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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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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 數九隆冬, 朔風蕭瑟,一夜吹白灞橋細柳。

 景王死後,聖人顧念舊情沒有處置景王子女,而是追封其為安壽郡王, 葬於皇陵之中。

 齊王府, 湛露榭也發生了一場變故,院中一名近前侍候魏玹的小廝被紀乾綁了帶走, 似乎牽涉到了景王謀反一案中,是什麼景王細作。

 但因紀乾手段疾迅, 此事便如一粒石子投入了廣袤無垠的大海中,只微微泛起漣漪,很快消逝不見, 並未引起恐慌。

 冬日,水榭池水俱已結冰, 隱約有幾尾魚兒在水底歡快地搖擺著尾巴游來游去, 絲毫不知人間煩擾憂愁。

 沈漪漪坐在亭中望著水面發呆。

 “嘎吱”一聲,房門開啟。

 沈漪漪趕緊起身,凍得通紅的小手搓了搓藏進袖子裡,侷促地朝裡面望過去。

 紀乾瞪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

 吉祥語氣倒還好,卻也不似往日殷勤, 只將藥碗遞給她說:“主子醒了, 姑娘進去看看罷。”

 沈漪漪捧著藥碗,彷彿捧了個沉甸甸的物什走進去。

 烏木屏風後, 魏玹就躺在那張兩人曾夜夜相互依偎纏.綿的床榻上, 闔著一雙眼眸, 纖長的眼睫低垂著,好像醒了,又好像沒醒。

 沈漪漪將藥碗輕輕放在几案上,替他掖了掖被角,櫻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絞著腰間的繫帶許久,才從口中吐出一句小到幾乎讓人聽不到聲音的話,“該,該吃藥了。”

 魏玹沒睜眼,卻翻了個身背對著她。

 沈漪漪眼中閃過一抹失望,咬咬唇,又放軟了聲音道:“藥涼了,便失了藥效,要趁熱喝。”

 魏玹依舊是沒有回應她。

 沈漪漪低頭看著手中的藥碗,黑乎乎的藥汁中倒映著她淚眼朦朧的一張臉。

 她摸摸自己臉上冰冷的眼淚,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如初。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我馬上就離開。”

 “那一日,是我誤會了你,我……一直欠你一句對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要傷你的。”

 說完立即轉身,飛快地走出房門,隱約聽到牆根下兩個小婢女指著她竊竊私語,“她還好意思哭,哼,我聽說,要不是她,世子才不會傷成這樣呢……”

 漪漪越走越快,走進東廂,門“砰”的一聲關上,忍不住捂臉失聲哭了起來。

 ……

 打魏玹從宮中搬回王府養傷之後,但凡沈漪漪進屋或近前,他都不會多看過她一眼。

 若是他生氣也好。

 可是他既不生氣,亦不會說話,只是平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或吃藥,或望著窗外出神,或手中握一卷書靜靜看著。

 但只要她進來,他便會將書往裡側過去,背對著她,只當她這個人不存在。

 這種無聲的冷漠與忽視,漪漪幾乎要崩潰。

 兩人從前也不是沒吵過,即使是上一次她誤傷了他,她知道他是氣她不分青紅皂白便險些為了表哥將他置於死地。

 可難道她就不會傷心,不會難過麼?

 她不覺得自己有錯,分明是魏玹強迫她在先,不信任她在後,倘若他沒有用那隻染血的香囊來試探她,欺騙她殺了表哥,她也不會被他激怒,做出那種事,她從未想過要傷害任何一個人。

 她和表哥從小一起長大,不論是快樂,悲傷,抑或傷心絕望之時,都是表哥陪在她的身邊不離不棄。

 如果在聽到表哥死於他手之後還能無動於衷,那她便當真不是個人,她做不到。

 然而如今所有人卻都在埋怨是她害得魏玹重傷,不得已辭官在家,午夜夢迴時她一宿一宿得睡不著,哭著質問自己是不是她真的做錯了,她是不是真的太沒有良心。

 不知不覺中,三分愧疚變作了五分,七分,九分,夜以繼日地煎熬著她。

 到最後,連她自己都信了,她果真是沒良心的白眼狼,對不起魏玹。

 她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臘八這日,擊鼓驅疫,食七寶五味粥。

 一大早漪漪便聽見外面咚咚的鼓聲,象徵性地響了沒多久便停了。

 往年每每到了這個時候民間還會跳假面舞來祭祀祖先,不過今時不同往日,聖上痛失一子正悲慟著,京兆尹勒令各坊跳舞擊鼓都不要太過張揚。

 漪漪吃著碗中的五味粥食不知味,略用了幾口之後便讓人撤了食案坐在支摘窗下和小乖乖相互依偎地打著絡子。

 春杏匆匆打簾進來,說道:“姑娘,表公子來了!”

