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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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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冬已至。

冬日的太陽,像一枚褪色的銅錢,掛在灰濛濛的天空,毫無光芒。

雁城的街道上,積雪厚達數寸,踩在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風吹過,雪花飄飄,像無數的白色蝴蝶,飛舞著,落在人們的衣服和頭髮上。

“雁城地處南州,是南方啊,本不至於下這這麼大雪才是。”

炎太祖在城門樓邊上的茶樓臨街八仙桌坐下,一邊飲著熱茶,目光隨意望向窗外城門口。

“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冷咯。”

他所在的這座茶樓,就在城門口的長街上,是聽潮樓的產業。

因而來往這座茶樓的,以江湖武夫居多。

只是炎太祖也沒想到......今日的茶樓,生意居然好成這樣,大堂裡擠滿了取暖的江湖武夫。

這世上的江湖武夫,只要入品之後,肉身漸漸得到溫養,體質一點點變好,多有不懼寒暑的,本不應如普通人一般懼冷。

但今日聚在大堂之中的武夫,卻多數都神色疲憊,穿著不合冬季的衣服,身上多有泥濘髒汙,還有淡淡的汗酸味,明顯是外地長途跋涉而來。

精神疲乏,自然力不足氣也衰,自然不會太抗凍。

“嘖,這雁城真成避難地了啊,隨便一座茶樓,外地佬多成這樣...”

有剛要進茶樓的雁城本地人剛邁進門檻,便嗅見撲面而來的汗酸味,不禁黑著臉掩著口鼻走遠。

“兄弟,我從中州過來的,你們這是打哪兒來?”

炎太祖與鄰桌黑瘦漢子攀談起來,順手倒了杯熱茶給後者。

炎太祖外形看起來也就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只是氣質比青年人沉穩許多,面有威嚴。

黑瘦漢子身上不止沾著泥濘,腰間纏著繃帶,血跡已經發黑,明顯多日未換,而左臂袖管空蕩蕩的,明顯已斷。

“打東南州百川城來的。”黑瘦漢子接過熱茶謝了一句,隨後詫異道:

“你們中州,不是有本朝太祖坐鎮麼,也亂成這樣了,也有邪祟作亂?都逃到這南州雁城來了?”

“還行吧。”炎太祖悶聲道:

“本朝太祖還算有餘力,中州偶爾有香火道觀死灰復燃,都能一一拔除。”

“那還得是南州。這三年以來,從無一座道觀敢設立在這南州,尤其是這雁城。”斷臂黑瘦漢子感嘆道。

他的這句話顯然引起了許多人的共鳴,茶樓大堂裡眾人都議論起來:

“還真是。”

“喬家人哪怕久不現身,餘威尚在,異人不敢造次,邪祟不敢侵擾。”

“只是....喬家人.....唉,若喬家人尚在,哪能容異人如此撒野...”

自從香火道觀死灰復燃,以東南州、東州兩地為先,很快重歸了昔日九州割據時的局勢,甚至猶有過之。

經歷過修為倒退、境界跌落的恐懼之後,仙門修士變本加厲,行事比以往更加直接。

哪怕有為數不少的江湖武夫經過喬家人的數年征伐,已經開啟民智,看出來仙門的陽謀,也無濟於事------仙門一貫的手段便是恩威並施。

只要平民百姓依舊處於他們造就的水深火熱之中,必然會有源源不斷的虔誠信眾出現。

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當經歷過喬家人以武伐仙的這一代人死亡之後,新生的一代必然更甚。

“若喬家人在,自然不至於如此....但是喬家人又在哪呢?”

“呵。”人群中議論聲漸漸吵嚷起來:

“這天底下,誰不知道喬家人強者無數,隨便出來一個人,都可以橫掃仙門無敵手,可他們就是不出來。”

這些從外地趕來的武夫傷的傷,殘的殘,心中要說沒有半點怨氣,那也是假的。

曾經的喬家人強大無比,簡直與其他武夫不像是同一個畫風了,堪稱是人間的神話。

可這數年以來再無喬家人現身,只有邪祟日遊,人間如獄。

“你們在說什麼,總不可能是喬家人見死不救吧?喬家人視家訓如鐵則,無有違背。”也有人反駁。

“應當是喬家人出了某種變故,自顧不暇。”

“也許是閉關去了?”

