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山門。
一道道各色真勁凌空放出，空氣如水波一般盪漾扭曲，讓這玄天宗山門不時微微震動。
更遠處，則是南王王宋河麾下軍馬列陣，一波波箭雨拋射向天，最後凝滯在半空中。
桃源山莊練成真勁的武夫已經不少。
即便是較為平庸的三品煉神武夫，練成真勁之後，全力一擊也能真勁凌空數十上百米。
此刻各色真勁如雨破空，倒是蔚為壯觀。
“當今武道進展，當真匪夷所思。”陸燕北身旁的懸浮石劍出聲：
“在我年輕的時候，整個九州都湊不出幾個踏出超品第二步，達成內勁質變的超品武夫。”
“誰曾想，現在已經有了完善的《神變訣》...”劍謫仙也不禁感嘆。
從前的三品煉神武夫，相比四品武夫，優勢僅僅在於煉神直覺之上，在速度、力量、內勁上未必有優勢。
而《神變訣》一出，三品真勁武夫與四品及以下，可謂是雲泥之別。
若要以大炎立國時，炎太祖定下的武道九品制來算，三品真勁武夫在氣勁之道上，甚至凌駕於昔日踏出超品第一步超品煉神武夫。
畢竟後者只是在煉神之道上登峰造極，氣勁未必勝得過一品武夫多少。
嘈雜聲響之中。
“武明空，你怎麼不動彈啊？”有人開口。
“來都來了，卻不出力，是不是有點不太夠意思？”
聽到周圍人的呼喊，武明空才上前，一拳揮出，拳勁破空發出嗤地一聲響。
她還未練成神變訣，這一拳打出，只是尚未質變之前的內勁，效果平平。
“嗯？你那叫出力嗎？那分明是出工不出力.......”旁人曬笑道：
“雷聲大雨點小，這是來偷懶的？”
“這小姑娘，是擱這藏拙呢？但你這藏拙是不是有點晚了？”
“早說了八百遍了？我只是在技藝武道上，練成了化勁功夫這種微末小術，現在確實派不上用場，真別太看得起我了。”
武明空已經有點腦殼疼了。
不是她出工不出力，她好歹也是武聖人門下的七十二賢第二，根基紮實無比。
如果不算《神變訣》，以她的足以夠得上技藝超品的武藝，幾乎可稱無敵。
只是真勁未成，真打起來確實不如身邊的三品真勁武夫耀眼。
“早知道，剛來桃源山莊時，我就真藏拙了。”武明空心裡有淡淡悔意：
“都怪我是絕世天才，怪我太耀眼.....”
“若我當時低調些就好了，此時哪用得著我出頭...”
“這小姑娘....”劍謫仙就在旁邊，斜斜瞥了眼這武明空。
他雖然不會什麼讀心術，但對這小姑娘的心思，還真能猜到幾分，的確與他年輕時有幾分想象...
正在此刻。
天空驟然一暗，陰雲翻湧起伏，剎那間猶如狂浪洶湧，將這山頭也都淹沒了。
回頭看，此刻山腳方向已經淹沒在一片陰雲之中，轉眼之間黑夜彌天。
轟！
數道紫色雷霆，自山門之內乍現，突然的光亮如白晝，只一瞬便將這黑夜分開，擊穿陰雲與夜幕。
這一道紫色雷霆威勢倒是駭人，頃刻間雷霆交織縱橫，只一剎那便是人仰馬翻，石屑紛飛。
多名真勁武夫的護體真勁也被一下擊穿，肉身瞬間汽化，只在原地留下焦黑殘屍。
劇烈的高溫將空氣灼燒，連地上的石階都轉瞬焦黑。
轟隆隆。
山門前的石階連同腳下的半截山體竟被紫色雷霆貫穿截斷，隨著雷霆的轟鳴聲往下滑落而去。
“退---”許多武夫的臉色都被這數道紫雷映白，紛紛各自施展輕功，從傾倒的半截山體上四處奔逃。
雖說是有喬家人帶飛，許多武夫鼓起勇氣殺到這玄天宗山門口。
但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沒應對仙門修士的經驗，此刻見了修仙者的手段，臉色頓時有些僵了。
只是這時候，他們面前視野中原本亮如白晝的紫色雷海，多出了一個人的身影，將那耀眼一片光亮遮擋住些許。
“既然稱呼這是時隔四十年的第二次異人戰爭...既是戰爭，那必有死傷。”