 沈漪漪一喜,從榻上坐起來,“表哥來了?”旋即有些苦惱,表哥怎麼來了,魏玹會答應讓他入府?可人都來了,到底是見還是不見?

 春杏催促道:“姑娘,吉祥已經把人請到花廳去了,咱們快收拾收拾去罷!”

 這下沈漪漪也沒時間再考慮那麼多,裹了件軟毛紅綾披風便去了花廳。

 花廳中,崔桓玉一身淡青色的圓領束袖夾袍,負手玉立於牆壁上的一副終南積雪圖下。

 聽到動靜,他回身一笑,“表妹。”

 沈漪漪走進來,目光無意掃過他腕間短了幾乎兩指的衣袖上,心口頓時一刺,“表哥你……這樣冷的天,怎麼還穿得這樣單薄。”

 崔桓玉若無其事地將袖子抻了抻,笑了笑說:“沒什麼,只是成衣店的人將衣裳做短了些而已,我本想讓他重新拿回去改,後又覺得麻煩,便作罷了。表妹知道,我素來體熱,不喜穿的太厚。”

 頓了頓,沉默片刻,輕聲道:“倒是表妹看起來,似乎瘦了許多。”

 “前些時日世子受了傷,我照顧他,忙來忙去的,許是因此瘦了些,不過瘦些好,我就怕過年,一過年準會嘴饞吃多,眼下正巧瘦了,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兩人心照不宣地說著謊,這番話說完,又是一陣沉默。

 沈漪漪深吸一口氣,打破了沉默,故意語氣輕鬆地道:“表哥快坐罷,我們許久沒見了,該好說會兒話才是。”

 崔桓玉卻道:“不必了,本只想來看看你,沒什麼打緊的事,過會兒我便走了。聽說前些時日宮裡出事了,我擔心你,漪漪,你沒事吧?”

 “我沒有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兒的。”沈漪漪裝著笑。

 “那世子呢,他如何?崔桓玉又問。

 “他……他需要將養些時日,我聽大夫說,也沒什麼要緊事。”

 “那便好。”

 崔桓玉似乎還想說什麼。

 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深深地望著沈漪漪,想說表妹的兩頰凹陷下去了,已經很瘦很美了,再瘦下去,我會心疼。

 想說表妹的眼睛憔悴疲憊,是不是夜裡沒睡好?

 冬日天寒,你一向畏冷,即使在屋裡,也要多穿些不要懈怠才是。

 想說……

 “時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崔桓玉擔心自己再留下去會控制不住自己,沈漪漪眼中漸漸蒙上一層雲霧,哀傷地望著他高大清瘦的背影,“表哥……”

 “漪漪,”崔桓玉低聲道:“開春我會啟程回蘇州,同阿孃說我與你情分盡了,喜歡上了別的女子,便替你在長安城尋了一戶好人家嫁了,你何時想回蘇州,抑或受委屈了,給我寄一封信便可,兩年之後我會重新來到長安參加春試。”

 “不論你的選擇是什麼,我都會支援你的決定……我,永遠都是你的兄長。”

 院子裡不知何時又飄起了細雪,宛如柳絮般輕飄飄地落在人的髮間肩頭,拂了一身還滿。

 她眼看著表哥走入了院中,越走越遠。她想叫住他,可是喉嚨卻像是失聲了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

 直過了許久,才聽到自己遲鈍地,怔怔地,低低地說了一個字。

 “好。”

 *

 太極殿。

 聖人聽完那刺客的招供,猶不敢相信。

 他最信任的兩個弟弟,四弟齊王與五弟寧王,無異於他的左膀右臂,齊王驍勇,嫉惡如仇,因此他將重任託付與他。

 寧王閒雲野鶴,平日無甚野心,卻善解人意,溫和謙讓,是幾個弟弟中的“老好人”,他便愛與五弟下棋品茗,與他訴說心中煩擾之事。

 沒想到不僅他最愛重的孩子背叛他,就連血脈相連的親弟弟,也一直在暗中謀劃有朝一日謀權篡位!

