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亞深淵17
◇
深淵真相
其他人面面相覷, 一時間不能明白張文文的意思。
最終還是徐朝偉反應過來，推搡著其他人，說道：“都出去, 都出去。”
周衍轉身看著他們邁著詭異的步伐，緩緩地走出了房子，關上了大門。
屋內並不黑暗，牆壁上鋪滿了泛著藍光的晶石, 個個有拳頭般大小，散發著幾近妖異的藍光。
“狂獸, 是人類變成的。”周衍緩緩地說出了一個誰都無法想象的事實。
張文文露出讚許的目光，說道：“是的, 你發現了。”
周衍找了個稍微乾淨一點的角落坐下, 經歷了這麼多離奇曲折的過程，此刻終於有時間讓他想明白一切。
“是罕亞晶石的輻射, 讓人類變成了狂獸？”他想起那些死去狂獸屍體上的斑點, 剛開始他覺得有些眼熟，只是並沒有往輻射的方面去思考, 現在看來那些斑點很像是輻射過後的樣子。
張文文想露出一個笑容, 但是她的臉上的肌膚過於僵硬，最終她放棄了微笑, 說道：“你只說對了一半。”
“你來的時候, 以為這裡只是一個副本嗎？”張文文肆無忌憚地說出了那個詞語。
周衍微微瞪眼，詫異她居然能毫不避諱地說出這個詞彙，而沒有被系統警告。
張文文喉嚨裡發出一個古怪的笑聲，說道：“你很詫異, 我知道你有限制, 你不能說出那兩個字, 但是我不一樣，我不是玩家，我是罕亞人。”
周衍：“你說過，你生活在地心。”
張文文：“是啊，經歷過那麼多副本，我也明白了一些事情。那些副本里的世界，都有可能是我們的過去或者是未來。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這個世界會變成這樣。”
“這一切一定跟那個魔淵有關係，所以我組織了一個深淵探險隊，往魔淵出發，永不回頭。”
永不回頭。
周衍突然想起瀑布上的那道被割斷的繩索，說道：“那雕像上的繩子，是被你割斷的？”
張文文：“果然被你們發現了，我之所以割斷那繩子，是為了表示永不回頭的決心。”
周衍：“於是你跟我們的隊伍一樣，來到魔淵，發現了這裡的秘密，那麼你為什麼不回去？”
張文文並沒有立即回答周衍的問題，而是說道：“你們在安布羅基地的時候，有沒有看見罕亞晶石被拋上來。”
那塊突如其來的罕亞晶石，周衍當然有印象，只是為什麼張文文會知道那塊罕亞晶石的存在？
周衍望著張文文那張非人的臉龐，不知為何心底湧起陣陣寒意。
不等周衍說話，張文文就從他的臉上讀出了周衍的疑惑和害怕，她笑了笑，說道：“很奇怪吧？怎麼會有人東西被丟上深淵，那並不奇怪，因為那是我往上丟的罕亞晶石。”
周衍瞪大了雙眼，說道：“那晶石，你怎麼丟上去的？”
“你很快就明白了關鍵，”張文文緩緩地走到那面佈滿罕亞晶石的牆壁前，俯下身子，細細數著那些罕亞晶石的編號，最後摳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遞給周衍。
罕亞晶石映出的藍光把張文文的臉龐襯得分外詭異。
如燙手山芋那般接過那塊很普通的石頭，周衍反覆觀看著張文文手中的那塊石頭，頓時感到頭皮發麻，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說道：“形狀和重量，是一樣的。”
周衍迅速地從晶袋中拿出另一塊罕亞晶石，正是被丟到安布羅基地的那塊晶石。
最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兩個一模一樣的罕亞晶石同時出現在周衍的手中，隨後其中一塊罕亞晶石竟慢慢地變成流沙般的細粉劃過周衍的指縫，最後落在地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今，周衍的手中只有一塊罕亞晶石。
