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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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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上京城曾有過一樁血案。

 此案發於當時手握北大營與邊軍的昭王魏以誠。

 魏以誠年少成名,十七歲帶兵打退襲擊邊疆的突厥,五戰五勝,他父親魏景帝親自為他授爵,賜封號為昭。

 除此之外,他容貌俊秀,性子溫和,是上京城多少懷春少女的心上佳婿。

 魏以誠二十歲那年娶了柳太傅之女柳蕙,是為昭王貴妃。二人極為恩愛,兩人成親三年才有了孩子,小世子生於正月初一,遂取名叫魏朔;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有將帥之才的人,卻因私藏甲冑,意圖謀反被發現而被殺死於塞外。先帝因此震怒,下旨抄斬昭王府,然而未等錦衣衛到昭王府,昭王府就起了火。

 看似性子溫和柔軟的昭王妃一把火燒掉了整個昭王府,給魏以誠殉情了。

 就在昭王妃放火燒府的那一天,朔望和當時還叫魏望的岑閒出逃了。

 彼時天色暗沉,朔望身上還穿著錦衣,和岑閒拉著手躺在一堆運出城的死屍下,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他們身後是燃起來的昭王府,火光熏天,衝破雲霄,滾滾濃煙被吹往皇宮的方向。

 巍峨壯闊的皇宮在落日餘暉下絲毫不受濃煙影響,仍然莊嚴華貴。

 遲到的錦衣衛和禁衛軍救了火,當時的錦衣衛指揮使林術看過昭王府內所有焦黑的屍體,又對還活著的昭王府僕從嚴加審問,很快就發現少了小世子。

 他們連夜搜查皇城和城郊,要抓到出逃的小世子。

 城郊外面新生的春草還不夠高,遮掩不住人的身軀。岑閒緊緊握著朔望的手,帶著昭王府的小世子在黑夜裡行走。

 那時剛下過幾場雨,泥土溼滑,一腳踏下去能踩出擠出水的印子。

 朔望滑了一跤,摔了滿臉黑泥。

 十四歲的少年眼紅彤彤的,眼淚含在眶內,不肯掉下來。他抬起手一抹臉上的泥,握著旁邊人的手越發緊。

 彼時岑閒也不過十五歲大,相比於朔望卻顯得穩重許多。他張望四周,只見四周鬼影幢幢,漆黑的夜裡高大的樹木和連天的野草都像是藏著索命的惡鬼,隨時隨地要蹦出來,要同覓食的猛虎一般撲過來,一口咬斷他們的脖子。

 身後的遠方隱隱有火光湧現,細微的風聲混著人聲傳過來,岑閒身形陡然一滯,想起臨走前昭王妃最後的囑託——“護著他。”

 他俯首而跪,三拜過後應下昭王妃柳蕙的囑託。

 這不能忘,也一定要做到。

 柳蕙或許沒想到,她順手應承小世子的請求救下的少年,會真的不顧一切護著她的孩子。

 就在那天晚上,在錦衣衛跟著他們的腳步搜查整個城郊的時候,岑閒同朔望換了衣服。

 他們身形差不多,岑閒換下那身衣服後溫聲對朔望說:“阿朔,你先走,等我引開他們,就回來找你。”

 十四歲的朔望別無選擇,只能相信這個唯一能夠依靠的人。

 昭王府的小世子是在蜜罐裡面長大的,在這樣孤單無助的時刻,他除了相信,別無他法。

 朔望跳進春日裡還冰涼的河水裡面,看著岑閒孤絕行遠的身影,無話可說。

 一瞬間,他看見岸上走遠的岑閒忽然回了頭,水波粼粼,夜黑無光,他甚至看不見岑閒的神情。

 哪怕一絲半點。

 而那一轉身,是十年前,他們的訣別。

 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墨色眼眸,溫柔和善的少年。

 錦衣衛高聲的呼喊如猶在耳,他浮出水面上岸之後一路奔逃。那一路他丟棄了所有屬於昭王府的印記,從金尊玉貴的小世子變成了又髒又亂的小乞丐,同野狗搶食,和同他一起的乞丐打架,渾身都是傷口。

 聶海同魏以誠是舊友,知曉昭王府被抄斬的訊息後傾索命門之力尋找朔望。待費盡周折找到朔望的時候,他已經在距離江南不遠的青州討了半年多的飯,因為同乞丐爭搶食物,手指甲都被人斷完了。

 儘管如此,朔望被救之後的第一句話,問的是:“魏望在哪?”

 他神經兮兮地掰扯著聶海的衣襬,問:“魏望在哪?”

