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輪人修飛昇的圍觀,蘇漁早已對雷劫的潛規則有所認識。
越強的修士，將獲得越強的雷劫洗禮。
雷劫將為他們鍛造仙軀。雷劫強，則成仙后更強。
所以哪怕修為高強的人修,譬如蕭牧歌，當年都不敢輕視天雷。
此刻,蘇漁抬頭凝望天空,見到烏雲密佈，滿臉鄭重。
“二師姐才化神,怎麼雷劫看著與大師兄的威能都一樣了？”
“天雷……這難道是神罰？”
至穹峰師徒們、本來圍觀金十四渡劫的眾人望著天際,臉色大變。
八十一道金中發烏的天雷，毫不客氣地朝她降下。
蘇漁體內五行運轉的灶臺，一瞬跳了出來。
但她修為還在化神,凡體離渡劫期尚有一段時日。
稍有不慎，就可能死。
至穹峰師徒們、各派圍觀、魔修們紛紛緊張、恐懼又憤怒，扔出各種法寶,移動城堡、帶防空洞的避雷洞府。
不僅如此,他們還一個個衝到了蘇漁雷劫烏雲之中。
“天劫,你若是要罰,就衝著我們來！”
“你為什麼要罰小蘇師侄，是我求著她煉丹，是我求著她煉器！”
“是啊,是我們被她點化突破,是我們得到了本沒有的好處……”
眾人竟然不顧天道規則，紛紛向蘇漁急匆匆衝去。
加一人渡劫，天劫加倍。
哪怕蕭牧歌渡劫,眾人都不敢輕舉妄動。一不小心，不僅可能害得蕭牧歌身死,就連他們自身都難保。
但今日，他們看著蘇漁一身衣袍被雷劫籠罩，見她不過化神，就已經面對八十一道天雷，全都忍不住了。
“要死，就一起死！”
“要殺她，從我屍體上踩過去。”
“有本事就把我們都劈死！讓這世上再也沒有後繼的修仙人！”
“魔族同上。”
蘇漁萬萬沒想到，眾人眾魔，前赴後繼地飛過來，擋在她頭上，將她一層層保護住。
五靈更是堅守在她周身，一步不退。
他們都沒有到渡劫之時，全是大乘、化神乃至元嬰，誰都無法承受八十一道雷的任何一擊。
眨眼間，就會灰飛煙滅，魂魄都不剩。
“小蘇師侄，這天道如此，我不飛昇也罷！”
金十四都衝過來救她，放棄飛昇。
蘇漁深吸一口氣，剎那廚心翻騰，心境不穩。
過去，她幫他們，其實是在滿足自己熱愛下廚的心。
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投入太多的真情。
哪怕對至穹峰師徒，她也根本沒全情投入，只習慣性地把他們當做副手培養。
修仙對她，好像是一個大型的開分店挑戰。
她沒有感情，只一心工作，想把事業做大做強。
可現在……
“二徒兒你別怕。”
穆道人咬牙，四個帶風元嬰，帶領著其他風系修士將她圍繞。
“這天再高，這雷再強，為師也替你把它吹走。”
金靈、張道人、金十四站在他們身邊，刀頭就位。
“旋轉鋒利刀頭，一定能將它攪碎。”
“二師姐，你助我重鑄寶塔金丹，”衛釗閉眼，“從那刻起，就為我奠定了一條毫無阻礙的修仙路，固若金湯的化神大道，其他修仙者也許終生不能抵達，而我在金丹時就有所領悟。”
“如果這是罪，應由我衛釗來承擔！”
陸一舟也紅著眼，抱著琴，“我天資極差，向來蠢笨，導致心魔橫生。是師姐將我一步步帶出泥濘，讓我知道，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
“要毀滅，也應該讓我走在二師姐前面！”
他撫琴間，數只龐大金翅鳥已然飛出。
它們早已超越一品等級，宛若四不像。
魚躍龍門，蛻化的龍頭。
金翅鳥與各類飛禽綜合而成的，寬大雙翅。
走獸之牛的雙蹄……羊身……
這是飛禽走獸的集合體——已然接近了傳說中四不像神獸的姿態，各具威能。
這是長久以來，吃了太多蘇漁的丹餐，他自己慢慢悟的。
以往出來一次，就被至穹峰師徒們嘲笑一次。
洪蘊更是覺得它醜。
但此刻他們都覺得它順眼起來了，尤其是十二隻一打，站成水桶般的一圈，將蘇漁護住，‘醜’出了聲勢，‘醜’出了高度！
