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碧海樓幸而有姑娘相救, 在下才僥倖留得性命,高年無以為報……”
“你如此大費周章,就只是為了同我講這些瑣碎之事嗎?”
還報救命之恩, 如此重要之事,怎能歸為瑣碎?
高年瞧見官白紵神情雖然依舊溫和著, 眼中卻已有不耐之色,只覺舌尖兒發苦。
他自幼便慣會討巧說話,再加上又生得不錯, 被女兒家如此落面子,今兒還是頭一遭。
高年嘆了口氣,直起腰仰頭想了半晌,忽而兩眼一亮。
“官姑娘有所不知, 小玉攔住姑娘,確乎是有一件相當緊要之事, 還望姑娘轉達給宮中殿下。”
他煞有介事地肅穆起眉眼,倒真有幾分持重的派頭, “幾日前, 西南民變,聚眾焚燒稅廠, 殺委官田壽。稅監楊琦震怒, 當街捉拿,杖斃數十人。”
西南與京都相隔極遙, 窮山惡水、匪盜肆虐;又臨外海,海上商貿繁榮,有無數巨賈從此發家;再加之睿宗舉國大開礦廠, 派遣內宦四處徵稅, 西南本就多山林礦藏, 於是原本便混亂不堪的地方,又湧入無數稅監。
各種各樣離奇.的傳聞總會從西南傳出,高年喜愛聽這些奇聞,今日恰好剛得了這麼一樁訊息,正好可以拿來應付這位難纏的官姑娘。
誰知官白紵聽後,既沒有露出震悚的神色,當即怒斥閹宦楊榮;好似更沒有如獲至寶,要即刻入宮迴避大皇子的意味。
她只是若有所思地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高年摸不準她的心思,心跳如鼓,就見那姑娘轉過身,仰起頭,露出些許驕矜的模樣。
她身後的天上忽而又有幾朵煙花炸開,明亮又絢麗的光彩落在她如同上了黑釉的發頂上。
有些許淡粉的顏色,落在她的面頰上,襯著那雙還有些發紅的兩眼,又是那種足以攝人心魄的鮮活與神采,重重地敲落進高年心中。
“高大人,此事,或許在下要比您知道得更多一點。”
“不知您有沒有閒暇,聽我講講。”
她笑著順手指了個餛飩攤。
高年先是一懵,接著那心頭便湧上潮水般無邊無際的歡喜。
好啊,自然是好的,再好不過了。
官白紵攥著紙人轉身,瞬時收斂臉上的笑意,眉間流露出幾分思索。
這高年特意同她提起西南此事,怕不是無心之語。
難不成這人竟然有這般見識,她足足兩輩子加起來才稍稍勘破的事情,高年只是靠著自己的才智便輕鬆洞悉。
又或許,是殷俶同他提了什麼,才誘使這人如此看重此事。
那麼他若是已然有了自己的見地,為何獨獨同她提起,要她代為轉達。
難不成,是高年對自己生了疑心。
她復又想起宮中陳海那次輕視至極、潦草又敷衍的暗殺。她守住重華宮的宮門,又牽拽皇后入局這些事情,只損傷了李歡歡,並沒有觸及陳海的利益。她也不覺得陳海此人,不惜冒著與殷俶交惡的風險,刺殺重華宮的宮人。
妖書一事,陳海唯一傷損的便是錦衣衛的劉順豐,可他如果是因此要殺她,便說明陳海已經知道自己在妖書一事中牽涉頗深。
是了,定是有人將此事洩密給李陳二人。
殷俶自然是信她的,所以不曾有過半分提及。
可高年身為殷俶的親信,若他知道妖書一事被洩密,又不清楚宮中自己也被刺殺一事,自然會疑心上她,所以這才前來試探。
西南之事她到底說不說與殷俶,如何說、何時說、說到什麼樣的程度,都是他要拿來衡量自己是不是奸細的準繩。
官白紵被自己的推測驚出了半身冷汗,她不著痕跡地用手壓了壓以被汗水濡溼的鬢角,自己怎麼會如此遲鈍。
可若自己想得是對的,那麼這妖書一事不是自己,又是誰告訴給陳李二人呢?
“官姑娘,這餛飩餡兒,你是吃豬肉的還是羊肉的?”
官白紵回神,就見高年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對面,滿臉欣喜,看不出絲毫的猜疑與忖度。
不愧是前世的笑面狐,裝得這樣好。
她牽強地扯了扯唇角,“我喜食薺菜餛飩。”
乳白色的水汽在小小的餛飩攤兒散開,官白紵與高年相對而坐。她抿抿唇,又仔細將未出口的話斟酌再三,這才娓娓道來。
“此事還要從委官田壽說起。”
*
所謂礦稅,其實是開礦與徵稅的合稱,興起於弘曆十五年。睿宗即位後,內庭開支日益龐大。
恰逢有地方上報朝廷,發現金礦。開採礦廠的鉅額利潤很快引起睿宗的注意,他便在這件事上動起了腦筋。派遣宮內的宦官到各地去開礦,得到的金銀全部收歸到皇帝本人的私庫內,專為內庭開支所用。
而所謂收稅,則是因為大曆立朝初期商稅制定偏低,到睿宗時,天下太平,商貿繁盛。徵加商稅本是利國利民的舉措,可他偏偏派遣內庭的閹宦前往各地加徵商稅,還將得來的銀兩依舊全部歸於私庫。
開礦並著收稅,合稱礦稅,派出的閹宦們也被稱作稅監,都有自己獨立的府衙,只接受皇帝的直接管制,而不為各個地方的三司等官衙約束。
這些太監不懂開礦的學問,胡佔山頭,肆意挖掘出來的東西自然也不是礦石。開礦不成,便開始行那敲詐勒索之事。
既然山上無礦,那礦石必然就藏在各家各戶的房屋田地之下。你若是不想被開礦,便要繳付一筆銀子賠償朝廷的損失。
富戶尚且被剝去好幾層油皮,而那些平民百姓,砸鍋賣鐵也湊不夠銀子,自然只能遷徙避禍,成為流民,他們大都也死在漫長的遷徙之路上。還有一部分,索性落草為寇,進山做了土匪。
由於這些閹宦直受皇帝的管制,一旦四散出去,變成了各個省縣無法無天的土皇帝。他們的周圍迅速聚攏起一撥行事張狂的黨羽。
這些人可以肆意鞭笞責罰官吏,甚至可以將官吏當街打死而不必被責罰。他們逼辱婦女,只要見到漂亮的女子,便會直接將人擄掠入監署。
大璫小監,縱橫驛騷,吸髓飲血,搜刮來的金銀,自己截留大半私吞,其餘歸入皇帝內帤。短短几年,便致使天下蕭然、生靈塗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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