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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火焚青雀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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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麒跟著管事, 進入了段侯府。

 今日,他已經冒著寒風,在這座富貴堂皇的宅邸外等了一日。

 段侯府門庭雖高,府中佈置卻清雅,透過那些亭臺樓閣,隱約可窺見主人品味,一路走來,無論僕從侍衛, 皆行走無聲,顯然規矩極嚴。

 管事直接領著陳麒來到了正堂前,道∶"侯爺在裡面等你。"

 陳麒抬頭,看到匾額上寫著"聚英堂"三字。

 聚英堂,是段侯平日議事之所,每日進出者,皆是齊國朝中要員。這些細節,陳麒已從那位故交口中提前瞭解。

 無論如何 總算成功邁出了第一步。

 陳麒朝管事道謝,整理了一下被風吹凌亂的袍袖, 往堂內而去。

 堂內明燈如晝,段侯獨立燈架前,一襲華貴黑裳,半張臉隱在昏暗中,袖口金絲紋案在燭火下泛著刺目光芒。

 陳麒只匆匆一瞥,便感到一股冷然威懾力。

 他鮮少見一個人身上,能有這樣如高山之雪, 九天之月一般冰冷攝人的氣息。

 段侯段息月,既是齊國位高權重的段侯, 也是當世樂曲大家。

 兩種截然不同的身份,在同一個人身上,得到完美融合。

 其年輕時所創《鳳求凰》,至今仍被無數樂曲大家奉為瑰寶,日日研磨學習,甚至還有人因沉迷此曲而幾近瘋魔。

 然而便是這一雙撫琴的手,自入齊都,獲得齊王賞識,便憑著雷霆手段,斬殺了一大批齊都貴族,手上沾滿了齊都貴族的血。

 齊都貴族提到段息月這個名字,都如看到修羅惡鬼一般,忌憚又畏懼。

 陳麒一路行來,有意打聽了不少有關這位段侯的事蹟,知對方是個極有手腕又能狠下心腸的人物,連丞相田闋都要敬畏三分,心中不敢存有絲毫輕慢之意,然而傳聞終究是傳聞,一直到如今真正站到這聚英堂中,站到這位位高權重的段侯面前,陳麒才真正理解了齊都貴族的畏懼之心。

 陳麒沒有敢抬頭直視對方,而是先行了大禮。

 段侯負袖,平平開口∶"陳麒,陳國二公子,如今在隋國擔任右司馬一職。''

 "你千里迢迢來到齊都,就是為了告知本侯,有關江國太子的身世秘密?"

 "你,掌握了什麼秘密?"

 這話一出,陳麒感覺,彷彿有一柄無形冷刃,橫在了自己頸間。

 陳麒沒有退路,直接跪了下去。

 正色道∶"不瞞侯爺,在下如今已不在隋國任職。此次來齊都,就是為了投奔侯爺麾下,為齊國效力。"

 "在下的確無意掌握了有關江國太子身世的重要秘密,只要將這個秘密公之於眾,江國太子必將身敗名裂。"

 "侯爺與王上可不費一兵一卒,摧毀江國。

 段侯問∶"身敗名裂?"

 "沒錯。"

 在進入段侯府之前,陳麒其實還拿不準,段侯對於江國的態度,但此次江隋交戰,齊國沒有保持中立狀態,而是發兵助隋國攻打江國,江齊兩國,其實相當於間接結了仇。而他手中的秘密,正好可成為齊國攻擊江國的重要把柄。

 而今日段侯肯深夜接見他,果然也是因為那樁秘密的緣故。

 陳麒信心更足了些。

 道∶"此秘密,涉及江國,亦涉及齊國。"

 "甚至可證明,如今那個江國太子江容與,根本不是真正的江容與,而是其他人冒充。

 "真正的江國太子,很可能在五年前,已經死了。"

 此言太過驚人。

 堂中陷入死寂,冷風穿堂而入,靠近門的一盞燭火劇烈晃動了下,險些熄滅。

 陳麒跪在地上,聽到了腳步聲。

 緊接著,一片繡著銀線的黑色衣襬出現在了他眼底。

 "抬起頭。"

 上方人道。

 語調不高,卻不怒自威。

 陳麒依言抬頭,看清上方人面容,微微一愣。

 那是一個極高挑俊美的男子,一襲華貴墨裳,袖口、衣襬分別用金銀線繡著蘭花圖案,金銀交織,正如他高貴風儀一般。

 陳麒罕少見位高權重者,還能有此風度。

 段侯問∶"你可知,妄議一大國太子血脈,是何罪過?"

