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澄的手在聞人奚看來其實並不算太嚴重, 甚至不用像馬大人那樣做一個小手術，只要開一些藥，加上針灸和膏藥, 就足夠恢復得差不多了。
孫大夫還有縣城這邊的大夫治不了只是對這方面的治療方法和聞人奚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而已，入手點不一樣, 得到的結果自然也不一樣。
聞人奚去過多個世界，經歷過各種各樣的職業，古代的中醫，現代的醫學, 還有巫醫什麼的她都接觸過。
不過醫術這個東西吧，學過的人都知道, 根本學不完。
她治好了馬大人，這樣的事情並不是她會拿出來炫耀的資本，也懶得拿這些事情說話, 聞人水現在滿心都是跟著她學習, 也沒那麼多心思, 之所以會提到這個話題, 也算是聞人奚故意的。
原主希望那些人得到報應。
果然，她將她治好了馬大人腿上的事情隨口告知了一個胳膊受傷的人，這件事立刻就在村子裡傳開了。
小安村就那麼大一點點，有點什麼新鮮事情都會傳播得非常快, 尤其這件事還非常值得說道, 自然就被聞人家的人聽在了耳朵裡。
之前聞人家想要來找聞人奚佔便宜，最好能將馬府贈送的那些東西全部都拿到聞人家去, 有銀子可以帶聞人澄去府城看手臂那就更加好了，可惜被當時的村民給噴了回去。
聞人奚是聞人家的女兒，即使現在分出去了, 他們也是她的長輩，她的爺爺奶奶好爹孃，怎麼就不能做她的主了？
雖然說他們依舊沒覺得自己做得有什麼不對的，可聞人奚有人護著，他們也確實不敢惹眾怒，面子上也過不去。
王氏和李氏她們不在意這些，只在意到手的好處，但聞人老頭還有聞人澄兩人要面子，接受不了。
但是這點面子，在聞人奚可能讓聞人澄恢復面前，又顯得尤為不重要。
對聞人澄來說，沒什麼比他的手更加重要。
他的手恢復了，可以去參加科舉，可以考功名，可以去博一份青雲路，而如果不能恢復，他就只能像周圍其他人一樣在地裡刨食，或許因為識字能去鎮子上當個賬房什麼的，可這樣的人生絕對不在他原本的計劃中。
他是註定要功成名就的人。
聞人奚只看了一下他的手，立刻就給出了肯定的答案，說他的手可以恢復，驚喜瞬間就砸中了他，然而不等他開口，聞人奚就打斷了他的所有念想。
——不治。
你的傷我可以治，但我不會給你治。
為什麼不給治，聞人澄心裡明白。
“大丫！他是你堂哥！”李氏一聽聞人奚拒絕給聞人澄治手，立刻就急眼了。
兩個女兒現在明顯都不肯認她了，李氏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後悔了沒有，但她現在回不了頭，只能依靠聞人澄，她和聞人家其他人一樣希望聞人澄可以快一點好起來。
只有聞人澄好了她才有可能好。
而且現在李氏心裡也憋著一口氣，自己當初為了聞人澄忽視兩個女兒，甚至想要犧牲大丫來給聞人澄鋪路，現在聞人澄卻廢了，而她以前不重視的女兒卻活得很好。
她想告訴別人自己沒有錯，男人才是頂門戶的，女人不行，想讓聞人奚姐妹知道她的選擇沒有錯，也沒有做錯，兩個女兒分出去最終也不會過上好日子，最後還是要回來靠聞人家，靠聞人澄的。
只要聞人澄起來了……
“我一個無父無母的人，哪裡來的堂哥？說了不治就是不治。”
“你說你治好了知府大人，就治好了知府大人嗎？莫不是在說謊？否則為什麼不敢給澄哥兒看看胳膊？”聞人老頭也急了，用言語激道。
但這點激將法聞人奚根本不會放在眼裡，不疼不癢的，也不會因此就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而去將聞人澄的手恢復，這不可能 ，她沒那麼蠢。
“您愛怎麼說怎麼說，您要是真覺得我在說謊，那就當是在說謊吧，反正聞人澄的手，不治就是不治。”
