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ce off 10
◇
真與假
輕微的脆響在周衍的背後響起。
雖然四周此起彼伏的低吼聲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周衍的聽覺, 但敏感的鹿蹄下傳來的震動讓他一瞬間緊繃了神經。
但周衍並沒有馬上回頭，來者與其他怪物都不同，它懂得掩蓋自己的腳步聲, 並且似乎在窺探自己。
“它”距離自己應該有五六米的距離，如果它想要偷襲，那麼頃刻間就可以衝上來將自己撕成碎片。
周衍背對著「它」，手上纏繞的藤蔓卻還是慢慢移動, 延伸到了地面，悄無聲息地透過鬆軟的枯葉層, 來到了那個怪物的身旁。
細長而尖銳的觸鬚，從泥土中探出了一點點嫩芽, 在嫩芽的頂端膨脹成一個渾圓的小球, 自中間生出一條縫隙，豁然張開了一隻眼睛。
這是屬於人類的眼睛。
漆黑的瞳孔似乎還不適應自己的誕生, 懵懂地轉了一圈, 在稍稍適應模糊的視線。
在前期製作模型的途中，周衍就在鹿角頭冠之內隱藏了藤蔓和眼睛, 這是他特意不展示的部分。
由於鹿角蕨的特性之一就是會產生許多孢子, 而孢子可以生成無數條藤蔓，這些藤蔓可以隨意抓取一隻眼睛。
他的本意是想留下這些代表自己眼睛的孢子和藤蔓留在島中, 以便於在黑暗中探索這座詭異的小島, 不曾想一開始就運用了這項技能。
瞳孔在轉了數圈後，視線逐漸清晰，但是由於形狀的限制，它的視野有限, 藉助著枯葉的掩飾, 它才看見了那隻偷窺的怪物。
這是一隻通體潔白的怪物, 或許並不能成為怪物，它高大而華美，線條流暢，細長四肢上覆蓋著一層層隆起的肌肉。臉部精緻得宛如藝術家雕刻的大理石像，高聳的眉骨下是一雙深不見底的空洞眼睛，自眉骨處延展出堅硬而尖銳的骨刺，直直向天上延展，彷彿自身長出的白骨王冠。
它似乎察覺到了藤蔓的輕微動作，頭顱緩緩往下，那能夠通向深淵的眼眸中好像亮起一小簇火苗。
嘩啦。
灌木晃動的聲響傳來，它身後粗長的尾巴不由自主地掃了一下。
藤蔓上的眼睛相當於周衍的眼睛，他與那隻怪物的視線接觸的一瞬間，心裡湧出一股莫名的感覺。
並不是害怕，也不是緊張，卻是異常熟悉，好像他們早就相識。
周衍沒有馬上縮回眼球，甚至頗有些明目張膽的意味，更加瞪大了眼球，想要看得更加清晰。
兩隻化形成怪物的人對視了許久，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另一層意思——他們不是敵人。
藤蔓上的眼睛眨了眨，慢慢縮了回去。
那白色的怪物也一步一步靠近了周衍。
周衍鬆了口氣，將割開的泡沫模型重新粘合上之後，也回頭看著那隻怪物。
狂獸。
不知為何，他的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這個怪物的名字叫做狂獸。
“狂獸？”
周衍心裡這麼想著，嘴上也脫口而出。
那隻怪物頓了頓，似乎沒有拒絕也沒有接受，就連身後的尾巴也停止了擺動。
周衍不明白他的用意，不過這隻怪物應當不是玩家，如果是玩家的話，再怎麼樣也會跟他交流一番。
難道是跟地上這些低吼的怪物一樣是被「汙染」後的玩家？
他鹿角上垂掛的鈴鐺好像跟同他心靈相通般，隨著心中疑團頓生也發出紛亂的叮噹聲。
狂獸並沒有說話，薄薄的嘴唇緊緊抿住，深不見底的眼瞳默默看著周衍，而後移向了他的鹿角。
他頭頂的鹿角形狀精緻，與鹿王抓羅相配適，但與那隻高大威儀的狂獸而言，卻過於精巧。
周衍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上的鹿角。
見他沒有惡意也就不再糾結，而是繼續檢視其他的怪物情況，但隱藏在枯葉層之下的藤蔓並沒絲毫放鬆，每根藤蔓的尖端都偷偷對著狂獸。
鋒利的小刀劃開後都是同樣的情況，那些玩家都被裹在厚厚的特效皮層之下。
任憑周衍如何叫喚，他們都緊閉雙眼，毫無知覺。
只有變成行屍走肉之後才有細微的意識，而且是無差別攻擊玩家。
看來這個比賽的主辦方並沒有殺死玩家的能力，那麼他舉辦這次比賽的目的是什麼？
周衍眉頭緊鎖，難道是想要玩家殺死玩家？才提出這樣的遊戲規則。
雖然不知道最終的目的為何，但周衍知道並不能讓所謂的「主辦方」得逞。
必須去尋找其他玩家，告訴自己的推斷。
周衍起身，想要鬆開束縛在他們腳下的藤蔓，但那些怪物一旦感受到腳上的藤蔓減輕了力道，又引來更加兇猛的反撲。
鹿蹄靈敏地向後退了幾步，感到冷風陣陣，才堪堪避開怪物的撕咬。
“唔——”
身後傳來狂獸的低吼，渾厚而有力，如同重錘般擊打在怪物的心口。
