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陽喬家，覆滅於半年之前。
而仙門玄天宗入駐，在這河陽府城建立宗門駐地，其實也是在河陽喬家覆滅之後才發生的。
半年時間，也足夠這些河陽府城的居民，對這些異人、或者說修仙者有所瞭解了。
即便是錢捕頭這樣的公門小吏，也對這河陽府城內的玄天宗具有一定的認知。
“為何不能去那玄天宗？”喬木低聲問道：
“我們是公門捕頭，代表的可是大炎的律法。聽你這意思，難道說如果玄天宗的異人違反大炎律法，我們還不能抓嗎？”
這話一出，錢捕頭倒是頗為古怪地看了眼喬木。
“喬捕頭，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吧，怎麼還口出如此....天真之言？”
錢捕頭本來想說幼稚，但掂量了一下手裡的碎銀，還是改成了天真。
錢捕頭理所當然地說道：“所謂異人便是仙人，是世俗所不能及的上仙，仙長。大炎律法管的是大炎的子民，如何管玄天宗的仙長？”
喬木聽了頓時怦然心動：“你是說即使是我們這些公門捕頭，擅闖仙門駐地，也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嗎？”
“喬捕頭就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了，有些事實我們不必說出來。”錢捕頭微微笑道。
“這錢捕頭還挺好說話，能免去我不少工夫，回頭等這次議事結束了，再細細問他幾句。”喬木心想。
錢捕頭名叫錢謙，年紀其實才三十多歲，比現在的喬木還年輕。
只是他髮際線略高，看起來比目前44歲的喬木還要顯老一些，不過倒是挺和氣。
喬木自忖這個捕頭身份不會混太久，加上自己一心求死，與他走得近有可能會被波及，所以他也沒有與同僚處好關係的意思。
不處關係也行，有碎銀開道，這錢捕頭倒是說的細緻。
銀兩喬木目前是不缺的。
之前山賊們洗劫了雁城的城主府，從密室中帶走了一批古董古玩珠寶之類。
這些贓物山賊們雖然有手段出手，但總需要一定時間。
得知喬木不日就要離開，前往河陽府城之後，王宋河便做主分了喬木一些金銀現錢，而那些古董古玩則留給山賊們徐徐出手。
喬木手裡的這筆銀錢不算太多，但目前基本是不愁什麼吃喝用度的。
“錢捕頭，再跟我細說這玄天宗。”
“喬捕頭，不妥當吧。這總捕頭還在上面講那無常妖物案呢。”
喬木想了想，又摸出一點碎銀。
“哎呀，其實喬捕頭待這次議事之後，再問我也不遲的。”錢謙不動聲色地收下碎銀，看向喬木的眼光卻熱絡了一點。
這個喬捕頭聽說是外地人，突然就當了捕頭，據說是走了關係，上頭有人。
現在看來，傳言果然不虛，問點訊息都出手這麼闊綽，值得結交...
捕頭只能算是小吏，連九品官都算不上，俸祿不高。
錢謙作為捕頭，其實壯年的時候也是一個練出內勁的九品武者，只是隨著年齡上來，氣血下滑，雖有內勁在身，但已經比不上青壯年的九品武者了，因而只能混成這麼一個小吏。
捕頭的俸祿不高，所以很顯然這喬捕頭，非富即貴啊....
既然這喬捕頭看似頗有家資，那麼...
錢謙微微一笑，神秘道：
“喬捕頭，你這算是找對人了，換了其他人，可沒我這樣懂這些內幕訊息..”
“還有內幕？快快細說。”喬木心動了。
“半年之前，河陽喬家一夜之間被滅滿門，據說還是那武聖人親自動手....喬家從此淪為大凶之宅，無人敢入。甚至連帶著周邊的地價，也一落千丈，跌了足足三四成。”
“城北本就是這河陽府城的繁華地帶，跌了三四成的地價，何等可怕...”說到這裡，錢謙微微一笑，露出勝券在握的表情：
“但是，別人恐懼我貪婪!”
