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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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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香客能進,我進不得?”

  道觀門口的年輕道人聽著這話,略有點不耐煩道:

  “正因你是公門中人,才更不能進。”

  話說到這裡,門口這裡的小騷動已經引起了周圍人群的注意。

  有道觀的其他道人皺眉走來,也有看熱鬧的香客們漸漸走近。

  “公門捕快,為何不能進?”喬木眼睛也瞥向那圍觀而來的其他民眾,聲音更洪亮了幾分:

  “公門捕快,為大炎律法的執法者,這裡難道不是大炎轄下的河陽府城?為何不能進?”

  只是稍稍出乎他意料的是...

  這些民眾們聽了之後面上並沒有明顯的異色,沒有讚許,而少數香客更是皺起眉頭,顯然對他的說法並不贊同。

  玄天宗入駐河陽府城僅有半年。

  但這些民眾們,似是已經習慣了這些玄天宗仙長們的存在。

  這與喬木之前在雁城之中,站出來對抗城主一家時不太一樣。

  當初的城主郭巖頗有名望,雁城的民眾們雖然不說話,但心中總還是知道孰是孰非的。

  而現在不一樣。

  喬木此刻面對的,是仙門,是世俗眼中不染凡塵的仙人。

  那幾名道觀門口的道人聞言,也只是覺得好笑而已。

  “你這捕快,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吧?”有道人笑道:

  “大炎的律法歸大炎,這裡是仙門駐地。”

  “凡人的律法,與仙門有何關係?”

  說到這,這幾名道人的面上,也透出幾分遮掩不住的優越。

  他們自然也曾是大炎王朝的人,可如今進了這玄天觀,穿上一件道袍,便搖身一變成了那仙門中人。

  哪怕只是在這道觀門口看門的雜役,算不上真正的仙門弟子,也依然比大炎子民更高一等。

  喬木平靜道:“那若是仙門的修仙者涉嫌草菅人命,縱獸行兇,在府城之內犯下多起兇殺案呢?”

  這話一出,那幾名道人才都臉色微沉。

  正要呵斥,遠處卻是走出一名年輕的女修,也是被這場小騷亂所吸引而來。

  “出什麼事了?”那女修問。

  “明月師姐。”

  “師姐。”

  這幾個道人們連忙問好。

  女修明月是宗門聖女的僕役跟班,而且因為御獸有成,頗受聖女武清心青睞。

  所以她的身份自然也水漲船高,雖是僕役,但也比普通的仙門弟子隱隱還要高一點,更遑論他們這些道觀門口的雜役。

  “你是...那個捕頭喬匹夫?”

  女修明月辨認了一番之後,才認出來此人。

  她本來並不會將凡人的姓名放在心上,可此人連續數次頂撞她,昨夜又差點撞破了她縱虎行兇,因此印象不淺。

  “既然正主來了,我也就不多閒話。”喬木開口道:

  “明月上仙,我已經找到那無常妖物的真身了。”

  “哦?你是特意前來告知我的?倒是有心了。”明月面上明顯露出喜色。

  喬木二話不說,將之前的那一盞法器青燈點燃,那青色的火苗剛剛出現便急劇顫抖,飄向了喬木腳邊趴著的那頭...小花貓?

  “這就是那頭妖貓的真身?”明月面上微微錯愕。

  她也不是沒與這無常妖物打過交道,只是並未抓捕成功罷了。但她也沒想到,費盡心思都抓捕不成的無常妖物,居然會是那隻癱軟在地上的小花貓?

  “好,你做得好。”她很快收斂住驚訝,走上前來:

  “這無常妖物作惡多端,在府城之內犯下多起兇殺案,這種畜生,自當帶入我仙門之中懲戒,用漫長歲月償還它犯下的罪孽。”

  只是喬木卻沒動。

  “所以,明月上仙也已經確定,這一盞青燈指向的妖物,就是無常妖物的真身嗎?”喬木問道。

  “那是自然。”明月緊盯著喬木腳下的花貓,聲音有點急切。

  這個捕頭是不是有點蠢啊,私底下將那妖物交給我不好嗎,為何要在玄天觀門口?這要是被其他的宗門弟子看見了,說不定要跟我搶功的...明月心中升起幾分不滿。

  然而喬木依然一動不動站在那裡,也沒有將那妖貓交給她的意思。

  “既然這便是所謂的無常妖物,那麼...昨夜與明月上仙一起出現在城西宅院兇殺現場的,又是何種妖物?”

