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臨臉上戴著銀製的面具,望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司若塵率先開口,皺眉看著他:
“你是誰?”
他是誰?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摸著臉上的面具,這面具似乎隔開了他與眼前這人,在兩人中間拉開了一個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是凌卿,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靈魂,也是他的季青臨,卻不是這個世界的季青臨。
這個世界的季青臨已經死了。
司若塵見他沒有做聲,似乎也不在乎,徑直走出殿門外。
季青臨連忙跟了上去。
這殿外和殿內也差不多,看不見一個人,整座皇宮彷彿一座空城一般。
“這裡的人呢?”季青臨邊走邊問。
司若塵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似乎是在確認他不是一個啞巴。
他的聲音有些啞,開始說話時聲調還有些不準,同當初季青臨在西雍的地下室救他時他那時的聲音差不多。
應該是很久沒說過話了。
果然,司若塵道:“這裡沒人,只有我。”
季青臨腳步頓了頓:“那你怎麼不走?”
司若塵沒有回答,他跨過一道宮門,走了幾步便突然停住了。
季青臨剎不住腳,差點撞在他的身上。
司若塵仿若未覺,目光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墳冢,走過去將墓碑上落下的枯葉輕輕撫掉,柔聲道:“他在這裡,我得陪著他。”
那墓碑上沒有刻字,但季青臨知道,那墳裡葬著的是他自己。
也許司若塵自己都不知道,那墓碑上究竟該刻什麼。
尊師?他不甘心。
愛人?他不配。
最後索性什麼也不留,什麼也不寫,只要將來他躺進去,勝過這碑上的千言萬語。
但是季青臨死了,司若塵幾乎強大到不傷不死的地步。
他連一死殉情都沒有資格。
也許是太久沒有人說話了,也有可能是眼前這人莫名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又或者到了他如今這樣,已然沒什麼可在乎的了。
他對著季青臨用不太穩的調子說道:
“我當年沒想他死的…可我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沒有躲……”
倘若用沉痛來描述司若塵此刻的眼神,季青臨覺得不夠,那眼神有不解,有悔恨,有難過,還有迷茫,通通冗雜在一起,彷彿深不見底的黑洞,讓人產生一種從裡面看見什麼都不會意外的錯覺。
司若塵擰著眉,略顯蒼白的嘴唇無力地張合,他輕聲地宛如自言自語。
“我那時是恨他,恨透了他,可我從沒想過要他死,只有我自己知道,哪怕再恨,我也不捨得他死。”
他低頭看了一眼墳頭,自嘲一笑。
“這些話對他而言,應該很噁心吧?他死前應該對我徹底失望了,哪怕到了下輩子,下下輩子也不會願意見我了。”
撫摸著冰涼的石碑,根本沒有期望有人回答他,更像是在對自己說的,或者對下面躺著的人說的。
季青臨沉默著,突然道:“他都縱容你十幾年了,還會在乎那麼一次嗎?”
司若塵一怔。6
季青臨那時有多縱容他,再大的過錯也不過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最嚴重的也就是七夕那次霸王硬上弓,還是甘願做了下面那個。
剛開始他只是想彌補當初的虧欠,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那顆心就沉淪了下去,一發不可收拾。
縱容寵溺成了下意識的。
司若塵突然心神亂了,眼神不斷變化。
季青臨的那句話彷彿成了他的一根救命稻草。
是啊,他從前那麼縱容自己,那麼喜歡自己,永遠不捨得傷他,又怎麼捨得生生世世不理他?
他不斷地催眠自己,好像只要這樣想得多了,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你想去找他嗎?”季青臨突然出聲。
這個時候他突然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了,也突然就釋然了。
他的到來是必然,而既定的結局也是必然。
他根本什麼也改變不了。
司若塵怔怔得看著他,彷彿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說什麼?”
“我有辦法可以讓你找到他,想試試嗎?”季青臨繼續又問了一個問題,即便他要已知道結局,“不過你陪不了他終老,也不是陪他走到最後的那個人,你還要這樣做嗎?”
司若塵毫不猶豫道:“我只想見見他,哪怕一眼也好,一輩子,我不敢奢望。”
季青臨面具下的唇角勾起,撥出一口氣道:“去千機閣吧,那裡有人會告訴你怎麼做的。”
司若塵二話不說便往外走去,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看那孤零零的墳冢,無聲地說了句:等我。
便朝著千機閣的方向飛身而去,這一走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最終將走向季青臨早已知道的結局。
看著那背影,季青臨有一剎那想把人攔下來,告訴他別去了,那一世你過得並不好。
但他知道司若塵不會聽他的,命運不會因他任何一句話就改變,他困在宿命的輪迴中,像一個被牽動的木偶,出不去了。
這時候季青臨本應該走了的,他應該乖乖地回到千機閣,推來那扇門,回到原來的世界,然後聽從謝錦城的話,回到萬劍宗,保住自己的命。
為了沒有結果的事丟掉自己的命,這種愚蠢的行為不是他應該做的,也不是他會做的事。
像他這樣的人就應該把這一切當做一場夢,醒來便忘,然後繼續當他萬劍宗裡面逍遙自在的親傳弟子。
也許過個幾百上千年,這件事就會被他拋之腦後,再也不會想起來。
正常的本應該是這樣的,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中沒有離開。
殿外是自己的墳冢,殿中的人也已經離去,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最後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他就是傻到想留在這裡,因為一旦出去了,謝錦城一定會把他帶走。
而他只想留在有司若塵的世界,哪怕只是曾經有過也好。
不知待了多久,估計謝錦城找他也快找瘋了,突然季青臨在空氣中察覺到了什麼,呆了呆,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司若塵?