“閉關?那麼多喬家武道強者,難道還能全部人一起閉關不成?”有人譏笑道:

“要我說,說不定是在暗中等著呢....你想想,當年的喬垚人間無敵,一人橫掃九州,所到之處仙門也要退避三舍。”

“可他已經那麼強大了,為什麼沒有將九大仙門趕盡殺絕,而是留下了四個仙門?”

“進不了小世界?退一萬步講,哪怕他是進不了,難道就不能留下一二喬家強者,鎮守人間,永絕後患嗎?”

“依我看就是那啥,養寇自重....”

人群中的閒言碎語到這,忽然就一下安靜了下來。

茶樓中的武夫們面露異色。

喬家人的名聲畢竟一度響徹九州,名滿天下。

哪怕這幾年江湖武夫們艱難無比,他們之中不少人心有怨氣,但剛才那些話也確實太過了。

“誰在放屁?站出來!”一個年輕女聲自門外遠處傳來。

聲未到,便如凜冽利劍擦肩而過,讓人不禁遍體生寒,下意識一個激靈。

“站出來?你爺爺我站都站不起來,還不能罵兩句?”人群中的聲音依舊響亮。

人群目光匯聚向一處,許多人終於發現了剛才一直牢騷聲不斷的人是誰。

炎太祖也抬眼看去,見發聲者竟是一個雙腿俱斷的枯瘦中年人,他臉色枯槁,乾瘦的身子裹在厚厚棉衣裡,好像一陣風就能將他吹走。

“兩年前百川城百鬼夜行,化為一片鬼蜮。”斷腿中年人咬著牙道:

“當時我是城中少有的四品高手,押送衍神道異人重犯的大炎飛魚衛之一。”

“本以為喬家人不會坐視不理,堅持下去必有來援,所以我奮力抵抗....”

“可接連三日都無人救援,全靠家傳的龜息功裝死才躲過一劫,苟延殘喘至今。”

“小姑娘,我打過的仗比你吃過的米還多,罵兩句還不讓嗎?”

茶樓眾人看著斷腿中年人傷勢,之前的怒意稍稍斂去。

唯獨門外遠處飄來的女聲依舊響亮:

“老東西,罵的就是你這個廢物!斷了腿了不起?喬家人欠你的?!”

一道倩影自遠處飛身而入,穿過城門直入茶樓。

這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女子,身材曼妙動人,只是眾人目光移向她臉上時卻不由自主被震了一下,不自覺後退幾步。

倒不是這女子醜得慘絕人寰,相反,她面容姣好,是彷彿從畫中走出的美人。

唯獨左眼眼眶處血肉模糊一片,一團淡青色的火苗時刻燃燒,將眼珠子與周圍血肉燒得模糊一片。

只是詭異的是,每次眼眶周圍皮肉被燒焦之後,又在緩緩重新再生,往復迴圈不止,似乎陷入了某種再生與燒灼的平衡。

這樣怪異的一幕,自然駭得眾人連連倒退。

斷腿中年人本想反罵,但看到這年輕女人比他更可怕駭人的多的傷勢與凌厲氣勢,頓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老廢物,說你呢?你殺過幾個異人,在你姑奶奶面前裝樣?嗯?”年輕女子長相姣好,一張嘴攻擊性卻十足:

“明空,算了,別多費口舌,回山莊吧。”

此時門外遠處,又有一道男聲落來,隨後則是一道灰袍身影,腳踏虛空真勁成雲,緩緩落下。

“哦?是桃源山莊的絕世英傑之一,‘石劍仙’陸燕北?”

“嗯?他的石劍怎麼....”

