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張那日, 阮胭他們幾人早早就起了,吊湯的、洗菜的、生火的,每個人都自覺做起自己平日裡的事。
早食幾人簡單吃過, 天邊露出一絲紅霞時,丁文興去前頭打開了酒樓的大門。
門外已經有客人等著了,見來人開門,便知這阮小娘子的酒樓正式開張了。
“丁師傅, 我們可以進去了不?”
“是啊,這天兒冷得很, 在外頭站了這麼一會兒人都凍僵了。”
“今兒個開張大吉, 你家可做了新的吃食嗎?”
食客們跺著腳、哈著氣,跟丁文興嘮嗑著。
自從阮胭買了人回來之後, 自個兒就不怎麼動手了, 也就最開始的兩日帶著幾個人在食客們面前混個眼熟, 後面就當起了甩手掌櫃。
早食生意都是由葉昭和丁文興負責, 這麼些日子下來, 來阮胭家買吃食的客人跟丁文興他們都熟了,時常也會打趣玩笑兩句。
“大家夥兒趕緊進來吧, 屋裡暖和,要吃什麼跟葉小娘子說一聲就是。”丁文興趕緊招呼道。
他手裡還提著一串鞭炮, 這兒有個風俗是但凡家中有喜事, 都會放鞭炮以示慶祝。他家主子酒樓開張, 也算是一大喜事, 自然要放鞭炮慶祝。
也是為了吸引路過的行人, 讓他們來看看新開張的酒樓。
確定開張日子後, 葉昭和丁文興每日擺早食攤子的時候, 就會跟來買早食的客人提上一句, 把訊息放出去,有意的開張當日自然會來捧場。
丁文興開啟火摺子,點燃引線之後就跑開了,不過一瞬,一陣“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便響在這寂靜的初冬早晨。
阮胭考慮到自己的酒樓剛開張,不比嶺安縣的那幾家大酒樓,便決定做點活動引流、固客。
如今已是初冬時節,天氣越來越冷,阮胭便用豬骨加生薑熬了一大鍋骨頭湯,只要來她家酒樓的客人,不管消不消費,都送上一碗。
這湯是不兌水的,又加了別的調料,一碗喝下肚,從胃裡暖到了四肢百骸,在冷得直縮脖子的清早,喝過骨頭湯的客人的額頭上竟都沁出了一層薄汗。
“這湯也太鮮了!”有食客跟相熟之人說道。
“我還吃到了一塊肉,剛吃到嘴裡就化了,真是香啊。”有人露出一副享受的模樣。
有鄰座的客人探頭往他的碗裡看了看,直嘆道:“這位小兄弟,你運氣真好,我就沒吃到肉。”
語氣頗有些酸溜溜,惹得那位吃到肉的客人哈哈一笑。
不過一碗免費的骨頭湯,酒樓裡的氣氛就熱鬧起來。
客人們也看到了掛在牆上的菜牌子,有字有畫,畫得還十分逼真,一時間都驚歎不已。
等客人們討論得差不多了,口乾舌燥地又喝起湯來時,阮胭才笑盈盈地開口。
“感謝大家來給我捧場,今日小店開張,特推出以下優惠——”阮胭話還沒說完,就被聽到‘優惠’兩個字的客人打斷了。
“阮小娘子,除了免費的骨頭湯,還有別的優惠?”那客人是阮胭家的老顧客了,自她擺早食攤子以來,幾乎每日都來。
阮胭耐心地等他說完,才繼續笑著說道:“骨頭湯是給大家夥兒暖身子的,跟優惠可不一樣。煩請大家夥兒耐心地聽我說完,有什麼問題等我說完再問也不遲。”
“大家夥兒安靜一下啊,我們先聽阮小娘子說話。”有熟悉流程的客人大聲喊道。
酒樓裡漸漸靜了下來,食客們都看向阮胭的方向,等她開口。
“今日第一個優惠,酒樓的所有菜品一律八折。不過,這個優惠只限今日哦。”
“第二個優惠是一個折扣活動,在本店消費每滿五十文便減五文,消費一百文減十文。而且,這個優惠可以累計。”
說到此處,阮胭頓了頓才繼續。
“也就是說,只要你在本店消費這麼多銀錢,不論是用幾日消費這麼多的,都能享受這個折扣。”
“最後一個優惠,小店每日會給來用食的客人們送一份小菜。”
阮胭說完之後,酒樓裡還是保持著剛剛的寂靜,食客們或是呆愣,或是思考,一時之間竟無人開口提問。
這也正常,在這個時代很少有這種活動,大家都老老實實的開店做生意,不像後世,新店開張,總有各種花裡胡哨的優惠活動。
不過也沒辦法,後世的競爭太過激烈,若沒有各種各樣花裡胡哨的噱頭、活動,很難吸引到人。
阮胭對自家酒樓的吃食雖有自信,但跟其他幾家酒樓比,她的底子畢竟還薄得很,便想著做點優惠活動,先把人吸引過來再說。
人來了,只要吃過她家的東西,她就有信心把人變成回頭客。
酒樓的裡的食客漸漸回過神來,有沒聽明白的,有半懂不懂的,與同伴和鄰近之人相互討論之後,發現還是有不懂之處,便有食客開口問了。
“阮小娘子,這折扣是什麼意思?八折又是什麼?”