  喬木目光轉冷,語速越來越快:

  “明月上仙,你昨夜行蹤可疑,突兀出現在死者江龍的宅院裡。”

  “而在死者江龍的屍首旁邊,我發現了這種長毛。”

  喬木從小布袋之中掏出那事先準備好的獸毛,拿在手裡。

  他一手拿著那獸毛,一手將那已經癱軟的小花貓提在手裡。

  這獸毛明顯偏長且粗,質地也更硬些,最特別的是毛髮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淡淡的瑩白色光澤。

  哪怕不用什麼仙道手段探測,光是凡人用肉眼去看,也能輕易分辨出這長毛絕非出自喬木手裡的那隻小花貓。

  說到這裡,明月終於停下腳步。

  她已經意識到喬木來者不善了。

  “你想說什麼?”她微微有些焦躁。

  喬木道:“為徹查無常妖物案,本捕頭要進入玄天觀駐地,逐一對比玄天宗豢養靈獸的毛髮,找出無常妖物案中的殺人妖物....”

  喬木這話剛說到一半,便被那女修明月揮手打斷:

  “住口!”

  “仙門清譽,豈容你這一個連官都算不上的區區捕頭詆譭?”

  “你想進,就能進?仙門重地,可不是你能夠胡來的地方。”

  不知不覺之中,道觀門口的人群已經越聚越多了。

  有許多的香客被這邊的騷亂所吸引,畢竟一名公門捕頭在玄天觀的門口,與仙門的上仙爭論...這放在往日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

  “玄天宗的上仙放縱妖獸行兇殺人?不可能吧?”

  “可那捕快言之鑿鑿的,也帶了物證....”

  “玄天宗的上仙想來是清白的,那便開啟道觀門,讓那捕頭進去看看又何妨?也不麻煩。”

  “那可是玄天宗的上仙啊,他們一直庇佑我河陽府城一方水土安寧...”

  民眾們議論紛紛。

  輿論風向幾乎是向著玄天宗的方向一邊倒。

  畢竟...

  一身捕快皂衣的喬木代表的是官府,代表著基層的大炎執法人。

  自異人戰爭之後的四十年以來,大炎朝廷賦稅日重,百姓困苦多年,官府在民眾的眼裡自然沒有太多好印象。

  而玄天宗的上仙們,可都是一些得道的高人,可得長生,不染凡塵,簡直就是民眾們心中的嚮往。

  這兩者起了衝突,又是在這玄天觀門口,他們心中更偏向誰自然也不言自知。

  “那邊的捕頭,不要鬧事。”此時遠處又傳來呼喊聲。

  一名大腹便便的官服中年人快步走來,額上見汗。

  今日是十五,他本來也是過來玄天觀燒香的,卻沒想到人還沒到玄天觀,就聽說這裡出事了,所以只能匆匆趕來。

  “那邊的捕頭,還不退下!”這官員頓時喝道:

  “擾了這仙門清靜,還想要亂仙門清譽嗎?”

  “什麼查案查案,我怎麼沒聽說過這事還與仙門有關?休得胡來!”

  喬木扭頭看著這突然出現的官員,忽然問道:

  “敢問這位大人,是何官職?”

  這胖官員頓時心中瞭然了:這捕頭連他也不認識,看來確實只是一個小角色。

  他冷然道:

  “本官為河陽府同知,官居正五品。”

  “按大炎律法,公門捕快本就不得擅闖仙門駐地,你究竟有何居心?”

  “你這捕頭已經犯下大錯,若是再在這玄天觀門前鬧事,本官可以當場革你的職!”

