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這十餘個羽翼妖族的說法，九死魔君喬不死打造了所謂渡世寶舟，試圖度過這場妖界覆滅的災劫。
只是很顯然情況並不順利，否則也不至於此界都要傾覆了，他們這十來個妖族還在搶奪上船的資格。
“那九死魔君究竟是何人物，還能打造度過這般災劫的寶舟？”喬木狐疑更多了幾分。
“我倒是聽說過另一種說法，那寶舟似乎也本不是此界之物。”有一名妖族開口道：
“天崩地裂，異象頻頻，一角天宮廢墟出現在九死魔君的九死山附近，而那‘渡世寶舟’，據說是他從天宮中尋覓到的神物，加以修復。”
“不敢隱瞞大仙，我等正在爭奪的，便是九死魔君的一件信物，持之可入渡世寶舟。”為首一名青面妖說道。
他手中一展，一個小小的血紅色錢幣出現在手掌中。
喬木定睛望了眼，心中頓時微動。
在那錢幣上，赫然是一個首尾相連的清晰銜尾蛇標誌，與他心海之中的銜尾蛇長生鎖圖案別無二致。
仔細探查，這錢幣也並非凡物，血紅色的質地不似是某些特異金屬所鑄，更像是在血液之中浸染。
“仙道修士煉製法寶之後，按慣例往往是滴血認主，在法寶之中留下自己的血與精神印記，而這九死魔君的錢幣，似乎也是類似的情況。”
喬木對煉器之法一竅不通，但被他親手打碎的仙道法寶不知凡幾，打多了也就有了經驗。
“錢幣上留有九死魔君的精神印記，可以指引我們去往渡世寶舟與九死魔君之所在。”青面妖在旁邊提醒道。
“那這上頭的銜尾蛇標誌是？”喬木疑慮漸重。
“這是九死魔君所在的‘環蛇’部族圖騰。”青面妖開口說道。
“喬前輩，這天下妖族的修煉，多是一條返祖之路。”通天水靈在旁邊提醒道：
“越是吞吐日精月華天地靈氣，越是血脈純化，一步步趨近於各個族類的始祖。”
“這妖界之中的妖族似乎是聚落而居，那麼想來這上邊的環蛇圖騰，可能是遠古的始祖吧？”
通天水靈雖是天地自生的水靈，但作為人間九州屈指可數的大妖之一，對妖族的事還是門兒清的。
“但這又不是九州，你的常識在這可未必對。”喬木扭頭再問：
“這銜尾蛇，真是那‘環蛇’部族的血脈始祖？九死魔君喬不死是一名蛇妖嗎？”
“這.....”這十幾個羽翼妖族面面相覷，都是回答不出來。
“‘環蛇’部族，是一個不大的人族族群，只因九死魔君才成名。至於為何以‘環蛇’為標誌，我等也不知。”
“九死魔君是天下的至尊人物，他的事情，我等哪能一清二楚。”
喬木點點頭，暫時將這個疑問擱置。
事情背後曲折與否，等見了九死魔君本人便知。
此時浪濤聲如雷鳴隆隆，無邊無垠海水與陸地一同往下坍塌墜落。
喬木雖然可以飛行，一時半會不會被這場災劫捲入，但也知道這並非說話的時候。
在問詢九死魔君事情的時候，他也在與眾妖循著手中那一枚血色的銜尾蛇錢幣，不斷向前飛去。
山巒在他們的腳下轟然崩塌，隨著洶湧的海潮往下墜落。
天空中也並非安全之所，密集的黑雲遮天蔽日，熾烈的電蛇撕開天穹，如同天穹中一道道醒目的傷疤，久久殘留。
這是字面意義上的天崩地裂，不論在地上還是在天上都找不到任何安全之地，註定將席捲整個妖界。
那十幾名羽翼妖族飛行速度自然難以與喬木相提並論，還是他託了一把，才從這駭人風暴中脫身。
前方漸漸浮現一座島嶼輪廓。
那是一座尚未完全崩塌的山巒，原本屬於大陸的一部分，只是此刻周圍已經盡數被洪水淹沒，山巒也成了孤島。
而就在這座孤島的邊緣，正有一艘寶光盪漾的天舟懸浮在空中，看模樣倒像是仙道法寶，寶光氤氳。
喬木忽有所覺，看向那枚引路之用的銜尾蛇錢幣。
此刻那一枚銜尾蛇錢幣上，原本鮮活如鮮血一般的顏色在此時稍稍褪去，只剩下淡淡的血色殘留。
“找不到那九死魔君了...”喬木露出異色。
“到了。”青面妖目露喜色，但當他們看清腳下山巒時，卻又微微一滯。
在那天舟之下的空地上，此刻只有遍地的屍骸殘留，地面上橫七豎八躺滿了各類妖族屍首。
妖族身體各異，有大如小山的，也有與常人體型相近的，只是此刻不論哪類妖族此刻都空餘屍首，在那天舟之下堆疊如小山般，全無半點生機。
地面上散落一地的血色銜尾蛇錢幣，只是都如同喬木手中那一枚一樣，已經顏色黯淡。
“那是黑翼妖王.....他死了？”
“黑翼妖王亦是一代妖王，以他的實力地位，自然能收到九死魔君的信物，可為何...”