聽到食客相問,阮胭笑著接話,給他們細細講解了這兩者的意思。
待眾人聽明白之後,又竊竊私語起來,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他們還從未聽說過有這等便宜之事,店家不僅送湯送菜,還送錢給他們。
一時間,有不少客人都想把這個訊息說給與自家親近的人家,讓他們也來佔佔這個便宜。
丁文興放完鞭炮就回了後院,接手了葉嘉玉手上的活兒。
他們幾個人都識字,也都會算賬,但葉嘉玉不會下廚,除了洗菜,連生火都不會。
阮胭買人的時候本打算讓丁文興做個賬房先生的,這會兒只好調整一下,讓葉嘉玉來做這個事了。
不過轉念一想,讓葉嘉玉來做賬房先生也有好處。
他長得好看,之前擺早食攤子的時候就吸引了不少女郎大娘,有少女懷春的,有想說給自家閨女的,明裡暗裡跟阮胭打探過他情況的人還不少。
葉嘉玉被那些女郎大娘問得羞紅了臉,堅持了幾日就不願再去前面了,寧願縮在後院洗菜洗碗。
如今為了酒樓的生意,阮胭也只得讓他犧牲一下“色相”了。
好在這會兒來酒樓用食的客人大都是漢子,對葉嘉玉的那張臉並不感興趣,還不如幾個籠餅來得吸引人。
“大家要買什麼吃食,麻煩去櫃檯那邊點餐登記,到時大家消費了多少銀錢,都會記錄清楚的。”等客人們討論得差不多了,阮胭再次開口說道。
大都是熟客,聽到這話,都很自覺地開始排隊點餐。
“客人,麻煩說一下您的名字,要點什麼吃食。”葉嘉玉笑著說道。
“我叫王大牛,來一籠肉包、一籠菜包,還要一碗蔬菜粥。”排在第一位的客人如是說道。
葉嘉玉提筆,快速記錄著:“下一個。”
“李二柱,一碗餛飩,一籠菜包,一份魚鮓。”
客人們點完餐,也不多停留,後面還有好多等著點餐的呢。然後便各自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等著上菜。
“杜三郎,一籠灌湯包,一碗蔬菜粥,一份酥骨魚。”
最後一位客人是嶺安縣的‘老餮’,阮胭的早食攤子剛開張時,還是他的試吃,幫她很快打出了名聲。
葉嘉玉寫完最後一筆,揉著手腕對杜三郎說道:“客人稍等,飯食馬上就來。”
等在一旁的甜姐兒拿著葉嘉玉寫好的單子小跑進廚房,將單子遞給阮胭。
“姑娘,這是客人們點的吃食。”
甜姐兒識的字不多,單子上的字認不全,只能交給阮胭。
接過單子後,阮胭指揮著葉昭和丁文興開始配菜。
“肉包、菜包各一籠,一碗蔬菜粥,送給王大牛。”
葉昭和丁文興配好菜,便遞給甜姐兒,由她上菜。
甜姐兒識字雖然不多,但記憶力好,店裡的客人她都認識,由她來上菜最好不過。
“餛飩一碗,菜包一籠,魚鮓一份,送給李二柱。”
“肉醬湯餅,酥骨魚一份,送給楊三娘。”
……
幾人分工合作,有條不紊,很快就將客人們點的菜上齊了。
“最後這份是送給杜三郎的。”阮胭將手上的木托盤遞給甜姐兒,不由得甩了甩手。
酒樓裡,客人們大口吃著飯食,熱火朝天地討論著。
“這蘿蔔醃得真好,酸酸甜甜的,我家那個怎麼就醃不出來這個味兒呢?”