“四師兄乾的好！”
杭婉兒也絲毫不退，手中五仙繩扯著一片片荷葉。
“來一道天劫，我就包起來一道，你打得死我，卻打不盡天下生靈！”
閻琰飛劍頂上，“我負責切碎，你再包裹。”
其他門派，金霸門金昊天、青榕門柳冉、冰凌宗吃過蘇漁雪寶冰淇淋的鏤玉大師姐，水靈門受螺螄粉點化的百匯長老……
太多太多了。
蘇師傅在他們過往的修仙道路上，都指點幫助過。
她沒有救他們的命，不涉及生死。
可若沒了她，他們壽元註定耗盡，本身就沒有飛昇可能。
“遲早都是一死，如今人修劫難皆去，我派弟子們也知曉此處有一通天大廈，若是他們能力強，也終有一日可上達天聽，得到仙人傳承，我已沒有任何遺憾與擔憂。”
“論年紀，我也該走在小蘇師侄前面。”
“蘇師妹，看我的噴火之字在雷劫上如何書寫文章！”
“信口開河——”
蘇漁眼角微熱。
“好，那今日我就與大家一起同抗這天劫。”
一起共進退！
天雷的眼眶也熱了。
救命。
蘇漁的五行灶臺之火，已經燃起。
五靈威能，加諸於她五行灶臺之上。
蘇漁緩緩浮空，拿著大鍋，就在‘空調’吹拂下，就地撒下種子，種出穀米稻田。
“今日就當是最後一餐。”
“人人魔魔都有。”
簡單樸素，人魔都能享用，迴歸烹飪本心，卻又最考驗基本功之一的黃金蛋炒飯。
她伸手，舉起修長菜勺，一鏟就將一道天雷卷下。
天雷：“……？”
‘米要粒粒分開還要粘著蛋’，蘇師傅閉眼，仿若第一次上灶臺般。
鍋中飛火，碰上天雷，彷彿火焰山般整座在炒米間燃起。
蔥花更綠更翠，蛋液更金更亮。
引這天雷入鍋，她日日保養的菜勺光滑如鏡面。
稍許一推拉，那天雷就滋溜溜地順著滑順鍋壁與大勺，來回碰撞，爬都爬不起來，只能被無窮翻飛的米粒裹著翻著，前後左右，顛了個痛痛快快。
天雷頭暈眼花。
她伸手飛快，又勾下一道天雷，珍珠倒捲簾，花打四門炒……
她身邊，各個修士，也都使出了自己十八般能耐。
通天之路旁，熱鬧非凡。
聲勢浩大，逐漸驚動了仙界。
*
“道君不好了，天雷響徹下屆！”
碧玉龜匆匆趕來。
蕭牧歌正在收集今日的仙界露珠。
經過九日九夜的仙氣暈染，在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個方位凝結而成。
他想送下去給二師妹用。
她應該是用得上。
“道君，你二師妹要飛昇了，天雷剛打了個報告上來，說她早該位列仙界……讓仙將提前給她準備洞府，它先衝了。”
碧玉龜跳腳。
衝什麼衝？
一點準備都沒有，譬如歡迎儀式之類的。
蕭牧歌果然臉色變幻，“二師妹還沒到渡劫之軀。”
“沒錯，天雷要引動玄天之火，替她打造仙軀！”
蕭牧歌頓時將手中仙露攏在袖間，卷著碧玉龜去兩界通道口。
邊走邊皺眉。
“讓他們打掃仙府。”
二師妹對廚房的要求，就是乾淨二字。
可以小，但不能髒。
“鍋鏟準備了嗎？九天丹爐改造完成了嗎？”
“食材清單……”
他絮絮叨，碧玉龜轉頭叭叭叭地叮囑身邊仙卒。
一人一龜頓時慎重站在通道口。
緊張。
蕭牧歌低頭，檢查了下自身衣袍。
“聽說你們金霸門的小輩，金十四今日要上來？你們幾個老祖準備什麼賀禮了沒？”
“那必須，我送他一匹飛天仙馬，還有瓊漿玉露三瓶。”
“我給他找了個美差，七日值班一次。”
“仙府條件我也提前去打招呼了，環境還可以，兩人共住哦。”
“不錯啊，你們金霸門老祖還挺照顧小輩。”
自從兩界建立通訊，老祖仙氣提升，在仙界的待遇提高，也有了餘力照顧小輩。
蕭牧歌站著，聽了會就臉色逐漸沉重。
碧玉龜都嘆氣。
天雷太可惡了。
這麼突然，本來蘇漁飛昇至少還要個凡間的三五年，甚至十來年。
他們籌備迎仙禮，就可以慢慢籌到優質的仙羊、雁、清酒、粳米……足足夠夠的三十多抬。
再加地段優異、精緻裝修的仙府，以及一幢七層塔的仙界再現版。
