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帝都。
喬木與武鏡、李功德二人行走在帝都長街上，只見過往遊人如織，繁盛非常。
此時距離仙門隱世已經過了半年，帝都之中的大道宗道觀早已被廢棄，那片地方上也起了新的樓閣。
大街上除了來往的凡人之外，尚有一些太陽穴高高鼓起的軍士巡邏，明顯是內勁有成的表現。
“短短半年，內勁武夫的數量增加了。”喬木道：
“玄天宗七色靈米的作用，有那麼大？”
玄天宗有七色靈米，其餘仙門其實也有其他種類的靈米。
這些靈米與真正的天材地寶比起來藥效微弱，只能勉強算是靈草靈藥的一類，但勝在畝產量極高。
身後李功德答道：“雖有用，但短短半年，這九州的武夫又不是大白菜，小半年就能有收成，長出一茬的內勁武夫。”
“這裡頭的緣由，依我看來，還是喬家人、桃源山莊的影響居多。”
桃源山莊傳諸九州的不止是武功秘籍這種實打實的東西，還有一些珍貴的無形之物。
比如說，希望。
在“喬圭”天下無敵之名響徹九州之前，練武只是一條艱辛曲折的短路。
練武的打不過修仙的，練到盡頭也不是對手，妥妥的下水道職業，狗都不選。
有靈根資質的九州人都修仙去了，只有無靈根的才可能踏上武道。
武聖人的饕餮武道看似更長一點，但卻是一將功成萬骨枯，比不上武聖人的饕餮吞天功修煉者都將成為食糧。
而喬圭的存在，已經成為了一座九州武夫遙望的豐碑。
哪怕無法企及，心中多少也可以憧憬一二。
“正是因此帝都的武夫也變多了，大炎王朝的軍士也得以恢復元氣。”武鏡看向街邊巡邏而過的一隊內勁武夫軍士，開口道：
“小皇帝不好說，但炎太祖確實並非易於之輩，不會讓大炎王朝虛度這半年光陰。”
“看來王宋河那邊，還有一場硬仗等著呢。”
半年時間太短，目前南北兩邊都還在恢復元氣。
大炎王朝在試圖重掌失去聯絡的其他州，而南王軍也不再侷限在南州境內。
王宋河的確曾經是抬棺死諫的忠臣。
只是他扯起“山賊”“南王軍”旗幟也不是過家家，不會因為大炎換了一個皇帝，就含淚涕零歡呼青天大老爺，然後卸甲歸順。
半年還好，但若是時間再久些，南北兩邊繼續下去，必有一戰。
“南北兩方的硬仗麼？你說的也不錯。”
此時喬木等人已經走過長街，來到皇城的宮門口。他抬頭望著硃紅色的宮牆，平靜道：
“他日與炎太祖在戰場上碰見，也合乎情理。”
“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提前到今日呢？”
交情歸交情，立場歸立場，炎太祖永遠站在大炎皇室這一邊，而喬木與他的屁股嚴格說來並不在同一個位置。
正在此時，有勁風一掠而過。
他們的眼前已經多出了一道身影，正是炎太祖。
喬木抵達帝都，炎太祖自然直覺有所感應，不會不知。
二人相對而立，目光在空中交錯。
“天下無敵的喬圭麼？既然是貴客盈門，還是走正門入宮吧。”炎太祖目光略有複雜。
上一個入皇宮的喬家人，可是沿路把皇宮金鑾殿都給拆了，衝破御林軍，還將當朝皇帝給刺殺了。
片刻後，皇宮御花園中。
“什麼？想問藏匿在皇宮之中的武極會日玄使？原來是為這個來的？”
“好說好說，見見那日玄使，也無妨。”
炎太祖不止沒有什麼秘密被撞破的敵意，反倒很是熱情，像是一個久未待客的孤寡老人。
“半年前道別之時，我正愁如何答謝那些厚禮，如今倒是好了。”炎太祖呵呵一笑。
沒多久，一個瘦削中年人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中年人形容枯槁，面白無鬚，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片肅然。
與總是一團和氣的富家翁李功德，倒像是互為反面。
“日玄使，在武極會之中被稱作黑日，本名......張因果。”
瘦削中年人與李功德默默對視，半晌後搖了搖頭：
“看來這一次，咱們下的注，是我輸了。”
武聖人身亡，武極會土崩瓦解之後，中州月玄使李功德站在了喬木這一邊。
而日玄使下注的物件，則是三百多歲的人間長生者，炎太祖。
二者都得了功德宗的傳承，是九天仙門的眼中釘肉中刺，自然要另尋遮陰的大樹。
日玄使張因果離開武極會之時帶走的，有武庫之中的一部分今法，另外還有所謂的“第一賢”。
只是很顯然日玄使也想不到....