阮胭今日送的小菜是她自己醃製的酸甜口的蘿蔔,這會兒正是冬蘿蔔收穫的季節,她跟王大娘家訂了一批,除去做菜用的分量,其餘的都醃製了。
“人家是做吃食生意的,自然有秘方,要是輕易就讓我們給弄出來了,誰還出來下館子啊?”那客人的同伴笑道。
“哈哈哈,是這個理兒,下館子不就好這一口味兒嘛。”
葉嘉玉核對完眼前這位客人的賬後,開口道:“王郎君,肉包一籠,十五文,菜包一籠,十文,蔬菜粥一碗,兩文錢,共計二十七文。”
王大牛聽完之後,神情明顯失落下來,二十七文,不夠五十文,減不了銀錢。
葉嘉玉自然注意到了客人的神情,又道:“客人,我們小店今日的飯食打八折,您只需要付二十一文錢即可。下次再來用食,應該就夠五十文了,到時就能享受滿減優惠了。”
經過葉嘉玉這麼一說,王大牛眼神又亮了。
是啊,店家小娘子都說了,這個消費是可以累積的,他又不是隻來吃一頓飯,多來兩次就夠了嘛。
“嘿嘿,好嘞。”王大牛笑呵呵地數出二十一文錢放到櫃檯上,結過賬後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陸陸續續有客人結賬離開,又時不時有新的客人來店裡用食,熟面孔有之,生面孔有之。
其中也不乏有人只是來店裡蹭一碗骨頭湯喝,並不買任何吃食,喝完骨頭湯後,什麼也不買放下碗轉身就走。
葉嘉玉看得直皺眉,他還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甜姐兒在一旁看著也很是氣憤,還跟阮胭抱怨。
“姑娘,這些人怎麼這樣嘛,喝了我們的湯還不在我們店裡買東西吃,太過分了!”
阮胭當時決定送免費湯的時候就知道會遇上這種情況,此時一點也不惱,開口安慰甜姐兒。
“沒事,他們喝了湯肯定會跟自己的親朋好友說,到時候知道我們酒樓開張的人就更多了。
來這麼多人,總不能都是隻喝湯的吧?只要有人買吃食我們就是賺的,一碗湯而已,不值幾個錢。”
聽完阮胭的解釋,甜姐兒還是一臉氣鼓鼓的樣子,但卻不再像之前那樣生氣。
一旁的葉嘉玉也豎著耳朵在聽,聽完之後若有所思地看著阮胭。
他們酒樓剛開張,跟其他的酒樓相比,名聲太小,很多人都不知道,藉著不值錢的免費湯把名氣打出去,知道的人多了,來店裡的人才會多。
不管他們是好奇還是想佔便宜,他們如今的目的只是為了打響自家酒樓的名聲。
再說了,就像阮娘子說的,來的人總不能都是隻想著佔便宜的吧?幾個人裡有一個人消費,他們都是賺的。
早食的時辰過去後,店裡的客人漸漸少了,待店中的客人都結賬離開後,阮胭他們幾人便從廚房來到大堂,休息一下,順便算算賬。
要問什麼最能消除疲憊,不是休息,而是數自己賺的銀錢。
錢簍子裡的銅錢嘩啦啦地倒在桌子上的時候,連一向淡定不已的葉嘉玉都瞪圓了眼睛。
阮胭看著幾人的表情,抿唇笑了笑。
她第一次數銅錢的時候,也跟他們現在的表情差不多。
幾人邊數便用繩子將銅錢串起來,這回串的銅串子是一百文一串,串完之後一數,竟有十幾串。
今兒個一早上就賺了以前兩天的銀錢。
這才是早食,還有午食、晚食,那他們一天不是就能賺好幾兩?
“姑娘,這、這也太多了。”甜姐兒眼睛都看直了。
其餘幾人心中雖也驚訝,但面上都沒怎麼露出來,尤其是葉昭和葉嘉玉,兩人只剛剛失態了一瞬,後面便神色如常。
也是,畢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想來見過的、經手的銀錢不會少,只是少有見到這麼多銅錢的時候,所以才會一時失態。
“這並不算什麼,與嶺安縣的另外幾家酒樓相比,我們一日賺的不過是人家的零頭。”葉嘉玉冷靜之後,在心中細緻盤算了一下,開口道。
人在興頭,被潑了一盆冷水,甜姐兒不高興地努了努嘴:“你怎麼知道他們賺多少?”
