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齊墨就帶著蘭溪羽見了胡青眉，這位年輕的導演是專業院校出身，學過編曲和樂理方面的課程，特意聽了聽蘭溪羽帶來的小樣。
她頓時眼前一亮。
“頭一回見到這樣用定音鼓的，偏偏跟五聲韻律箏音配起來還挺合適。”胡青眉稱讚著，“不愧是我們齊老師帶過來的人才。”
齊墨趕緊笑著擺手：“胡導，溪羽自己的功勞，我可不敢分。”
“那回頭我把前期的劇本給你一份，你看看有沒有靈感。”胡青眉說，“《定山河》是周播劇，後期劇本會根據播出情況隨時調整修改，就先不拿給你了。”
“好的，謝謝導演。”蘭溪羽恭順地說。
胡青眉扭頭看向齊墨：“一會兒有三個人來試鏡男二，如果有需要到時候還得麻煩你搭一下戲，我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
“胡導客氣，搭戲是應該的。”齊墨應了搭戲，並沒有應承幫忙選角——這種燙手山芋，不沾為妙。
“我能圍觀嗎？”蘭溪羽問。
胡青眉瞧了眼蘭溪羽，露出點訝然：“可以，不過可能會佔用你比較長的時間。”
“有看我們齊老師表演的機會，我怎麼會覺得是被‘佔用’時間呢？沒讓我買票付錢就已經謝天謝地了。”蘭溪羽開了句玩笑。
這時候王軒匆匆從屋外跑了進來，給在場的每名工作人員都發了奶茶。看樣子他停好了車並沒著急上樓，而是在大廈裡買了點吃的。
齊墨誇了王軒兩句，並且把買食物的錢給王軒轉了過去。
“齊哥，我上電梯的時候正看見梁奕星進大堂，之前沒聽說他要試男二啊。”王軒嘀咕著。
齊墨聞言也一怔，暗道奇怪——據說梁奕星自從靠著上個角色拿了大獎，就再也不接配角了，怎麼會來試戲男二？
“還看見認識的了麼？”齊墨問。
“嗯，有的，就是隻接古裝戲以‘古裝美男’出道的那位，這回又來了，在外間跟張紹安可熱情地聊天呢。”王軒撇撇嘴，“要不是形象氣質太弱，演不了武將，怕不是要發通稿搶你男一的角。”
“我的角色，他倒是來搶搶試試。”齊墨不鹹不淡地撂下一句，轉身進了房間。
十分鐘後籌備組的人到齊，蘭溪羽他們坐在房間旁側的椅子上，旁觀“崇仁太子”一角的試戲選人。
今天這場戲選的是整部劇中“崇仁太子”戲劇衝突最強的一場——戰亂正酣時，由於崇仁太子的失誤，邊陲地區的一整個部落被滅族。原本就心事重重的太子殿下尤為自責，大雨夜中跪在部族墳碑前痛哭不肯離去。男主鴻鵠擔心崇仁的身體，趕來勸解。
這場戲既是男一男二的對手戲，也是崇仁太子這一角色的高光時刻。
第一個進來的梁奕星在胡青眉面前站定：“胡導好。”
“奕星需不需要背景音配合？”胡青眉口中的【背景音】指的是雨夜的雨聲和雷閃聲，適當的氛圍烘托能夠幫助演員帶入角色。
梁奕星點點頭：“需要，還請幫忙設定一下。”說完，梁奕星又看向齊墨：“能麻煩齊老師搭個戲麼？”
“好。”齊墨站起身，示意自己做好了準備。
胡青眉朝身後做了個手勢，緊接著音訊播放，開屏就是一陣雷聲。
“轟隆隆——”
梁奕星方才還放鬆隨意的臉色瞬間變得緊繃起來。他緩慢地跪到地上，手指扣住鬆軟的毛毯邊緣，像是在撫摸墳碑浮土。
齊墨心中暗暗點了個贊——入戲真快，而且反應也快，聰明地藉助地形和道具來詮釋動作。
齊墨快步上前，扶著梁奕星肩膀，急聲道：“太子殿下，您這是在做什麼？快進屋，雨急——”
“轟隆隆——”恰好又是一陣雷聲。
梁奕星甩開齊墨的手，表情悲痛，站起身聲嘶力竭地吼著：“是孤害死了他們，是孤把禍水引到了烏衣部落！”
眼淚順著梁奕星的臉頰滑落下來，越過抖動的唇角，滴在地面上。