她給了聞人澄希望，又在下一刻將他打入了深淵，這樣的落差對聞人家的人來說才尤為鑽心刻骨，可他們能有什麼辦法？
“大丫，畢竟是你哥哥，你既然有能力，不如就……”旁邊有點咳嗽來讓聞人奚看看的嬸子突然在旁邊插了一嘴道，“而且，都是一個村子的，何必搞成這樣。”
一聽有人幫忙說話，聞人家的人立刻附和，只有聞人澄沉默著。
聞人奚抬頭，表情冷淡地收回手，“倒是忘了嬸子和我大伯孃是好友，只是有些事情別人還是最好別插手的好。您說的對，我答應了舅爺，給村子裡的人看病，聞人澄既然也是村子裡的人，我當然也應該幫他一把。”
聞人家的人聞言一喜。
“那不如，我搬到隔壁槐樹村吧，反正都是給村子當村醫，我給槐樹村的人當村醫，聞人家就不是村子裡的人了，我也不用勉強自己給聞人澄看手了吧？”聞人奚輕笑，眼睛直直地看著剛才說話的那個嬸子，“還有，嬸子不會以為，我求著給你們看病的吧？”
聞人奚這話一出來，那嬸子的表情就變了，臉上好不容易才擠出難看的笑容來，“大丫別生氣，嬸子就說說，說說而已。”
儘管時間不長，可聞人奚給村子裡的人都檢查了一下，還真就將那些小病小痛的都治好了，大家生活上也舒服了很多，如果去了其他地方……那個嬸子不敢想將人氣走的自己會遭遇什麼。
“說說？我還以為嬸子以為，我欠了村子裡錢，所以才免費給大夥看病的呢。我呀，看大夥兒有個頭疼腦熱的不舒服，好心幫忙，該不會有人以為這是應當的吧？真可怕，嬸子您還是去鎮子上醫館看看吧，我怕萬一有個不好，您訛到我頭上，不敢給您看。”
聞人奚整理了一下把脈時用到的脈枕，輕輕說。
“小水，今日沒什麼人了，時間還早，我們去看看小舅爺的腿吧，他過來不方便，過兩天可能要下雨，他的腿估計又疼了。”說完這話，聞人奚門一關，隨後上了鎖，帶著聞人水就走了，根本就沒管留在這裡的嬸子和聞人家的人。
“對了，不經過我同意，隨意進我家的門，若是出了什麼事情，我可不負責的。”
被留在原地的人臉上表情都難看得很，可難看又怎麼樣，聞人奚和聞人水都不在乎。
事實上，聞人奚說的那個問題也是她故意說出來的，她暫時需要庇護，但卻不是非得小安村不可，甚至自己帶著聞人水進了山也可以在山裡過得很好，她可不希望將來有一天，有人將這一切當做理所當然。
比起心中不舒服，暗罵了一聲就離開的嬸子，聞人家的人心中更加慌亂。
聞人老頭其實想說，聞人奚說不定真的是在說謊，她根本就拿聞人澄的手沒有辦法，知府大人也不是她治好的，可只要想到聞人奚那雙眼睛，他就莫名相信，她真的可以。
但她拒絕了。
不願意為聞人澄看手。
“先帶著澄哥兒回去再說。”
聞人老三蹲下來，想要揹著身體虛弱的聞人澄，但是卻被他無聲地拒絕了，最後是聞人老大將他揹回去的。
回到家裡聞人澄就回了房間，誰也不理會。
他必須想個辦法讓聞人奚同意幫他才行，無論想什麼辦法，都必須要讓聞人奚消氣，只有聞人奚同意幫他，他才有可能恢復。
或許府城那邊的大夫確實有辦法讓他的手臂恢復，但是他們家根本就拿不出那麼多銀子。
有銀子的聞人老四拒絕幫他，聞人奚更加不可能，同樣家裡有錢的方家也絕對不會幫他，他根本就借不到銀子。
聞人奚，算是最後的機會。
聞人澄這時候想得非常明白，聞人奚是恨著這個家的，在她死過一次性情大變，就一直恨著這個家恨著他，恨著聞人老三還有李氏。
要想得到聞人奚的幫助，他最好的辦法是和李氏還有聞人老三扯開關係，最好能將所有責任全部推到他們夫妻身上。
或許還恨著聞人嬌，當初和奶奶提到方家的是聞人嬌，但聞人嬌現在已經自食惡果自己嫁了過去，日子過得也不好，以後他也不會幫著她，看到聞人嬌現在過的日子，聞人奚應該差不多消氣了，所以倒是不用管聞人嬌那邊。
只有李氏和聞人老三。
並非是他想要犧牲聞人奚的，是聞人老三夫妻和爺爺奶奶做的主，他只是沒有拒絕而已，甚至之前他在書院沒有回家，都不知道這件事。
