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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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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隨著魏玹出來, 沈漪漪儘量把自己縮成一團躲到魏玹背後莫要旁人看見她。

 好在她穿著素淨, 除了魏玹送她的鐲子過於打眼,適才那位貴女還真沒注意到她。

 魏玹在前走著,沈漪漪也不知他又要帶自己去哪兒,這男人的心思, 從不告訴她, 只能由著她自己去猜。

 少頃,一行人停在一處叢林深深的林苑前。

 雲霞院依山傍水, 離著林苑不遠,沿途的景色也甚美, 極適合用來散心。

 侍衛們不知在何時離著兩人越來越遠,只剩下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沈漪漪四下看了看, 尋思著魏玹可能吃多了,想出來消食。

 許久之後,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 山光如潑黛,隱於夕陽之下,頭頂上月光明亮,夜風吹拂在人的臉上,涼風習習,舒適極了。

 兩人一直沒說話, 但沈漪漪的心思卻隨著這靜美的月光奇異地安靜了許多。

 魏玹瞥了一眼她, 見風吹來時她單薄的肩膀似乎瑟縮了一下,便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在她的身上, 抬手將她攬入懷中, 與她十指交握。

 明亮的月光靜靜地傾灑在草木蔥蘢的青山上, 溪澗中央瀲灩的銀輝熠熠閃亮,水落而石出,映著夜空下的一輪皎皎明月,星光璀璨,交相輝映,照亮夜幕下原本漆黑的夜。

 好美。

 沈漪漪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情不自禁地睜大雙眼看著眼前這美麗岑寂的夜空。

 魏玹慢慢靠近她,將她額上的碎髮別到耳後。

 沈漪漪心“砰砰”跳動了起來,一動不敢動,他的呼吸好燙,突然吻住她的耳垂。

 初時猶如綿綿細雨,極近溫柔,漾起水面點點漣漪,纏.綿不絕。

 而後化作驟雨疾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艱難承受,兩腮泛紅,娥眉輕蹙,軟綿綿地趴在他的肩膀上。

 深吸一口氣,魏玹生生忍住,攏起衣衫起身將她一把撈入懷中,喚來身後跟來的馬兒翻身而上,調轉了個方向,縱馬而去。

 馬停在一處燈火通明的兩層別業門前,門前小廝翹首等候著,顯然早有準備,見主子過來,忙上前幫忙牽住馬。

 魏玹抱著懷裡的小嬌嬌從馬上跳下,腳步不停,徑直往浴池院的方向而去。

 浴池院中鑿了一方巨大的香湯,腳下鋪的是柔軟的茵褥,香湯中灑滿了花瓣,花香撲鼻,水汽氤氳,熱氣騰騰,湯池的邊上擺放著一張矮腳坐具。

 室內四周則均以透氣通風的軒窗圍住,窗外蟲鳴陣陣,一線月光射入珠簾,景緻十分歡喜動人。

 ……

 沈漪漪指尖情不自禁地滑入男人被汗水打溼的發中。

 他似乎在她耳旁說了幾句話,她隱隱約約聽不懂,又彷彿能聽懂……

 總之不堪入耳,她臉頰通紅,不敢抬眼看他,怕引得他更加肆無忌憚,索性閉上眼。

 魏玹攬著她軟軟的腰肢,許久後才略有幾分滿足地輕嘆了聲,兩人身上皆被汗水溼透,卻誰也懶得動一動。

 待平復之後,魏玹託著漪漪的下巴又意猶未盡地吻了吻她的唇,而後從坐具上起來,將她抱入了香湯中,重新佔據主導權。

 ……

 別業外,盧七娘騎著馬在門口停下,一揚馬鞭揮開門口的侍衛不由分說就要闖進去。

 “姑娘留步!姑娘留步!”

 侍衛雖不識得盧七娘,但見這位娘子華服雲鬢一副氣勢凌人的模樣,哪裡敢動刀子阻攔,只好追著過來將她擋下。

 “讓開!”盧七娘用鞭子指著侍衛,豎眉喝道:“誰敢攔我,別怪我手中的鞭子不長眼!”

 侍衛犯難,吉祥與紀乾聞訊趕來,一見是難纏嬌蠻的盧七娘,心下一突,這尊神怎麼就尋來了?