他緊緊攥著這塊晶石，臉上已被冷汗浸溼，一個複雜而可怕的猜想在他的腦中漸漸成型，地說道：“它們是同一塊晶石。”
周衍所說的同一塊晶石，不僅是指形狀、重量、質地一樣，而是它們從空間時間的層面來說，是同一塊晶石。
張文文：“你說的對。”
周衍看向屋內的擺設，和外部一模一樣的安布羅基地，他舉起那塊倖免於難的晶石，說道：“平行時間可以存在同一種物體，但是如果在同一時間線上出現兩個一模一樣的物體，那是不可能的。”
張文文看著他另一隻空空如也的手心，說道：“會發生一個現象，我稱它為湮滅。”
周衍猛地站起身，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到了另一條時間線？”
張文文緩緩點頭，她慢慢地爬回自己的打字機前，聲音極其落寞而孤寂，她說道：“是啊，每次你們走下魔淵，就意味著來到遙遠的未來或者是過去，我們都將會變成狂獸。”
張文文突然抬起頭，眼裡滿是怨毒和憤恨，說道：“我原以為我能夠改變這個世界，我能夠帶領罕亞人走出地心，我錯了，我錯得離譜！”
“你們誰都不能奪走地心之石！”
她快如閃電地撲向周衍，堅硬如鐵的爪子緊緊抓住周衍的脖頸，張文文漆黑的瞳孔裡盛滿了不甘的淚水，她嘶吼道：“我以為，我以為我能夠成功的，只要給我時間！只要給我時間，我能夠衝破這裡的輪迴！你們這些破壞者！”
張文文所說的話資訊量太大，以致於周衍還在思考她所說的一切，就被她的爪子死死掐住，缺氧而造成的眩暈讓他的眼前一陣發黑。
周衍使勁掰開張文文的指爪，艱難地說道：“我有辦法，只要我能通關這副本。”
張文文發出一陣狂笑，淒厲的笑聲迴盪在狹小的房間內，又透露出濃濃的絕望，她緩緩靠近周衍，說道：“對不起，像你們這樣的玩家，我已經見過很多很多了，沒有一個例外，他們都變成了那些無腦的畜生，不好意思，為了罕亞，我只能這麼做了。”
“等，等一下！”周衍的手心都被她的利爪劃破了一道深深的傷痕，顧不得疼痛，他語速極快地說道：“地心之石在哪裡？也許我能夠找到轉機，帶你們出去！”
張文文眼裡閃爍著殘酷的寒光，她抓住周衍手中的那塊罕亞晶石，緩緩地靠近了周衍，說道：“你們要奪取地心之石，那就是不可能。”
她尖利的手指用勁，罕亞晶石的粉末便如星星的塵埃一般灑在了周衍的身上，被那些顆粒附著的地方燃起一陣陣灼燒般的炙痛。
周衍明白她要讓自己也要接受這罕亞晶石的同化，他大喊道：“薇薇安！”
薇薇安如一道灰色閃電般從周衍的口袋裡竄出，它張開蝠翼，顧不上說一些豪言壯語，便用極快的頻率撲閃著它的翅膀，一股強勁的氣流將那些罕亞晶石的粉塵吹向了張文文的眼睛。
“啊——”
張文文發出極其痛苦的哀嚎，她捂住自己的眼睛，口中喊道：“誰都不能奪走地心之石！不允許！”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徐朝偉聽到屋內的動靜，他突然推開了房門，見到屋中的景象，頓時愣在原地。
周衍趁機跑出了房間，站在空曠的洞穴平地上，他聽到了紛亂而嘈雜的聲音，像是用尖銳的東西不斷摩擦石面傳來的聲響。
他環顧一圈，原本尚有理智的徐朝偉、魏亞、石祥霖等人都變成了那些醜陋而蒼白的狂獸，他們彎曲著脊背，緩緩地向周衍靠近，鋒利的指甲切割著堅硬的地面，發出不安的摩擦聲。
張文文邁著畸形的四肢爬出了房屋，她的雙眼緊閉，眼圈外一層都是淋漓的鮮血，對著周衍所佔的位置大喊道：“殺了他！殺了他！”
幾隻狂獸漸漸地包圍上週衍，他小心翼翼地往後退，必須要小心，因為再往後走的話，那他面對的是深不見底的又一處魔淵。
薇薇安剛剛從昏厥中甦醒，使勁撲閃了蝠翼後也體力不支地癱在周衍的肩膀上，見到那些狂獸逐漸包圍了周衍，嚇得它死死揪住周衍的頭髮，說道：“怎麼辦！怎麼辦！周衍，快點上去一拳打翻一個！”
周衍的眼角突突跳動，用一種微不可聞，只有薇薇安能夠聽到的聲音說：“我不會死，它們會變成雕像。”