 什麼淡薄名利,無心權勢,全都是他的偽裝……

 魏玹再一個眼神,紀乾又帶上一人。

 那人手腳俱被綁住,形容狼狽,這人便是那將景王一刀斬落首級的親信扈從。

 甫一摘掉那人口中的巾子他便迫不及待地大喊,“陛下饒命,小人全都招,小人全都招!”

 景王到底也想不到,他舉兵之時與他事先商議好的皇叔寧王不但沒有幫他,反而冷眼旁觀,觀他難成大事,窮途末路之後逃往終南山,為防止他活著將兩人間的圖謀招出,乾脆先殺人滅口,毫不留情地給他背後來了一刀。

 而此時的寧王,尚不知危險早已來臨。

 他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那夜聖人舉宴,景王逼宮,他安插在宮中的眼線扮成刺客暗中刺殺魏玹。

 雖功敗垂成,但後來刺客的屍體已服毒自盡,即使送入大理寺也無人能查出這刺客是為他寧王所差遣,景王逼宮,魏玹又被他視作太子一黨,這道罪名正應該記在愚蠢的景王頭上。

 至於他私下與景王的謀劃,當初景王親自來找他時寧王便不願應下,尤其是在聽完了他的計劃之後。

 但事已至此,倘若他不答應,總不能裝作不知道,只能表面敷衍應下,實則作壁上觀。

 若見景王有六成勝算,他便立即出兵相助。

 然景王此人一腔孤勇,心中更多想的是報復太子,逼宮當日連聖人與太子究竟位於何處都不曾打聽尋到,白白失去了時機,以至於其後狼狽而逃,這不過是他咎由自取。

 寧王暗中派人將知情的景王幕僚殺死,做出畏罪自殺的模樣,無人懷疑。

 至於景王,窮途末路,有人邀功求賞,鋌而走險,殺死景王亦無可厚非。

 自有了那個忤逆的念頭起,寧王就在暗中謀劃,豢養了一大批死士為他賣命。

 明明一切按照他的計劃順利進行,但聖人召他入大明宮之前,寧王心中不知為何還是有了不祥的預感。

 這個念頭不是憑空而來。因那刺殺魏玹的死士刺殺失敗後服毒自盡,他在大理寺中見到時竟面目盡毀,完全看不出本來的面容。

 寧王心中不安。

 沉著臉將心腹喚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留了後手之後,寧王才換了一身衣衫,裝作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入了宮。

 而宮中等待他的,將是另一場腥風血雨。

 玄武門前,埋伏在四周的金吾衛一見寧王踏入便立即彎弓搭箭將寧王瞄準。

 跟在寧王身旁的陳穆則趁著寧王拔出腰間的刀時一腳將其踢倒在地,眾衛士一擁而上,將寧王手腳五花大綁,押解入太極殿。

 聖人一把推開梁文自御階上奔下來,漲紅著臉狠狠搧了寧王一巴掌,又一巴掌,破口大罵道:“畜生!你這畜生!枉朕將你視作親弟弟,你呢,你竟害死朕的五郎!朕要你給他陪葬!!”

 先前因景王之死聖人已吐過一次血,病重成這般都能使出如此大的力道,直扇得寧王“咕咚”一聲一頭搶倒在地上,可見聖人心頭之憤恨。

 魏玹見狀,立即上前制止聖人,“陛下,龍體為重,莫要為了一個奸佞小人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聖人氣喘吁吁,由魏玹扶著,坐回了龍椅之上。

 這是魏玹最不願看到的境況。

 父子相殘,兄弟相爭。

 是以大酺那夜景王意欲謀反,他故意設計廣平郡公楊壽與李祚在宮外產生爭執,以拖延時間。

 倘若景王心生反悔之意,或是察覺時機不對,便會作罷。

 可惜的是,景王一腔匹夫之勇,最終死在了寧王的陰險毒計之下。

 景王一死,勢必會令太子陷入被動之地,聖人猜忌太子逼死親弟弟,君臣父子離心,而寧王,他甚至什麼都不必做,只需作壁上觀,關鍵時稍稍推波助瀾,便可憑白坐收漁翁之利。

 真是他的好皇叔啊。

 這才是真正的心機深沉,道貌岸然,連魏玹都自嘆弗如。

 寧王啐了一口口中的血漬,冷笑道:“陛下這身子,看來還能多活幾天。”