武極會土崩瓦解後不到一月的時間，喬圭已經強到天下無敵，讓九天仙門都要暫避鋒芒，盡皆避世不出。
如今九天仙門閉門隱去，如他這般的十地散修其實已經可以行走在九州大地上，不必擔憂九天仙門的加害....
“有什麼輸贏的？”炎太祖渾不在意道：
“論武功我確實及不上天下無敵的喬圭，這是事實。”
“不如說說那份厚禮吧。”
炎太祖與喬家人幾回碰面，都是互贈武功秘籍，禮尚往來。
而上一次喬木交給他的東西，有武極會武庫之中的《如來神掌》《金剛不壞神功》。
更有血蓮宗最珍貴的天材地寶，九色仙蓮的其中一葉。
對於藥靈之體體質的炎太祖而言，這的確是過於貴重的厚禮，讓他這個大炎皇室的主人，一直心憂下一次該如何贈送回禮。
現在他卻是想到了。
“與我去皇宮底下的密室裡，看看那日玄使帶來的‘第一賢’吧。”炎太祖笑容爽朗道。
日玄使瞳孔微縮。
喬木也有些許錯愕。
這第一賢非同小可，可以說是武聖人眼中、尚在武明空之上的，最重要的武道種子。
誰知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找到炎太祖之後，此事居然就如此輕鬆迎刃而解了。
關押“第一賢”的密室，便在這皇宮御花園的下方。
隨著炎太祖撥動假山開關，青石鋪就的地面向著兩邊隆隆分開，顯出一條向下延伸的幽深通道來。
炎太祖點了一盞油燈，在前引路。
日玄使緊隨其後。
日玄使張因果表情不太好看，但炎太祖已做了決斷，他自然也不會不從。
一行人拾階而下，漸漸深入地下。
這地下密室似乎頗深，裡頭更盪漾著一股寒氣，越是往下走，寒氣越是濃郁。
“所謂的第一賢，實際上是武聖人眼中，最重要的武道種子。”他索性在此時開始解釋起來：
“七十二賢各有長短，排名第三的武乾坤是武功最高的‘小武聖’，第二的武明空是資質最好的絕世天才，而第一賢....”