來人是個獨臂的中年人,腰間佩著一把木劍,與一把石劍。

眾所周知,石劍仙之名,其實不是一個人,而是陸燕北兄弟兩人一起闖蕩出來的名號。

只是此刻眾人再看,這陸燕北不止手臂已斷,就連腰間那把賴以成名的石劍,也已經只剩半截殘劍,安安靜靜地別在腰間,一點動靜也沒有。

陸燕北神色微微一黯,只是他沉穩許多,並未多說什麼,只是剛扭頭就看到了武明空的眼眶傷勢:

“明空,你的眼睛?”陸燕北明顯吃了一驚。

他的斷臂是舊傷,兩年前奔赴東南州時已斷。

而武明空的眼眶傷勢,卻是近來添的新傷。

“小事,只是暫時的。”武明空冷哼一聲:

“本座花不了幾年功夫,就能將血肉千變修煉到斷肢再續的境界。”

“再多幾年更能超越喬鑫師傅,成人間新一代武道魁首,這點小傷算什麼?”

“況且...”武明空側過臉,眼眶裡淡淡火苗在風中燃燒:

“你不覺得這模樣很威風嗎?”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陸燕北剛要轉身離開,卻忽有所覺,目光與人群中的炎太祖對上。

武明空不認識炎太祖,但陸燕北這個老江湖則不然。

“原來,已經到了這種窮途末路時候了嗎?”陸燕北遲疑。

炎太祖作為大炎王朝開國皇帝,自然是一個極其高傲的人。

當初他曾經三千里借劍喬木劍斬雲霄道君,但這事按道理是君王賜劍給臣民,就像帝皇賜尚方寶劍助欽差斬佞臣。

當四仙門重歸人間,人間許多人都已經開始依賴喬家人,在期待喬家人出手救世。

但炎太祖不會,不論是作為大炎開國皇帝,還是作為曾經的天下第一,他都不會仰賴他人。

於是他持人王劍親至通天山重地,斬道君而歸。

只是炎太祖也未曾料到的是.....他斬了一個道君,非但沒有讓九州異人戰爭的局勢稍稍好轉,反倒讓衍神道君判斷出喬家人已經徹底不行了。

於是如今兩大仙門、兩大化神道君徹底迴歸人間。

這也就意味著,九州仙凡戰局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刻,大炎王朝的生滅只在旦夕之間。

若非如此,以炎太祖的身份,絕無可能親自到桃源山莊來!

“與喬鑫前輩當初說的一樣,既然時機已到......”

陸燕北嘆了口氣,他停住步伐,對著茶樓中歇息的眾武夫開口道:

“老夫陸燕北,這幾年江湖人抬愛給了個‘石劍仙’的名號。”

聲音到這,整座茶樓已經寂然無聲,連同窗外的飛雪彷彿也止住了。

所謂石劍仙指的是陸燕北兄弟二人,這是桃源山莊、乃至是整個九州武道中都數得上號的絕世高手之一。

鎮住眾人,讓雜音消失之後,陸燕北又繼續道:

“這數年以來的九州劇變,我桃源山莊自然也看在眼裡。”

“想必諸位對喬鑫前輩、還有喬家人的事抱有疑慮已久...”

“這回事,我陸燕北可以告訴諸位:喬莊主還活著,只是狀況有異.....”

“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我陸燕北,便邀請諸位同赴桃源山莊,請出喬鑫莊主,將他的事,以及喬家人的事情,都說個明白吧。”

這聲音落在茶樓裡,頓時讓眾人都是炸開了鍋。

喬鑫真的還活著?

桃源山莊今日將公佈喬家人是否尚在,這一謎團了嗎?

眾武夫自然紛紛沸騰,甚至有人熱淚盈眶。

這數年時間,僅存的四仙門比之當年更加猖獗,他們有一種莫名的緊迫感,要以最快的速度恢復修為。

而喬家人的存在,更是無數武夫心中的希望...

今日,這個謎團終於要解開了麼?

一轉眼時間。

原本困苦疲乏的外地武夫們重振精神,走出城門樓。

數寸厚的雪地被過往的武夫們踩開,城門口青石磚重新裸露出來。

訊息一傳十十傳百,越來越多的武夫們都為之所動,他們要追隨石劍仙陸燕北,親赴桃源山莊......