齊墨凝視著面前人，緩緩單膝跪地，語速放緩：“臣沒能察覺到東邊的動靜，沒給烏衣部落留任何自保的手段，最終導致他們全族被滅，是臣的過失。如果真要找一個罪人，那也該是臣下，而不是您。”
梁奕星喉結上下滾動，他握掌成拳，用力到關節泛白。
“身為主君，不能給予臣子信任，這是第一錯。”梁奕星一字一句說著，“身為老師，孤卻沒有教導你如何防備陰詭之事，這是第二錯。”
齊墨吸了口冷氣，待要說話，卻被梁奕星伸手打斷。
“身為太子，沒能護住擁戴孤的民眾，這是第三錯。”梁奕星啞著嗓子。
最後這句話，說得極為痛心。
整個會議室中安靜異常，雨聲淅淅瀝瀝，梁奕星緩緩俯身將整個上半身都蜷縮在地毯上，面孔痛苦地扭曲著，泣不成聲。
“是孤——對不起他們！”
“好，停！”胡青眉及時喊了停下。
齊墨緩了片刻從跪姿改為直立，他輕輕鬆了口氣。
這是他頭一次跟梁奕星搭戲，竟是出人意料地順利。不得不說，梁奕星絕對是下了功夫的，對於角色的理解和分寸感的把控還算比較精準。
他抬頭向前看去，見梁奕星也很快出了戲——雖然臉上殘餘淚痕，但半點不顯得悲傷難過了。
齊墨朝梁奕星微微頷首，退回一旁坐到蘭溪羽旁邊。接著導演組跟梁奕星就角色的理解進一步討論。
“梁奕星人很傲慢，可也確實有傲慢的資本，感染力挺強。”齊墨甫一坐下，就聽見蘭溪羽這麼說了句。
齊墨開了瓶礦泉水喝，對於蘭溪羽的觀點，他不置可否。
“啊……不過我更多的還是羨慕，他能跟你演對手戲欸。”蘭溪羽托腮，挑起眼尾看向齊墨，“我也想。”
那雙碧眸中不見一絲猶豫。針織帽壓著的淺金髮絲垂在耳邊，襯著奪人眼球的祖母綠耳釘。
齊墨只覺得那抹碧色有些晃眼，別人穿大紅大綠顯得土氣，但蘭溪羽不一樣，這個光鮮亮麗的人兒，穿什麼都只是增光添彩，耀眼得很。
齊墨莫名記起那句——“我是為你來的”。
這句話的重量，只比當著他的面直白宣告“我要追你”稍微輕那麼一點點。
他心裡嘆了口氣。要不是蘭溪羽之前說過是他的粉絲，他可能真就會錯意了。
“今天還有其他角色要選嗎？”蘭溪羽問。
“還有幾個配角。”
“有沒有和你對手戲多一點的？”蘭溪羽鍥而不捨。
齊墨動作一頓。他半抬眼簾，看著蘭溪羽說：“有。”
“哪個？”蘭溪羽眼前瞬間亮起。
“你想試戲？那個角色不適合你。”齊墨倒是很直白，“男主角的跟班小弟，卻一直埋伏在男主身邊給敵人傳遞訊息，算是半個反派，很不討喜。”說完，齊墨還特別體貼地給蘭溪羽找相關臺詞看。
“反派就反派，我無所謂。能跟影帝搭戲，誰還管是不是討喜的角色啊。”蘭溪羽毫不猶豫地說。
齊墨思忖片刻：“你才剛剛出道，接這樣的角色可能影響觀眾緣。”
蘭溪羽聽完，半晌沒吭聲。
齊墨以為蘭溪羽聽進去他的勸告，剛要鬆口氣，突然聽到蘭溪羽說：“齊老師，是不是昨天我跟你說的話讓你有壓力？你很不希望跟我一起拍戲，要跟我保持距離？”
齊墨被自己口水嗆到，連著咳嗽好幾聲，引得一旁談話的導演和梁奕星都扭頭過來看。
“抱歉，我沒事。”齊墨趕緊跟胡青眉示意了一下無礙，然後壓低聲音轉向蘭溪羽：“你想多了，我沒那個意思。”
“真的？”蘭溪羽看著齊墨，似乎想從他的臉上找出破綻。
齊墨長嘆氣：“我沒事騙你幹什麼，我都說了真沒生氣。而且，我要是想避嫌，今兒早上就不會打電話約你來籌備組，更不會給你這麼詳細地介紹情況。”
會議室中的鐘表指標“咔噠”“咔噠”地轉動。
蘭溪羽凝視齊墨片刻，隨即抬腿踩上凳子橫樑，將手肘靠在膝蓋上偏頭揚起唇角。
“行啊，那這個角色，我搶定了。”蘭溪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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