“這世上莫非還有比武明空資質更高的武夫？”喬木隨口問道。
日玄使卻未正面回答，只是說道：
“若是如此。那麼武聖人派去桃源山莊的，就應是這第一賢，而非無武明空了。”
“喬圭先生，這世上有一些人，練功突破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常人數年、數十年辛苦修煉才能練就的技藝，他們短時間內便能洞悉其中奧秘，甚至超越前者。”
“第一種人，便是世俗認知之中，資質絕佳的絕世天才。”
喬木點頭。
這些人，其實他已經見過許多了，他們學東西就是比別人快，沒有道理可講。
或者換句話說....但凡能夠在舊武林裡將武功練到煉神上三品的，都是資質上佳的武夫。
能練到超品的，更是九州屈指可數的絕世天才。
除了他自己。
“那麼，這第二種人呢？”喬木問道。
日玄使所說的第二種人，不會是他吧？
“第二種人，自然是我了。”炎太祖很自信地接過話茬。
然而日玄使看了他一眼，卻搖搖頭：
“太祖固然是不世人傑，但天生體質特異，因而一身功力積累深厚無比。”
“強則強矣，卻非我所說的...修煉突破快得異常、快得不自然的那兩類人。”
“那按你的說法，武聖人也不算是在這個範疇之內？”炎太祖斜睨日玄使。
“不錯。”日玄使不卑不亢道：
“武聖人固然是資質頂尖的武道天才，但若無饕餮吞天功掠奪他人精氣神，掠奪他人的積累，至多能成第二個劍謫仙。”
“我所說的第二類人，卻不是這般的。”
說到這，日玄使看了眼喬木，道：
“我聽說南州玄天宗擅長丹鼎煉藥之法，他們有一種以人為藥的藥人修行法，練了那功法的藥人，修行進境勢如破竹。”
“若說第一類人是自然誕生的天生之才，那麼這第二類人，他們的誕生其實都脫不開人為之影響，如仙神的轉世身，如玄天宗藥人...或許應該叫他們人造之才。”
喬木點頭，王宋河便是這般。
雖然修為突破得快，但卻先天不足，有著巨大隱患。
“而這地下密室之中的第一賢，便是這第二種人。”
日玄使說到這的時候，地下密室已經到底了，寒氣愈發濃郁。
炎太祖手中油燈驅散黑暗，可見前方密室之中，正有一個隱隱發亮的長條物。
細看之下卻發現，這分明是一口寒氣森森的半透明冰晶長梭，長梭毫無縫隙，嚴絲合縫，就像是冰川中挖出來的一整塊寒冰。
冰晶長梭似乎是這繚繞寒氣的源頭，此刻淡淡冰霧隱約，隱約可見裡邊躺了一個身材曼妙的少女，如死屍一般一動不動。
“這件法寶，名叫‘苦海輕舟’，是能讓生靈陷入假死的度厄避劫之法寶。”形容枯槁的日玄使低垂眼瞼：
“我的功法《天霜正法》正可以維持這苦海輕舟發揮作用，需每數日輸送法力維繫。”
“苦海輕舟，便是度過苦海的一葉輕舟啊。”日玄使輕嘆道：
“此世苦厄，便以這苦海輕舟避過此世，直至時光長河的後方，百年千年之後的苦海彼岸再醒來。”
“只是此法寶只可用一次，一旦開啟，便就此損毀，再無法作第二次用。”
“所以還請喬圭先生小心些，勿要破壞了這金貴法寶。”
喬木原本要上前細細打量那苦海輕舟中的隱約人影，聞言自然只能止步。
“原來如此，這便是武聖人心裡，最重要的武道種子，武道最大的希望之所在。”旁邊武鏡目光復雜。
第三賢是武乾坤，在饕餮武道上走得最遠的人。
第二賢是武明空，後來被武聖人打發去桃源山莊，顯然是打算讓她走喬家人的武道。
而這第一賢呢？
“第一賢是一張白紙，一張上佳材質的漂亮白紙。”日玄使說道：
“這個時代的武道比不上仙道，那就等一百年一千年.....待到千百年後武道昌盛之時，再讓她來修行更完善的新法。”
“而我便是被武聖人託付第一賢之人。”日玄使仰著黑魆魆的眼睛喬木，開口道：
“武明空學了你們喬家人的武，這樣的武道種子有一個就足夠了。第二個種子就留待後日，所以我選擇了人間長生者炎太祖。”
“他是除了喬家人之外，人世間活得最久的武夫，或許能活得更久，活到數百年、上千年之後。”
“所以，他是我下注的人------當然現在來看，或許已經不需要了。”
日玄使擺擺手：
“九天仙門已經不在，九州半年太平，未見有仙，或許也不需要有什麼‘第一賢’了。”
“太祖說得對，或許守著這苦海輕舟已經無用，還不如將她就此讓給桃源山莊吧。”
他看向喬木，緩緩道：
“武聖人給第一賢取名叫武飛仙。但你若是願意，讓她叫喬飛仙，或者另取名字，也自無不可。”
話說到這。
日玄使張因果原本斑白的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全白，也更加形容枯槁了，猶如一截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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