 遂連忙迎上前去,臉上擺出個笑眯眯的模樣來,尋思著安撫幾句好把這討人嫌給趕走才是,盧七娘卻是看得面色遽變,眼中霎時便含了淚,喃喃,“你,你這閹人竟也在這兒,難道他當真是與人在此處私會?”

 室內,隱約聽到外面亂哄哄的爭執聲與哭鬧聲,小奴婢慌得身子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哆嗦,“有……有人來了。”

 沈漪漪胡亂推他,眼睛不停地瞄向房門口,男人卻像座大山似的巋然不動,俊美的臉龐泛著糜麗的紅,怎麼也推不開,抓著她肩膀的手反而攥得愈發緊。

 “……我不信,你讓我進去,我倒要看看是哪個賤人如此不知廉恥!”

 聲音倏然拔高,又似飛快走近,赫然是白日裡那位盛情邀請魏玹外出遊宴的盧家七娘。

 “她要進來了!”

 沈漪漪要哭了,在湯裡撲騰了兩下,環著他的頸子小聲乞求道:“世子,她真的要進來了,你行行好,你饒了我罷,求求你!”

 要是被盧七娘進來看到她現在的模樣,她真是羞也羞死了!

 魏玹深深吐出口氣,指腹貼著她軟軟的香腮輕笑一聲,低聲誘哄道:“乖乖兒,親郎君一口,郎君便遂了你的願。”

 沈漪漪也顧不上許多了,湊過去在他右臉上飛快地啄了口,眼巴巴地看著他。

 “不對。”

 魏玹吮了口她的唇瓣,分開時抿去她嘴角流下的晶瑩,示意她照著去做。

 他真噁心!

 沈漪漪抗拒得兩道彎彎柳眉都皺了起來,偏過頭去。

 不想怎麼能行,外頭的盧七娘第一個不同意,在外頭直呼“小賤人,你再不出來我明日就把你的名字公之於眾,看你日後還敢不敢勾搭郎君”。

 這麼多男人怎麼都攔不住一個身嬌體貴的小娘子?沈漪漪頻繁地朝著門外看,焦急得眼睛裡都含了淚。

 男人則撐著健壯的手臂在池壁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罷了罷了,就當咬了口狗,沈漪漪閉了杏眸,視死如歸地貼上去。

 魏玹的唇很軟,身上有股淡淡的冷梅香,他素日裡極愛乾淨,味道倒是沒那麼惹人厭罷了,漪漪學著他的樣子依葫蘆畫瓢,攪了兩下就想著完事了,男人卻忽地扣住她的後腦反壓過來……

 內室裡突然發出一聲急促而微弱的女子低吟。

 吉祥聽著後背一下僵直住了。

 好在盧娘子正滿腹憤懣地跟著紀乾爭辯,被鐵面無情的忠僕氣得臉紅脖子粗,口中大珠小珠落玉盤,根本沒在意這貓兒似的叫喊。

 紀乾鏗的一聲拔刀,忍無可忍地低吼道:“再往前一步試試!”

 寒光刺到盧七娘的眼睛裡,唬得她接連倒退數步,不敢置通道:“你,你吼我,你敢吼我!你、你這等著,我要我姑祖母要了你的命!”

 說罷嗚嗚哭著跑了出去

 紀乾見人跑出去了,這才鬆了口氣,與吉祥無奈地對視一眼。

 吉祥擔憂主子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驚擾了興致,示意大家噤聲,而後悄沒聲兒踅摸到半闔的軒窗底下,聽了會兒摸摸面上的汗,微有些窘迫和詫異,這般吵鬧主子竟都能如此……

 眾侍衛裝作什麼也沒聽見,眼觀鼻鼻觀心繼續各司其職去了。

 浴室內,一番酣暢淋漓的雨水落完,沈漪漪筋疲力盡,連魏玹再度戲弄她這事都沒力氣去計較了,像條沒了骨頭的魚一般趴在美人榻上。

 雖然身上沒勁兒,但腦子還在轉。

 魏玹已經五天沒給她喝避子湯了,看來此後也不打算給她喝了,難不成是想要讓她在世子妃入門之前生下庶長子?