 頭頂似有暴雪壓下。

 陳麒額角淌下一縷汗。

 他頂著這千鈞壓力,道∶ "在下沒有妄言,而有確鑿證據。

 段侯目光沉沉不動,如凝了冰。

 陳麒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呈上∶"這是已故江國內官鄭賢臨死前書寫,其中提供了江國太子血脈趾辱的重要證據,請侯爺查閱。"

 那是一封表皮已經泛黃的信,寫滿陳舊氣息,封皮上空白,沒有字。

 段侯默了默,接過信,展開翻閱。

 陳麒在下道∶"依信中所言,江國太子十一歲那年,隨江帝入山圍獵,遭遇刺客,江帝偏寵楚王,在刺客襲來時,集中所有兵力去救楚王,江國太子被刺客擄走,失蹤整整三年。這三年,江帝對外宣稱太子生病,其實,江國太子根本沒有在宮中,而是——而是入了青雀臺!鄭賢提到,他曾在江國王宮,無意看見,江國太子的後腰之上,有一個奴字印,那是隻有青雀臺坤君才有的印記。"

 "此事只有兩種可能,或者,三年後回到江國的江國太子,是青雀臺坤君假冒,或者,江國太子,真的曾入青雀臺,淪為坤君,曾被當變童調.教了三年。"

 "無論是哪一種,如今那個江容與,青雀臺坤君身份,確證無疑。"

 陳麒陳述完,段侯也閱完了信。

 段侯身形微微一晃,握信的手,也幾不可察地顫了下。

 他面上不顯,問∶"信中內容,可確實?"

 "千真萬確,絕無虛言。"

 段侯行至案邊,抬了下手。

 數名甲兵迅速湧入,將陳麒押了起來。

 陳麒大驚,不解道∶"侯爺何故如此!"

 段侯背對他,捏著信,聲音寒徹骨∶"你可知,單憑這一封信,足夠本侯將你千刀萬剮。"

 陳麒一愣。

 腦中嗡嗡震響,不明白事情到底哪裡出了差錯。

 這樣大的一樁辛秘,為何段侯看了,會是這般反應?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糾葛麼?難道,齊國已經與江國暗中結盟?

 陳麒終於露出了驚惶色。

 "侯爺—_.

 "押下去。"

 段侯府衛兵,沒有再給陳麒說話的機會。

 老僕一直忐忑不安守在廊下,見陳麒被拖出,立刻衝進堂內,看到段侯扶案而立,明顯有些異樣的身影,擔憂問∶"侯爺怎麼了?"

 老僕近前,就見鋪著淡青錦緞的案面上,竟濺了一大口烏血。

 段侯面色蒼白,扶案的手指,泛著慘白。

 老僕大驚∶"侯爺!"

 段侯閉目,面孔雪白,如蒙了層寒夜的霜,道∶"我段息月這一生,無愧天,無愧地,無愧椴國,唯一愧對的,只有那一縷骨血。這大概,就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懲罰。"

 老僕看到了段侯掌間幾乎握不住的那封信。

 他接過來,看過之後,亦遽然變色,不敢相通道∶"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他陡然想到了什麼。

 "五年前,五年前,難道是那一次麼,怎麼可能呀。"

 段侯睜開眼,厲色看他∶"哪一次?"

 老僕跪了下去,哽咽道∶"就是五年前,都城邊上好幾個縣鬧災荒,許多流民湧入齊都,侯爺帶著小公子一道,在城中設粥棚,給流民們施粥,有一日傍晚,老奴、老奴在排隊的流民裡看到了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和侯爺幼時實在太像了。老奴,老奴當時還以為他是找來了齊都,想和侯爺相認。侯爺當時好不容易才在齊都立穩腳跟,有了一個安穩的生活,忘記了那些痛苦往事,老奴擔心,他的到來,會給侯爺帶來危險,就、就瞞下了此事。"

 "老奴真的不知道,他是從那個地方逃出來的,老奴若是知道,一定不會瞞著侯爺,私自做主.."

 老僕淚流滿面,哽咽不成聲。

 "這都是老奴的罪過。"

 "老奴對不起侯爺。"

 段候一證。

 "你糊塗!糊塗至極!"

 "你就算再為本侯好,也不能,不該那般對他。"

 "可這又何嘗只是你的錯。"

 段侯笑了聲,笑聲蒼涼,迴盪在空寂大堂。

 "本侯推行衡平令,斷律法,明是非,豈能連這一點是非都辨不出。"

 "你有錯,錯的根源,終究在本侯。"

 段侯胸腔震痛,吐出了第二口血。

 老僕大驚失色,慌忙扶住段侯,要叫醫官。段侯抬手止住他,道∶"讓段七過來。

 暮雲關亦一片忙亂。

 柳公焦灼立在一邊,望著孟輝診脈,不停問∶"陛下究竟如何?"