薇薇安瞪圓了猩紅的眼睛，說道：“什麼意思？”
沒等它繼續問下去，那些狂獸便給了它答案。
晶化從他們的獸腳開始一點點蔓延至這些狂獸的腿部，每個狂獸都驚恐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變化，尚能吐出人言的狂獸驚恐地盯著後方來的人影，不住地求饒道：“不要把我們變成晶石！不要！”
“不——”一隻狂獸的話還未講話，它的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具龐大的雕像。
每隻狂獸都保持著一種往前爬行的姿勢，爭先恐後的姿態，彷彿在貪婪地往漆黑的魔淵洞口跑去，晶瑩剔透的罕亞晶石映出幽幽的藍光。
周衍看著從黑暗中走來的人，壓抑著逃離的心情，用盡量平靜的語調說道：“你就是罕亞之神？”
透藍色的熒光映出一張蒼白而俊美的臉龐。
方琊真緩步走來，他看著那些被凝結成罕亞晶石的雕像，語氣中含著一絲歉意，對周衍說道：“不好意思，我剛剛離開了一會，想不到它們把你嚇到了。”
他摸了摸那些晶瑩剔透的晶石，微微側頭，略有些邀功地說道：“我已經把它們都變成晶石了，你想要多少就拿去吧。”
啪啦。
周衍禁不住又後退了一步，不小心踢落了一塊石頭，它順著巖壁掉落在無盡的深淵裡。
“你害怕我嗎？”方琊真慢慢走近周衍，“你要小心，不要掉下去，不過掉下去也沒事，我會找到你的。”
“可是，就不知道找到你的時候，你會變成什麼樣，我覺得你是不想變成那種東西。”
周衍看著他墨藍色的眼眸裡閃爍著惡作劇般的玩笑，說道：“你為什麼要裝成掘晶工？”
方琊真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裝成，我就是掘晶工，那是我生活在罕亞的身份。”
“當然，我不僅會去當掘晶工，我可能也會是張氏家族的某個客戶，也可能是在罕亞廣場上的攤販，或者是一隻潛伏在洞穴裡的狂獸。”
一股冷風吹來，周衍的脊背發涼，他儘量保持著鎮靜，眼前的方琊真不同於任何一個副本boss，周衍甚至生出了一種無力之感。
他不可能打敗如同神明一般的人物。
方琊真越走越近，來到周衍的身前，牽住他冰冷的手，輕輕往後一拉，說道：“我還是不喜歡你掉下去，我會難過的。”
周衍任由他牽著，臉上是絕望的慘白。
方琊真側臉研究周衍的神情，他問道：“你很害怕？”
周衍抿了抿嘴唇，說道：“還好，我只是有點驚訝你的真實身份。”
方琊真：“你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他走到距離周衍兩三米遠的地方，張開雙臂，一雙眼睛直直看著周衍，露出一絲微笑，整個人往後倒去，就在他接觸到地面的一瞬間，他的身影消失了。
周衍的身後傳來石頭移動的聲音，他猛地轉身，一塊頎長的石頭在他身後升起，最頂端的顯露出一張模糊的臉龐。
最後那張臉逐漸清晰，石頭化成的方琊真又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墨藍色的眼眸熠熠生輝，似乎在等待周衍的誇獎。
他往前一步，鼻尖幾乎都要觸碰到一起，說道：“你之前也離我這麼近。”
原來他之前溺水的模樣都是偽裝的。
在這一瞬間，氣憤遠遠超出了恐懼，周衍的臉又熱又燙，後退了數步，說道：“你為什麼一直騙我？”
方琊真有些委屈地說道：“我從來沒有騙你，反而是你，把我當成了另外一個人。”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周衍看見那些嶙峋怪石下出現的白色狂獸，閃爍著猩紅色的眼睛，看著這個尚未完全同化的人類，露出貪婪而醜陋的表情。
方琊真很不喜歡它們放肆的眼神，藍芒一閃，控制著那些狂獸遠離了此地。
它們好似受到巨大驚嚇一般，鑽入了岩石間的縫隙裡，只是露出一隻眼睛，觀察著此處發生的事情。