“猜的。”不知為何,葉嘉玉總覺得自己對這種事很熟悉,但只要仔細想,又什麼也想不起來。
甜姐兒哼了一聲:“猜的就是真的嗎?那我還猜姑娘以後能每日賺上百兩上千兩呢,能是真的嗎?”
“好啦,嘉玉說得沒錯,我們覺得賺得多,只是相對於我們來說,跟那些大酒樓還比不了。不過,努努力,誰說我們就不能比那些大酒樓賺得多呢?”
阮胭見甜姐兒和葉嘉玉兩人互相瞪了一眼,偏過頭去不看對方,頗有些孩子氣似的賭氣,忍俊不禁地開口打圓場。
“是啊,我跟丁師傅的廚藝也不比他們大酒樓裡的差呀。”葉昭也笑盈盈地接話道。
“先攢攢銀錢,等銀子攢夠了,咱們也開個大酒樓,專門賺那些有錢大老爺們的錢,怎麼樣?”阮胭哄小孩兒似的,對賭氣的兩人說道。
葉嘉玉對上阮胭帶著寵溺笑意的雙眼,不好意思地別開眼,紅著臉喏喏道:“好。”
“姑娘肯定能賺大錢,哼,才不像某人說的那樣,只能賺別人的零頭呢。我去廚房洗碗了。”甜姐兒瞪了葉嘉玉一眼才轉身往廚房去。
葉嘉玉本不是這個意思,但他也不知道怎麼跟甜姐兒解釋,索性隨她去。又想到自己剛剛還跟她賭氣,覺得自己怕是忙得昏了頭。
自己怎麼會跟一個小姑娘置氣的?
數完銀錢,也休息得差不多了,阮胭收起串好的銅串子,揮了揮手,示意眾人散了,該幹嘛幹嘛去。
*
鎮北軍營。
“她家酒樓今日開張?”蕭珩抬起頭,看向立在下首處的無影。
“是。”
想起自己每次去買吃食,那阮小娘子都是笑意盈盈的模樣,還特意寫了食譜讓火頭營的人幫著照顧他的飲食,最近他感覺自己的胃舒服了不少。
心念動了,蕭珩再低頭看手上的軍務時,就沒先前那麼順眼。
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讓他來解決?
“來人。”蕭珩對著帳外喊了一聲。
有甲士掀開帳簾走進來,跪地行禮道:“將軍有什麼吩咐?”
“去把軍師請來。”
“諾。”
甲士領命退出營帳,往軍師沈硯的營帳行去。
沒多一會兒,沈硯掀開帳簾走了進來。
“嗯?無影也在,是出什麼事了嗎?”沈硯問道。
見沈硯來了,蕭珩放下手中的狼毫筆,起身離開桌案:“無事,看你近日太閒,剩下的軍務由你來批註。”
說完,便徑直出了營帳,只留傻了眼的沈硯,在營帳中與一摞摞的軍務摺子乾瞪眼。
“主子,可要備馬?”
蕭珩擺了擺手,道:“不用,你繼續回去盯著那些人。”
“諾。”得了蕭珩的吩咐,無影拱手行禮後就往嶺安縣趕去。
蕭珩看了看自己的裝束,沒發現不妥當的地方,這才抬腳往營地外走去。
不知這回,那阮小娘子會準備什麼吃食給他。
*
“你說什麼?隔壁新開了一家酒樓,你現在才來稟告老爺我?!之前做什麼去了?”坐在太師椅上的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怒道。
跪伏在地上的小廝抖了幾下身子,還是硬著頭皮說道:“老爺,那小娘子先前只是個賣早食的,每日也賺不了幾個錢,奴才是覺得沒必要驚動老爺,誰想到,那小娘子竟不聲不響地開了店……”
小廝的聲音越來越小,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聽著他的回話,冷哼了一聲。
“你覺得你覺得,老爺我要是像你這麼覺得,能有這麼大的家業嗎?蠢貨,還不快滾出去!”