 但凡是個有骨氣的正頭娘子只怕都受不得這份折辱,到時被對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遭罪的還是自己。

 更何況,沈漪漪根本就沒想過要給魏玹生孩子,她一直覺得,她還是有機會可以離開。

 不成,一定得想個法子才是……

 她揹著身,將枕下一支珍珠簪拿在手中把玩著,流蘇上的珍珠無意間掉下一顆,她拾起珍珠悄悄塞進到荷包裡,再將簪子隨意丟棄到一個角落。

 聽到身後有動靜,她趕緊把東西都藏好,重新躺回去。

 魏玹洗漱回來,見她背對著他,僅用薄毯搭在纖細腰身以下,露出兩條纖細白皙的小腿,入帳後便將她翻個身霸道地扔掉薄毯,大手穩穩地摘住兩顆甜軟的鮮桃,預備入睡。

 安靜了沒一會兒,懷中嬌弱的身子抖了抖,傳來一聲輕輕的啜泣聲。

 魏玹皺眉,睜眼抬起小奴婢的下巴。

 “哭什麼?”

 小奴婢眼尾泛紅,慌亂地搖搖頭,鼻音很重,“沒什麼。”

 “沒事哭什麼。”

 魏玹手下暗暗用力,自有法子要她說實話。

 沈漪漪“嚶”了聲,被他捏疼了,才按著他的手腕道:“我說,我說。”

 猶豫了片刻,輕聲開口,“我,我怕有了身孕,日後世子妃過門,我,我日子一定不會好過……”

 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魏玹面無表情地聽她說完,突然冷笑一聲,捏著她的下巴沒什麼情緒地說:“漪漪,別和我耍心眼,不想有身孕,是怕以後日子不好過,還是不想給我生,嗯?”

 小奴婢面色煞白,眼中含著水汪汪的淚,“我、我沒和你耍心眼,我阿孃就是妾,你既然調查過我,便一定知曉我阿孃後來是鬱鬱而終,就是因為那婦人見我阿爹寵愛阿孃,這才處處欺辱於她,因她生性刁蠻,連我阿爹亦不敢指摘,我、我就想多活幾年,我和你耍什麼心眼!”

 “我都已經是你的人了,日後還要與你一輩子,為何要騙你,嗚嗚……”

 說到後半句,魏玹方才面色稍緩。

 她說的,有理,她阿孃的那些事,魏玹也早就知道。

 但聽她如是說,不想給他生孩子,心中到底是不痛快。

 不過這蠢丫頭心思單純簡單,如今亦絕了離他的心,一心一意跟著他,應當不會再生二心。

 最好別有,沈漪漪,否則我真會掐斷你的脖子。

 這般想著,冷眼看了片刻,魏玹抬手將她攬入懷中,冷冷淡淡地“嗯”了一聲,權當應了。

 *

 翌日一早,天微微亮,還在熟睡中的沈漪漪被魏玹抱入了馬車中。

 山野不比城中,夜裡沒有宵禁,昨夜兩人在外頭住了一宿,今晨還要入宮,是以魏玹一早便要動身回雲霞院。

 此間林苑與別業皆是聖人賜給他的終南山私產,一路行來路上自是沒半個外人,唯有清晨山中獨有的清新空氣與泥土草木芬芳,遠處水秀山青,層巒疊嶂,褪去了陰森可怖的黑夜遮擋,白日的終南山如同一幅風光極美的山水畫。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幽靜當中乍然亂入了一道沙啞的質問聲。

 “魏郎,你昨夜……你昨夜,當真與女子在外面私會了?”

 盧七娘一臉憔悴地攔在馬前,傷心欲絕地仰望著馬上那個清冷濯然的男子。

 他竟與女子在外面廝混了一整夜,不用想都知道這一夜會發生什麼!怎會如此,他這樣清白潔身自好的郎君,怎會與一個女子在外面廝混一夜?!

 盧七娘接受不了,一夜沒睡好,第二日一早就蹲在這林苑外頭等著,未料這一等還真讓她看到了不該看的。

 “馬車裡是誰,是鄭三娘,陸九娘,還是李十娘!”

 魏玹騎馬,馬車分明多餘,若裡頭沒有坐著其它女子,盧七娘把自己腦袋擰下來當蹴鞠踢!

 她悲憤地瞪著魏玹,彷彿忘記了自己彷彿沒有身份去指責對方。

 魏玹淡淡地,居高臨下看著她,“讓開。”

 盧七娘不讓,執著地問:“你回答我。”

 “是又如何。”

 “是誰?!”盧七娘流著淚直跺腳道:“魏郎,你怎能如此待我!我是不會給你當妾的!”