“我錢謙實力三流，眼光卻是一流，就在那地價跌至低谷的時候，我購置了一套臨近喬家大院的一座宅子安家。”
“結果呢，你猜怎麼著，玄天宗的仙長來了！他們將喬家大院以及周邊地帶劃為仙門駐地，連帶著周邊一帶的地價都蹭蹭往上漲，現在已經比當初漲了兩三倍了。”
說到這，錢謙還頗有些得意。
其實他這話，還是有點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成分。
他不怕武聖人，不怕凶宅，只是因為他窮而已。
近些年來，朝廷賦稅日重，他又已經三十多歲了。
常人與尋常武者的體能巔峰期也就是二三十歲，年齡一過，氣血每年都會下滑。
錢謙年輕時敢打敢拼，靠著一門低品的外家硬功，也練出了內勁。但年紀一到，氣血逐年下滑，這把老骨頭也很難跟公門裡的其他年輕捕快拼了，所以才咬牙買了一套城北的宅子。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咱老錢家這回是近了仙家哪，那不說得道飛昇，也讓讓咱們家女兒聞點仙氣，薰陶薰陶嘛。”
錢謙笑哈哈說著。
而喬木卻暗皺眉頭：“說了這麼多，你說的內幕呢？”
錢謙神秘道：“內幕嘛，就是我知道城北還有一座臨近玄天宗駐地的空宅，若是喬捕頭需要，我可以幫忙從中牽線..”
這人錯以為我想購買宅子了....喬木有點哭笑不得。
正準備再聊點別的，上頭的陳總捕頭已經講完了案子，朝著喬木這邊走了過來。
錢謙頓時噤聲。
喬木倒是很淡定，六品的城主他都殺了，還怕一個府城總捕頭？
“喬捕頭似乎對這個案子頗有幾分看法，剛才討論得相當熱烈，不如說說你的看法？”陳總捕頭微抬著下巴，眯著那雙丹鳳眼俯視喬木。
她年紀大約三十出頭，頗有成熟韻味，明明是在瞪眼俯視，但又隱約有一絲媚態，讓旁邊的錢捕頭心中哦呼一聲，心說能不能也瞪我一眼。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看法。”喬木平靜道。
他根本沒聽，自然也談不上什麼看法。
陳總捕頭秀眉微蹙，俯視著喬木，聲音帶著幾分不加掩飾的輕蔑：
“沒看法就閉嘴。”
“我倒是很好奇是誰將你送進六扇門的...但進了這扇門，就得聽我的。”
陳映雪以一介女子之身，不借助外力，攀爬到府城總捕頭的位置，自然對喬木這種年過四十的中年關係戶深惡痛絕。
喬木聽了倒沒什麼情緒波動。
畢竟他又不是來跟這些捕快捕頭搶飯碗的。
於是他正色道：
“女人，不要對我好奇，好奇往往是淪陷的開始。”
“叔在菜市場殺了十年的魚，我的心早已跟我殺的魚一樣冰冷，你不要靠近我。”
陳總捕頭：？
她莫名其妙地皺眉看著喬木，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怪話驚到，下意識走遠。
實際上，這就是喬木想要的效果。
作為踏上了求死之道的男人，在經歷過雁城的風雨之後，喬木已經瞭解到一件事：
女人只會影響他作死的速度。
男人也一樣。
身邊無人的時候，他就無所顧忌，沒有弱點，這樣的他就是最強的。
“喬捕頭你這....”旁邊錢謙這時候才敢說話：
“總捕頭性情剛正，雖然不至於給你小鞋穿，但她好歹也是頂頭上司啊。”
“性情剛正？那更要離我遠點了。”喬木正色道：
“我一向嫉惡如仇，視生死為等閒，這樣偉岸的形象落在性情剛正的人眼中，簡直就像是黑夜中的螢火蟲，亮得耀眼...我怕她真的淪陷。”
話到這裡，喬木滿意地看到已經走遠的總捕頭背影微微一抖。
舒坦。
而在此時。
天邊飛來一隻巨大的白紙鶴，一個梳著道髻、看起來只有二十來歲的年輕女修正乘在那白紙鶴之上。
紙鶴落地迅速縮小，化為尋常紙鶴大小，被那女修伸手收入懷中。
“玄天宗的明月上仙到了。”
“摺疊的紙鶴都能讓人乘著飛行，果真是仙家手段。”
旁邊的捕快捕頭紛紛讚歎。
“玄天宗的人....怎麼來衙門了？”喬木疑惑。