大雪飄飛,越往山裡走雪地越厚,只是成百上千的武夫們反倒熱情勃發,千百人口中呼吸吐出的熱氣好像讓這寒冬也暖了許多。

桃源山莊,曾經被雲霄道君簡單祭煉過,將之與劍謫仙的石城合為一體。

雖然不是威力驚人的法寶,但山莊卻甚是廣闊,包含了曾經的石城,這千百武夫過來也不顯擁擠。

石城與昔日大漠中的那座孤城幾乎一樣,其中的演武場曾經是大漠中那隻孤軍的駐紮軍營。

而在喬家人出現的數年以來,則多是喬鑫在內的喬家人講武的地點。

這一日演武場內人頭攢動,人群擁擠,讓山莊武夫們一陣恍惚,彷彿回到了數年前桃源山莊巔峰時期,喬鑫講武眾多人旁聽的熱鬧場面。

“喬莊主!喬莊主出現了!”

“是喬鑫前輩,當年的斷浪分洪劍至今尚在!九州有救了!”

起初只聽人群中傳出呼喊聲,後面的人根本望不見喬鑫的出現,只紛紛踮腳抬頭循聲望去。

只是當他們望見喬鑫的時候,卻是不約而同神色一滯,人群也從剛才的嘈雜飛快安靜下來。

喬鑫是被人推著出現的,他坐在一張簡單的木質輪椅上,由一個雙眼緊閉的盲女推上演武臺。

當他出現的時候,在場的煉神武夫無不莫名心顫。

他們本能地感受到喬鑫的身體之中還蘊含著極可怕的力量,讓他們所有人都只能仰望,高山仰止。

但與此同時,喬鑫又很弱小,煉神武夫都隱約能察覺到他的生命已如風中殘燭。

肉身極其強悍,讓人心生敬畏,但同時生命力又已經衰微,走到了盡頭。

這是一種極其矛盾的感覺。

“讓我想起了西州的那座夸父山。”炎太祖思索。

西州的夸父山,是遠古的夸父巨人烈的軀體,但那位夸父巨人早就已經身亡了,只剩龐大身軀遺留。

而喬鑫的處境也與夸父山巨人類似,他即將死去,而剩下的肉體再強大,也不過是一具強壯的屍體罷了。

炎太祖正思索到這的時候,忽然心念一動,似有所覺。

他眯了眯眼,雙腳猛地一踏,身形瞬間閃現至人群中一個枯瘦漢子面前,渾厚真勁在拳頭中激盪,一拳轟去。

這一拳轟出,那枯瘦漢子身上衣袍卻發出淡淡靈光,無論拳風如何兇猛,拳勁如何剛猛,他始終屹立不倒。

“是衍神道君,還是長生道君?”炎太祖爆喝一聲,聲如隆隆雷震。

而在這一瞬,輪椅上的喬鑫也動了。

他動作微微僵硬地從輪椅上站起身來,直接拿起身旁一柄利劍一擲。

咻!

利劍撞入金光,只一瞬地面便開始顫動。

清晰碎裂聲中,一道虹光以極快的速度衝入雲霄之中,轉眼間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一下兔起鵑落,眾武夫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場閃電般的交手已經結束。

地面上只留下龜裂坍塌的小坑,以及徹底碎裂的利劍。

“還多虧是大炎老祖在。”陸燕北輕咳一聲,上前一步,給眾人介紹起了喬裝打扮的炎太祖:

“若非有他在,我等只怕也不知道...這一次竟有化神道君親身前來試探!”

炎太祖沉吟片刻,抱拳道:

“是喬家人威名太盛。當喬莊主現身之後,那長生門的長生道君過於震驚,以至於顯露馬腳,才被我所識破。”

“若非喬莊主在場,我縱是識破此人,只怕也無用。”

二人一問一答,在場的武夫們這才勉強理解了剛才電光石火之間發生了何等大事。

“桃源山莊竟然有仙門高人窺伺?”眾武夫驚詫:

“不是傳言,這南州桃源山莊是唯一的避難之地,喬家人餘威尚在,四大仙門無一敢侵擾扥嗎?”

“而且,居然還是化神道君親自前來試探!”

