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七品了？”喬木頗有些意外。
人到老年，氣血下滑才是常態，能煥發第二春的已經是極罕見的，但在天牢這種環境，還能有所突破，確實打破了他對武功的認知。
道真本來未注意到海無涯的異樣，只是看到喬木的表情之後，才扭頭看向海無涯，隨後眉頭不自覺微微蹙起。
“海無涯，你呆在天牢這三十年，是在練武？”
他本是乘興而來，聽說這海無涯與眾不同，但現在忽然感覺到一陣興趣索然。
“練武有何用？連你們口中的武聖人都已經死了。”道真疑惑道：
“武道落後，繼續抱殘守缺，又有何意義？”
“若是尋求力量，何不拜入仙門修仙？”
仙道強盛，這是不爭的事實。
四十年前如此，四十年後依然如此。
他並不理解，既然已經有仙道在前，何不修仙？
“武道與仙道，只是兩條迥異的道路罷了，何來高下之分？”一直沉默不語的海無涯忽然開口：
“當然，以往的武林武夫，只知苦練武功招式，怎麼打拳，怎麼將拳頭練大練硬，怎麼發出更強悍的勁力，而不知道格物致知的道理。”
“武道與仙道這兩條道路，的確是仙道上的探索更遠。”
“若是隻追求個人的偉力，的確是追尋仙道更合適。”
出乎喬木的預料，他對道真的話，竟然是贊同的。
“那麼，你為何不修仙？莫非沒有仙道資質？沒有靈根？”道真見海無涯終於肯搭理他，便再問道。
海無涯卻沒直接回應這個問題，而是慨嘆道：
“異人戰爭四十年，朝廷上下的確有不少人打著向異人修習術法的念頭，拜入各大仙門，追尋仙道。”
“四十年過去，他們很多人已經成為了異人。”
異人並非異族，其異在心。
他們對什麼是人這個概念，有著靈活的標準。
表面上，異人也是人，他們脫胎自人族。
但所謂仙凡兩別，並不只是指仙與凡的力量差別。
只有與他們一樣的修仙者，才是他們眼中的人。
而其餘的凡人，則是落後、愚昧的象徵，只能被當做提供香火願力、掠取資源的物件。
“你是叫‘道真’吧？你們九大仙門的真正修仙者，全部加起來，與這中州武夫的數量，孰多孰少？”海無涯忽然問。
按常理來說，普通人稱呼修仙者，一般都得敬稱個“仙長”或者“上仙”。
海無涯顯然對道真沒有這種敬意，而道真也似乎並不計較。
“那自然九大仙門的修仙者數量是遠遠不如。”道真微微傲然道：
“修仙需要靈根，自然是百裡挑一。”
“修仙需要靈根，因而修仙者稀少，比武者的數量要少許多，只是漫長歲月積攢下來，顯得多罷了。”海無涯說道：
“而武道則不同。”
“武道重毅力心性，只要毅力心性過得去，人人皆可練武，所以武道即是人道。”
“我追求的，並不是個人的武力。”海無涯說到這裡，眼中泛起追憶之色。
他早年練武，入少林寺為武僧，是吃過老大一番苦頭的，刻苦十年終入四品。
但在他的心裡，他還是一名讀書人，而非武僧。
“我輩讀書人一心所求，自然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不是練就一身武藝，好勇鬥狠。”
海無涯淡淡道：
“老夫早年練武，只是為了做官，以期一展胸中所學，匡世濟民。”
“而今鑽研武道，也同樣是為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武道即是人道，若人人練武，武道昌隆，便是人道昌隆。”
喬木靜靜聽著，心中也浮現許多思緒。
海無涯同樣練了武聖靈犀訣，所以喬木判斷，他很可能也是武極會的人。
只是聽他這一番理念，他的武道又與武聖人的武道，又大不相同。
武聖人的武道，是人人為我，而“我”作為武道至強者，與仙人試比高。
海無涯的武道，則是人人練武，武道即人道。
道真聽完也若有所思，對這海無涯稍稍有點刮目相看。
“凡人壽數有限，而你年事已高，這不是你這個凡人能夠完成的偉業。”
“正因你的弱小與脆弱，才愈發難得。”
道真最喜歡的，便是觀察這些凡人之中，心靈格外堅韌強大的個體。
而海無涯顯然就是其中一人，這讓他自覺已經不虛此行。
在此時，天牢門口的方向，有一道黑影快步走來。
正是神捕韋恩。
他聽說大道宗清一道人的弟子道真到了天牢，於是匆忙趕來，生怕生變。
誰知道他剛到，卻看見這個名叫道真的修仙者，似乎與海無涯相談甚歡？
“道真仙長。”韋恩點了點頭，而後看向海無涯：
“海無涯，起來吧，隨我到審訊房，本官要提審你。”
海無涯看了一眼韋恩，站起身來，在獄卒的押送下離開牢房。
只是他剛走，道真卻也站起身來，尾隨其後。
“道真仙長，你是來看管人犯喬鐘的吧？海無涯與此案無關，是另外一回事，你這樣跟著，不妥當吧？”韋恩冷著臉說道。
道真只是無辜地攤了攤手，就此停步。
“你們每個人，都覺得我是要對這犯人不利？這回還特意要把海無涯帶走？”
“行吧，隨便你們。”
道真也不糾纏，就這麼隨意地在海無涯的牢房裡坐下，翻看著他的閒書。
........
審訊房內。
“海無涯，我知道你是武極會的人，這次我受人所託，就長話短說了。”
韋恩也不多話，直奔正題，沉聲說道：
“武極會的人，說你的手上，有適合經脈盡斷的廢人也能修習的頂尖功法。要你將畢生所學，都傳授給隔壁牢房的囚徒，喬鍾。”
“喬鍾？他不是得罪了仙門的死刑犯嗎？”海無涯疑惑道：
“他與我一樣朝不保夕，隨時都可能被處死，那麼就算練了我的功夫，又有何用？”
“海無涯你這話說得...”韋恩說道：
“天牢這三十年，你不也一樣朝不保夕，難道你這三十年是虛度光陰麼？”
被韋恩這麼一點破，海無涯先是一怔，然後眼睛頓時一亮。
他這才反應過來，喬鍾與他處境相仿。
那麼或許...在他生命的晚年，他還真能找到一個武道上的繼承者。
哪怕這喬鍾，也與他一樣同樣歲數不小，性命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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