大腹便便的男人踢了跪伏在地上的小廝一腳,才覺得解了些氣。
那小廝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退出了屋子。
待小廝離開後,那大腹便便的男人收起怒容,面色恢復平靜,重新坐回太師椅上,面露思索。
這人是嶺安縣的三大富戶之一,人稱何員外。嶺安縣最大的酒樓‘醉香樓’便是他的產業。
一個小娘子敢在嶺安縣開酒樓,不知是膽子大還是背後有靠山,此事得差人細細查探才是。
另外,還得給其他兩家人送個信兒,定個日子聚一聚,看看該怎麼‘處置’這個不知規矩的小娘子。
“老錢,你派人去給李家和趙家送個信兒,就說又有不知規矩的要動我們的地盤兒了。”何員外對一直靜靜立在黑暗中的一個消瘦老者說道。
“諾。”老者拱手應道,睜開了一雙帶著精光的雙眼。
老者正準備離開去辦何員外交待的事,又聽到何員外開口。
“欸,等等,還有一件事兒,找幾個人去那小娘子的店裡看看,嚐嚐店裡的吃食怎麼樣。”
“諾。老爺還有吩咐嗎?”老者問道。
何員外端起細瓷茶杯,笑沒了眼睛:“沒有了,去辦吧。”
老者這才退出房間,快步離開。
*
今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天朗氣清,連太陽都不再躲在雲層之後,日光曬得有些晃眼。
阮胭在後院打眼瞧著,心想:確實是個吉日。
在冬日裡,很難有這樣晴朗的日子,大都是陰陰沉沉的,或者是下著刺骨的小雨,連風都跟針扎似的。
“姑娘,蕭……那個、那個……”甜姐兒之前被自家姑娘叮囑了不能暴露蕭大將軍的身份,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稱呼,眉頭緊皺。
阮胭聽得一臉疑惑,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兒:“那個什麼?你緩緩氣兒,慢慢說,彆著急。”
“哎呀,就是那個吃了我們好多好吃的那個客人,那個‘財神爺’來了!”甜姐兒急道,一不小心把埋在自己心裡的真心話說了出來。
還是姑娘專門做給他吃的,連她都沒吃過的好吃的!
雖然那位蕭大將軍先前給姑娘請了大夫,自己要感謝他,但是他吃了好多姑娘親手做的好吃的!
甜姐兒心裡糾結得要死,理智告訴她自己對那位蕭大將軍應該萬分感謝,但感情上又覺得有些委屈。
姑娘做的好些吃食她都沒吃過,而且自從阿昭他們來了,姑娘都不怎麼下廚了。然而每回蕭大將軍來時,姑娘都會親自下廚。
她真的好嫉妒啊,嗚嗚!
說起‘財神爺’,只有一個人,就是那位蕭大將軍。
上回他來店裡吃飯,自己給他做了一道菜,甜姐兒沒吃上,唸叨了她好久。
明明之前看見蕭珩時,還乖得跟個小綿羊似的,沒成想卻在心裡偷偷嫉妒人家,阮胭猜出其中緣由,頗有些哭笑不得。
這就是來自一個吃貨的嫉妒嗎?
“好了,你去廚房看看阿昭他們有沒有要幫忙的,我去招呼這位客人。”阮胭揉了揉甜姐兒的頭髮,說道。
甜姐兒不情不願地應道:“哦。”
然後撇著嘴,慢吞吞地往廚房裡挪,看得阮胭一陣好笑。
“蕭將——”阮胭嘴裡的‘軍”字還沒說出口,就被蕭珩打斷了。
“這裡不是鎮北軍營,我只是個用食的客人,阮小娘子不必稱呼我‘將軍’。”
不叫將軍叫什麼,直呼你的名字嗎?阮胭在心中腹誹,嘴上到底還是改了稱呼。
這可是她的財神爺,得罪不得。
“蕭郎君,我之前給您的食譜,您可有讓火頭營的人按照食譜做給你吃?”
