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義！
當喬木提著那巨虎的染血頭顱，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周遭的民眾們也微微有些恍惚。
當喬木拔劍想要闖入這玄天觀與門口道人衝突時，他們更多是站在道人這一邊，呵斥這捕頭不懂事，擾了仙門清靜。
當喬木頂著大官呵斥威脅，脫去那一身捕頭皂衣的時候，他們則更多是驚訝，看不太懂喬木的舉動。
而當那巨虎當街殺人，又被喬木擊斃，說起那無常妖物案時，他們這才有所動容。
“這個捕快，他似乎是真的在做實事？”有人心中開始動搖。
“他剛才，是真的在救人。”
“而那些玄天宗門口的道人，則是想阻止他？”
至少不是所有人，都有膽量面對那吃人的巨虎，尤其這巨虎似乎是那玄天宗的上仙所飼養...
大的是非他們想不明白，但這顯而易見的善惡對錯，百姓還是看得懂的。
他們依舊躲在遠處不敢靠近，只是看向那喬木的目光，已經有了一定的改變。
“這個叫喬匹夫的人確實除掉了吃人的妖虎。”
“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那玄天宗上仙飼養的妖虎終究也是畜生，是畜生就有獸性大發的可能，這也不是那些仙長們的錯啊。”
“仙長們慈悲為懷，庇護河陽府一方水土，仙長的座下出了吃人的妖物，當然也不是他們願意看到的，妖物畢竟是妖物。”
民眾們指著那站在血泊裡，提著巨虎頭顱的喬木，議論紛紛。
當永和帝在楚護衛的護送之下匆匆趕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他怎麼敢----”永和帝也臉色劇變。
他心裡先是咯噔一下。
聖女武清心的碧睛飛虎，就這麼簡簡簡單單地死了？
只是趕路過來的工夫，事情就發展到了這樣的程度？
他看著街道上那喬木的背影，心中只泛起一陣不可思議的感覺。
為什麼？
為什麼連他這個當朝天子都要猶豫思索的事情，這個武夫能幹得這麼果斷？
世俗的道義？開什麼玩笑...
“陛下，此事有些鬧大了。”旁邊的楚護衛躬身道：
“是否要我插手製止？”
作為這次微服私訪中，護衛大炎天子的身邊親衛，楚星是正兒八經的高品煉神武者。
當然，護衛也不止他一個人。
想要插手阻止這場風波，自然綽綽有餘。
可是....事後呢？
想到這，永和帝忽然道：“也對，那喬匹夫也是煉神有成的高品武者。”
“雖然神魂有傷，實力十不存一，但終究也不是普通的六品武者。”
“楚星，依你看，那喬匹夫如此行事，是否意味著他另有底牌，讓他自以為可以對付那聖女武清心？比如某種爆發秘法，讓他暫時迴歸鼎盛時期？”
高品武者的底牌。
這是永和帝想到的一個合理解釋。
否則他想不到，為何一個曾經的高品煉神武者，會到這玄天觀門口殺那碧睛飛虎，甚至強闖這玄天觀，就不怕被修仙者挫骨揚灰嗎？
越是高品武者，往往越知道那修仙者的可怕。
天下武夫共分九品，但四十年前的一品武夫武聖人，都在修仙者的手下慘敗而歸，只剩他自己逃得一條性命，更遑論這個喬匹夫。
強闖仙門的道觀，必死無疑！
但若是對付那個玄天宗的聖女武清心，或許另有轉機？那位聖女的仙道修為如何其實是個未知數。
自拜入玄天宗，被立為仙門聖女之後，武清心甚少外出，終日就是閉關閉關，過得相當低調。
但即使這樣，她也是仙門的聖女...
楚星聞言，眉頭卻漸漸蹙起。
“這....他是否有短暫爆發高品實力的能耐，我也不太好判斷。”楚星也遲疑。
不過永和帝的判斷也不無道理。
武者想要修成高品可不容易，一個曾經的高品武者，自有他的驕傲，自然不會這麼簡簡單單地死，應該有某種保命之法？
“陛下，他現在還沒闖入玄天觀呢，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
楚星才剛剛說到“轉機”二字。
便見那喬木提著那滴血的老虎頭顱，一步步往著那玄天觀邁進。
這一動，不止讓楚護衛一怔，連那玄天觀門口氣勢洶洶圍過來的道人們都被氣樂了。
“好膽！”
“此人罪孽深重，敢對聖女的靈獸出手，又侮辱我仙門，應當請山上的師兄速速將其鎮壓，挫骨揚灰。”
“殺了聖女的碧睛飛虎，不止不逃，還敢走過來？”
“區區凡俗武夫，也敢不敬？”
喬木神色卻依舊鎮定。
“逃？為何要逃？”他輕聲說道：
“我要做的事還沒有做完，為何要逃？”
他的目光穿過洶湧的人群，無視了義憤填膺的道人們，落在了人群后方的女修明月身上。
“殺人的孽畜，已經伏誅！”他朗聲念道：
“但縱虎殺人，草菅人命者，一樣要償命！”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從行走變成了狂奔，腳踏虛影步，筆直衝來那女修明月！
喬木不知道這些道人們實力如何，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所以接下來他要拼盡全力，將這所謂明月上仙擊殺！
“區區凡俗武夫，也敢放肆！”
“你們還不快上？”
女修明月眉頭一皺，後退至人群身後。
她拜入仙門約二十年，仙道修為其實並不突出，擅長的其實是豢養靈獸，否則她也不會只是一個聖女身邊的僕役弟子。
煉氣期修士雖然也是世俗眼中的“上仙”，但遠未稱得上超凡脫俗，跟這凡俗武夫近身搏殺硬碰硬才是愚蠢的。
她其實沒太多心思理會這必死無疑的喬木，心中只剩下一片惶恐。
聖女的那頭幼虎還未長成，居然就被凡俗武夫殺了...尤其今天這事，多少得算是因她而起，若是那閉關的聖女得知...