 魏玹眼皮連掀也未掀,調轉馬頭便離開,還丟下句冰冷冷的話。

 “管住你自己的這張嘴,否則我也不知會發生什麼。”

 盧七娘跌倒在地上,捂臉痛哭。

 而車裡的沈漪漪睡得正香,自是不知外頭髮生的這一切。

 *

 雲霞院隔壁的宅落,鄭婉瑩正在房中打絡子,婢女走進來,低聲對她耳語幾句。

 鄭婉瑩冷笑一聲。

 這盧七娘,當真是沒半分腦子。

 她不過是讓兩個要好的貴女在她背後唸叨齊王世子攜著一女子騎馬去了他在此處的私業,這沒長腦子的東西竟是一股氣去攔了。

 還真當自己是什麼絕世美人,表哥會看上她這沒腦子的東西?

 解決了一個大麻煩,鄭婉瑩被沈漪漪歸來的煩悶沖淡了些。

 重新拾起絡子,耐心地打了起來。

 只不過,未等她享受片刻的寧靜,外頭便不期然平地驚雷般響起了盧七娘那惹人厭煩的叫喊聲,“鄭婉瑩!”

 ……

 在翠微行宮住了兩個多月,聖人與眾臣子啟程回了大明宮。

 因吃了慧遠配的方子,身子骨好了許多,尤其是腹部的舊傷,夜裡慢慢地也沒那麼疼了。

 聖人龍心大悅,意欲將慧遠再度留下,慧遠婉拒,侍奉三朝,這次他是說什麼也不想再做那勞什子太史令了。

 當日老頭子便辭別了聖人,下山繼續當他的閒散道人仙遊去了。

 堂兄,心中卻膈應死了,親兒子還在呢,你一個侄兒來表什麼孝心!

 兩人心情都十分不虞,當著聖人的面自然不說什麼,背地裡卻嘀嘀咕咕。

 不過罵歸罵,聖人身體能好起來,日漸康泰,面色也紅潤了,兩人瞧著也是鬆了一口氣。

 大約只除了一人。

 返途路上,寧王坐在馬上,一雙眼睛卻死死地盯著自己過分孝順的好侄兒,神情陰鬱。

 齊王沒注意到兄長的眼神,無意掃了眼長子的車架,發現當中有輛寬敞的油綢馬車在後頭咕嚕嚕跟著,不禁擰眉道:“他何時還帶了個妾出來?真是有傷風化!”

 寧王早先就聽眼線說魏玹身邊那個通房又被他接回來了,到底是捨不得,呵,漫不經心道:“四弟不知,那女子云卿待她可甚是寵愛呢,從前我過府時無意瞧見璉兒戲弄這女子,還是雲卿憐香惜玉解的圍。”

 說者有意,聽者有心,齊王一愣,璉兒與長子的妾?璉兒與長子?璉兒不舉……

 他的眉頭愈皺愈深,寧王靜靜地看著風吹起簾攏一角,少女如雲發上那支白晃晃的簪子,眸光微暗。

 ……………………………………………………

 三個月沒回來,回府後沈漪漪被蘭蕙與朱櫻簇擁著問東問西。

 二婢皆是喜極而泣,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尤其是朱櫻,在她耳旁不停地絮叨著,日後莫要再惹世子爺生氣了云云諸如此類。

 沈漪漪聽得心煩,藉口自己疲累,把人都勸回去便回東廂睡了,順道把自己裝在荷包裡的珍珠藏到床底下,確定沒人會注意看見,才上床去歇息了。

 此後一連數日,魏玹都宿在沈漪漪房中。

 他倒是守信用,避子湯果然沒給她斷過,若是趕上她聽話懂事,還能說幾句溫言軟語哄她,他出手又闊綽,給她身上穿的、嘴裡吃的頂好的,除了身份上天塹,規格幾乎與他一般。

 自跟了魏玹以來,外面他怎麼樣沈漪漪不清楚,但起碼在齊王府裡只有她一個女人。

 這樣的日子不知多少人羨慕她,只有沈漪漪知道,她不喜歡。

 魏玹待她再好,於她而言也不過是數著日子過日子,能過一天算一天。

 阿鸞知道她回來了,十分高興,時常來湛露榭陪她玩,她也不算太寂寞。

 有一日沈漪漪在屋裡坐著給魏玹做衣服,外面春杏走進來,說有個叫做紅蕊的婢女想見她。

 沈漪漪不記得自己認識這麼個人,春杏又道:“她說自己是西院採盈姑娘原先的婢女。”

 採盈?