“敢與我一同過來的參戰者，心裡都有數，都是各自的選擇。”喬木低聲道。
玄天宗畢竟是九大仙門之一。
哪怕是僅剩一名元嬰修士主持的護山大陣，依然不同凡響。那數道紫色雷霆反擊來得太快，即便是他，也來不及救下那幾名真勁武夫。
喬木還不至於天真到，自以為武力蓋世，可以無損帶人單刷玄天宗。
只是這些武夫的身亡，依然讓他心中煩躁。
他一手在眾目睽睽之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膨脹變大。
手掌上五指轉眼間如同五根粗大鐵柱，硬生生在下滑的半截山體之下留下五條長痕，堪堪抵住小半截山體的下滑之勢。
另一手提起手中秦王劍，劍指玄天宗山門。
“來！”
聲音如黃鐘大呂，響徹四周，一時間連周圍湧動的陰雲，都稍稍停滯了一些。
而就在下一瞬，周圍遊走的道道紫色電光，也如有生命一般瞄準了他，自四面八方轟擊而來。
喬木眼眸如電，身軀如陀螺急轉，秦王劍斜劈向那紫色雷霆，澎湃真勁傾瀉而出。
“化勁...斗轉星移！”
下一刻，那道道紫色電光卻如遊蛇一般在秦王劍的劍刃之上游走，就像是劍尖上挑著一顆紫色的小太陽，在劍尖上旋轉跳躍。
武明空的小臉也被這耀眼光芒一時映亮。
只是她面上神色，並不如周圍其他武夫，只有對喬家武夫的敬仰，更有震駭。
“什麼玩意？他管這叫化勁？”
武明空對武道技藝的理解，已經邁入技藝超品，甚至能從“化勁宗師”喬金銀的手裡練就真正的化勁。
她對化勁功夫的瞭解很深。
所以此時的她，心頭的疑惑與不解，比其他武夫還要強烈不知多少倍。
“化勁化勁，這是武夫之間爭鬥，化解敵人招式、乃至是氣勁的法子...怎麼能連仙道術法都能化去？”
“難道練成《神變訣》，擁有真勁之後，便有如此妙用麼....”
武明空心頭甚至一時間劃過一個堪稱荒謬的念頭。
“莫非喬金銀是真的？”
“而化勁功夫是真的喬家祖傳武功？”武明空一時間心裡有點亂了。
而她身旁的劍謫仙，也輕輕咦了一聲，石劍的劍尖微動。
卻見喬木在下一刻橫劍一掃，劍尖的紫色小太陽，與鼓盪全身的浩瀚真勁化為潑天劍光，傾瀉而去。
“斬天拔劍術！”
劍光與紫色電光交織，化為一道熾白與淡紫交織的光路，隨著轟然巨響之中，空氣中浮現清晰裂紋，而後與玄天宗山門一共爆碎，整個山頭都在劇震。
而喬木長舒一口氣，面色微白，膨脹的左臂逐漸恢復原狀，抬步邁過玄天宗山門。
啪地一聲。
山門牌坊處，寫著“玄天宗”的玉石牌匾失去淡淡的光暈，砸落在喬木的身後，一下碎裂開來。
“破了！”
在喬木的身後，一眾武夫各自施展輕功，爭相向前。
而喬木反倒停步在人潮之中，面色沉靜，看向身前沸騰的人群，微微點頭，略有欣慰。
“打完這一仗之後，安心在桃源山莊做個傳道者，倒也不差。”
這些九州武夫們的確比他預料之中要更加積極，那麼如果安心在山莊傳授武藝，其實也不錯。
誠如王宋河所說，以武伐仙並非一人、一家之事，勉強去扛，既是為難自己，也是輕慢了同有伐仙之心的其他武夫們。
而且試過兩千五百年長生夢的滋味之後，他確實並沒有神智清醒地度過下一次長生夢的信心。
像是長途馬拉松到了終點，雖然如釋重負，但精神也已經達到了一個極點。
“悠著點吧。”
喬木在人潮之中緩步前行，周遭事物卻映在他的心間。
他低眉緩步走著，卻不時抬起手中秦王劍一刺，抬頭便是一道凌厲破空劍光，將飛起的一道虹光攪碎。
護山大陣被破的同一時刻。
宗門大殿之中，主持大陣的藥陰長老，與陣中輔佐的眾多金丹修士，齊齊一震，口中吐出一口血沫，臉色也變得黯淡幾分。
“藥陰長老？”
眾多金丹修士面如金紙，一齊圍了過來。
並不是擔心藥陰長老傷勢，而是擔憂他們的未來....