 “成王敗寇,臣弟無話可說。刺客是我所派,景王是我所殺,一切是我所做,又如何?當初太宗皇帝奪權,不也是囚禁高祖,一箭射死親弟弟,砍下兄長首級掛在玄武門城牆之上?太子,景王,又有哪一個堪配得上這龍椅之位?!”

 “我的好兄長,你悉心栽培了這兩個孩子大半輩子,你自己說說,太子那蠢貨他配嗎?他配嗎!你辛辛苦苦二十餘載的江山,你放心交到他的手中嗎?!”

 寧王猶如癲狂一般地大吼。

 “住口!”魏玹喝斷他,“魏紹,你多行不義,何必為自己多找藉口!太子不配,莫非你名不正言不順便配得上!三十年多前你生母郭順儀早逝,若非陛下心疼你幼年即喪母不得先皇寵愛,將你親自養在膝下帶大,你魏紹又怎會有今日!”

 “一個忘恩負義,薄情寡義的涼薄之人,失道寡助,即使當上皇帝,你也不得善終!”

 寧王被左右衛士縛住,他也不掙脫,只是輕蔑地仰天哈哈大笑道:“雲卿,真是我的好侄兒,這麼多侄兒中你可知我最欣賞誰?便是你!比起太子,你可真不知強了多少倍!可惜你不是從皇后肚子裡爬出來的,否則太子與景王那等蠢貨,又焉能比得上你?”

 說罷又對聖人陰陽怪氣道:“皇兄,你應當也很後悔罷?當初沒有教好太子,令他愈發狂悖驕躁,不思進取,否則若長成雲卿這般,你又何必……”

 “紹兒,”聖人淡淡地打斷寧王道:“今時今日,你竟還不知悔改,挑撥離間。”

 到底是親自教養了十幾年的親弟弟,真要下令處決,聖人怎會不心痛。

 尤其是,至今他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這些年所有的兄弟情深,都是虛與委蛇,都是虛情假意。

 聖人忽覺前所未有的疲憊與心累。

 自當上太子之後,他無有一日不兢兢業業,對內文治天下,虛心納諫,平定奸相權宦動亂,對外北征突厥吐蕃,擴充疆域,偌大的國家自問治理的尚算井井有條,以至於藥石無醫,將身子拖垮。

 可臨到老年,卻也不過落得與父皇一般眾叛親離,父子兄弟離心離德的下場。

 “絞刑。”

 他閉上眼睛,溼潤的眼角流下一行幾不可見的淚來,“拖下去,朕,不想再見到他。”

 寧王癱倒在地上。

 被帶離太極殿之時,他的目光始終直勾勾地落在聖人的臉上。

 可惜,聖人再未看他一眼。

 人的慾望永無止境,獲得一個親王的頭銜之後,便會想要得到更多的封邑,更多的權勢,更多的擁躉幕僚。

 他也曾是真心想要輔佐過兄長,只是這一切,都沒能爭得過他內心的慾望。

 太子踏入殿中,看見皇叔寧王神色平靜地被押解而出。

 他震驚地看著。

 就在錯身而過的剎那,聽到那素來溫文爾雅的皇叔用低沉嘶啞的聲音慢慢說道:“子行,五郎與我死後,你以為一切便結束了嗎?”

 寧王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吐出兩個字。

 太子瞳孔驟然一縮。

 他尚不知發生了何事,正欲進入裡間問個清楚之時,梁文將他攔下道:“殿下,聖上有話齊王世子商議,請您稍候。”

 太子的俊容有一瞬間的扭曲,片刻後,沒甚表情地“嗯”了一聲。

 ……

 裡間,聖人躺在廣榻上,捂著胸口一陣咳嗽,咳出大片的血痰,打溼了魏玹手中的帕子。

 他閉眼喘息,猶未發覺。

 殊不知魏玹見狀,猛然一攥那帕子,而後將其若無其事地,飛快地藏入袖中,又換出一條幹淨的帕子遞過去。

 待聖人擦拭乾淨,默了片刻,方才退後兩步說道:“陛下,臣自受傷之後,常覺處置朝事力不從心,求陛下允臣脫去官袍,上交兵符,賦閒在家,休養身體。”

