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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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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時節, 上京城樹抽新芽,燕子飛回。

 岑閒坐在昭王府的書房內,翻過一頁紙。

 自九歲來到昭王府之後, 他名義上是家僕, 實則是小世子的伴讀, 昭王府的人對他極好, 昭王妃更是拿他當半個兒子看。

 冬日裡他剛過完十五歲生辰,昭王妃還給他買了幾套新衣。

 他捨不得穿, 所以身上還是普普通通的麻衣。

 案臺上放著紙筆,小世子打著哈欠, 眼睛都要眯起來了,面前擺著的宣紙上胡亂畫著什麼花草樹木, 一團墨洇在一塊,恍若鬼畫符。

 岑閒嘆口氣,拿了一張毯子蓋在小世子身上。

 而後他取了刻刀來, 拿著一塊已經略微起了型的清透白玉刻印章。

 這是他準備送給小世子的生辰禮。

 小世子生於春日,同他隔了一年時間, 再過幾日就到了。

 他手腕翻轉,刻刀在白玉上刻出了一隻惟妙惟肖的白虎。

 小世子的生辰禮很快就到,當夜整個昭王府都熱鬧起來, 昭王不在上京,卻也遣人給孩子送來了一把橫刀當作賀禮。晚間一席人坐在一塊用膳,祝賀小世子又長大了一歲。

 昭王妃開了釀了兩年的梨花白,小世子貪杯,偏又酒量不好, 沒幾杯就醉了, 手裡握著那個白虎印章, 掛在岑閒的身上不撒手,嘟嚷著要去放風箏,要去下棋。

 昭王妃忍俊不禁,聲音溫和:“你先帶阿朔回去休息吧。”

 岑閒記得自己揹著小世子回房,小世子跟沒骨頭似的趴在他的肩頭,笑嘻嘻地同他說話,手勾在他的脖頸上。

 “哥哥,我今天十四歲了。”

 小世子向來叫他哥哥,也不懼怕或是嫌棄他臉上那些可怖的紅痕,整日要跟他黏在一起。

 他曾經說過這不太合禮數,畢竟他只是一個家僕,小世子一個天潢貴胄的人,叫他哥哥成何體統?

 然而小世子不依他的話,理直氣壯說母妃說比他大的男孩子他都得叫哥哥,就這麼叫了許多年。

 “你比我大一歲,你十五歲了。”

 “嗯。”

 “再過幾年,你就及冠了,然後我也及冠了。”

 “哥哥,等你及冠了會不會娶妻?”

 小世子苦惱地想著這個問題:“你娶妻了還會不會和我住在一起?”

 彼時十五歲的岑閒抿了抿嘴:“我不會娶妻的。”

 “阿朔,如果你願意,我會陪你一輩子。”

 “真的嗎?!”

 小世子忽然興奮起來,喜悅溢於言表,他摟住岑閒的脖子:“你別騙我。”

 他把小世子放到床榻之上,墨色的眸子裡面是初雪將化未化般的溫柔:“不騙你。”

 小世子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襟,昂起頭在他唇角上啄了一下。

 岑閒愣了一下。

 少年的唇很溫熱而柔軟,帶著甜絲絲的梨花白的味道,岑閒紅了臉,下意識舔了一下嘴角沾上的酒液。

 而後他慌不擇路地離開那間房子,房內只剩下小世子一個人。

 他拽著錦被,低聲呢喃:“你要說話算話啊……”

 隨即天翻地覆之間,岑閒跪在了詔獄內,琳琅滿目的刑具擺在他的身後,行刑的錦衣衛挑著他的下巴,弗開沾著他面龐的,浸透汗水的鮮血的髮絲,露出他那張覆著紅痕的臉:“何必如此倔強,說出他的下落,你也不用遭受如此折磨。”

 而後又是林術抱著奄奄一息的他,一聲一聲地喊著:“嬌娘……嬌娘……”

 再後來,從南越來的巫蠱師奉上一個小盅交換自己的同伴,他的手腕被割出一個小口,暗紅色的小蟲子鑽進皮肉裡,凸起一個小包……而後傷口癒合,心口劇烈地疼起來,像是被什麼咬了一口。

 他猛地轉過頭,又回到了廊下,背上的小世子醉著酒呢喃,毛絨絨的腦袋貓一樣拱在他的脖頸:“你要說話算話——”