 聶海費好大勁才知曉了朔望口中的那個魏望到底是誰。

 他斟酌了很久,最終和朔望說,這個在昭王府被焚當夜就被抓回來的少年,被錦衣衛用盡刑罰審了三個月,已經死了,連屍首到找不著。

 自此朔望由魏朔改名為朔望,十年未曾踏足上京。

 而今,這個早已死去的人還活著,還坐在朔望面前。

 他單膝跪著,伸出的手凝在半空中,沒有落在岑閒身上就收了回去。

 “是啊……”朔望頭低著,聲音也低,“我長大了……”

 十年時間過去,當年那個小世子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江湖殺手朔望。

 “你長大了,有些事情便也沒有那麼重要了,”岑閒的手放在朔望的肩頭,冷白的指節陷進黑色的狐毛裡面,“不必在意。”

 朔望笑了兩聲,說話聲很慢:“江浸月給你治傷的時候,我看過你身上的傷。”

 岑閒後背一僵,當年被錦衣衛追上時劈在後背,長至後脖頸的傷隱隱作痛。

 他不著痕跡地皺起眉頭:“你……”

 岑閒想說沒有事,他現在仍舊活著,那些傷也許在當時致命,但最終都癒合了,這些傷落在他身上,他並沒有什麼不甘願。

 如果沒有這些傷,那朔望也許就被錦衣衛給抓到了。

 這裡的每一道傷,在當時幾乎成了他的安慰。每多一道,就說明朔望還平安地待在外面,不管是哪裡都好,即便汙泥滿身地向前進,也總比被泥沼淹沒來得好。

 但他的聲音在朔望的動作下戛然而止。

 朔望還是沒抬頭,食指虛虛劃在岑閒的胸口處,一點力氣也沒有的樣子。

 “從上到下,從深到淺,新傷舊患疊在一起,不下一百道,”朔望慢慢說,“你要我如何不在意?”

 “呃……”岑閒張口欲言但最後還是沒說話,他沉默半晌兒,垂下的墨色眼眸像湖投石子,泛起一陣漣漪。

 “我……”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手背忽然砸了一顆灼熱的水滴,把他結結實實燙了一下。

 朔望哭了。

 岑閒手指忍不住蜷了一下,他想看看朔望,目光所及卻只觸到朔望烏黑的發頂。

 他嘆口氣,硬了十來年的心忽然就軟了。

 “我不願說,”岑閒妄圖擦掉朔望眼角的淚水,手卻被朔望捉住了,“是怕你知道了難過。”

 “其實也沒有什麼,錦衣衛撬不出話,把我帶回錦衣衛大牢——也就是詔獄審了三個月,”岑閒避重就輕,“至於到底受了什麼罰,我忘了。”

 朔望握著岑閒的手隨之一緊。

 “當時的指揮使林術在我將死之際來審我,發現我肩上的胎記。”

 “我生母名叫林嬌娘,在十六年前江南水災之前,是江南一個小青樓裡的妓女,”岑閒輕嘆口氣,“她也有這枚胎記,林術亦有。因而林術認定我是他的外甥,偷樑換柱救下了我。”

 林術救下他,給他換了一個身份,他從此名為岑閒,成了錦衣衛指揮使的養子。

 “後來怕人發現我們有關係,或是被熟悉我的昭王舊部認出,我將肩膀的胎記用烙鐵燙掉了。”

 朔望的頭更低,握著的手更緊。

 岑閒輕描淡寫說出來的話,讓他驚心動魄,讓他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哀傷。

 他深切的知道,岑閒這些年過得一點都不好。

 “至於我的臉——我幼時生得不錯,青樓的老鴇同人說,待我長大便要讓我接客,我母親聽了很害怕,就去找了平日裡面爭風斗狠的幾個妓女那裡要了一種藥,抹滿我的臉,毀掉了我的容貌。”

 “後來錦衣衛的藥師將我治好了。”

 說到這,岑閒停住,不再說了。

 陰差陽錯,他就這樣活下來了,自此在錦衣衛過活,踏上了另一條道路,一步又一步直到今日,成了新的錦衣衛指揮使。

 朝臣罵他奸佞,世人聞他色變,但他皆無所謂。

 但岑閒一直期盼著能和故人重逢的那一天。

 無數個難眠的夜裡,他數著朔望的年歲,想著他什麼時候生辰,想著他什麼時候應當辦弱冠之禮,該取字。

 想著他這時會不會已經娶妻生子,在大魏的某一角,過著和樂無憂的日子。

 岑閒也曾想過,也許朔望在出逃的那一年就失掉了性命,但他也只想過一次就再也不願想下去。

 他心中希望的,仍然是朔望安安穩穩地過完一輩子,即便那不成真。

 直到秋雨泠泠的那一天,他乘著車馬從皇宮出來,經過神武大街,細雨拍在他的車簾,街道上秋風驟起,聲嘶力竭地喊聲和濃重的血腥味乍然湧起。

 車簾劃破,冰涼的刀鋒送至他的脖頸,他摁刀反擊,一把扯下來人的面罩,在看清的那一瞬間呼吸停住,心中響起巨大的轟鳴,震耳欲聾。

 青年俊秀的面容熟悉萬分,是他所有日夜裡能夠拼湊出的,最好的樣子。

 那一刻,岑閒覺得這輩子再沒有這麼好的時候了——

 他們在生死之間,驟然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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