“看來桃源山莊也終究不是世外桃源,九州的大潮無人能避開,仙門亦有掌教親自窺伺。”

“桃源山莊的武夫們這些年也並非置身事外。”

眾武夫先是訝異,而後也暗暗點頭。

也對。

再強大的人,也不可能光靠餘威便震懾住仙門太久。

而南州與桃源山莊之所以能成為九州之世外桃源,還是因為有喬鑫在。

想到這,一道道熾熱的目光頓時都望向了喬鑫,甚至有人已經熱烈盈眶。

“一擊擊退仙門掌教,喬鑫莊主天下無敵啊!”

“喬莊主神功蓋世,喬莊主天下無敵!”

“喬家人來了,青天就有啦!喬家人出手了,人間太平啦!”

有一些千里跋涉而來的武夫已經熱淚盈眶,他們在此刻心中充滿了希望。

唯獨炎太祖眉頭微微皺了皺。

他可以看出來,喬鑫的狀態其實大有問題。

剛才的擲劍,固然威力絕倫,速度極快,勢大力沉。

但動作卻很僵硬,只是很普通的一擲,沒有任何精妙的招式。

這對於喬鑫等喬家人是不應該的,喬家人在技藝武道上的成就向來極其高深,更有血肉千變,對身體肌肉操縱自如。

聽聞莊主喬鑫的巔峰時期,是曾在多名化神道君圍攻桃源山莊時短暫抗衡且不死....

如果是巔峰時期的他,向來剛才的化神道君絕無可能如此輕鬆走脫。

而現在的喬鑫.....

“諸位。”喬鑫輕咳一聲,終於打算開口。

喬鑫是喬木的一尊血肉分身,是肉芽控制的一具萬餘年身體。

歸根到底,他是一個有感情的念稿機器,所做的事情其實是喬木在離開九州之前,提前做得最後的一點準備。

喬鑫看著周圍熱情如火的武夫們,緩緩開口道:

“喬鑫的性命已如風中殘燭,時日無多。”

“這數年間我無法作戰,也施展不了什麼精妙的武功。只是依靠玄冥斂息術與仙道術法陷入沉眠....”

玄冥斂息術是武聖人創下的秘法,而他口中的仙道術法,則是見識過日玄使張因果的苦海輕舟之後,讓元嬰修士靈靈上人相助,煉製出的仿製品。

真正的苦海輕舟,是靈氣旺盛時代的遺留,喬飛仙棲身的那一件已經是最後一件。

縱有靈靈上人相助,喬鑫的狀況依然在時間的推移中緩慢惡化,數年時間就已經瀕臨極限。

炎太祖的到來是一個契機,但若無他,喬鑫作為喬木的血肉分身,也不會存在太久。

自踏上逆流的通天河開始,喬木已經作出了一去不回的打算,他既沒有讓血肉分身長存下去的方法,也沒有這個意願。

而他的這些話,卻是給剛才還熱情如火的武夫們當頭澆了一桶冰水。

“怎....怎會如此?”

“一擊就可擊退化神道君的喬莊主,已經命如殘燭了?”

“原來如此...”炎太祖則開口感嘆道:

“罹患不治之症的喬莊主留在人世間,只是為了震懾仙門。”

“只要喬莊主尚在一日,名震九州的喬家便尚在,仙門不知虛實,便不敢輕舉妄動。”

“四大仙門便是再猖獗,也終究會有所忌憚。”

炎太祖不是在心裡感嘆,而是故意說出了口。

他年長而心細,身在人群之中開口說話,刻意引導眾武夫的思路,免得再出現一些不長眼的東西亂說話。

眾武夫感嘆之餘,人群之中那位雙腿俱斷的中年人拄著柺杖,勉強問道:

“喬莊主,那其他的喬家人呢?莊主身體出了問題,無法出手,那其他的喬家人呢?”

“是啊....其他的喬家人呢?”

“如果喬莊主不能作戰,那麼是否有其他的喬家人...”