聞人澄現在對聞人老頭還有王氏還有點感情，暫時沒想著將他們推出去，但李氏還有聞人老三這對叔嬸卻不會再親近了。
他相信，以他這段日子對聞人奚的瞭解，她一定更加恨聞人老三還有李氏，其次才是其他人，就比如她從來沒有針對過二房一家子，當初的雞腿也搶了他的，而沒有動聞人河的那一份。
聞人澄在屋子裡，聞人老二這次根本就沒帶著江氏湊熱鬧，此時也不在。
他對聞人澄能不能恢復沒多少感覺，恢復了也沒想著聞人澄中秀才能沾多少光，恢復不了也不關他的事情，他只過好自己一家子的日子，護好自家的婆娘孩子就不錯了。
聞人老三和李氏根本就不知道他們一心為了聞人澄，不比聞人老大夫妻上心程度差多少，而此時聞人澄卻在想著怎麼擺脫他們，和他們拉開關係來向聞人奚示好。
“必須得想個法子，澄哥兒關係到咱們家的未來，可不能就這麼毀了，不管想什麼辦法，都得讓大丫消氣。”聞人老頭緊緊皺著眉頭，目光從老三夫妻，還有自己的老妻王氏身上掃過。
“大丫啊，心狠著呢。”何氏沉默了一下，突然說，“誰能想到，這丫頭居然這麼毒，明明有辦法還見死不救，可憐我們澄哥兒居然有個這樣的妹妹。”
“你閉嘴！”聞人老大惡狠狠地瞪了何氏一眼，“若不是你從前沒教好嬌嬌那個死丫頭，能惹毛大丫？”
何氏沒有再說話。
她雖然心疼聞人嬌當初嫁了個那樣的人家，但聞人嬌間接害得聞人澄的手毀了，對何氏來說，幾乎是捅了肺管子的事情，早就怨上了她，此時也沒有幫著聞人嬌說話。
“去求吧。無論如何，都必須求大丫出手，我們家沒有銀子了，根本沒辦法帶著澄哥兒去府城，也怕時間久了，澄哥兒的手再也無法恢復。”
聞人老頭這段時間蒼老了不少，之前因為家裡即將出個秀才公整個人意氣風發的，可現在卻明顯帶著一股暮氣。
還有執拗。
“我去求吧，我是大丫的娘，我給她跪下來求她！”
聞人老頭皺了皺眉，覺得這也是個好辦法。
李氏當著所有人的面給大丫下跪，作為大丫的親孃，只要大丫不想別人戳脊梁骨，那就會答應下來。
因為聞人奚的事情，聞人老頭對老三夫妻都有點意見，不懂他們怎麼就養出了這麼兩個白眼狼來。
“那這件事就交給老三家的，其他人能一起去求就一起去，不管怎麼樣，一定要讓大丫同意，老三家的，我知道你疼澄哥兒，你是澄哥兒親嬸子，那是個感恩的好孩子，他不會忘了你對他的好的。”
聞人老頭心裡其實還是有點沒底，因為聞人奚表現出來的太強硬太桀驁不馴了，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爹，這都是媳婦該做的，澄哥兒是咱們家傳宗接代的男丁，為了他，媳婦苦一點怎麼了，都是應該的，不都是為了聞人家嗎。”李氏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何氏心裡有些不太愉快，明明她才是澄哥兒的親孃，只是想到需要李氏去求聞人奚，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談完了事情，聞人老頭就去了聞人澄的屋子，說了他們想的辦法，然後他就被聞人澄給阻止了。
聞人澄將自己的想法和聞人老頭一說，他仔細想了想，發現聞人澄說的確實是對的，如果澄哥兒疏遠 了老三兩口子能讓大丫改變主意，那就暫時委屈一下老三兩口子吧。
澄哥兒是對的，以大丫那冷血的性子，這時候李氏若是當著眾人的面逼迫，很可能會適得其反，更加激怒大丫，反正只是委屈老三兩口子一段時間而已。
而且若不是他們兩個沒有好好教好兩個女兒，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也是他們應該做的。
“爺爺，三叔和三嬸都對我非常好，這些年幾乎將我當親兒子一樣，我們這般為了我的手臂委屈他們，會不會不好？”
聞人澄並不想聞人老頭覺得他是個為了自己連三叔三嬸都可以委屈的人，不想表現得太冷血無情。