“長老，可還有其他法子？”
“長老？”
更有一些負傷的金丹弟子，連問也不多問一聲，已經身化虹光沖天而起。
藥陰長老愣神了好一會，才漸漸反應過來。
他雖然修為已經到了元嬰期真人，但卻是個煉藥見長的長老。
本來臨危受命擔當大任，他一點也沒有獨攬大權的欣喜，只有一陣頭疼。
而如今....他思索良久，最後卻只是嘆息一聲。
信步走出大殿，正好看到那玄天宗山門處，潮水一般的武夫湧了過來。
這些武夫們雖然練成真勁，可以凌空發勁百米，但修成“天龍八步”的終究只是極少數，不能踏空，只是憑藉雙腳行來，卻有漫山遍野、鋪天蓋地之勢。
藥陰長老直嘆道：
“大勢已去....”
他席地而坐，模樣有些委頓。
從玄天宗掌教意外身亡的那一刻，玄天宗就走到了窮途末路，後來的不過是短暫的苟延殘喘罷了。
而今，他們的掙扎也終於到了盡頭。
只是眼看著玄天宗在他的眼皮底下走到窮途末路，心裡頭自然有諸多念頭翻湧。
藥陰長老不由慨嘆道：
“堂堂九天仙門，竟然有這麼一天，被一群凡俗武夫踏破了山門....”
“我玄天宗，為九天仙門之一，傳承自上古綿延至今，更曾出過飛昇真仙。”
“可如今，這上古傳承至今的仙門道統，卻要毀於一旦，還是毀在不修仙道的凡人手裡------”
話音未落。
一道熾烈血色劍光破空而來，將藥陰長老肩膀斜斬而開，鮮血狂噴。
“擱這嘆你媽呢？！”血長河手握焰形長劍焚海，人劍齊至。
藥陰長老鮮血狂噴，臉色蒼白，但他心中早已有了定數，神色倒還算鎮定，只是低低搖了搖頭。
“夏蟲不可語冰，一群粗鄙武夫...”
“現在粗鄙武夫快把你家千年萬年宗門踏遍了。”李長詩上前一步，踏住他的胸膛，手裡長刀直指藥陰長老的脖頸。
“築基修士？仙武同修？”藥陰長老看了一眼李長詩。
“你既然修了仙道，還能在如今這片天地修到築基期，想來也知道仙道之浩瀚....”
“是，仙道浩瀚高遠，能得長生，能飛天遁地，焚天煮海，威能無窮。”出乎旁邊血長河意料，李長詩這會兒卻是點頭贊同。
“我輩凡夫俗子，在仙門面前，只是朝生暮死的蜉蝣。”
“凡人武道與仙道相比，也只是蹣跚學步的嬰孩，縱使如今也不能及。”
“只不過我卻不太明白...”李長詩提起手裡的長刀，眼神微冷，刀刃劃過一道冷冽弧光，一揮而下。
“仙道浩瀚高遠，我輩凡夫俗子粗鄙短命，便該被仙長們納入掌中愚弄掠奪、生死命運一念傾覆麼？”
一顆大好頭顱飛起，隨後清光之中，一個元嬰小人遁出，飛向天空。
李長詩動作絲毫不慢，再出一刀斬向天空，破空真勁將元嬰小人也一斬為二。
“異人與我輩凡人本同源，同屬人族。不過很顯然你們並不將我們視為同類。”他喃喃道：
“但即便只是短命、弱小、蹣跚學步的凡人，也想有尊嚴地活著啊....”
一片混亂之中，喬木走在人潮之中，靜靜聽著周圍動靜，也將這邊的對話聽在耳中。
他沒有再拔劍，只是靜靜旁觀。
此刻的武夫們狂奔而來狂奔而去，手裡的刀劍綻開道道凌空真勁，將道道修士的遁光擊落。
原本寧靜祥和的仙門山峰此刻一片狼藉混亂，到處都是喊殺聲與兵器破空聲。
他低垂眼瞼，心中卻有奇怪的安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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