 自從昨日夜裡,那個隋國太子過來了一趟,和陛下在室中說了不到一刻的話,陛下不知受了對方什麼刺激,便吐血昏迷,至今未醒。

 孟輝診完脈,說是怒火攻心。

 至於這怒從何來,除了那行事張狂的隋國太子,是無人知曉了。

 孟輝收回手,道∶"我再開兩貼藥方,今夜每隔一個時辰,便給陛下灌一次。

 柳公應是。

 這時,宮人在外道∶ "太子殿下。"

 江蘊一襲金衫,走了進來,問∶"父皇如何了?"

 柳公說了情況。

 江蘊立在床邊,望著床帳內,江帝昏迷中仍痛苦糾結的面容,好一會兒,道∶"就按孟神醫說的去做。"

 "是。"

 柳公忙去吩咐官人。

 江蘊沒有在室中久待,回到居住的宮室內,等到半夜,仍不見簾幕外有任何動靜,若有所思。

 江蘊喚了公孫羊進來,吩咐∶"你去對面隋軍大營一趟,找徐橋徐將軍,就說,孤有要事見他。"

 公孫羊疑是聽錯∶"徐橋? "

 "你直接過去即可,他會明白孤的意思。''

 公孫羊不敢再多問,領命退下。

 夜色濃黑,幾乎不見五指,這日子時左右,一支晝伏夜出的騎兵,也秘密抵達了齊國邊境的雍城。

 這些騎兵統一著齊兵兵甲。

 雍城守將十分困惑,白日裡他們並未監測到有軍隊靠近,這支騎兵從何處而來,他不敢大意,親自登上城門樓盤問。

 "是我們。"

 領頭的一名大將驅馬上前,出示了手中令牌。

 守將看清來人面孔,有些意外∶"田嬰將軍?"

 “插。

 田嬰繃著臉,道∶"如今南北和談,隋國不需要援兵,我與田野,直接領兵回來,向王上覆命。

 守將並不清楚暮雲關戰況,但知道,王上讓田野田嬰兩員大將帶著三千精銳去援助隋國的事。

 如今這支騎兵的數量,差不多正好是三千左右,而田嬰手中又有通關令牌。田嬰是丞相田闋的侄兒,守將不敢得罪,例行問了兩句,便忙命士兵開啟城門放行。

 三千騎兵,大搖大擺的進了齊國國境。

 進了關,守將下來迎接,橫在田嬰頸間的那柄彎刀方移開,悄然抵在了他後心上。

 田嬰不敢輕舉妄動,隨便敷衍了守將兩句,便說急著趕路,不在關內停留,要直接往齊都方向去。

 守將賠笑答應,等一行人走遠了,方納悶道∶"真是奇怪,這田嬰仗著是田相侄兒,一貫趾高氣昂的,今日與我說話,怎麼總是流汗。"

 心腹道∶"聽說這二人原本指望著趁著隋國攻打暮雲關,立樁大功回來,如今那兩國突然休戰議和,這功勞沒得撿,白遛了趟馬回來,他自然心虛。"

 守將冷笑了下,便也沒多想,命關上城門後,便徑去值房裡睡覺,結果快到天亮時,又被心腹叫。

 "怎麼了?"

 心腹急道∶"不好了,將軍,有一支隋國騎兵來到關前,聲稱有隋國叛臣,逃匿入了齊國,他們要咱們開啟城門,要進關內搜捕。"

 守將皺眉∶"無憑無證,本將豈能隨便放隋兵入城,來者何人?"

 心腹道∶"對方稱乃隋國太子麾下,青狼營大將楊槊。"

 "青狼營?"

 守將神色再度凝重。

 這是隋國太子的嫡系部隊,不好輕易得罪。

 他沉吟片刻,道∶"告訴他們,要找人,需要通行令牌才行,讓他們先設法與田丞相或段侯交涉吧。老子可做不了這麼大的主。

 接到公孫羊傳話後,徐橋硬著頭皮來見暮雲關江蘊。

 江蘊請他喝茶,徐橋還沒想好怎麼開口,就聞對面年輕太子道∶"他去打齊國了?"

 徐橋一口茶險些沒直接噴出來。

 嗆咳兩聲,極力維持淡定道:“沒、沒有的事,是小皇孫的鹿角不夠了,殿下聽說關外一座山中最近有白麋鹿出沒,就帶人去給小皇孫獵鹿角了。”

 江蘊道:“你不必騙孤,孤皆已知曉。”

 徐橋只能心虛擱下茶碗。

 “殿下也是怕容與殿下擔心......."

 江蘊深吸—口氣:“他真的去打齊國了?”

 徐橋—愣。

 “您剛剛———"

 徐橋猛地頓住,這才明白上了當,立刻懊惱地拍了拍腦袋。

 江蘊起身,望著窗外沉沉暮色,好一會兒,忍不住咬牙道了句:“這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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