這些年聞人老三兩口子確實對他掏心掏肺，他的花用有多少是老三兩口子出的，他心裡清楚，所以他一直告訴自己，等到自己功成名就，肯定會還回去的。
但這個的前提是，他有功成名就的機會，那些感激怎麼也不可能有他自己的前途重要。
而且他也和聞人老頭一樣的想法，若非他們養出了聞人奚這樣的性子，他此時也不會被聞人奚遷怒，會像村子裡其他人一樣，被聞人奚盡心治療，聞人老三夫妻對此總要負些責任。
完全忘了，聞人老三夫妻之所以會惹得聞人奚不聞不問甚至是遷怒他人，都是為了聞人澄，而沒有一絲一毫是為了他們自己。
只能說聞人澄和聞人老頭不愧是親爺孫。
然而出了聞人嬌嫁人的事情，只要眼睛沒瞎，其實都能看出來聞人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也是村子裡對聞人澄印象大壞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聞人澄手斷了，不能成為秀才老爺了。
小老百姓有小老百姓的生存智慧，一個為了自己連親妹子都能犧牲的人，誰敢跟他打交道？不怕轉身被賣了嗎？
已經回了房的李氏正在和聞人老三說話，聞人老三還是那個沉悶的性子，話很少，但李氏今天難得話多，也不在意，兩人有一發沒一發地說著，然後聞人老頭就在院子裡將李氏和聞人老三都叫了出去。
“爹，您有什麼事情找我？”
“不用你去求大丫了，接下來澄哥兒的事情你們兩個少管。”聞人老頭看到一臉悲苦的三兒子就煩。
這話一出來，兩人就懵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聞人老頭怎麼會突然改變主意，難道不管聞人澄了嗎？不可能啊。
可惜，聞人老頭並沒有解釋太多，只說了一句大丫更加恨他們兩個，讓他們別拖累澄哥兒，然後就揹著手走了。
“……我是大丫的娘，她怎麼可能會恨我？”李氏喃喃自語，似乎根本接受不了般，“我把她生下來養大，她有什麼資格恨我？誰讓她不是個兒子，是個沒什麼用的閨女，我也沒做什麼，我能有什麼辦法？”
聞人老三隱約感覺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並沒有說話。
接下來確實證實了他的預感，大房那邊突然對他們避之不及，就像是他們身上有毒，怕被牽連一樣。
不但如此，何氏還去找了大丫，訴說當初親事的無奈，她根本就沒提，都是李氏和王氏做的決定，聞人澄也什麼都不知道。
聞人奚一聽這話，就知道聞人家這是打的什麼主意了。
這是發現她對李氏和聞人老三怨氣更大，所以要斷尾求生，遠離那兩口子來示好？想要讓那兩口子來吸引她的仇恨，讓她放過聞人澄？
何氏有一件事說的還真沒有錯，何氏自己根本就沒有提，一切都是李氏他們做的決定——她只是沒有拒絕而已。
在聞人家何氏很少去爭搶，因為聞人老頭夫妻還有李氏夫妻會主動將好處送到面前，根本不用她做什麼。
誰讓她有本事，生了一個好兒子？
以為這樣，聞人奚就會看在他們疏遠李氏夫妻的份上，幫幫可憐的聞人澄嗎？
想得倒是美。
果然和她想的一樣，這群人自己就會狗咬狗，根本不用她多做什麼。
當時還有其他人在，那人離開後就將何氏的話給宣揚了出去，李氏和聞人老三聽到這些話，頓時感覺天都塌了。
他們明明都是為了聞人澄啊，為什麼大房那邊不但沒有感受到他們的付出，還恨不能和他們扯開關係？難道當初的事情不都是為了澄哥兒嗎？
回到家中向來唯唯諾諾的李氏就和何氏吵了起來，聞人老三一臉不解地看著自家親爹還有大哥，卻沒有得到任何安慰。
“你們教出來的好閨女，你們做了什麼心裡沒數嗎？”
“可是爹，我們都是為了澄哥兒啊，要不是澄哥兒缺銀子趕考，娘提出來這件事，我和孩子她娘怎麼可能會同意這樣的事情，要知道那三十兩銀子，我們兩個可一個銅板都沒看到沒摸過啊！”