蕭珩看著眼前這位阮小娘子一日既往的笑盈盈的模樣,心中甚是愉悅。
不僅送食譜給他,事後還會詢問他有沒有按照食譜上說的用食,如此關心他的飲食,看來他的猜測十有八.九是真的。
“有,還未多謝阮小娘子贈的食譜。”蕭珩眉眼帶笑,溫聲道。
聽到蕭珩肯定的回答,阮胭放了心。有就行,只要堅持下去,要不了多久,這位蕭大將軍的胃病應該就能好了,到時她就能完成任務得到獎勵。
想到這兒,阮胭面色越發溫柔。
“蕭郎君今日可有想吃的吃食?”人很聽話,阮胭很高興,打算親自下廚給蕭珩做菜,且允許他提要求,只要不過分都行。
不料蕭珩沒提任何要求,很是上道地說:“阮小娘子看著安排就是,在吃食這方面,你是行家。”
聞言,阮胭眉梢輕挑,眼裡露出兩分意外來。
嘖,沒想到這位蕭大將軍還挺會說話的嘛。
“那行,我就擅自做主安排了。勞煩您喝點兒茶水吃點果子,等上一等。”
阮胭示意候在一旁的葉嘉玉上茶水糕點來。
泡茶用的茶葉還是那位牙行掌櫃陳娘子送的,糕點是她做來消磨打發時間的。
給蕭珩上的這樣糕點叫‘五香糕’,用了五種輔料,均有調理脾胃的功效。最適合這位胃不好的蕭大將軍了。
這會兒是用午飯的時辰,店裡陸陸續續有客人來用食,這些客人點的菜都是由葉昭和丁文興來做,阮胭只管蕭珩的飯食就行。
這就是有人幫忙的好處,若是她沒有買人,此時就她一個人在廚房忙活,那位蕭大將軍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吃上飯食。
因為如今酒樓開張了,要做一日三餐,廚房裡的食材比以前豐富了很多,能做的菜也多了。
阮胭看了一圈,心中有了數,淨手之後很快挑選好自己要用的食材,開始準備。
俗話說得好,“冬吃蘿蔔夏吃薑”,而蘿蔔又被稱作“土人參”,可見吃蘿蔔的好處多多。
阮胭打算給那位蕭大將軍做一道‘蘿蔔湯圓’。
蘿蔔洗淨後去皮,刨絲滾熟,微微晾乾加蔥醬拌勻,然後包在粉團中作餡兒,再用油灼一下。
然後放在雞湯中燉煮片刻,讓湯圓的皮吸收一下雞湯的鮮味。
“甜姐兒,把這個端出去給那位蕭郎君。”阮胭將煮好的‘蘿蔔湯圓’舀出來裝在碗裡,放到托盤上,吩咐道。
甜姐兒看著碗裡白白糯糯的小圓子,饞得要死,更是嫉妒起蕭珩來。
不就是長得好看,又是個將軍嘛,竟惹得姑娘每次都親自下廚做好吃的,可惡!
甜姐兒端著‘蘿蔔湯圓’往外走,腹誹了一路。
“蕭郎君,您的吃食,請慢用。”
從廚房到大堂的路上,甜姐兒牙齒咬得“咯吱”響,在面對蕭珩時,卻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
蕭珩很明顯地感受到甜姐兒對他的態度不似之前,但面上卻跟以往沒什麼區別,還是恭恭敬敬的樣子。
只是看向他的眼裡帶了絲譴責,好似自己搶了她什麼心愛之物似的,讓他有些不解。
要是甜姐兒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會一拍大腿,在心裡指著他的鼻子說:你可不就是搶了我的心愛之物,姑娘只做好吃的給你吃!
但面上肯定還是非常恭敬的,只會說是蕭珩看錯了。
“多謝。”雖有不解,但蕭珩沒打算細究,很有禮數地對甜姐兒道了聲謝。
他對別人對他的看法並不在意。
甜姐兒對他微微頷首,拿起木托盤向廚房走去。
蕭珩用湯匙舀起碗裡的湯圓,嚐了一口。
湯圓的皮糯而彈牙,帶著雞湯的濃香,裡面裹著的餡兒清甜中夾著微微的辛辣,一下子就激發了蕭珩的食慾。
上次他從阮胭手中拿回去的食譜,火頭營的人明明是按照食譜做的,但他總覺得差了點什麼味道,吃著飯食總感覺不得勁兒。
這會兒吃著阮胭親手做的飯食,不過一口,那種從心裡散發出來的滿足感讓他不由得舒服地眯了眯眼。
為何會有這種差別呢?