炎太祖目光一凜,這個斷腿的中年人還是學不會閉嘴。

他也和雁城其餘武夫一樣,努力趕往山中的桃源山莊,終於還是將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喬鑫沉默了一下,開口:

“所有尚能作戰的喬家武夫,已經與族中長輩喬垚一同踏上了逆流的通天河,一去不回。這數年過去了,便連如今的我也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

“而我們喬家....”他環顧四周,看著一雙雙熱切的眼睛,開口道:

“而如今,我喬鑫便是這整個九州之中,最後一個喬家人了。”

這話語落下。

原本嘈雜不堪的演武場一下安靜下來,一時間只能聽見寒風吹過的聲音,雪花飄飛的聲音。

剛才心中還憋著一口氣的斷腿中年飛魚衛瞳孔微縮,手中的柺杖不自覺脫手,跌坐在了雪地之中。

他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一個回答。

喬家人太強大了。

最強大的喬家族老如喬圭、喬垚二人,任何一者都可橫掃九州無敵手,所到之處仙門也要退避三舍。

而這樣的人物,足足有兩個。

甚至在喬圭、喬垚的身後,還一度出現過多達十個喬家人同時現身,他們之中每一個都是萬年功力加身的絕世強者。

別說是喬圭、喬垚,這些強者中任一人出現,必可扭轉戰局!

而喬家人又太神秘莫測了。

如此強大的武道絕世強者,居然就像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一樣,源源不斷,死了一個又來一個,死了一個還來一群。

到後來,喬家人已經成為了整個九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武道神話!

他們簡直不像是人,而是人間活生生的神話!

只是現在....

人間的武道神話,破滅了。

是被喬鑫親口戳破的。

“還能作戰的喬家武夫,都追殺仙門祖師而去,離開了這九州?”

“喬莊主指的是那十餘個與喬圭、喬垚一同橫掃九州的喬家強者吧?”

“喬家人丁興旺,除了那些人,應該還有不少武道高手吧?更年輕些的喬家人呢?總不可能斷代...”斷腿中年人聲音有點虛,但還是說道:

“但凡來任何一個,應該都足以力挽狂瀾....”

“他們呢?他們都在哪呢?”

只是話說到這裡,四周卻有一道道的目光望來,讓他有如芒刺背感,身如刀割。

“呵,更年輕的喬家人?你猜猜他們都在哪?”

在演武場的一側,數百白頭老卒一直沉默,而此時終於有老卒忍不住開口了:

“他們在南州,在中州的百里大漠,在西州的夸父山....”

喬家人走過的每一個地域,幾乎都留下了他們的屍體。

剛才還熱烈如火的武夫們一下子冷卻下來,他們意識到了一個令人驚悚的事實。

喬家,已經無人了。

“以前的喬家武夫,都死光了?喬家斷代了?”

“喬家人也不是...源源不絕的?”

這本應該是放諸四海皆準的常識:人被殺,就會死;死的人多了,家族就沒了。

但當事情發生在喬家人的身上,卻讓人有些難以反應過來。

“喬家人,還會死絕?”

這像是山崩地裂一般的現實一下子落在眾武夫的面前,一瞬間就將他們的希望破滅。

“別急。”喬鑫此時又微笑道:

“我很快就要死了,但在今日被喚醒,自然就是為了做最後的交代。”

“閒話不多說,接下來,我會在這山莊之中,最後一次講武。”

眾武夫稍稍錯愕。

都到這時候了,還講武?

也有人反應過來,如剛才的斷腿中年人,便在此時心中湧起狂喜:

“臨死之前也要講武,多半是要傳授驚天動地的喬家神功,練了之後就有望力挽狂瀾?”

不論眾人心中如何想。

當喬鑫宣稱要講武時,他們自然也都安靜下來,也逐漸收斂心中的雜念。

之前的震驚、悲傷、狂喜....一切情緒都統統收斂了。

這些武夫們前所未有地開始認真聆聽,一時間演武場上只有喬鑫說話的聲音。

喬家人曾經在這桃源山莊中講武許多次。

但這一次,卻是喬家人的最後一次講武,他們自然珍惜,前所未有地認真傾聽。

“武之一道,自練力而始,氣血充盈、肌肉飽滿,內勁自生....”

