯得十分冷清，一張張窗戶裡漆黑一片，像是早已死去的骸骨，瞪著空洞的眼眶，無聲無息地注視著這條死街上僅有的活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越往前走，森冷的感覺就越重。
雖然人皮衣隔絕了雨水，但是，無形的陰寒氣息卻充斥在空氣中，從四面八方襲來，侵入肌骨，令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寒戰。
好冷。
“有看到裱畫店的位置嗎？”
溫簡言問。
黃毛注視著眼前像是無邊無際的街道，搖搖頭：“沒有。”
溫簡言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低頭掃了一眼時間。
他們已經全速前進超過五分鐘了。
但是，到現在為止，這條街卻像是沒有盡頭一樣無法走完，他們更沒有看到裱畫店的影子。
兩邊的商店基本上全部都房門緊閉，上面掛著的標牌早已在雨水沖刷下斑駁褪色，無法分辨出具體的文字。
而窗戶內更是一片漆黑，幾乎很難獲取任何資訊。
“再走三分鐘。”溫簡言收起手機，說。
隨著時間推移，身上人皮衣所散發的腐臭氣味變得越來越清晰，在一片陰溼的空氣之中，幾乎令人無法忽視，若隱若現的縈繞在眾人的鼻端。
衣服的表面微微鼓動著，像只是被周遭的風捲起一般，但上面卻似乎總能看到隱隱約約的不祥陰影。
很顯然，隨著他們在雨中行走時長的增加，人皮衣也在變得越來越危險。
如果他們在三分鐘內還是無法找到那家裱畫店的蹤跡……
那麼，就是時候停下來找一家店鋪躲躲雨了。
“好。”
眾人點頭。
一行人繼續迅速而小心地向前移動。
他們關注著路兩邊快速掠過的景物，尋找著任何能夠和油畫之中畫面相對應的店鋪——
忽然，黃毛的步伐一頓，向著某個方向看去。
溫簡言敏銳地注意到他的反應：“你找到了？”
“沒，沒。”
黃毛吞了吞，口水，搖搖頭
不知道是不是淋雨太久的緣故，鐘山的臉色顯得格外蒼白，他直勾勾地盯著遠處，抬手指著街道盡頭的一角，說道：
“你看那裡——”
溫簡言順著他指著的方向看去。
不遠處，在街道靠近左邊的位置，隔著濛濛陰雨，隱約能夠看到一道漆黑的，一動不動的影子。
像是……
“一個背對著我們的人。”
像是害怕驚擾到什麼東西似的，黃毛的聲音壓得很低，只剩一點微微顫抖的氣聲。
在黃毛話音落地的瞬間，所有人都不由得感到心頭一怵。
雖然隔著陰沉的小雨，他們無法看清前面的路，但是，很顯然，有一個“人”正直挺挺地站在他們前方几十米遠的地方，一動不動。
根據現在的情況，是人類的可能性很低。
“他身上的衣服呢？”溫簡言想了想，緩緩問道，“是什麼樣式的？”
黃毛愣了下，很快反應了過來。
雖然在陰雨小鎮之內，所有標註著具體時間和地名的東西全部都被侵蝕掉了，無法辨認，但有一點是肯定的。
那就是，這個小鎮的時間應該停留在了幾十年前。
無論是房屋內部的裝飾，衣服的樣式，還是其他的什麼，全部都十分老舊，像是時間停止了流逝一樣。
但是，進入到這裡的主播，身上穿著的衣服一定是和現實相符的。
“不是舊衣服。”
在仔仔細細打量過一陣之後，黃毛肯定地說道。
那這就說明，前方背對著他們站著的“人”，並不是小鎮內的原居民，而是死在這裡的主播屍體。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它出現的原因，但是，無論如何這是個好訊息。
在這個副本之中，那些被困在水下的原住民才是最恐怖的，至於那些主播的屍體，雖然也會攻擊人類，但卻更類似於倀鬼的存在，只要謹慎應對，就不會出大問題——就像他們之前在服裝店內一樣，無論如何都是有辦法避開的。
溫簡言稍一思索，很快下定決心：
“繼續前進。”
很快，他們就走到了那個背對著他們的“人類”近前。
它直挺挺地立在原地，任憑散發著陰冷氣息的雨水落在身上，仍然沒有移動分毫，像是一根被釘在地面上的木樁一樣。
幾人謹慎地選擇了遠離屍體的一側行走。
距離逐漸縮短。
溫簡言的視線始終緊緊落在屍體的身上，謹防它突然開始行動。
但是，直到他們已經完全繞過那片區域，它都始終沒有移動分毫。
溫簡言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
他扭過頭，再一次向著被自己拋在背後的屍體看去。
心跳驟停了一瞬。
在繞過這片區域之後，本來應該正面對著他們的“人”，現在卻仍然是背面。
它一動不動地立在雨中，背對著早已越過自己的溫簡言一行人，像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移動過分毫一般。
簡直就好像……
並不擁有“正面”這一概念一樣。
不過，好訊息是，它似乎並沒有感知到他們的存在，既沒有移動的準備，也並沒有攻擊的慾望。
只要他們繞開它，它也不會追上來。
如果在之前熄燈的一小時內，這些主播的屍體即使行動，也只能在水面之下，而現在卻能夠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地面以上……很顯然，這應該是“亮燈之後三小時”內發生的變數。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變數只會越來越多。