眾妖莫名驚恐，天塌下來有高個的頂著，本以為來到這九死魔君的地盤，就有望度過這場大災....可誰想...
“還有蠢材過來？”此時屍堆之中，那全身血肉乾枯的黑翼巨虎卻是費力地睜開了眼，他悽愴笑道：
“哪有什麼渡世寶舟，全是陷阱！”
“九死魔君的陷阱？他要殺我們，還需要用這種手段？”眾妖詫異。
只是黑翼巨虎卻緩緩地搖了搖頭，苦澀道：
“出現在此界的何止有天宮的廢墟，還有天宮的真仙吶...”
“九死魔君.....他似乎戰死了一次，但並未完全死亡，再度脫胎換骨，只是隨後卻又被那下凡的真仙不知用什麼仙法制住，收進袖裡去了。”
下凡的真仙....喬木眯了眯眼。
他剛剛現身問路時，便被這些妖族當做是下凡的真仙。
現在想來，原因自然不是他長得仙風道骨，而是在他出現之前，這妖界已經有過真仙降臨了。
心念到此，喬木忽有所覺，望向那邊上的天舟。
遠處靜靜懸浮空中的天舟不知何時已經緩緩飄來，盪漾的寶光籠罩而下，在這狂風駭浪之中屹立不動。
只是喬木仔細矚目看去，也在這天舟的船體上發現了十餘道大小不等的裂紋，顯然也並非無損。
下一刻。
寶光漸漸淡去，光華之中一個身材枯瘦、臉色微白的白眉女道人從中出現。
那黑翼巨虎一望見此人，頓時駭然失色：
“地元仙人.....下凡的真仙，還沒有盡數離開？真要趕在這天地崩墜之前，將我等盡數血祭嗎？”
地元仙人....喬木仔細凝視此人。
這是他見到的第一尊活生生的仙人，在他的感應中並不算極其強大，遠不如那具天庭廢墟中的天帝屍。
這地元仙人明擺著狀況不佳，只是似乎不太像是血肉之軀？
白眉女道人神色倒是尚算平靜，她目光越過眾人。
目光先是在喬鑫模樣的通天水靈上停留片刻，嘖了一聲，最後目光落在了喬木身上，神色似有困惑。
半晌，她微微嘆息一聲：
“看來，我等都找錯了，或許你才是應劫之人。”
女道人頓了頓，開口：
“貧道，地元。出身九州大世界，在三萬年前飛昇仙界。”
“諸位心中或許尚有疑慮未解，但此時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入這天舟暫避，或有望避過這場災劫？”
黑翼巨虎頓時哂笑：
“九死魔君聚攏此界萬妖，卻被那幾名真仙盡數血祭，而在這一切之後，你還在我面前裝好人？”
“真要救人，剛才怎麼縮在天舟裡不出來？”
地元仙人面色不變：
“你心存疑慮，也情有可原。”
“天帝死，天庭崩，仙界碎...如今諸天失序，尚倖存的少數仙人，也不過是在尋各自的自救之法。”
“青玄仙君等人尋求的，是在大崩墜席捲之前壯大己身，以期倖存的法子。”
“而我卻對此不抱指望，畢竟連萬法不侵的天帝都死了，到如今不論是閉關修煉抑或尋求他法壯大己身，都已經晚了。”
“我的自救之法，與他們並不相同，可謂是同路不同道，只是恰好抵達了同一界而已。”
說到這，地元仙人目光落在眾人身上，平靜道：
“你們進不進這寶舟自己決斷，天地崩墜時便是真仙也未必能活下來，我可不會等你們慢慢考慮。”
“走。”喬木並不多做猶豫，率先一步前進，踏上這寶光盪漾的天舟。
其餘隨他而來的羽翼妖族猶豫片刻，眼見巨浪臨近，也紛紛進入。