然而出乎他們的預料,喬鑫這一回講的並不是什麼新的喬家絕世神功,而是基本的武理。

這些基本的武理,喬家人歷來在山莊中講過多次,只是而今又從頭整理、從頭梳理一遍。

“武功神變之後,練就真勁。真勁之後,精髓便在於‘神’之一字。”喬鑫繼續道:

“神意貫通,自然鬼神辟易。”

“但再往後之後的武道,通往何方?是力勁技神四重超品嗎?”

“那麼再往後呢?”喬鑫說道:

“《人道經》尚未推演至圓滿,我們喬家也遲遲推演不出《人道經》的下一步。”

“哪怕氣血不衰、並依靠人道經不斷積累氣血,甚至練到返老還童的程度,也終究距離真正的壯年巔峰,差了一線。”

喬木道:

“而這一線之差,看似微小,卻是無漏無缺與有缺的根本之別。”

“至於如何達到這一境界....”他看向身前的諸多武夫們,微微一笑:

“就仰仗諸位的才智了。”

最後整理了一遍人間武道之後,喬鑫則開始提出問題。

就像放暑假之前的老師一樣,留了一大堆的暑假作業,而且都是亟待解決、關乎武道前路的根本問題。

“好,講武到此為止。”喬鑫道。

眾武夫聞言,卻是愕然抬頭,有些沒反應過來。

喬鑫的話固然引人深思,既整理了武道之路,也在點名九州武道未來的方向,意義深遠。

但這些並不是他們最想要聽見的東西。

“只有這些嗎?”斷腿中年人忍不住說道:

“沒有新的喬家神功傳授?”

“九州危在旦夕,邪祟橫行,莫非就沒有什麼可以扭轉乾坤的神功....”

“醒醒吧,哪有這種東西。”喬鑫呵呵一笑。

“那說了這麼多,真的沒有力挽狂瀾的良方嗎?”不止是斷腿中年人,其餘的武夫也在此時呼喊出聲:

“是啊。”

“喬家人武功蓋世,喬家底蘊深厚,不比任何一個仙門差,難道真的沒有良方嗎?”

眾武夫們有些急了。

起初他們以為喬鑫要出手鎮壓仙門了,結果發現不是。

後來他們以為喬鑫要傳授新的絕世神功,結果也沒有!

說來說去,這不是毫無辦法,只是告訴了他們喬家人已經沒了嗎?

當九州迎來天下無喬的年代。

大山去又返,何處尋愚公?

喬鑫看向眼前的眾多武夫。

“所以,你們至今還在寄希望於我這個將死之人,指望已經人丁凋敝的喬家,突然冒出來一個絕世高手,橫掃當世,拯救凡人。”

喬鑫扯了扯嘴角:

“受了苦受了難,指望有一個天降英雄力挽狂瀾;遇了不公,指望有一個青天大老爺主持公道?”

眾武夫一時語塞,包括之前的斷腿中年人也是一時無言。

“醒醒吧,在我看來,這世上是沒有什麼力挽狂瀾的救世主的。”他說道:

“你可以當我們喬家人是,但我們喬家人,可不會擔這種多餘的責任。”

喬鑫目光平靜,再問道:

“我想再問你們一句,在你們看來,什麼是武?”

“武道與仙道,又有何區別?既然說仙是山上人,那麼山又是什麼?”

“止戈為武?”人群中漸漸有人開口。

“能強身健體的,就是武功。”有人說道。

“強身、練勁、煉神,這才是武。”

對武道的理解眾說紛紜,喬鑫也不談對錯,只說自己的理解:

“在我看來,所謂的武,便是不具備靈根資質的弱者自強的手段與工具。”喬鑫繼續道:

“弱者練武以自強,以武錘鍊自己的肉身與精神,反抗不公,反抗強權,反抗自己的怯懦與人間的卑劣,以拳頭貫徹自己的‘義’與‘理’。”

“而這自強的方法,我們喬家人,不是早就傳授過了嗎?”

眾武夫若有所思。

這幾年,喬家人對外傳授的驚世神功,還少嗎?

半部《人道經》,讓無數老年武夫氣血不衰,重返戰場。

一部《神變訣》,補全煉神武道,讓煉神武夫成就真勁。

還有《血元功》《靈犀傳音術》等等奇功....