怎麼現在，就成了都是他們的錯了？
要說大丫怪他們……其實聞人老三是相信的，之前聞人奚的態度已經擺得明明白白，在去府城之前他就有感覺了，只是對他來說，閨女的不滿責怪也不算什麼，他在意的只有聞人家的將來，只有他未來的依靠，閨女又不能給他養老，反正將來都是別人家的人。
可現在情況怎麼就變了呢？
那不就是個閨女嗎？
“澄哥兒有自己的爹孃，還有我們，要你個當叔叔的為他？他爹孃還沒死呢！”
聞人老三如遭雷擊，不敢相信地看著說這話的王氏，似乎沒想到這居然是自己親孃說出來的話般。
他這些年做木工賺的銀子可都是交到了二老手中，給聞人澄上書院筆墨紙硯花用了，這時候怕被拖累，和他說不用他管？
等那邊越吵越烈，聞人老頭終於不耐煩了，“你們一個個也大了，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是吧？那就分家！”
一直在自己屋子裡沒有出來的聞人老二聞言眼睛一亮。
其實他早就想分家了，從很久以前他就看清了自己這些爹孃兄弟，這次爹孃大哥一家突然疏遠三弟夫妻兩個，就更加讓他心寒了。
三弟糊塗，這些年自己家都不顧，但他對大哥對澄哥兒卻沒一點話說，真的是掏心掏肺，幾乎為大房的澄哥兒付出了一切，結果現在他們看大丫出息了，怨著爹孃，立刻就疏遠了他們，就好像從前的那些讚賞好話都不存在般。
要是能分家，他早就帶著江氏和三個孩子跑了。
“爹，你說分家是真的嗎？”
聞人老頭說完其實就後悔了，雖然這段日子家裡雞飛狗跳發生了很多事情，但若是分家了，那澄哥兒誰來供養？靠老大夫妻和他們老兩口子，可攢不下來多少銀子，然而看著聞人老二期盼的目光，他頓時更加生氣了。
這個老二和老四從小就滑頭，不服管教！
“分！都給我滾出去！”
聞人老二想分家，但聞人老三夫妻不想，他們將聞人澄當做下半輩子的依靠，如果分出去了，那就是兩家人，他們兩個又沒有兒子，以後老了要怎麼辦？
“爹！不能分啊！”
聞人澄這時候也出來了，正站在門邊，整個人都瘦了很多讓他看上去風一吹就倒。
一看到自己疼了多年的侄兒，聞人老三眼睛一亮，“澄哥兒！你爺爺要分家，你快勸勸他！”
“咳咳，三叔，爺爺是長輩，他想要分家，我怎麼勸？”聞人澄移開目光，沒有和聞人老三對視。
如果說，聞人老頭的話讓聞人老三像是被雷擊了一樣，那聞人澄避而不答的態度那就是晴天霹靂了。
他萬萬沒想到，向來溫和有禮，對他這個三叔也尊重得很，孝順懂事的侄兒這種時候居然不幫他，要眼睜睜看著他們夫妻兩個被趕出去。
為什麼？
此時聞人老三滿腦子都是這個疑問。
為什麼爹孃還有澄哥兒要這麼做？
他們不是一家人嗎？
說聞人澄無法改變聞人老頭的主意？這話即使是聞人老三這樣糊塗的人也不會相信，他可太清楚聞人澄在這個家中的地位，在爹孃心目中的地位了，可他他這時候卻拒絕為自己說話。
聞人老二站在屋簷底下，將眾人的目光都收到了眼中，諷刺地笑了笑。
所以說，他從來沒想過要沾聞人澄的光。
這個侄兒，心比誰都狠。
只從他從前花著大家辛苦賺的銀子，卻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一副你們都不如我，低我一等的模樣，從老三兩口子給他花的錢最多，為此連自己的親骨肉都忽略，他卻依舊任由聞人嬌那個蠢貨欺負兩個侄女，聞人老二就知道聞人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所以後來一直被聞人澄疼愛的親妹妹聞人嬌不得不嫁給方老爺那樣的人，而聞人澄卻推脫沒有阻止，聞人老二真的一點都不意外。
自己那個侄女現在大概也想明白了吧？
聞人老三哆嗦著雙唇說不出話來，李氏也沒比他好多少，整張臉都慘白著。
不管聞人老三還有李氏有多不願意，聞人家的這次分家還是在其他人全部贊同的情況下發生了。