溫簡言剋制住打寒顫的本能，收回視線。
“還有兩分鐘，繼續走。”
一行人順著街道持續向前。
沒過多久，第二具屍體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和之前的第一具一樣，它同樣都是一動不動地，直直站在雨中，始終背對著溫簡言幾人，雖然沒有行動，也沒有攻擊，但單純只是看著，都會讓人心中發憷，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遠離。
然後是第三具，第四具……
越往前走，屍體的數量就越多。
剛剛還空空蕩蕩，沒有半個人影的死街，逐漸一掃之前的清冷，“人”數開始逐漸增加，氣氛也越來越詭異恐怖起來。
它們始終沒有動作。
只是站著。
背對著所有人的視線，像是單純的死物，但卻清晰地擁有人類的形體。
一個，一個，一個。
那些漆黑的影子沉默地杵在漫無邊際的雨裡，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很快，既定的三分鐘已經過去了。
但他們仍然沒有找到油畫以及念寫畫中標示的裱畫店。
“停下吧。”
溫簡言低下頭，掃了一眼自己身上披著的人皮衣。
即使在沒有風的情況下，灰色西裝的衣角仍然在緩慢地飄動著，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從下方撐起來了一樣。
好像裡面包裹著的不僅僅只有溫簡言一個人，還有第二個沒有形體的恐怖存在，正在緩緩地從沉睡中甦醒過來似的。
鼻端的腐臭氣味更濃重了。
“先找地方避雨。”溫簡言當機立斷。
這條街恐怕有大問題。
不僅僅是這些屍體的出現，更是因為那始終不見露面的裱畫店。
商店街沒有分叉口，只能一條路直直向前，但是，他們已經走了這麼久，卻完全沒有看到嶄新景象出現的蹤跡。
倘若再這樣下去，他們遲早會徹底迷失在這條街的深處，不如暫時停下來，找個地方整理一下線索，重新指定策略。
更重要的是，他們現在手頭的資源不多，必須有目的地節省，不然，再找到裱畫店之後，他們就會會被雨水殺死。
一行人小心地遠離了那些直挺挺杵在街上的倀鬼，靠近了街道的一側，試圖尋找能夠避雨的地方。
絕大多數的店鋪都房門緊閉。
木質的門死死地合在一起，上面明明沒有鎖子，卻根本無法開啟。
身材高大健碩的鐘山試圖衝破店門，但是，在他小牛般的衝撞力下，那看似破破爛爛的門卻堅如磐石，甚至沒有晃動一下。
“媽的……”
鐘山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低低地咒罵一聲，正準備繼續撞門，但卻被溫簡言阻止了：
“等一下。”
他眯起雙眼，注視著眼前緊閉的店門，扭頭看向黃毛，道：
“你試試透過窗戶看一下。”
黃毛依言行事。
他站到窗子前，抬眼向著窗內看去，不由得愣了一下。
“看到什麼了？”溫簡言問。
黃毛：“什，什麼都沒有。”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什麼都看不到。”
“那當然了，又沒有開燈。”鐘山說。
“不，不是那個意思，”黃毛扭頭看了過來，蒼白的臉像是要消融進雨水之中一樣，“如果只是單純的黑的話，我不會什麼都看不到的。”
他深吸一口氣：“我什麼都看不到，因為裡面什麼都沒有。”
純粹的漆黑和虛無。
像是另外一個次元一樣。
“但，但是，”
黃毛咬了咬牙，臉上露出了動搖的神色，“之前在剛剛進入這條街的時候，完全不是這樣的……”
雖然那些店鋪裡也同樣漆黑一片，但卻並不是像現在一樣，【什麼都沒有】的，而是至少能看到一些景物的輪廓。
雖然冷清荒廢，但至少是真實存在的。
這次，所有人都明白了黃毛的意思。
就連剛剛提出質疑的鐘山，都不由露出了凝重的神色，陷入沉思。
而溫簡言對黃毛的結論卻似乎並不意外。
“果然。”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果然？”陳默扭頭看去，“什麼意思？”
溫簡言道，“恐怕在熄燈的那一刻，這條街就和最開始不一樣了。”
“……”
眾人一怔。
“這不代表路是錯誤的，畢竟，黑方也同樣留在了被封鎖之後的小鎮內，”溫簡言緩緩說道，“恰恰相反，甚至可能代表著我們走了一條正確的路。”
只不過，那家代表著整個副本核心的裱畫店並不是那麼容易能夠被找到的。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們在這裡走了這麼久，才始終沒有和黑方小隊遇到。
溫簡言收回視線，對黃毛說道：
“走吧，不要再和房門緊閉的店鋪糾纏了，只要再找一家還開著門的店鋪就好。”
雖然絕大部分的店鋪都房門緊鎖，但總是會有例外的。
“好。”
黃毛點點頭，抬起眼，向著前方看去。
“在哪裡！”
在仔仔細細地環視一圈之後，黃毛眼前一亮，向著接到前方的某個方向指去，有些興奮地說道：“在哪裡有一家開著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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