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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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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朔望握緊岑閒的手,“有怪過我嗎?”

 朔望微微抬起頭,眼眶紅透,眼睛裡佈滿血絲,聲音有些發抖,語氣卻執拗:“你有怪過我嗎?”

 岑閒被問得愣了一下,鴉羽般的長睫輕輕一動,眼底那顆紅痣隨之翹了翹,略有不解地問:“我怪你什麼?”

 在岑閒看來,這一問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他實在想不出朔望有什麼好怪的。

 朔望低聲說:“我沒有認出你。”

 這件事在他救回岑閒之後,一直讓他耿耿於懷。

 對於朔望來說,岑閒是舊友,是家人,是以命換命把他從昭王府那滔天的大火和錦衣衛的追擊中帶出來的人。

 他們曾經在昭王府的梧桐樹底下一起生活了六年,親密得像是一個人。

 朔望曾經篤定自己不會忘記岑閒,哪怕多年未見,他也能在一眼之間就將岑閒認出,可是事實確實,岑閒認出了他,他卻沒有認出岑閒。

 此刻,朔望低垂著頭,髮絲順著肩膀滑落下來,心中仍是無盡的愧疚。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岑閒站在他的面前,他卻一點都沒有認出來。

 他靜靜地等著岑閒的回答,岑閒的手微微彎曲,安慰般地回握了他有力的指節。

 岑閒輕嘆口氣說,“不會。”

 朔望倏然收緊手,差點想直接撲過去抱住岑閒,然而門忽然被踹開,他身形一滯,回身之時差點拔刀,見是江浸月面色才和緩些。

 江浸月這貨滿臉驚恐地進門,手中端的藥差點灑出來,他把案板一放,把藥塞到了朔望手裡,要朔望喂岑閒喝。然後雙手合十,求爺爺告奶奶般對岑閒說:“救我!”

 岑閒眉頭一挑,心神被江浸月吸引過去:“江與安到江南了?”

 他話音剛落,朔望就遞過來一勺藥湯,湊近他的嘴邊。

 那藥吹過幾遍,不燙,正好適合入口,岑閒接過那小勺,對朔望說:“我自己來。”

 朔望眼神暗了暗,也不動了,任由岑閒將勺子從手裡面抽走,手卻執拗地扣著藥碗不放。

 岑閒將一隻冷白的手放在朔望的手下面,指腹摩挲著朔望的手背,朔望身形一僵,終於放了手。

 “呃……”江浸月不知道這兩個人在玩什麼情調,只覺得自己要死,“江與安會打斷我的……”

 “打斷你的腿,”岑閒用指腹抹去嘴角的藥漬,氣定神閒地補充了江浸月的後半句話,“但是他哪回捨得動你?”

 江浸月瞪大眼睛:“他——”

 話沒說完,吱呀一聲響,房門忽然又被推動,一藍一黑兩個人並肩走了進來,江浸月回頭一看如臨大敵,恨不得立刻躲到岑閒身後,奈何朔望幾乎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將岑閒圍了個嚴實,他根本過不去,行過禮之後只能一臉喪氣坐在了椅子上,聽天由命。

 岑閒對著二人一點頭:“岑某如今不能行禮招待,望王爺和江大人——”

 “見諒。”

 話說的是謙卑了,不過神色卻和話分了家,冷冷淡淡的客套樣。

 黑衣人輕嗤了一聲。

 那黑衣服的是魏琛,而一身錦繡藍衣的,正是新任兵部尚書江與安,聞名上京的翩翩公子,實打實的冷美人。

 他眉峰一挑,冰涼的眼神掃過江浸月,“江予明。”

 這聲一出,岑閒就知道江浸月快玩完了,江與安平日裡都是叫江浸月「阿月」,這會兒直接叫了江浸月的字,可見是有些氣了。

 江浸月舉起雙手:“江無禍!我和你說過我要來江南的!你明明應允了!”

 江浸月很少叫江與安哥哥,這會兒也是一樣,岑閒幾乎可以看見江與安額角上跳動的青筋。他不由得遞了個眼神給魏琛。

 魏琛雖然同岑閒勢同水火,但或許身為對手也對對方的人頗有研究,因而很快明白了岑閒的意思。

 他皮笑肉不笑,舌尖抵著後槽牙,對著江與安和煦道:“江大人,現在不是你清算家事的時候。”

 江與安用眼神警告了一下江浸月,同魏琛到一邊坐下來了。

 他們的目光在這房裡唯一的陌生人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後掃過朔望和岑閒交握在一起的手。

 魏琛結結實實噎了一下,仔細打量起了這半跪著的青年。

 一身玄衣,容貌俊秀,桃花眼漂亮得很,嘴角緊緊抿著,看起來不是很高興,一頭烏黑的髮絲略有雜亂,用一根髮帶束起來,髮絲錘在肩頸處,正回過頭看著他們。

 起伏的腰線緊繃著,像是一隻伺機而動的野狼,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

 跟只護食的狼崽子似的。

 魏琛和江與安對視一眼,下了這個定論。

 岑閒見他們的目光落在朔望身上,兩根手指不動聲色扣住朔望的下巴,把朔望的臉掰了回來。

 他語氣溫和,聽起來氣色還算可以,至少不像江浸月來信時說的那麼兇險,對他們說:“這是我——”岑閒還沒說完,朔望就接上了他的話:弟弟。”