她打了一個寒顫。
而此時，那些道人聽從明月的吩咐，已經朝著喬木一擁而上。
“修仙者嗎？這還是第一次與修仙者交手...”
喬木心中暗生警惕，接著便瞠目結舌地看見，這些道人們之中，有不少人從道袍之下掏出了刀劍兵器，朝他揮舞著趕過來。
“這....你們是武夫？”這一次輪到喬木吃驚了。
而他的這句疑問，卻反而將這些道人們統統激怒。
“你才是粗鄙武夫！”
“武夫只是凡夫俗子，而我們如今已經拜入仙門，遲早能得玄門正統仙法，得道長生！”
喬木無意中的問話，倒是讓這些道人們惱羞成怒。
看到他們這樣的反應，喬木心中多少有了些明悟。
“原來如此。”他微微眯起眼睛：
“真正的修仙者，也不至於在這道觀看門。”
“你們只是一些投奔仙門的走狗罷了。”
若是武者，他對付起來經驗不缺，自然絲毫不懼。
這些看門的道人們雖然身穿道袍，但大多是內勁武者。
腳下連連踏步，他隻身衝入人群之中，藏在身上的兩截槍身一轉一扭，一把長槍已經拼接在手。
面對武夫，而且還是群戰，還是用長槍更稱手。
“仙門走狗...你死到臨頭了知道嗎！”道人們也被喬木撩起了真火，馬上反唇相譏：
“看你也有四十歲了吧？這一大把年紀，還如此莽撞，不知進退，歲數真的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你以為你是什麼？道德聖人麼？”
“古人云四十不惑，而你年過四十，只知道為所謂道義誤了性命----”
這說話的道人話說到一半，就被喬木一槍點在咽喉，就此身亡。
喬木一腳將道人屍體從槍上踢開，冷然道：
“四十不惑，就是我一個人打你們四十個，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已然精通的戰場槍術再一次施展開來，再加上天魔解體迸發的內勁，一時也無人攖其鋒芒。
只是喬木心中確實因那道人的話陷入了思考。
四十不惑？道德聖人？道義？
喬木心中當然自知，他並不是什麼道德聖人，也從來不想當什麼道德聖人。
他昔日在雁城之中，以喬木、喬林、喬森之名行俠仗義時，別人說他有古之任俠遺風，重義輕生死。
但他自知自己沒有那麼高尚。
若是不積極求死，刷出高質量死亡，以自身的武道資質修行到44歲，或許不會比錢捕頭強出太多。
他只是在滿足自身變強慾望的同時，做一些他人眼中的善事而已。
僅此而已。
他從不是無私的道德聖人，他一直都有私心。
但是，這又怎麼樣？
又想人前顯聖當一個任俠英雄，又想鋤強扶弱行俠仗義，這樣的想法難道有錯嗎？
“四十不惑，應當是明瞭自己的內心，不被外物外人所迷惑，有自己堅持的道理。”
“而我堅持的道理...”
喬木眼觀六路，目光掠過周遭眾人。
有不明就裡遠處圍觀的香客民眾，有那臉色鐵青的五品高官，更有那縮在人群后陰冷注視自己的女修明月。
他剛剛與道觀門口道人們衝突的時候，連大炎的官員、大炎的子民都不站在他這一邊，對他指指點點。
但不被理解，被萬眾恥笑，視為莽夫愚者又怎麼樣？
他就是長生不死，他就是要堅持他的道理！
“世事黑暗，官官勾結，朝綱疲敝，仙門偽善.....”
“但我偏要踐行道義，偏要鋤強扶弱，偏要為弱者發聲奮戰，至死方休！”
“不服？不服就上來！打死我啊！！！”喬木持握長槍又一次殺入人群，笑得猖狂無比。
這樣張狂恣意的姿態，讓後方一直遠觀著的永和帝瞳孔微縮，負在背後的雙手都微微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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