現在，這天雷搞事，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根本來不及準備。
蕭牧歌站立一會，聽著凡間的轟隆雷響。
轉而掏出了自己的秘府。
九轉仙塔。
碧玉龜一怔，“這是仙君在凡間找到我的那一處仙君遺蹟。”
飛昇時，凡界之物都不能帶入上界。
但這座仙塔，卻自己在仙府上空重新凝聚。
似乎，它本來就屬於這裡。
碧玉龜猜測，蕭牧歌是之前那位天君的繼承者。
而這座仙塔乍看之下，與蘇漁的那幢七層塔秘府，竟然有些形似。
除了其中每一層內都是正常擺設，而非招待圓桌之外，其他差異，一眼看去，就只有門口的兩座神獸石像，與五行秘府前的玄龜像不同。
碧玉龜一直沒想出來，這兩座塔的關聯，也沒在仙界聽說這兩塔的傳聞。
本還要細細研究，可此刻，蕭牧歌將九轉塔中的內屋擺設去除，點出一張張餐桌與餐椅。
又為蘇漁設立寬敞後廚，將它飛入仙界熱鬧空地。
“哎，也只能先這樣了。”
碧玉龜頷首。
甚至自願地伸出爪爪，將原本九轉塔門口的神獸化為它碧玉龜的仙姿。
守護，保航。
還要看它碧玉龜！
“走。”
蕭牧歌卷著碧玉龜，沿著由眾仙加固的菜籃子之繩下凡。
出門迎接。
但當他們降到通天之路的盡頭，齊齊往下看去時。
就見到了雷雲四濺間，一團赤金帶火的仙霧徐徐升起。
蕭牧歌深吸一口氣，向這團仙霧，溫和伸出手臂。
“二師妹，你終於來了。”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隻三歲半的蓮藕般白嫩小臂。
一雙水汪汪帶著淚花的眼，抬起望進他眸中。
蕭牧歌：“！”
碧玉龜：“！”
你誰？
小孩踏火穿雷，珍珠眼淚砸到他手心。
“哇！”
“她把我淬鍊了！我飛昇了！”
“……！”
*
天雷沒了。
通天之路旁，眾人眾魔抬頭，發現天際一片祥和。
金十四與一團赤金紅霧一起升起。
而他們與蘇漁都好好的。
他們淚中帶笑，激動不已。
“小蘇師侄，沒事了沒事了。”
“二師姐，太好了！人定勝天，我們能行！”
蘇漁也感動地摟住杭婉兒，拍了拍她嗚咽抽泣的肩膀。
“沒事了，別哭。二師姐保護你們。”
“來，我們一起享用劫後餘生的九天之雷炒米丹。”
她微笑望向一張張疲憊不堪的臉。
將足夠五百人份的大鍋炒飯，每人分一小碗。
金黃蛋液，絲滑細膩地在米粒上薄薄覆蓋一層。
噴香柔軟，還帶著天雷霸道碰撞的鐵鍋香氣。
蘇漁剛才一整隻顛勺的手，都已經被雷麻了。
但效果也是喜人的。
這碗九天之雷炒飯，具有厚重的煙火氣息，仿若經過天雷鍛造，顆顆米粒都富有嚼勁，內含充沛火力，一勺入嘴，就在口中展現層層疊疊的爆發力。
熱氣騰騰間，蔥香與蛋香逼出人一身汗液。
一大勺一大勺，滿口吞嚥的結實滿足感，讓大家沉浸不已。
在剛才緊張對抗天劫、此刻耗盡靈氣的疲憊之後，瞬息感到身心都被填滿的愜意。
這，就是樸實無華大碳水的快樂。
蘇漁微笑間，也想起什麼。
端著底部剩下一層薄底的大鍋，走上天梯大廈。
這炒飯屬於大家，一個都不能漏掉。
這一下，大家也想過來。
“是，還有金十四長老，讓他也嚐嚐。”
“對哦，再跟大師兄、碧玉龜報喜，我們把天罰都嚇退了呢。能耐！”
齊齊往下看的蕭牧歌與碧玉龜：“……”
“二師妹。”
蕭牧歌按住眉心。
“咳做得好。就是，有一些小問題。”
“嗯？”蘇漁給他盛飯，遞上去。
碧玉龜捂住自己的額頭。
“問題不大，就是——”
天雷飛昇了。
蘇師傅當場呆住，“啊，它本來是想送我成仙？”
結果被她送上去了？
“不是天罰，它怎麼不早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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