蕭珩邊吃邊想,卻沒想出什麼頭緒來。只得歸結於是火頭營的那些伙伕們廚藝不精,做得不如阮胭好。
今日賣魚的小販還送了些蝦子來,數量不多,阮胭本想炒個香辣蝦解解饞,沒想到那位蕭大將軍突然來了,想著他的胃,便改了想法。
打算用這點蝦子做個‘蝦餅’。
蝦餅外面酥脆,裡面軟嫩,香鮮可口,剛吃過一道素食的蕭大將軍,想來會喜歡這道葷食小點心的。
蝦掐頭去尾,剝殼,洗淨後捶爛,加少許澱粉和鹽,攪拌均勻,團成小圓子,放在掌心,雙手一按,便成了一個圓圓的小餅子。
放在油鍋裡煎至兩面金黃時出鍋,撒上蔥沫,香氣便撲鼻而來。
蝦子自帶鮮味,不需要放太多的佐料,反而會破壞這股原汁原味的鮮。
阮胭在廚房裡一道接一道的做菜,甜姐兒一趟接一趟地跑腿,對蕭珩的怨念也越來越深。
姑娘今天做的吃食她都沒吃過,聞著就好香,嗚嗚嗚可惡!
蕭將軍是姑娘的恩人,就是她甜姐兒的恩人,她要忍住!
甜姐兒只敢在心裡哭哭唧唧兩下,面上還是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
蕭珩感覺到給他送飯食的甜姐兒每來一次,眼裡的怨念就深一分,他卻不知是何緣由。
饒是他再如何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也不由得生出了一絲疑惑。
“姑娘說了,這最後一道菜頗費功夫,勞煩客人耐心的等一等。”甜姐兒一板一眼地傳達著阮胭的話。
美食當前,能看能聞,卻不能吃,太折磨人了,嗚嗚嗚!
甜姐兒心中欲哭無淚,眼裡的怨念不由自主地又深了一分。
被甜姐兒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幽幽地盯著,任是蕭珩殺敵無數,見過無數雙有著各種神情的眼睛,此時也不由得有點不自在。
清咳一聲,蕭珩點頭應道:“跟你家姑娘說,我不急,她慢慢做便是。”
“諾。”甜姐兒得了蕭珩的回覆,又去廚房給阮胭傳話。
阮胭正在切排骨,聽完甜姐兒的話後,頭也不抬地回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前面幫嘉玉的忙吧,有新來的客人點了菜給阿昭他們說一聲。”
“姑娘,你不要我幫忙嗎?”甜姐兒神情有幾分失落,以前姑娘做菜都是讓她幫著燒火的。
“前面沒有要幫忙的地方你就回來給我燒火吧。”對於甜姐兒的燒火功夫,阮胭還是很認可的。
這小姑娘也不知怎麼的,自己要什麼火候,她總能非常精確的知道,這點連葉昭和丁文興都不及她。
“好。”甜姐兒立馬高高興興地應了,去前面看了一眼,就回了廚房,“姑娘,前面沒有要我幫忙的,我來給你燒火了。”
阮胭點了點頭,接著忙手上的活兒。
甜姐兒不是不懂事的人,她能這麼說,看來是沒什麼需要她搭手的。
最後要給蕭珩做的這道菜叫‘粉煎骨頭’,也就是‘粉煎排骨’。
排骨洗淨抹乾水,切成拇指長的小段。
鍋裡的水燒開後,放入排骨氽一下,斷生撈起,放置一旁控幹水備用。
取一個小碗調粉。澱粉一大勺,加花椒末、豆醬、蔥沫、鹽和少許黃酒,再倒入適量的清水,調成粉糊。
當用筷子撈起粉糊時,粉糊呈直線滴下便剛剛好。
炒鍋燒熱,倒入小半碗油,排骨用筷子夾起放在粉糊裡滾過,沾上一層薄薄的粉衣,放入鍋中小火慢煎。
等排骨表層的面衣結殼時,翻面,就這樣重複翻動,煎至兩面的面衣都呈金黃色時撈出。
粉糊裡有蔥沫,待下鍋煎炸的時候,一遇熱油就散發出濃濃的蔥香,配上熱油的“滋滋”聲,簡直像是有人在甜姐兒心上撓癢癢,饞得她心癢難耐。
但一想到這菜她根本吃不到,又氣得牙癢癢,後牙槽咬得“咯吱”響。
將煎好的‘粉煎骨頭’放到碟子裡,阮胭打算自己端出去。
她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見甜姐兒臉上那怨念的表情。對於這種能看不能吃的經歷,阮胭表示她很懂,就不讓甜姐兒再受一次折磨了。
她親自給那位蕭大將軍送去吧,順便問問他吃得怎麼樣。
“蕭郎君,這菜的滋味如何?”阮胭雙手撐著下巴,看著蕭珩的眼睛問道。
近距離看這位蕭大將軍,頗有點美顏暴擊的意思。
睫毛濃密,長而翹,讓阮胭好生羨慕。
吃相優雅,明明用食的速度也不慢,就是給人一股子矜貴的感覺。
嘖,這就是王公貴族才會有的教養吧,真令人賞心悅目,難怪貴女們從小就要學各種規矩。
“外層的粉衣酥脆,內裡的排骨嫩滑多汁,滋味甚妙,一點也不輸宮裡御膳房的廚藝。”蕭珩嚥下口中的吃食,真心實意地讚道。
這阮小娘子以前明明是一位貴女,雖說阮大人官職不高,但也不至於要一位官家小姐下廚,怎會如此精通膳食一道?