  在這河陽府之中,五品同知其實就相當於四品知府的副手,地位自然尊崇。

  以他在河陽府城中的地位,自然是不用跳出來維護女修明月這麼一個仙門弟子的,太掉分。

  一個女修明月沒那麼重要,但那頭碧睛飛虎,可是仙門聖女的靈寵。

  喬木如今在大庭廣眾之下將這件事捅破,這關乎仙門顏面,所以他也不得不站出來,呵斥喬木這個小小捕頭。

  聽到這樣的動靜,女修明月心中稍稍一定。

  本來剛才被喬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道破真相,她心裡還有點慌。

  只是如今這麼一看....

  河陽府民眾的言論顯然偏向仙門,如今連大炎朝廷命官也在呵斥那喬匹夫,要讓他革職。

  連大炎的子民與官員都站在她這一邊,她慌什麼?

  反倒是那個堅持查案的喬匹夫,在此時獨身一人,幾乎要被眾人的口水淹沒了。

  該慌的,是那喬匹夫!

  是他這麼一個區區匹夫,在跟河陽府城的規矩為敵!

  只是此時那喬匹夫神色依舊鎮定。

  無論那官員如何呵斥恐嚇,無論那百姓如何議論,他都只是孤身一人站在那裡,毫不動搖,也毫無驚懼。

  “革我的職?”

  此時的喬木忽然一笑。

  身為河陽府城的捕頭,做事自然要受諸多拘束,要受許多條條框框限制。

  “有沒有一種可能,錯的不是我,而是大炎的律法?”

  那胖官員先是錯愕,繼而臉色陰沉,面上的皮肉都因憤怒而發顫。

  他聽見那名捕頭繼續道:

  “若身為公門捕頭,也無法聲張正義....那我要這身官服,有何用?”

  話音落下。

  他站在這街道中央,將身上那一身捕快皂衣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麼扯下。

  皂衣之下,是一身便於行動的武夫勁裝打扮,顯然他早有準備,而非臨時起意。

  “捕頭?現在我已經不是了。”

  脫去官吏服的同時,也表示此時的喬木已經不再是公門中人,不再代表著大炎的律法。

  喬木提著手中劍,他一個人站在這玄天觀門口,獨自面對著民眾的洶湧聲浪,面對那胖官員鐵青的臉色,面對那佇立在這城北的仙門玄天觀。

  他一步步走近那玄天觀的大門,聲音卻隨著步伐越來越洪亮,響徹在周圍人的耳中。

  “如今我已不是公門捕頭,只是無官無職一匹夫。”

  “仙人便可草菅人命,縱獸殺人麼?”

  “大炎律法若管不了仙人,那便由我喬匹夫來管!”

  眾人皆譁然。

  甚至連守護玄天觀的道人們都一時錯愕,沒能馬上反應過來。

  那些民眾們的眼光,也在喬木脫下那身捕快皂衣之後,產生了細微的變化。

  捕快的皂衣代表著官府的背景。

  民眾們對大炎官府的官吏並沒有太多好感,往往是畏大於敬,大多覺得這些小吏所作所為都是在從他們手中斂財,或者就是為了升官。

  可若是一名捕頭頂著五品大官的壓力,當眾脫去一身官服,也要闖那玄天觀呢...

  這顯然跟升官發財毫無關聯,說是升棺發材還差不多。

  這個捨去一身官服也要闖那玄天觀的捕頭,似乎真與他們平日所見的官吏不同?

  突然。

  喬木腳下的那小花貓卻忽然貓耳豎了起來。

  原本癱軟在地的它,在此時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瞳孔縮小變得警惕,藏到了喬木身後的影子裡。

  下一刻。

  一聲如雷鳴一般的虎吼聲自遠處響起,滾滾音波震動空氣。

  這突然爆發的吼聲讓那些香客們情不自禁捂住雙耳,甚至離得近的甚至都被那音波聲浪吹得向後倒退出幾步。

  “聖女的飛虎?”

  剛剛要上前阻攔喬木的玄天觀道人頓時臉色一變。

  這頭聖女的兇虎在玄天觀駐地可是名聲不小,尚未成年,又性情兇蠻,讓他們這些底層的道人躲也不是,打也不是。

  臉色變化最大的則是那女修明月。

  那碧睛飛虎的虎吼聲雖遠,但聲音的來源,卻並不是在玄天觀的後山上,而是就在這山腳附近?

  “這碧睛飛虎,掙脫了靈獸籠麼?”

