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蘭瑟斯·羅素接通了和霍華德家族的全息投影通訊時, 他第一眼就看了久未謀面的朗。
朗·霍華德滿臉陰沉, 渾身散發著一股戾氣，和很久以前那個陽光銳意的貴族青年判若兩人。
其實這個時候，蘭瑟斯最想直接面對面聯絡的是蘇諾。可惜，蘇諾的通訊一直無法接通。在和兩位戰友交代了總長大人被刺, 自己要去接管哈迪斯堡之後, 她彷彿就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般。
無論是蘭瑟斯還是羅素家族那些少壯派，都被眼下這種局勢打了個措手不及。甚至連已經退居幕後的羅素老公爵都被驚動了, 一再催問帝都那邊的情況。
只有知道最新的進展才能做出合理的判斷，進而決定下一步的應對措施。
“霍華德公爵大人, 我希望能知道哈迪斯堡那邊最新的情況，煩請告知！”蘭瑟斯直接開門見山地問起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有這個必要嗎？”朗突然嘲諷地插嘴道：“她的事你不是都瞭如指掌嗎？就算她自己不告訴你，西蒙尼·卡洛斯也會事無鉅細都向你報告吧？”
蘭瑟斯沒想到朗·霍華德對自己的敵意這麼重, 他都被氣笑了：“你以為阿諾不知道這些嗎？”
“今天晚上，無論是總長大人還是蘇諾, 他們發生任何不測, 朗大少爺你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但凡你那個時候能像個男人一樣的處理問題，而不是像個深閨嬌小姐一樣躲起來自怨自艾，會是眼下這個局面嗎？”
“總長大人和阿諾究竟是為了誰，才遲遲不肯回歸黑甲精騎被迫困守帝都的？他們又是不願意擠壓誰的生存空間……”
“夠了！”霍華德老公爵厲聲打斷了滿腔憤怒、滔滔不絕的蘭瑟斯·羅素。
其實老大人此刻何嘗不是充滿了懊惱和怨懟，現實的狀況實在是比最糟糕還要糟糕，而明明之前霍華德家族擁有著最完美的底牌。
但這些隱藏在心中最深處的種種被羅素家族家主宣之於口, 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事已至此, 我們也不必糾結於過去了！”老公爵沉聲疲憊地說道，他抬頭向自己的長子示意。
“我們得到的最新訊息只有三條：”
“第一條：拉莫斯遇刺之後, 阿諾在進入哈迪斯堡時也同樣遇到刺殺, 但她躲過去了, 而且還當場格殺行刺的執法者；”
“第二條：在躲過刺殺之後，阿諾第一時間讓人將拉莫斯送上了星艦，並已最快的速度駛離帝都，現在這艘星艦正在回哈迪斯星域的路上；”
“第三條：阿諾現在在帶人清剿哈迪斯堡的執法者，按照我們剛剛得到的通報，已經接近尾聲。但清剿出來的數目實在是超出了我們的預期……”
“還有，阿諾在清剿之前已經讓人統計霍華德家族在帝都的非戰人員了……”
霍華德總督按照自己父親的意思，將這些情況一一告知蘭瑟斯·羅素。
他也同樣充滿了疲憊和無奈，拉莫斯被刺無疑是給整個霍華德家族當頭一棒。
“為什麼要在這種情況下，急不可待地把總長大人送走？”蘭瑟斯困惑地問道。
看到同樣摸不著頭腦的蘭瑟斯·羅素，朗·霍華德突然釋然了，“沒人搞得清她在想什麼！”
“蘇諾一定是遇到什麼讓她恐懼至極的事情。每次她遇到這種狀況，第一反應就是把自己在乎的人弄走……”蘭瑟斯苦苦思索著蘇諾的動機，但依然一籌莫展。
就在此時，霍華德老公爵的侍從官突然敲門進來：“大人，哈迪斯堡那邊緊急通訊呼叫，蘇諾大人好像已經清剿結束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一震，老公爵更是連聲吩咐：“立即接進來！”
渾身血腥汙穢，宛如從地獄歸來的蘇諾出現在眾人面前。
“公爵大人，哈迪斯堡這邊家族主體建築群已經清剿結束了。附屬家族那邊我還沒有顧得過來，但我覺得沒有必要了，反正那些非戰人員都要撤離。在離開帝都之前，我還會再甄別一次的，防止有漏網之魚……”
“阿諾，你在怕什麼？”蘭瑟斯直接打斷了蘇諾：“是什麼讓你不管不顧，執意要把總長大人送離帝都？”
“你知不知道，拉莫斯大人現在仍是三大精騎總長！即便是皇室和軍部對總長大人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約束力量，但是從名義上，這種行為已經等同‘臨陣脫逃’！”
“他已經深度昏迷，完全沒有戰鬥力了。什麼‘臨陣脫逃’，你胡說八道什麼！”蘇諾彷彿被踩到了痛腳，尖叫著反駁道。
“這不是我關注的問題！”蘭瑟斯再次厲聲逼問道：“我在問你，是什麼讓你如此恐懼！甚至恐懼到要透過殺戮來釋放自己！”
“你就不能讓她喘口氣嗎！”朗疾言阻止道。
從看到蘇諾的那一瞬間起，朗·霍華德就已經後悔了。
就像蘭瑟斯·羅素痛罵他的那樣，在知道蘇諾和自己的血緣關係後，他的一系列做法確實讓人無法認同。