“即使分了家，老三你也還是聞人家的人，是澄哥兒的叔叔，你難道還怕澄哥兒將來不管你不成。”
看三兒子的樣子，王氏忍不住說了一句。
聞人老三沒說話，只是艱難地扯了扯嘴角。
那怎麼能一樣，如果一樣，當初為什麼要急著把大丫分出去？
這時候，聞人老三和李氏紛紛都想到了聞人奚。
想到當初大丫親事定了，去求聞人澄結果聞人澄卻推脫掉，袖手旁觀，他們兩人終於懂大丫當時的絕望了。
大丫當然知道澄哥兒明明可以改變爹孃的決定的，但是為了那三十兩銀子，他沒有，冷眼看著。
現在，澄哥兒為了討好大丫，要和他們徹底拉開關係。
聞人奚帶著聞人水去山上採了藥回來就聽人說了聞人家分家的事情。
“哎喲大丫你不在現場，是沒看到你爹孃那副死了爹孃的模樣哦，真是可憐！其他人倒是高高興興的，要知道你爹孃這些年可賺了不少銀子，嘖嘖！結果現在突然分家，還什麼都沒有分到，就知道那人是個狠心的。”
說話的小媳婦剛嫁過來兩年，現在肚子里正懷著第二個娃娃，還是聞人奚給診出來的，此時已經快要生了，因而沒幹活，整天就休息。
她是專門跑來告訴聞人奚這件事的。
她感覺，聞人奚和周圍的人都不一樣，人家都說，聞人澄和村子裡其他年輕人不一樣，可她卻覺得，聞人澄要比聞人奚差多了。
“嫂子這幾天就要生了，還是好好休息，出門找個人陪著安全。”聞人奚對聞人家的事情完全沒興趣，直接轉移了話題。
也看出來聞人奚似乎沒什麼興趣，那小媳婦有些失望，又在這裡坐了一會兒，看聞人奚和聞人水都在忙，也就離開了。
“姐，他們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會分家？”
聞人水一邊生疏地跟著聞人奚學習處理藥材，一邊詢問道。
“你這段日子沒聽說嗎，聞人澄他們以為我們恨爹孃，覺得因為和他們扯上關係，所以我才不給聞人澄療傷的，所以現在想要和他們掰扯開。”
聞人水聽了這話整個人都不好了。
“就因為這個？”
爹孃對不起她們姐妹，可這些年對聞人澄可是像對祖宗一樣啊！
“這還不夠？那一家子已經拿不出銀子帶聞人澄去府城找名醫了，我說了可以治，他們只能找我想辦法。”聞人奚手上動作不變，像是沒看到聞人水震驚的表情般，“那一家子有多自私，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聞人奚這話一出來，聞人水就沉默了。
是啊，上次犧牲的是她姐姐，無人說話無人幫忙，那時候她爹孃是不是沒想過，才不過幾個月，身份就變了，被犧牲的就成了他們？
然而心疼嗎？
不心疼，她只覺得報應來得爽，只覺得痛快。
聞人家分家的事情著實讓整個小安村談論了好幾天，聞人奚住在村尾，來的人只有身體不舒服找她看病的病人，有人提起這件事，見她們姐妹明顯都對此不感興趣的模樣，也就閉口不言了。
自從聞人奚從府城回來，大夥兒和她說話的時候總有些壓力，不過她帶來的變化也很明顯，從前身體有個頭疼腦熱的心疼銀子，忍一忍就過去了，不到萬不得已根本就不會去醫館找大夫，可現在不一樣了。
哪裡不舒服過來找聞人奚開一點藥，有一些簡單的聞人奚這裡就有藥，連鎮子上藥鋪醫館都不用去，事後給點家裡的東西就好。
一開始對於老村長說的讓聞人奚在村子裡當村醫，很多人還不以為然，可現在真的切身體會到那種方便與好處了，對這姐妹倆感激之餘也更加客氣尊重。
小老百姓就是這麼實在好滿足。
感受過那種方便與好處，他們就更加想繼續下去了。
這可是能救命的！
之前聞人奚說她可以在小安村當大夫，也可以去其他村子，這話雖然似乎是氣話，可還是被很多人記在了心上，聞人奚給他們免費診脈看病，出於感激，他們也不會讓聞人家的人鬧到他們面前的。
面對這一切，聞人奚私下裡還不忘拿這件事舉例子教育聞人水。