  “昨晚明明還特意餵養過六品的血食,想來可以安分一段時間,怎會這麼快又發狂了?”明月心中一震。

  玄天觀的側門口,也正對著一條街道,與喬木所在的主街隔了一個拐角。

  喬木那邊鬧得風波不小,這條街道倒是風平浪靜。

  今日是十五,街道上來往香客比平時還要更多一些。

  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正有一戶人家抬著桌子走出家門,將桌子放在了自家門前,隨後則給供桌上擺起香燭、饅頭、清酒等事物,以及一尊白衣飄飄的仙人像。

  “玄天觀今日上香的香客有點多,香火煙氣太濃,對孩子不好,這回就別去了,咱們家就在家門口拜吧。”

  錢謙抱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子走了出來,而家中其餘幾人則是點起了香燭。

  煙霧籠罩之中,錢謙家中各人輪番在桌前閉眼叩拜,口中唸唸有詞,靜靜焚香禱告。

  “囡囡,你也來拜一拜。”

  有婦人牽著那小女娃的手,讓女娃子學著身旁的大人們在供桌前跪下叩拜。

  錢家不算富裕,如今氣血下滑的錢謙身形略瘦,而那小女娃臉略有點嬰兒肥,生得珠圓玉潤的,眨巴著大眼睛,憨態可掬。

  “囡囡,別光顧著拜,給玄天仙人念點祝詞啊。”旁邊的錢謙笑著提醒道。

  “說...說什麼?”小女娃茫然。

  “隨便說點什麼,身體健康之類皆可。”

  “嗯。”小女娃認認真真在桌前學著大人們跪下叩拜,然後閉上眼睛一字字念道:

  “祝玄天仙人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噗...”供桌旁邊的幾個大人都被逗樂了,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禱詞,笑的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剛才是這麼教你說話的嗎?”錢謙也樂了。

  這幾日追查那無常妖物案,他倒是頗有些受累,只是看著自家小女這模樣,心中那點疲憊感也不知不覺淡去了。

  他正要收了供桌,卻耳後忽然一聲響。

  吼!

  忽地平地起了一聲驚雷般的虎吼聲,滾滾聲浪幾乎要撕碎耳膜。

  回頭一望。

  一頭兩米來高的碧睛巨虎伸展雙翼,自天而降,將街道上幾名躲閃不及的香客踏在腳下。

  那巨虎動作快而迅猛,在眾人嚇傻的時候,虎爪輕易便將腳下的香客們肢體撕開,一身瑩白色的長毛很快便被鮮血染紅,兇威十足。

  “這巨虎...”錢謙微微睜大眼睛,這巨虎猙獰的模樣他並非是第一次見,就在那昨夜的時候他也曾驚鴻一瞥....只是他顧忌修仙者,並未說出真相。

  在他愣神的時候,那巨虎似乎是被供桌上的食物吸引,雙翼一展已然飛撲過來,掀起一陣腥風。

  供桌上的那玄天仙人像被勁風吹飛,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那巨虎就這麼落在供桌旁,張開了血盆大口。而桌前的囡囡卻被嚇傻了站在那,與那巨虎相距也就半米距離。

  那小女娃整個人,甚至都沒那巨虎的一張嘴大。

  “囡---”錢謙眼睛瞪得渾圓,內勁爆發一步踏出,但胸腹位置的傷口卻傳來一陣痛楚,讓他動作慢了一絲。

  這一刻時間彷彿都變得緩慢。

  他眼睜睜看著那巨虎大張著口,撲向供桌旁的女娃。

  他距離自家女娃很近,近到可以聞見那虎口的腥臭味。

  但終究是腳步慢了一絲。

  一飲一啄,皆有報應嗎....在這最後一刻,他心中泛起這個念頭。

  他忽然回想起昨夜擋在年輕捕快身前受的傷,攻入庭院內時自己明明看到了那明月上仙身邊稍縱即逝的巨虎身影卻謊稱不知....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

  一道熟悉的聲音,也如驚雷一般響起。

  “天魔解體!”

  一道渾身籠罩血光的身影,猶如餓虎撲食一般,橫向撲到了那巨虎身上,居然將那巨虎橫著撞飛出數米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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