方才躁動的怪物頓時停住了動作，好像被按了暫停鍵般，隨後那群怪物又開始躁動，只不過動靜比之前要小上許多。
“你能控制它們？”周衍驚奇地問道。
狂獸用爪子抓了一下地面，劃出一道深痕，隨後又踩在了上方。
好像是在說——“能控制，但是隻能控制一點點。”
真乖啊。
周衍心裡忍不住冒出這個奇怪的念頭，就連用意識操縱的藤蔓都歪了鋒利的尖端。
他搖了搖頭，試圖甩開這個有些大膽的想法，對著那個狂獸開口說道：“我要去找到其他人。”
他頓了頓，說：“你有沒有看見類似我這樣的，嗯，生物？”
狂獸身後的尾巴拍打了一處樹樁，迸出大大小小的木屑，頭顱往一處的迷霧方向望了望。
隨意相信他人並不是周衍的做派，可不知為何他特別相信眼前的狂獸，於是點頭說道：“謝謝你。”
他收回了所有的藤蔓，朝著狂獸指引的方向走去。
沒走幾步，身後傳來沙沙的聲響。
周衍猛一回頭，就見到那隻狂獸依舊跟在自己身後，而那些怪物也被他操縱，亦步亦趨地跟在後方。
一看之下，聲勢頗為浩大。
周衍張了張嘴，想要阻止那些怪物的跟隨，但是想到倘若放過它們的話，估計又會去尋找其他玩家，與其這樣，倒不如讓那隻狂獸操縱跟在自己的後方。
只不過這樣也過於顯眼了。
周衍低頭看著胸牌上的數字，又往前移動了十幾位，他來到熱帶雨林之後。
雖然遇見危機，但實際時間並沒有流逝多少，短時間內竟然淘汰了這麼玩家。
那麼也會有許多被殺死的怪物。
想到此處，周衍不禁加快了步伐，鹿蹄與地面的接觸面較少，踏步走在上方並沒有多少聲響，由於走得過急，甚至還有輕輕的噠噠響聲。
挺巧而溼潤的鼻尖微微翕動，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周衍雙眼一亮，循著氣味走去，此時越來越濃厚的霧氣自密林深處侵襲而來，縈繞在周衍的身旁，就連樹影縫隙間落下的陽光似乎都被濃霧吸收的一乾二淨。
伴隨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周衍的腳步也漸漸放緩，莫名其妙的第六感讓他感受到有危險。
纏繞在手臂上的藤蔓也脫離了肌膚，光滑的表皮上流過一縷縷細亮的熒光，正在蓄勢待發，迎接即將到來的挑戰。
“吼！”
一旁的灌木叢中突然晃動一下，隨即蹦出一道暗紅色的影子，還沒來到周衍的身前，他就感到身邊刮過一陣涼風，白影一閃而過。
噗呲。
硬物插入血肉的聲音傳來。
狂獸粗壯而有力的尾巴尖端貫穿了偷襲的怪物，將它高高挑起在半空中，那怪物是一具被啃噬得血肉模糊的屍體，身上遍佈著大大小小的傷口，正湧出一股股鮮血，甚至能看清皮下的森森白骨。
即使胸口被貫穿，它仍在張牙舞爪，特別凸出的牙齒衝著周衍不斷地閉合，傳出令人發寒地咯咯聲響。
周衍看向它的胸牌，上面的編號已被抹去了數字，但還未形成黑色矩形，依稀可以看清一點模糊的數字。
【】
並不在周衍熟知的玩家編號之內，而且是排在周衍的編碼之前。
在他伏擊周衍失敗後，四處又傳來怪異的響動，想必是其他埋伏的怪獸見到它的慘狀，似乎在躊躇是否要繼續襲擊。
“你能控制它嗎？”周衍問道。
狂獸搖了搖頭，掛在它尾巴上的那具活屍愈發狂亂，雙手抓住了尾巴，牙齒間滴落點點血珠，正打算給這條尾巴結結實實地咬上一口。
眼看狂獸背部肌肉隆起，似乎要給那隻活屍來個摔尾動作，周衍急忙制止了他，說道：“等等，你先把它放下來。”
狂獸似乎很聽從周衍的話，毫不遲疑地放下了那隻活屍，還附上了警告的低吼。
活屍剛一放下，就被地上纏繞的無數條藤蔓捲住了手腳，他立刻意識到不對勁，想要掙脫卻無濟於事。
它上下牙齒磕碰得愈發強烈，如果周衍一鬆開藤蔓，估計它會立即撲向周衍，並狠狠地撕咬下一塊血肉。
周衍走到他的身旁，低頭觀察了一番，倘若以特效師的眼光來看待這具活屍，這是一個非常成功的作品，正適合一些cult級別的血漿片。
他的胸口被尾巴貫穿了一個大洞，但是並沒有顯露出另一頭的樹葉，卻是黑乎乎的。
周衍伸出手碰了碰那個傷口，果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碰到的是柔軟的實體。
這是特效化妝的慣用伎倆，用塗黑或者是加上些許紅色顏料，作為貫穿傷的障眼法。
這個副本的機制的確出乎意料，好像所有的傷口都可以作為特效化妝來解釋。
就好像那一幕，他明明看到狂獸用尾巴貫穿了這具活屍的胸口，可是等到他來驗證的時候，卻又是特效化妝形成的「假」傷口。
那麼這個副本里，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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