“我們兩個原本即使村子裡的人知道不是我們的錯，我們很可憐，但也不會管太多，因為這是家事，但是現在我們的利益和他們的利益綁到了一起，聞人家來找麻煩，我可能會離開小安村去別的地方，他們損失一個方便又省錢，關鍵時候可以救命的村醫，因此他們肯定會護著我們，不讓聞人家過來找麻煩的。”
“懂了嗎？”
“懂了。”聞人水長進了不少，聞言連連點頭，“因為我們對他們有好處，關係到他們，一旦我們的利益受損，會間接導致他們失去很多。要靠這個讓人主動出手，而不是讓人家出於可憐。只是可憐的話靠不住。”
聞人奚滿意點頭，“沒錯，就是這樣！小水真聰明！”
被聞人奚誇讚，聞人水的眼睛立刻就亮了，開開心心忙碌去了。
原本分家以後，聞人家覺得這下來找聞人奚，她應該會出手吧？結果再次被拒絕了。
連著幾次都被拒絕，不管是聞人老頭還是聞人澄都著急了。
聞人澄再也端不住他的驕傲了。
“大丫，我知道當初沒有幫你是我的錯，但你並沒有嫁過去，嬌嬌也自食惡果了，三叔三嬸……他們當初對自己的女兒都如此狠心，我也不敢相信他們真心為我。”聞人澄臉色蒼白，目光懇求，“看在你並沒有失去什麼的份上，看在我們都是兄妹的份上，你就幫我一把，我日後肯定會報答你的。”
“聞人澄，我們也別搞這套了，你這套賣可憐對我沒用。”聞人奚手上動作不停，繼續搗藥，“我是絕對不可能，給你治療的，無論你做什麼，都不可能。”
“你找人治好了手，青雲直上為官做宰也與我無關，同樣的，你落魄到飯都吃不飽，同樣和我無關。你說的沒錯，你什麼都沒有做，但你是既得利益者，在我這裡，這就是你的罪。”
“是你們突然良心發現，放過我了嗎？不是的！我沒有失去什麼，不是因為你們放過了我，是我自己爭來的，是我拿著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讓你害怕了，你哪裡來的臉來求我？”聞人奚停下來，將搗好的藥倒到一邊，嘲諷地看著臉色難看的聞人澄，“還有，我爹孃對我和小水怎麼樣不說，對你可真是掏心掏肺，自己捨不得吃也要給你弄來好東西，你現在轉身翻臉不認人，你說你將來會回報我，你覺得我信？”
“聞人家最狼心狗肺不知感恩，自私自利的人就是你聞人澄，你擱我這裡裝什麼無辜呢？”
聞人奚一字一句毒辣得很，偏偏讓聞人澄無法反駁，尤其是旁邊等藥的村民那目光更加刺得他渾身難受。
他在村子裡從來都是被讚賞羨慕的，什麼時候被這樣看熱鬧的眼神看過？
“……我已經為此付出代價，錯過了這一次院試了，還不夠嗎？下一次我要等兩年，如果你不能幫我恢復，或許就再也不可能了，這還不夠嗎？”聞人澄胸腔裡的怒氣不斷上湧，卻偏偏還要壓下來，低聲下氣地懇求。
聽了他這話，就連等藥的村民都覺得他可憐了。
嘖嘖，馬上就要院試的時候出事，可真是倒黴啊，聽說原本極有可能考中呢！
若是考中了那就是秀才老爺了，他們村子一共也才只有一個秀才而已。
“這話就更加好笑了。你的手被打斷了，是我打的，還是為了我被打的？嗯？你不會是要說，假如當初我嫁過去，你不會去給我撐腰，於是手就不會受傷不會錯過院試，我應該負責吧？這樣不要臉的話你要是說出來我就佩服你的臉皮。”聞人奚一臉驚訝，似乎很詫異，隨後笑起來。
本來被聞人澄賣可憐的話帶歪，覺得他確實有點可憐的村民被聞人奚的話一點醒，立刻反應了過來。
是啊，聞人家的這個澄哥兒倒黴，可他倒黴又不是人家大丫造成的，從前那般對人家，這時候還能指望人家可憐？
他差點被帶歪了。
“聞人澄，你就沒有想過，你的手會在那樣關鍵的時刻斷掉，可能是因為你遭報應了？因為你狠毒到文曲星都覺得你去參加院試是在侮辱科舉，所以想要斷掉你的青雲路？”
“這是你應得的報應，聞人澄，而你的報應現在不過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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