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
喬殘雪微微錯愕。
“你說沒了，是什麼意思？”她心中升起一絲不妙的預感，緩緩從石凳上站起來。
氣氛有些沉悶，只能聽見眾人的呼吸聲。
整個庭院裡無人說話。
灰衣老者在一旁閉目養神，作為七品武者，他在城主府中地位也不低，雖然聽命於城主要護這城主公子性命，但也沒興趣理會這一出鬧劇。
郭公子也沒說話，只是臉上綻開無聲的笑容。
“沒了。你沒聽懂嗎？”郭公子微笑著圖窮匕見：
“就是人沒了。”
郭公子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那口盛放著喬木屍體的棺材。
他微笑著說道：“那喬木兄弟完全不是那些山賊的對手，很快便內勁衰竭，力氣耗盡，最後被那些山賊亂刀活活砍死，屍體完全不成人樣。”
“所以，人沒啦。”
老黃呼吸微微粗重了一下，他看著喬殘雪欲言又止。
旁邊的和尚比他更衝動一點，和尚腦門上青筋乍現，嘴裡喃喃自語：“欺人太甚...”
只是老黃此時反倒悄悄按住他。
“和尚，別衝動，面對郭公子我們沒辦法的。”他朝著喬木棺材的方向努努嘴：
“頭兒當初是最頭鐵的，就他敢懟這郭公子，可他現在已經躺那了。”
郭公子還在那邊說話，他說到興起，郭公子飛起一腳將棺材蓋踢開，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頓時逸散了出來。
“來。”
“你是喬木的家眷，過來辨認一下這屍體是不是喬木？畢竟他的死狀太慘，我們都沒能認出來，只能靠猜的。”
喬殘雪沒說話，她臉色微微一白，倒退了半步。
“不-----”她話還沒說完，便被郭公子手舞足蹈地打斷：
“你是不是想說....”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郭公子聲音中混雜著恰到好處的三分驚訝三分懷疑四分悲痛。
“這是假的，屍體是假的，棺材也是假的，我也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其實喬木他根本沒死，過一會他就完好無損地回來咯。”
說到這，郭公子臉上的浮誇表情斂去，最終歸於冷淡，他淡淡說道：
“我要這麼說的話，你心裡會不會好受一點？”
喬殘雪沉默，她不自覺攥緊手裡的盲杖，手指骨節都在泛白。
心裡卻亂成了一團。
外人只道她與喬木兩人相依為命，是姐弟或者兄妹關係。
實際上她卻是知道的，她才是喬家的唯一遺孤，喬木只是一個外人，雙方並沒有血緣關係。
正是沒有血緣親屬關係的外人，這一切才愈發顯得彌足珍貴。
自喬家滅門之後，喬殘雪一夜之間從大族子弟淪為草芥，早見慣了世態炎涼。
昔日與喬家來往頗深的其他權貴大族對她避之不及，生怕得罪武聖人。
而作為盲女行走於這亂世中，見過的悽慘破落事又何曾少過？
那對劍客結髮夫妻尚且在郭公子的施壓之下反目成仇各自飛，而喬木卻是為她才去追查城主之事，陷入了城主的這一張巨網之中，並因此慘死...
她閉著眼睛木然站在那，沉默得像是一棵樹。
郭公子一直在湊近了打量喬殘雪的反應，見她許久不說話，皺了皺眉：
“你有沒有良心啊？連哭都不會哭嗎？”
喬殘雪仰起臉閉眼望向郭公子，聲音低沉：
“我喬家祖訓，絕不示敵以弱。”
“.....”
這下輪到郭公子沉默了。
他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很好搞定的盲女，反應居然會是這樣。
她是猜到了他是來看笑話的，所以故意表現地如此無情？
“沒勁，你和那個死人一樣頭鐵，非但逼我來硬的嗎？”
“既然你雙目已盲，看不清那人的死相，倒還是有一種方法能讓你感同身受。”
郭公子臉色一沉，這盲女的表現，又讓他想起了那個已然慘死的喬木。
喬木是踩著他的腦袋出名的，每一次雁城人聊起喬木，都是扇在他臉上的一個巴掌。
他輕輕拍了拍手，很快身後便有家丁走上前來，家丁手裡提著的籃子裡，是一個裝著熱湯的湯鍋。
揭開鍋蓋，一股誘人的香味散發了出來。
可以看到這鍋肉湯里加了不少香料，聞起來相當不錯。
郭公子淡淡道：
“這雁城人都在傳，說這喬木俠肝義膽，有古之任俠遺風。”
“你且來聞聞看，這俠肝義膽羹，是否別有一番滋味？”
“你----”喬殘雪身軀不住顫動。
然而郭公子此時已經不理會她作何反應了，只是喝道：
“來人，喂姑娘喝湯！”
話音落下。
身後數名家丁頓時一擁而上。
兩名強壯家丁一左一右，將喬殘雪雙手架住，另外一人則是伸手盛了一碗羹湯。
然而此時在人群后方的和尚卻是忽然呆住。
他忽然發現，身旁的老黃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抬頭一看，老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混進了那幾個家丁僕役裡頭？
“老黃？”
正在喬殘雪被死死按住的時候，老黃卻是擠在那家丁身前，直接盛起那一碗羹湯，就往自己的嘴裡灌。
他的吃相很難看，簡直餓死鬼投胎一樣狼吞虎嚥，生怕被別人搶了半點。
他邊喝還邊朝郭公子討好地笑，咧嘴露出那一口難看的大黃牙：“少爺，這羹湯真是美味哩。”
郭公子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狗一樣的東西，也敢搶食？”他上前就是一腳踢去。
老黃下意識縮了縮身子要躲，但又不敢，只得結結實實捱了這一腳，被一下踢翻在地，手裡的湯碗也摔碎在地。
只是老黃卻不管不顧，他趴在地上就撿起地上的肉片往嘴裡死命地塞。
“有完沒完？”郭公子還上前要踢。
但忽然之間，門外卻是傳來一個聲音。
“好香啊。”
一個揹著長槍的斗笠客旁若無人地走進門來，他嗅了嗅空氣中的香味，露出陶醉的神色，問道：
“這喝湯多是一件美事啊，能否也分我一杯羹？”
說話之間，這名斗笠客將斗笠摘下，露出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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