喬家人的確沒有力挽狂瀾的神功,沒有橫掃天下的無敵強者,但這些絕世奇功,的確是一條由弱者變強的道路。

要知道,桃源山莊面世才幾年?

此前一二年,算上喬家人集體消失這三年,也就四年多的時間。

四年多的時間,夠練個屁?鐵襠功都未必練出效果,給神功又能練到哪裡去?

在喬家人與桃源山莊出現之前,武道與仙道差距猶如天淵之別。

但如今的九州武道,與衰落之後的四大仙門....雖然依舊有所不如,處於明顯的劣勢,但絕非毫無一爭之力。

若是九州的武夫繼續修行這些武功,五年後,十年後,人間局勢是否會有所轉變?

“從來沒有什麼救世主,也沒有什麼神仙與聖人。”喬鑫深深道:

“九州的凡人們自己的命運,自然要靠凡人們自己去爭取。”

“喬家給人間留下的,沒有絕世高手,只有自強的武器和手段。”

至於你們是要練武自強,拿起武器;還是束手就擒,讓九州淪為仙門的香火養殖地....”

“盡人事知天命,我的人事已盡,往後十年、數十年,就看諸位的了。”

喬鑫說到這裡,演武臺上盤膝而坐的身影,氣息也逐漸衰弱下去。

他本就是喬木的血肉分身,既然話已經說完,那自然不必多做逗留。

人間事人間了,他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當救世主,不擔額外的責任。

“言盡於此,諸位珍重吧。”喬鑫平靜道:

“從今往後,人間再無喬家人。”

這話說出,演武臺周圍一片安靜,沉浸在莫名的淡淡悲傷之中。

只是很快又有一個白頭老卒抬起了頭,正是李長詩:

“喬莊主所言繆矣。”李長詩目光平靜卻堅定:

“這喬家人,又何必一定要要姓喬呢?”他站起身來走到演武臺上,大聲道:

“九州雖大,可又有誰,敢欺喬家無人?”

聲音落下。

他身後的三百老卒並無應聲,只是目光沉靜,與喬鑫對視,目光交匯在一起。

喬木目光望向這三百老卒,又在人群之中掃過,掃過炎太祖,掃過那喋喋不休的斷腿中年人,也掃過血長河、武明空等後起之秀。

這人世之間。

永遠都有以己度人自以為是的小人,不信人間有坦蕩丈夫,目之所見都是蠅營狗苟。

也永遠都有以道為尊光明磊落的君子,不忘人間有正義道義,心中所想都是正氣凜然。

“好。”喬鑫淡笑道:

“從今往後,天下無喬,但人人皆可為喬家人。”

他閉上眼睛,就此沒了氣息。

喬家人在人間來了又去。

來時風風火火,去時只留下一具具喬家人的屍體,以及一萬八千多年中苦苦推演的武功。

李功德站在人群遠處,定定地看著遠處簇擁在喬鑫屍體亂成一團的人群,慨嘆道:

“土有厚德,承天載物。喬家人在人間如曇花一現,三年橫掃九州仙門,如此強悍家族三年時間便死了個乾乾淨淨。”

“只是雖家族土崩瓦解,亦有如山武庫留存,福澤後人。”

炎太祖抬頭望天,只見漫天風雪。

此時雪逐漸大了,寒風愈發凜冽,桃源山莊很快也披了一層更厚實的雪衣。

此時連黯淡如銅錢般的太陽也不見了,天地間只有冷風呼呼吹。

雪還在下,寒風愈發刺骨,這場凜冬才剛剛開始。

這一趟奔赴南州桃源山莊,本來只為求援,找尋濟世之法,但此刻的他其實心中已經隱約有了答案。

喬鑫是在人世間活得最久的喬家人,可如今連他也離開了。

從此人間再無喬家人,一段一度響徹九州的武道神話,在無聲無息間破滅。

這本應是悲傷的事情。

只是他心中卻不知為何,有淡淡暖意盪漾開來,像是有一點小小的火苗,在心裡盛放開。

“仙門有仙門的祖師,但人間武道,其實也一直都有自己的武道祖師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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