 聖人睜開雙眼。

 良久良久,強撐著起身看向他,鳳眸含淚,長嘆一聲道:“雲卿,朕……對不住你。”

 魏玹沒有絲毫猶豫道:“從小到大,陛下將雲卿視若己出,即使身死,為國捐軀,又有何妨,臣九死不悔。”

 聖人淚光閃了閃。有一點,弟弟寧王倒是說對了。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聖人終是說道:“好,朕應你,只不過”頓了頓,正色道:“你身邊那名婢女,尋個日子,將她送走罷,莫要再留在身邊了。”

 若不是因為替她擋箭,魏玹也不會身受重傷,性命垂危,聖人原先對沈漪漪尚有些好感,如今半點不剩。

 魏玹神色就淡淡地,也沒應話,只起身道:“陛下保重身子,來日雲卿再入宮看您。”

 “雲卿!”

 聖人無奈道:“你為她,做了多少出格的事?你如今年紀著實不小了,也該娶妻了!”

 魏玹揹著身,重傷一場,他亦消瘦不少,背影頎長而寂寥。

 就在聖人以為魏玹是默認了之時,卻又聽魏玹一字一句沉聲道:“是侄兒領她入宮,她若出事,我先負責。為她擋箭,亦是我心甘情願,與她無干,不論如何,我都絕不會送走她。”

 “至於娶妻一事,我會回去仔細考量,年後必會給陛下一個交代。”

 *

 寧王謀反未遂,陳穆奉上諭在其府中搜出大量與宮中重臣及軍中邊關大將往來的書信,下獄之後這些同黨在獄中皆供認不諱。

 聖人對此心灰意冷,聽從郭奉御的建議,處置寧王之後罷朝月餘去了驪山行宮休養,朝中則留給太子監國。

 魏玹辭去兵部尚書及西周大都督一職,正式賦閒在家。

 寧王被判抄家絞刑那一日,春杏將這事當成件稀奇事兒講給了沈漪漪聽,“姑娘,寧王謀反未遂,聽說大理寺與刑部皆已下令,明日便將寧王在西市處以絞刑呢!”

 “啪”的一聲,還未等沈漪漪開口,窗外,似有人將手中的端盤掉落在了地上。

 “誰呀?”春杏打起簾攏,看見蘭蕙一人蹲在地上收拾茶盞。

 “是我,”蘭蕙撫著胸口進來,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詫異道:“絞刑……這可是極刑!寧王他一向閒雲野鶴,不問朝政,此番是犯什麼錯了,何至於要被處以極刑?”

 “與景王一樣,謀逆唄。”

 春杏在衣櫥裡翻箱倒櫃地給漪漪挑漂亮的裙子,不以為意道:“這些王爺啊,都是好生生的榮華富貴不願享,偏要去謀逆造反,咱們聖上當政這麼些年,政治清明徭役又輕,那些個王爺難道還能比咱們聖上還厲害不成?這不剛起頭就給摁下去了……”

 春杏喋喋不休地說著,沈漪漪正在撥弄算盤盤賬,見蘭蕙面色似乎不太好,便關切地問了句:“蘭蕙,你沒事罷?可是年關將近,府裡事兒多累著你了?”

 “約莫是有些的,”蘭蕙笑了笑,擦去額上的汗水,將端盤遞過來道:“這是驪山行宮陛下剛命人快馬加鞭賜來的幾匹綾緞,姑娘給世子參謀參謀裁做套什麼樣式的袍子好看,花樣有摩羯紋、寶相花紋和聯珠紋……姑娘看著差不多了,奴婢好叫人去準備。”

 沈漪漪接過衣料冊子翻看了片刻,卻遲遲沒給回應。

 “姑娘?”蘭蕙問了句。

 “我再看看吧,下回再給你……你很急著要麼?”

 “不急,世子不愛管這些瑣碎事,自然全憑姑娘定奪。”

 蘭蕙走後,沈漪漪拿著小銀剪,用衣尺比著剪裁下一塊,打量片刻,開始坐在窗下認真地下畫樣子。

 春杏好奇地湊過來,“姑娘在做什麼?給世子做衣裳?”