蕭珩想不通,他之前也派人查過,阮胭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不存在有人冒充身份頂替,確實是那位已故的阮大人的女兒。
於是,便只能歸結於她在膳食方面有很強的天賦了,就像他天生就知道怎麼行軍打仗一樣。
“您喜歡就好。”自己做出來的吃食能得到食客的喜歡,那種滿足感連賺錢都比不了。
得了誇讚,阮胭喜得眉眼彎彎,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高興。
蕭珩見自己一句誇讚便能讓阮胭喜得眉開眼笑,心中的猜測愈發肯定。
*
何府。
“怎麼樣,那小娘子店裡的吃食味道如何?”
何員外坐在上首,把玩著一串玉石打磨成的珠鏈,瞥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奴僕,開口問道。
趴在地上的僕人回話道:“回老爺的話,奴才覺得那小娘子店裡的吃食味道很好,不、不比……”
僕人說到後面,有些結巴,似乎是不敢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但又想不出更好的說辭。
何員外將手中的玉石珠鏈拍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跪伏在地上的僕人瑟縮了一下身子,明明已是冬天,額頭上卻沁出大滴大滴的汗水,很快就將那一小塊地板打溼。
“不比什麼?哼,你是想說不比咱家酒樓裡的吃食味道差吧?嗯?”何員外扯著嘴角笑道,語氣不善。
僕人聽他這語氣,心中更是害怕,已然知道自己逃不過一頓毒打,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一個沙啞的老人的聲音突然響起:“老爺何必跟一個奴才生氣,不過是個大字不識的下等人,氣壞了自己的身子才不值當。還不滾下去,在這兒礙老爺的眼。”
何員外看了老人一眼,沒反駁他的話,踹了那不會說話的僕人一腳:“行了,趕緊滾出去。”
僕人如蒙大赦,趕緊磕頭道:“多謝老爺,多謝老爺。”
待僕人退出去後,何員外才收斂起那副易怒的樣子,平靜地開口:“老錢,你怎麼看?”
那個被稱作“老錢”的老人睜開滿是褶子的眼皮:“老爺,不過是個小娘子,按以往的規矩辦就是。”
聽到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如此說,何員外眼裡露出一絲殺意,冷笑了一聲:“真是可惜了,聽說那小娘子生得一副花容月貌,老爺我還有點捨不得。”
錢老瞥了他一眼:“老爺若是喜歡,等她進了那地方,還不是任你施為?”
這句話像是取悅了何員外,他怪笑了兩聲,語氣裡滿是勢在必得:“老錢,這件事你親自去辦,切忌別讓人抓到把柄。”
“是,老爺。”錢老頷首,掩飾住了眼裡的那一抹異色。
“還有,那兩家人怎麼說?”何員外重新拿起那串玉石珠鏈,放在手裡仔細端詳著。
他要不是有這萬貫家財,怎麼能弄到這等上好的玉石?這顏色多純啊,看看,一絲雜質都沒有。
“老爺,李員外和趙員外說今日得空了就過來。”錢老話音剛落,外頭就有僕人來報。
“嗯?讓人進來回稟。”何員外對守在門外的家丁吩咐道。
作者有話說:
“粉煎排骨”來自《宋宴》
“蘿蔔湯圓”、“蝦餅”來自《隨園食單》
小可愛們,本文明天從21章開始倒V,感謝你們的支援呀,也希望你們繼續支援我,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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