除了只修術法不修仙的王宋河之外，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修仙者。
但是這名女修看著笑容和煦，似乎挺好說話。喬木雖有尋死之心，但也不好隨意找茬....畢竟她又不是惡貫滿盈的鄭屠戶。
“嗨，喬捕頭，合著你剛才是完全沒聽啊。”旁邊錢謙無奈了。
“那你再細說。”喬木說著又習慣性想掏碎銀，這回倒是被錢謙制止了：
“這次只是小事，不用這個。”
“這玄天宗的上仙，是來與我們合作，破那‘無常妖物案’的。”
“近日以來，這河陽府城之內多有妖物作祟，害人性命。”
“據玄天宗的明月上仙所說，這妖物被稱為“無常”，乃是以死氣為食的異種妖獸。”
“每次出現，基本都會帶走一條性命，如古老相傳中的冥府使者，黑白無常一般，因而稱為無常。”
生死無常？這麼吉利？
喬木本來只想當個職場混子，但現在又有點心動了。
哪裡有危險，哪裡有死亡，就有他喬木。
“不過我們公門捕頭的職責，居然還有緝拿這作祟的妖物？”喬木有點疑惑。
他此時是六品武者，已經與當初的雁城城主同品級，更是修習了長生拳、純陽無極功等上乘武功，眼力是不差的。
他看得出來，這衙門之中的這些捕快，基本全都是練力階段。
如錢謙這樣的捕頭，才是九品練勁，甚至錢捕頭這種九品武者，已經氣血滑落，看著還有內勁，實戰就比較水了。
唯一值得喬木多看一眼的，只有那個武功大約是七八品上下的陳總捕頭...但也只是多看一眼而已。
尋常捕頭捕快，平日裡處理的不過是地痞流氓這些小事，什麼江洋大盜之類都輪不到他們這些捕快上，更不用說這邪祟妖物了。
“我們公門捕快自然對付不了，所以玄天宗的上仙這不就來了？”錢捕頭笑著說道，看向那明月女修士的面上，隱隱帶著一絲嚮往。
仙人據說可以長生不老，誰不向往呢？
只聽那道號明月的玄天宗女修微笑說道：
“這次行動，還要多多勞煩各位公門捕頭了。”
“這無常妖物並不需要你們對付，它實力不俗，可能會傷了你們。若是發現了妖物蹤跡，再通知我便是。”
“上仙真是宅心仁厚。”
“上仙還掛念著我們這些凡人的安危啊。”捕快們紛紛鬆了口氣。
都是肉體凡胎，他們也不想對付那所謂妖物。
女修明月繼續微笑道：
“這妖物以死氣為食，所以會常出現在將死之人的附近，也就是醫館、牢獄之類，各位可以多加註意。”
“不過萬一你們真遇上了那妖物，也記得千萬不要下死手，將其誅殺。”
“嗯？這是為何？”有捕頭問道。
“因為....上天有好生之德。這妖孽傷了人，就此誅殺它也太簡單了，所以我會將其帶回宗門另行懲戒，以有罪之身為我仙門效勞，用漫長歲月一點點償還它犯下的罪孽。”女修答道。
捕快們沉默了一下。
“確實。上天有好生之德。”
“上仙說得對。”
這個時候，有一個頭鐵的捕頭又一次清了清嗓子，站了出來。
“按大炎律法，殺人者當然是死罪。”
“敢問這位上仙，這妖孽殺了人，卻能入仙門繼續活著。”
“那麼，是這能聞見死氣的混種妖物的命，比我大炎子民的命更金貴嗎？”
女修明月看著從人群中站出來的喬木，臉上一直掛著的和煦笑容也不知不覺中淡了。
正要發作，衙門外卻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
一群手握刀劍的官兵推開大門，闖了進來，將門內的捕快們圍住。
這讓捕快們一下驚呆，這是什麼操作？官兵包圍了六扇門？
“哪個是喬匹夫？”為首的軍士喝問。
“我就是。”喬木大約猜到了什麼，很淡定地微笑著。
“有人舉發你在茶樓妄議朝政，誹謗當今聖上....抓起來！”
緝拿要犯這種事本來是捕快乾的，但喬木自己就是捕頭，所以這次特意調遣了官兵過來。
只是這話一出，旁邊之前還很和氣的錢捕頭倒是很快反應過來，第一個衝過來趕緊將喬木給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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