 岑閒目光閃爍了一下,從善如流道:“沒錯,這是我弟弟。”

 魏琛嗤了一聲,他可沒聽說過岑閒有哪門子弟弟。

 不過他也沒多說,料想這男子或許是岑閒上次怎麼也不願給他見著的那個小情人。

 魏琛轉過頭,和岑閒的目光對上。

 在他看來,岑閒像是一株在朔漠生著的野草,只要沒有斬草除根,總有生機勃勃的那一天。他昏了這兩天,湯藥灌下去,他彷彿又回了些精神,墨黑色的眼眸看著江與安和魏琛,等著他們兩個人問話。

 這次還是魏琛提拔上來的許知義出了問題,因而魏琛臉色不是很好,但是他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對著岑閒發脾氣,只能耐著性子問:“許知義關在哪?”

 “在倉廩庫府那的刀兵庫,”尾隨而來的尚智一進門就道,“指揮使剛醒,王爺和江大人有何事問屬下即可。”

 “剛醒?”江與安挑眉,“那看來是我們叨擾指揮使了。”

 剛才岑閒氣定神閒遊刃有餘的樣子屬實不像是剛醒,但眼下江與安仔細一看,便發現岑閒臉色青白,嘴角邊沾染著點沒擦乾淨的藥漬,人看起來氣力不足,有些不濟。

 岑閒擺了擺手,示意無妨,“賬本在江浸月手裡,江大人同他拿即可。”

 “岑某有心無力,倉廩庫府那邊的核查便交由二位,”岑閒說完這句咳嗽了幾聲,“再有,王爺——”

 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響起來,朔望連忙站起身拍著岑閒的後背。

 朔望一邊拍,一邊又聽見了岑閒的聲音。

 “王爺,此事牽扯重大,”岑閒看向魏琛,聲音輕淺,“還望徹查,以及陳相——您來時是否扣住他了?”

 “扣住了,”魏琛道,“收到你信的時候,我用你那硃批印調人抓了陳相於,此次下江南,也帶了錦衣衛。”

 岑閒微微點頭。

 “那便不打擾指揮使休息了,”江與安行了一禮,和魏琛、尚智一起出去了,走之前還低聲對江浸月說,“現在去我房裡。”

 江浸月欲哭無淚地點點頭,隨即也出去了。

 人一出去,房間裡面便空蕩許多。岑閒鬆了一口氣,將湧上來的血腥氣又咽回去了。

 他的心不安地躁動著,彷彿下一瞬就要裂開,但他向來擅長將自己裝得什麼事也沒有,因而竟也不露一點聲色來。

 他倒回床榻上,墨髮灑了滿床。

 朔望木頭疙瘩一般站在床榻前,岑閒抬眼看他,見他眼底有著烏青,又看見遠處的藤椅上卷著的被褥,在心中嘆了口氣。

 想來這幾日,朔望就沒有睡好過。

 他挪了挪身子,拍拍自己身邊空出來的位置,對朔望道:“上來,陪我休息一會兒。”

 朔望躊躇了一會兒,沒動。而後他覺得手上纏上一個微涼的觸感,還未反應,就被岑閒猛地一拉朝著床榻上倒下去。

 他單手撐著床板,好險沒壓到渾身是傷的岑閒,天旋地轉之間,被子掛了他滿身,岑閒勾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在了床上。

 岑閒身上熱不起來,因而床褥都是冷的,朔望常年奔走在江湖之間,身上總是熱乎乎的,從來不怕冷,一進被子裡就像給岑閒塞了一排湯婆子。

 他不由自主朝著朔望貼了一點,但沒貼太近,兩人之間還能塞下一個枕頭。

 他蜷起身子,把額頭靠在朔望的後心,感受到朔望那強勁有力的心跳時,竟覺得自己的心口似乎也沒有那麼疼了。

 看來朔望或許是枚良藥,岑閒心想,不然怎麼就不疼了呢?

 朔望背對著岑閒,眼睛看著噼裡啪啦燃著的炭火,有些懵。

 他僵著身子不知道躺了多久,在聽到岑閒輕輕的咳嗽聲時,終於忍不住回過了身。

 岑閒睡得很安穩的樣子。呼吸聲綿長,雖然偶有咳嗽聲,但相比於前幾日要好得太多。

 而很多年前,他們也曾抵足而眠。

 那時他們是怎麼一起休息的呢?

 朔望出神了片刻,學著當時的樣子,稍稍往下挪了挪,將頭抵在岑閒的下巴處,伸手環住了岑閒的腰,把岑閒冰涼的腿纏住。而後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作者有話說:

 你們捫心自問!捫心自問!真的是兄弟嗎!!

 說你們呢!@岑閒@朔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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