 沈漪漪疑惑,採盈見她做什麼,上次分明還躲著她。

 她低下頭,將針線交叉穿過衣袖處,緊了緊金線道:“就說我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見她。”

 春杏輕咳了一聲,提醒道:“姑娘,會不會是採盈姑娘有什麼……遺願要對你說?”

 沈漪漪手中的針線掉了下去。

 沈漪漪怎麼也沒想到,採盈竟然死了。

 直到那名叫做紅蕊的婢女過來,對著上首失神的她輕輕喚了一聲,沈漪漪才驚醒過來。

 紅蕊從袖中將一隻只有巴掌大小的黑漆匣子抽出來遞給她,“依依姑娘,這是姑娘臨去前命奴婢交還給您的,裡面是一支銀簪子,是今年正月時我們姑娘去西院侍候三郎君,姑娘送給我們姑娘的賀禮。”

 沈漪漪神情複雜地開啟匣子,匣子裡果然躺著一支十分樸素的雙蝶絞絲銀簪,這的確是一年前她送給採盈的那支,沒想到她竟還留著。

 如今簪子還在,人卻沒了。

 沉默了片刻,沈漪漪撫著簪子上那對成雙成對的玉蝴蝶,低聲問:“她走得難受不難受?”

 紅蕊紅著眼睛道:“難受,姑娘一直哭,那個孩子是個已經成形的男娃,不知是被人推了一把跌下月臺就沒了,可是根本也找不到是誰人所推,一旁掃地兩個婆子都說是姑娘自個兒不小心摔的,姑娘哭成了個淚人,百口莫辯。”

 “落胎之後沒兩三天,姑娘便去了。”

 饒是沈漪漪與採盈之間的情分早已不復存在,可聽聞昔日姐妹死得如此悽慘,心中也不免生了幾分兔死狐悲的淒涼之意。

 兩人同日入府,也曾相互扶持,互稱姊妹,後來採盈做了魏璉的妾,她也成了魏玹的通房,同為權貴妾侍,她比採盈,又幸運多少呢?

 有家不能回,有苦不能訴,不過是隻被關在籠子中的金絲雀。

 眼看他高樓起,眼看他高樓塌,榮華富貴轉瞬即逝,魏璉出事之後,連齊王妃都保不住她,連同腹中的骨肉一起被人算計沒了性命。

 紅蕊走後,沈漪漪望著手中的簪子看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思緒又亂糟糟地纏在了一起,就像那繡篾之中絞做一團的絲線,怎麼理也理不清。

 她將簪子煩躁地扔回了匣子裡,本想將匣子就此收起來,眼不見心不煩,卻無意聽到一聲十分細微的脆響,輕輕地“咚”了一聲,彷彿是簪子碰到了匣中的空心之處。

 沈漪漪一愣,這匣子,有夾層?

 她將簪子取出來,手在匣子內外四處摩挲著,左右敲敲,最後用小銀剪將匣子底部的一層木板沿著縫隙撬動起來,果然發現這匣子是有夾層!

 拿掉夾層,顯露出來的才是這隻匣子真正的底部,裡面放著幾張疊的平整的紙箋,以及幾兩碎銀子。

 沈漪漪滿不知道採盈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地給她送幾張紙與碎銀子,她滿懷著疑惑將這幾張紙箋開啟,細細讀了起來。

 看著看著,她的手慢慢顫抖起來,心臟便如同在那油鍋之中澆入了一大瓢涼水,“刺啦”一聲水花冒著油星瞬間劇烈地四濺了起來,再也無法平靜。

 這裡面裝的是,採盈的賣身契,戶籍以及一張空白路引!

 哪知這時門口突然傳來響動,沈漪漪慌忙將紙箋摺好塞進匣中,夾層蓋上,再把匣子藏到案几下面,飛快地拾起手邊的針線。

 門“嘎吱”一聲被人推開,蘭蕙走進來時看見沈漪漪在認真地做衣服,並未發現異常,便道:“依依,馮側妃請你去一趟蒹葭館,幫忙挑選一下幾日後安國公主芳辰所穿的衣物。”

 作者有話說: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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