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的書房中。
相里菱專心致志地坐在桌案前,提筆細細地勾畫出一張簡略的草圖。
贏詩曼湊在旁邊,時不時講述自己的要求或者建議,力求做到盡善盡美。
“主母。”
“家主回來過了。”
府中的管事站在門口小聲稟報。
“哦。”
嬴詩曼忙於工坊的轉型和改建,實在脫不開身。
“讓他先去飯廳,我們一會兒就過去。”
她頭也不回地吩咐道。
管事面露難為之色,硬著頭皮說:“家主說有緊急公務,又和蒙將軍一道走了。”
嬴詩曼在草圖上比比劃劃,與相里菱商議了幾句後才猛然回過神。
“你說什麼,陳慶又走了?”
“緊急公務?”
“大晚上哪來的公務。”
“他沒說去幹什麼嗎?”
嬴詩曼心中疑竇叢生。
“好像是……家主說要去學外語。”
管事儘量模仿著陳慶的發音,如實複述。
“學外語?”
嬴詩曼更覺得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蹊蹺。
“你現在派人,馬上把家主追回來。”
“就說我吩咐的,讓他立即回府!”
嬴詩曼嗔惱地喝道。
“喏。”
管事不敢違逆,立即轉身準備離去。
“姐姐,說不定夫君真有正事要辦呢。”
“蒙甘在門外等候許久,想來並非平白無故。”
“待他回來再問明緣由就是了。”
相里菱主動勸說。
嬴詩曼氣道:“你倒是會慣著他!”
“我跟你說,蒙甘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叫上樑不正下樑歪!”
“算了算了,由著他去吧。”
陳慶和蒙毅的關係一直很緊張,時不時就要因為政見不同或者利益之爭鬧得面紅耳赤。
如果有蒙甘從中斡旋,想必會好上許多。
嬴詩曼想清楚其中的利弊得失,心煩意亂地擺了擺手。
相里菱笑了笑,低下頭繼續勾畫草圖。
她始終堅信,陳慶是能做大事的人。
即使與蒙甘有什麼輕薄浮浪的行為,那也是為了應酬交際,絕非沉溺酒色。
再說陳郎堂堂侯爺,總不能把他關在家裡吧?
嬴詩曼低頭的時候,發現相里菱嘴角居然掛著笑,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
這個家要是讓你來管,陳慶非得闖出滔天大禍來不可!
——
“美酒佳餚儘管
:
送上來。叫最好的樂班,最美的舞姬。”
“師父,舞姬就不必了,正好請您先驗驗貨。”
陳慶和蒙甘大搖大擺地進了醉香樓,一進門就高聲呼喝,威風八面。
鴇母臉色微變,擠出諂媚的笑容殷勤地迎了上來。
隨後吩咐僕婢伺候在側,把他們引向最大的包房。
不一會兒,二人落座,樂班也匆匆趕來。
大堂內傳來沸沸揚揚的喧譁聲。
先前店內的尋歡客只注意到陳慶騎著一匹格外高大,毛髮厚重的駿馬,等他走後紛紛出來看熱鬧。
沒一會兒的功夫,停駐在店外的馬車上走下一連串包裹嚴實的異域女子。
她們身材高挑修長,散落在外的髮絲在燈火照耀下散發出金燦燦的光芒。
偶爾四處打量時,淡藍色的瞳孔透出緊張和驚慌之色。
在兩名精悍護衛的驅使下,異域女子排成一列登上了樓梯。
“此人是誰?好大的排場!”
“從未見過勾欄尋歡還自帶歌伎的。”
“門外那匹巨馬怕是不下萬金,這是咸陽哪位公卿貴胄?”
鴇母暗暗發著牢騷,未曾想被賓客們攔住,不停詢問陳慶的來歷。
還有膽大的直接請託她去包房裡問一問,能不能重金買下一名胡姬。
“呸呸呸!”
“你這話莫要讓他聽到,否則討不了好去。”
“咸陽城裡不識別個不要緊,衝撞了雷侯,小心害了自家性命!”
鴇母嚴厲地叮囑道。
“原來是他!”
“我說是誰如此張揚顯赫,雷侯那就不意外了。”
“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個倜儻風流的人物!”
賓客們向樓上投去深深的羨慕之色。.
家裡有位國色天香的公主,還能大搖大擺來勾欄喝花酒。
人家非但沒事,而且頗受皇家器重。
這怎能不惹人生妒?
鴇母翻了個白眼,腹誹道:什麼倜儻風流的人物!這位侯爺來醉香樓可從來不給錢,又不敢得罪了他,光是招待的酒菜就不知折了多少本!
包間內。
陳慶剛端著酒水抿了一口,房門輕輕被推開。
惴惴不安的異域女子排著隊走了進來,無所適從地佇立在原地。
“把面紗揭開!”
蒙甘虎著臉吩咐道,同時做了個示範動作。
女子們看懂了他的意思,緩緩揭開面紗
:
露出真容。
“師父,正宗的鬼方人,可不是西域那些雜胡。”
“徒兒精挑細選,花費不少代價才帶了回來。”
“盡請賞閱。”
蒙甘討好地笑著,把酒水一飲而盡。
陳慶仔細端詳了一圈,滿意地點點頭。
臉型窄長、高鼻深目、金髮碧眼,有兩個臉頰上還長著淡淡的雀斑。
確實是印象中的俄羅斯大洋馬。
只不過……
“好徒兒,她們年齡幾何?”
“瞧著一臉稚嫩之色,似是未及豆蔻之年。”
陳慶問道。
蒙甘放下酒杯:“都成年了啊!”
“女子六尺二寸為成人,她們哪一個都到了,還超出不少呢!”
陳慶無奈地嘆了口氣。
洋馬發育快,保質期也短。
你拿大秦的標準來衡量是不對的。
但轉念一想,真要等到成年之時,這群小洋馬估計早就在繁重的勞作下變成了水桶腰大媽,蒙甘怎會千里迢迢把她們帶回來?
“先送入北坂宮養著吧,長几年再說。”
估摸著其中最大的也不超過十四歲。
後世帶來的道德感讓陳慶實在下不去手。
“師父,您……心可真善。”
蒙甘頗有微詞。
“商周之時,鬼方熾焰正盛,我輩先祖大戰數場,方才把他們驅逐到極北的苦寒之地。”
“爾後匈奴興起,與之隔斷音信,鮮少見於史冊。”
他指著六名異域女子,譏嘲地說:“先生知道鬼方人在極北之地處境如何嗎?”
“匈奴蠻子在秦軍兵鋒下叩首乞降,落魄如犬豕。”
“可面對鬼方人,卻窮兇極惡,肆意荼毒鬼方百姓。”
“男丁被擄了去牧馬放羊,戰時衝鋒陷陣,是為黃頭戰奴。”
“女的嘛……”
“便成了匈奴蠻子取樂作踐的工具。”
“胡人部落裡,一個黃頭奴尚不及一匹劣馬。”
蒙甘勸道:“師父,讓她們伺候您,是她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否則留在鬼方,說不定哪天便被匈奴擄了去。”
“遇上殘暴嗜血之輩,被當成牛羊烹煮了也不稀奇。”
陳慶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蒙甘大概親眼目睹了鬼方人被凌虐殘害的場景,否則不會說得如此詳細真實。
真特麼的呀!
洋帶人在如今這個世道活得也太艱難了。
秦帶人才是神中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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