周衍說道：“他們是人類化成的？”
方琊真眨眨眼：“是也不是。”
聯想起之前周衍遇到那些狂獸的行徑，它們的智商顯然不是一般的野獸，可以設下陷阱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周衍轉頭看向那一模一樣的建築物，一個瘋狂的想法在他的腦中冒出，也許這個猜想過於驚世駭俗，但是在這樣詭異離奇的世界裡，驚世駭俗又算不得什麼大事。
“我想，”周衍緩緩地說道，“人和狂獸之間，是可以相互轉化的是嗎？”
方琊真似乎很驚訝他能夠這麼快說出罕亞世界的秘密，同時他又略感失望，要是周衍說出幾個錯誤答案後，再輪到自己解答，那麼周衍也許會更加喜歡自己。
周衍見他臉上又喜又惱，如果是將他當做普通的罕亞人，周衍也許會去關心一番。
可是面對全知全能的罕亞之神，他所謂的猜測，都只是凡人對於神明可笑的發問罷了。
方琊真回過神，說道：“你說的都對。”
“那個所謂的滅世預言，其實是存在的，只不過是一次狂獸和人類的轉化，”周衍看向那無窮無盡的深淵，說道，“狂獸往上攀爬，吞噬人類，慢慢從獸人轉化成人類，人類往深淵走去，慢慢變為狂獸。”
“而這一切的根源，就在於罕亞晶石。”
周衍說完自己的猜測，他有些脫力地依靠在石壁上，這個看似可笑的結論讓他無端聯想起藍星中的生命誕生。
深淵跟海洋是一樣的存在。
遠古低等生物從海洋中慢慢向陸地走來，迸發出燦爛的生命演化，那麼有一天，這些陸地的生命也許會有向海洋迴歸的一天。
周衍抬眼，被冷汗浸溼的軟發貼著額頭，他看著方琊真，說道：“其實，你一直在維持著一個迴圈，關於生命的迴圈，對嗎？”
方琊真心中柔軟的地方被他輕輕地觸碰了一下，從未有過的感覺讓他開心得近乎陌生。
“之前來的那些外來者，他們都以為我是邪惡的神明，你不一樣。”
逐漸接近事實的真相，周衍忍住逃跑的念頭，說道：“你，見過其他，跟我一樣的人。”
方琊真：“是啊，但是他們都變成了狂獸，不過不用擔心，過一段時機，還會重新變成人。”
【叮！恭喜玩家周衍完成主線任務——進入魔淵，尋找真心。】
【進度（1/1））】
【請玩家儘快獲得地心之石，否則您將死亡。】
腦中突然冒出的任務提示讓周衍不由得看向方琊真的雙眼。
他一定知道地心之石在哪裡。
“你想要地心之石？”方琊真似乎有讀心的能力，他瞬間猜中了周衍的想法，“可惜，這個我不能給你，它對我很重要。”
“而且，一旦你拿到了它，你就會離開我。”
方琊真慢慢地靠近周衍，他捧住周衍的臉頰，兩人的額頭微微觸碰到一起，方琊真的嘴唇幾乎都要貼到周衍。
“我很喜歡你，你可以留下來陪我嗎？”
冰冷的氣息慢慢貼近周衍，周衍都能從他玻璃般的瞳孔裡看見自己慘白的臉。
“不，”周衍後退一步，看著他失望的臉龐，說道，“對不起，我，我不屬於這裡。”
方琊真眼中閃爍著意義不明的藍芒，他說出一句連周衍都意義不明的話語：“你終將會回到這裡。”
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尖閃爍著耀目的藍光，方琊真的眼神也變得逐漸迷茫，輕聲說道：“為什麼要把我忘記了……”
眼看那藍光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周衍忍不住向後退去，地面上突然隆起幾道石柱將周衍攔住了退路。
突然從上方落下一道蒼白的影子，周衍還沒有看清，就聽到利刃劃破血肉的聲音。
方琊真的胸口冒出一個碩大的血洞，頂端露出鋒利的獸爪，一股股濃烈的鮮血從中流出。
那隻周衍曾經見過的，巨大狂獸正站在方琊真的身後，緩緩地抽出了那隻襲擊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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