他甚至覺得是自己太想念那個人了,導致產生了幻覺。
他不敢出去,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司若塵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他明明已經走了,而且不會回來。
錯覺,都是錯覺。
可即便這樣想著,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一步步走到殿門口,猛然推門出去。
他只來得及看到司若塵離去的背影,然後瞬間消失在千機閣那扇特有的門中,空氣中還殘留著他的氣息。
季青臨呆了呆,眼睛忽然睜大。
他想起來了,這個時候應該就是當初司若塵重傷跑回攝政王府找他,卻看到他要同楚淵大婚的時候。
他心死之後回了原來的世界,躺進了自己的墳裡。
季青臨似有所覺,猛地回頭,死死地盯著自己被開啟的棺槨。
已然腐朽的白骨上躺著一個半透明的身體,他緊閉著雙眼,雙手死死地抱著身前的白骨,臉上的表情彷彿是釋然,又像是安心。
他躺在那裡,本就縹緲的身體越來越透明,彷彿被風一吹便會散去,然後消失地無影無蹤。
季青臨內心巨震,指尖止不住地發抖,死死地盯著他,艱澀地喊道:
“司若塵?”
這個靈魂正是當初他以為消失的那個人格,是那個重生後被他傷到體無完膚,生無可戀的那個人。
季青臨用靈力死死地環住那稀薄的魂魄,將他從棺材裡拉了出來,禁錮在自己身邊。
散去的魂魄都被他收集了回來,重新注入進去,但這始終是一片殘魂,哪怕季青臨用靈力不斷將養著,也很難保證他不會就此散去。
必須找一個靈力充沛的地方。
突然,季青臨想到了一個地方。
千機閣。
因為系統化作的那座閣樓,以至於那整片區域的靈力同修真界別無二致,雖然稀薄,卻也遠遠好過這個世界的其他任何地方。
為了防止被其他人打擾,他帶著司若塵的殘魂進入了陣法之中,掩蓋了兩人的氣息。
幻境千千萬萬,亦真亦假,在這裡,謝錦城不一定能找得到他。
挑選了一處尚且算得上十分舒適的地界,那裡種滿了桃花,常盛不衰,風景如畫。
他在桃林中又建了個木屋,屋子外面擺放著桌椅,司若塵靜靜地看著他忙碌,眼中沒有情緒。
季青臨走過去摸了摸他透明的臉。
“不喜歡嗎?”
司若塵只有一縷慘魂,應該五感盡失,聽不見他說的話。
季青臨嘆了一口氣,也不指望他能回答自己。
但他總是忍不住會同他說說話,然後看著他木然的表情失笑,笑著笑著,便沉默下來。
只要他一沉默,四周便都沉默了。
好像這一切都像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場戲,永遠不會有任何回應。
“你能不能跟我說一句話?”季青臨艱澀道,“司若塵?”
他苦笑著摸上他半透明的臉,“又不理我,明明在攝政王府時,我那樣想同你親近些,你卻根本不願意理我。”
季青臨湊上前親了親他,唇上都觸感卻是一片冰涼,冷到徹骨。
“這樣的你,好生無趣,太無趣我便要走了。”
說著要走,卻還是在這裡陪著一個木偶一般的人一年又一年。
司若塵沒有進步,而他卻明顯越來越虛弱。
謝錦城沒有說錯,再在這裡待下去,他真的要魂飛魄散了。
轉頭看著樹下一奪目身紅衣,臉上卻一片木然的人,突然道:“你再不醒過來,可能就要見不到我了。”
這裡的桃花每年都會引來蜜蜂,季青臨用蜜蜂釀的蜜制了一些糖塊,也算是給這苦澀的生活一點甜味,支撐著自己熬下去。
司若塵是不需要吃的,季青臨便自己吃著,突然有一日他心血來潮將糖塊遞給他,如同哄小孩一般。
“吶,給你。”
原本就不期望他能有所回應,結果下一秒季青臨瞳孔微縮,怔了怔。
司若塵這麼多年終於有了些反應,他略顯遲鈍地接住那些糖,全部捧在手心,過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捧到季青臨的面前。
他張了張嘴,極其緩慢地用非常細微的聲音說了句:
“給…你…”
一如很多年前,他們窮到只能天天去公孫陵那裡蹭吃蹭喝,而司若塵總會把別人給他的糖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後全部捧到季青臨的面前,笑著揚起臉,甜甜道:
“哥哥,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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