間接地讓家族兩位頂級戰力同時深陷絕境，而這兩個人還是他在這個世間最在乎的至親……
他又想起很久以前，在那個“血月之夜”，同樣是面臨極端危險，蘇諾第一反應就是讓自己遠離。
而自己又為她做過什麼……
自己和蘇諾之間，究竟又是誰錯付了……
朗覺得自己嘴裡一陣陣地泛苦：“她已經不堪重負了，不要再這樣逼她了……”
“阿諾，你到底遇到什麼了？你說出來，不要自己一個人硬扛，這裡所有人都會和你一起應對的。”朗的聲音裡甚至帶著一絲哀求。
蘇諾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這時候她才反應過來，在那些毫不留情的殺戮背後，是她最深沉的恐懼。
蘭瑟斯·羅素沒有說錯。
她其實怕得要命。
尤其是拉莫斯大人遇刺之後，她更是絕望恐懼到了極點。
可是沒辦法，她要保住那些自己在乎的人，所以只能責無旁貸地衝到了最前面——已經沒有人可以為她遮風擋雨了，她只能依靠自己，孤身前行。
蘇諾又抬頭看了看周圍，出現在這裡的人都是她的至親和最信任的人，可他們都遠在天邊。
蘭瑟斯·羅素看到蘇諾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於心不忍，只能耐著性子等她自己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蘇諾終於平復了自己的情緒，沙啞著嗓子說道：“我看到蟲母了。”
“最開始，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我以為那是我夢裡的星空……”
“可是在檢視那個刺客臨死前最後的腦波時，我才明白過來——那不是星空，那是蟲母的複眼。”
……
無論是蘭瑟斯·羅素，還是霍華德家族祖孫三個男人，都被蘇諾的話語驚得目瞪口呆。
蘭瑟斯是第一個清醒過來的人，而他接下來的話更讓人吃驚：“我馬上回帝都！”
“你回來有什麼用？要是我爸爸沒有遇刺，我們或許還有一戰之力！”蘇諾再次崩潰地叫起來。
“我們說不定能抓住這個機會的！”蘭瑟斯怒吼道。
“不要吵了！”霍華德老公爵也是心亂如麻、頭痛欲裂，但是此時此刻，一切都必須謹慎籌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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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諾結束通話走出書房時，外面的天空已經大亮——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她覺得自己精疲力盡，幾近虛脫。
等在門外的加西亞和老管家立即跟了上來。
經過長時間高強度的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之後，蘇諾是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可一旁的加西亞幾次欲言又止。
終於，蘇諾稍微緩過來一點，注意到了他。
“有什麼事嗎？”她無奈地詢問道。
“剛才軍部傳來訊息，高登巴姆大人要過來探望總長大人，然後同行的還有其他幾位大人……”
“呵，這就來了哈！”蘇諾冷笑道。
老管家擔憂地看了一眼家族新任執事：“您要是不願意見他們，大可閉門謝客。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們自己也需要時間……”
“算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抓緊功夫幹活吧！”蘇諾轉頭看了看滿頭銀髮的老管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我讓你統計留在帝都的非戰人員，這項工作已經結束了嗎？”她追問道。
“大人，已經結束了，您需要清點具體人員名單嗎？主要都是老幼婦孺……”
“不僅是這些人，只要是打起來無法穿機甲自保的，都要趕緊離開帝都！你也是，收拾好了儘快走！”蘇諾非常嚴肅地說道。
老管家大驚，他侍奉了霍華德家族好幾代人，知道眼下更是危急存亡的時刻。
“大人，您也是剛剛接管哈迪斯堡。這裡面千頭萬緒，需要我這樣熟知家族一切的人陪在您身邊輔佐您，這不是一下子就能理得清的……”老管家焦急地勸道。
“你錯了，我不需要理清那些東西！”蘇諾冷靜地看著他。
“因為帝都馬上就要淪為地獄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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