 夢境外,床榻上岑閒嘴角湧出鮮血,江浸月為了不讓他亂動,用了小孩手臂粗的麻繩將岑閒捆在了塌上。

 朔望站在簾外,江浸月讓他最好別進來。他眼睛死死盯著簾內,桃花眼蒙起一團水霧,使得面前所有的事物都模糊不清起來。

 江浸月此刻跪在榻前,擼起岑閒的袖子,露出岑閒青白的手臂。那手臂上深黃色的血脈虯結,薄薄的皮肉下,數條暗紅色的長條正在蠕動著。

 只一眼,江浸月便覺頭皮發麻。

 岑閒少有這樣的時候,十年來江浸月也就記著有四次,這一次是第五次。一次比一次兇險,但岑閒次次都能挺過來,但一次比一次艱難。

 江浸月每次都覺得快救不活了。

 他的醫術師從自己的母親,在江湖上十分有名,醫毒雙絕的天仙子。

 但是母親天仙子十幾年前就死了。

 而自己的醫術顯然沒母親那麼到家。

 江浸月在心中痛罵當年的指揮使林術,用什麼方法保岑閒的命不行,為什麼就聽了南越巫蠱的話用共生蠱。

 那些暗紅色的,細長的蠱蟲越發活躍,生機勃勃地蠕動著,似乎想從薄薄的皮肉那裡鑽出一個孔來,而岑閒現在卻像一個死人,整個人迅速衰竭下來,呼吸都快沒了。

 他掏出醫箱裡的針包,拿出幾枚長針先給岑閒針灸。

 細細的長針扎入幾處大穴,江浸月動作很慢,額頭沁出細密的汗。

 江浸月沒有辦法了,只能用最冒險的方法試一試。

 母親曾經的教導在他耳邊響起:“共生蠱,毒,纏於血脈肌膚,瀕死之人用之,乃可續命十數年。”

 “然其毒劇,又吸食血肉,受蠱之人劇痛難耐,心緒受擾,瘋死之人十之八九。”

 “解蠱之法有二,一為與滿七年後與養蠱人換血渡蠱,二為蠱毒發時顯現,以針鎮之,生刨血肉取蠱。”

 “渡蠱為上策,取蠱為下策。取蠱之人,幾無生還。”

 那養蠱人早就死了。

 只聽見嗆咳一聲,汙血自岑閒嘴邊湧出,手臂下那些蠱蟲忽然就不動了。

 而後像是被火燒一般劇烈掙扎起來!

 岑閒痛苦的呻吟聲猝不及防響起來。

 簾子外朔望的筆直的身軀抖了一下,他再也忍受不住,掀開簾子大步走了進來。

 江浸月一個眼神都沒分開他,對著身邊的藥童說:“拿人參來。”

 藥童將那小半截人參遞給江浸月,人參看起來用過幾次,沒剩多少了。

 江浸月用這僅剩的人參來給岑閒吊著命,而後又用銀針紮了幾處穴,命藥童將一團布塞進了岑閒的嘴裡。

 他轉頭看向跪在床邊的朔望:“你先出去吧。”

 朔望抬起眼來:“我不走。”

 “隨你,”江浸月說,“但你別說話也別動,別影響我,不管看見了什麼你都給我忍著。”

 朔望握緊拳頭說:“好。”

 江浸月一刀下去放了岑閒的血,而後用剪子剪開了那層薄薄的皮。

 朔望悚然一驚下意識就想上前攔,但是想到江浸月說的話,又硬生生把自己摁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床榻上的人痛苦至極,麻沸散根本鎮不住這些由內而外侵入百骸的疼,他脖頸,額間青筋暴起,痛呼聲被阻隔在白布之下,只餘上氣不接下氣的嗚咽。

 “他一定沒告訴過你,對不對,”江浸月抽出一條三寸長的蠱蟲,“不過想來也是……他向來如此。”

 那蠱蟲被扔進火盆裡,發出一聲尖利的鳴叫。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江浸月的聲音低低的,旁邊的藥童上前擦掉了他額角的冷汗,“是在錦衣衛,那時他剛從詔獄出來不久,身上沒有一塊地方是好的,拄著柺杖在錦衣衛的院子裡喂貓。”

 “林術知道我母親是個醫毒雙絕的大家,就告訴我,他受了詔獄所有的刑,要我給他調養。”

 朔望的眼簾被打溼。

 屋裡燒著火,他卻比待在數九寒冬的雪地裡還冰涼。

 他想起之前岑閒輕飄飄的那一句話——

 “我不記得了。”

 短短五個字,岑閒把自己所遭受過的所有痛苦,所有無聲無息受著疼痛與折磨的日子蓋起來,輕輕掀過去,不肯給他看。

 “我也隱約知道你是誰,”江浸月將燒過的銀鉗探進岑閒血肉模糊的小臂裡面,岑閒的掙扎被粗重的繩子壓下,“他先前病重之時胡亂叫過許多話,昭王府,梨花白,王妃,世子……”

 “還有——”江浸月一頓,目光定在岑閒小臂上的一隻細長條,胡亂甩著身子的蠱蟲,快準狠地把蠱蟲抽出來!

 血肉撕拉的聲音混合著江浸月微沉的嗓音。

 “阿朔。”

 朔望被火光映照的眉眼像是渡了層金色的光,他垂下眼睫,喉結滾動,黑如鴉羽的眼睫像把小扇子,在面龐投下一小片陰影。

 那一小片陰影輕輕顫抖著。

 昭王府大火之後,再無故人如此喚他了。

 床榻之上,岑閒漸漸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像個沒有生氣的木偶,被扔在了亂葬崗的血泊裡面。

 窗外風雪呼嘯,厚重的白雪壓彎了樹枝,「砰」一聲砸在了院內那些已經枯瘦脆裂的野菊上。

 長夜漫漫,燈火通明,府邸無人休息,朔望跪得膝蓋毫無知覺。天色熹微,江浸月扔掉滴血的銀鉗,用針線慢慢把傷口縫起來。

 縫完他轉身看向朔望,見朔望手中握著匕首的刀刃,血一滴滴掉在他的衣衫上。

 朔望抬起頭看向江浸月:“我可以……”

 他抿了一下唇,下唇露出深深的齒痕:“看看他嗎?”

 作者有話說:

 所以說其實是另類的雙向暗戀,還沒等表白就分開了【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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