而那周身受創的黑翼巨虎並不為所動，只是冷笑看向地元仙人。
不多時，巨浪席捲，濤聲如雷，這座九死山也在巨浪席捲之下轟然崩塌，所有的屍骸與尚未完全死透的黑翼巨虎一同向下落去，消失在浪花中。
淡淡青光籠罩整座天舟，天舟在這巨浪之中穿行，如暴雨中的一片落葉。
“你真的是仙人？”天舟之中，喬木站在地元仙人的身側，毫不客氣地問道：
“比我所見的真仙，要更弱一些。”
喬木只見過兩個真仙，一是天帝，二是眼前的地元仙人，二者相互比較之下自然天差地別。
地元仙人平靜道：
“青玄仙君掠奪的，又何止是此界生靈的血氣，還有我的本源仙氣。”
“我的確並非青玄仙君的對手，仙體受損九成，迫不得已之下，只能身魂與這座天舟相融，以此保命。”
“你別看這天舟舟體已有裂紋，實際上這天舟大有來頭，乃是來自天庭，是昔日天河水軍遨遊諸天之仙舟。”
“便是青玄仙君，一時半會也奈何不了這艘仙舟，眼見天地將崩，因此很快破界而去。”
“哦。”喬木不為所動，一點都吃驚不起來。
連天帝的屍身都見過了，哪還能為一艘天庭遺留的天舟動容。
他心中較為在意的，其實是另外一件事。
“青玄仙君，地元仙人......”他開口道：
“九州大世界之中，有一個名叫‘地元觀’的仙門，你可知道？”
地元仙人微微一怔，神色有些許的意外：
“地元觀是我昔日在九州界開創的仙門，居然能存續數萬年至今麼？”
“也可以看做是已經覆滅了，如今門中修士一共只有十餘人，只有一個元嬰期修士。”喬木開口。
九州大世界中，昔日有十九個出過真仙的仙門，一度並稱九天十地，相互之間平起平坐。
然而他們之間的對抗畢竟是凡間的事情。
仙門的初代祖師固然都是飛昇的真仙，但飛昇的年代可差距不小，真仙與真仙亦有差距。
地元仙人自述在三萬年前飛昇，其實未必比死在喬木手上的大乘期靈虛祖師等人年長多少。
“只剩一個元嬰修士了麼？確實距離覆滅已不遠。”地元仙人淡淡點頭，並沒有太多情緒流動。
她似乎並不太在意她數萬年前留下的人間道統，只是初聽時略微詫異，情緒如一口古井般已無波瀾，也並不追問喬木細節。
“你似乎並不十分在意？”喬木問。
“創立地元觀，那已經是三四萬年前的舊事了，何須再提？”地元仙人淡淡道：
“道友為何詫異，我觀你命輪，已經長存近七萬載，甚至尚比我年長，還看不淡這些世事麼？”
“世事如酒，初時尚有濃烈，數十年後濃烈盡去，只餘歲月賦予的回甘。”
“可若是幾千年，幾萬年時光過去，什麼濃烈、回甘、醇香都早已變質了，不再能飲。”
“世事如酒，人心亦如酒，如是而已。”
“你....說得對。”喬木點頭，他並不在敷衍。
創下無法無念功，度過五萬年長生夢之後，他已經察覺到了歲月之漫長。
長生夢中五萬年，他其實就像是一個遵循著慣性繼續運作的機器，現在心中只剩下一二昔日執念而已。
執念雖有，情緒已無。
執念告訴他自己該回返九州，只是心中其實也與這地元仙人一般，已近古井無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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