 “沒有,”沈漪漪否認道:“我給表哥做的。”

 春杏納悶,嘀咕道:“可是,這是聖上賜給咱們世子的布帛那!”

 沈漪漪全當沒聽見。

 晚上,漪漪做完手中的襪子,支窗一瞧外面,發現夜色已經很深了,夜空中不見半顆星星,月亮藏在烏雲後頭,整個院子都映照得黑漆漆的。

 正屋的燈火搖搖晃晃,沒一會兒,也滅了。

 她將襪子收入袖中,開啟房門走到正屋面前,猶豫片刻,推門走了進去。

 屋裡並沒什麼動靜。

 窗被大風吹起一條窄窄的縫隙,寒意卻絲絲入骨,沈漪漪打了個哆嗦,將窗重新掩好,襪子擺放在窗下的小櫃中,又悄悄地離開。

 ……

 爆竹聲中一歲除。光陰似箭,時光飛逝,很快便到了元日除夕。

 算起來,是沈漪漪離家的第三個年頭。

 聖人在驪山行宮休養了月餘,繼續用著先前慧遠開的方子,病情逐漸穩定下來,許是遠離是非,驪山氣候幽靜宜人,心情也暢快開朗不少。

 因元日大朝會,便趕在提前三日回來準備,正月初一這一日,宮內禁軍肅然以待,持戟巡視宮城。群臣皆著朝服帶金魚,在奏響的雅樂中,太子獻壽,次上公獻壽,次中書令奏諸州表,黃門侍郎奏祥瑞,再則戶部尚書、禮部尚書、侍中中書令等輪番按序供奉。

 聖人甚慰,賜群臣百官長青柏葉,朝會一直持續到下晌,百官歸府時,時辰已是不早。

 舉國歡慶,家家齊聚,偌大的齊王府中亦是張燈結綵、燈火通明。

 沈漪漪給房裡每個伺候的婢女都分了一隻荷包,荷包是她親手做的,荷包裡面裝得錢倒不是很多,只有三兩銀子,因她自己便沒多少錢,不過難得的是這份心意,春杏一整天手中都捧著這隻精緻的小荷包愛不釋手。

 宮中賜宴,聖人只邀請了最親近的兄弟叔侄之人一道在宮中用膳,朝會結束後齊王與魏玹便留在了宮中。

 王府中男主人不在,蘭蕙與朱櫻將沈漪漪叫到她們的房中,幾人一道吃了熱氣騰騰的暖鍋子。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有酒有肉,珍饈美味,玉液瓊漿,饒是沈漪漪沒胃口也多用了一碗飯,一直到晚膳結束前,氣氛倒也算融洽。

 回了房中,沈漪漪讓春杏自個兒出去找人玩,藉口自己有些累了,躺在床上獨自一人守夜。

 熱鬧聲遠了,偽裝的笑容便沒了。

 淒冷的月光透過淡綠的窗紗影影綽綽地掛著半空上,枕著柔軟舒適的弾花軟枕,身上蓋著溫暖的被衾,漪漪卻仍覺遍體生寒,怎麼都捂不熱似的,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她睜著大大的杏眼盯著頭頂的承塵,一直熬得眼睛中有了紅血絲,聽著外面喧鬧的歡笑聲,心中卻彷彿橫了一根尖利的刺,每呼吸一下都覺得心痛難耐。

 淚水便不知不覺流了出來,打溼衣襟。

 開始時尚是無聲的落淚,後來忍不住抽泣幾聲,抱著自己單薄的雙肩,將臉埋在軟枕中,哆哆嗦嗦地委屈著,難受著,心裡頭愈發堵得慌,堵得她快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忽而房門“嘎吱”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似乎有人走了進來。

 漪漪連忙擦掉眼角的淚,轉過身去拉上錦被,裝作已經睡著的樣子。

 那人卻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看著她一動不動,彷彿睡著,仍是腳步輕緩,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邊,坐下。

 床榻陷進去一塊。

 作者有話說:

 看到大家對狗子沒有憐憫,我就放心了,呼~

 注:元旦大朝會這一段描寫摘自《唐會要》、王建《元日朝會》一詩改編,臘八節習俗摘自《唐代長安詞典》,文中涉及節日的習俗均摘自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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