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亂葬崗附近。
喬木看著出現在他面前的一人一貓。
方圓？
他一直在這附近等候嗎？
想來是依靠那隻肥貓，找到了我吧。
喬木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在被獄卒帶走之前，他本來是將無常託付給了海無涯，念著海無涯已經被關了三十年，想來還會被關押更久，一時半會不會像他一樣被突然處刑。
而現在，無常卻出現在了獄卒方圓的身邊，那麼想來是另有變故。
那獄卒方圓腳下的花貓喵嗚一聲，抬起大圓臉細細嗅了嗅，最後有些疑惑地越走越近，最後躺倒在了喬木的腳邊，眼神再一次開始迷離。
這花貓雖然是用鼻子嗅，但喬木知道，它並不是靠鼻子找到他的。
而是靠死氣。
喬木一次次死去活來，倒是成了這肥貓的絕佳食糧。
喬木眼瞼低垂，他注意到這肥貓每一次呼吸，渾身毛髮都在舒展開，甚至毛髮在月光下還散發著若有若無的微光，看起來頗為不凡。
此時的無常，與喬木當初在河陽府獄中初次見到的無常已經大不相同了。
死氣的吸食對於無常而言是一種大補，它的這具妖貓軀體正在經歷一場喬木看不懂的蛻變。
喬木抬頭看向方圓。
“不錯，我名喬雙林，是喬家的長輩。”他掂量了一下手裡的包裹。
“晚輩方圓，是天牢的獄卒，這段時日以來，喬鍾前輩在獄中傳我武功，而這兩百兩銀子，也是我按照與喬鍾前輩的約定，要贈予喬家的一點資財。”
喬木頷首。
這小子沒有說謊，也沒有誇大，還算誠實。
只是這兩百兩，比之前約定的翻了一番，讓他有點意外。
“喬雙林前輩，其實晚輩在這候著，是有一件重要事物要交與你...”
方圓走了過來，遞上一部手抄本秘籍。
喬木掃了一眼，才發現這竟然是海無涯的《須彌山王經》？
昔日海無涯傳授武學時，這個年輕獄卒便在旁邊旁聽，卻沒想到居然手抄整理出了成文的功法秘籍。
“你這是何意？喬鍾傳你武功，而你用這兩百兩銀子回報，你與我喬家這筆買賣已經是兩清，而今又給我這部功法作甚？”
方圓大約解釋了一下，主要是吹了一波這部功法的不凡，以及海無涯的不凡。
“喬鍾前輩習得這門功法之時已經太晚，不日便被斬首了。實在頗為遺憾，因此晚輩想著，若是能夠將這本功法轉交到喬家人的手上，也算是了卻喬鍾前輩的遺憾了吧？”方圓微笑道：
“當然，這件事也得到了功法創始者海無涯老先生的首肯，否則我也不敢自作主張。”
喬木則是快速瀏覽了手頭上的這一本《須彌山王經》手抄本。
這部功法，他可不需要方圓來給，畢竟現在的喬木，就是這部功法的最高成就者，唯一的一個第五層。
以他對《須彌山王經》的掌握，快速瀏覽了之後就確定了一個事實：
這部《須彌山王經》並沒有動手腳，或者更改關鍵字詞，以及故意隱去下半本之類，完完全全是海無涯傳授的原版手抄。
喬木略有點意外，這個獄卒方圓還真能處，又會來事又圓滑，又沒有在功法這回事上故意動手腳坑人。
之前聽他自稱是帝都商賈之家，頗有家資，如今看來或許不假。
“我知道了。”喬木將功法收下，按照常理來說他的確沒有理由拒絕這份來自喬鐘的遺產。
而這個時候，那青年獄卒方圓卻是誠懇躬身道：
“晚輩不求拜前輩為師，只求教我一招半式，讓小子能練武強身健體，將來有朝一日手刃仇人。”
額外的一百兩銀子，以及額外的一部《須彌山王經》，換取一個教導他練武的資格麼？
不得不說這個方圓年紀不大，但心眼不少，而且給出的條件的確豐厚....當然喬鍾就是喬雙林，所以這部奇功《須彌山王經》對喬木實際上是沒有誘惑力的。
但天牢中多日相處，這年輕人也給他送了許多次燒雞，這點情分喬木還是給的。
喬木湊近了方圓，一手成掌貼在他胸口，閉目靜靜運功，一道內勁直接打入方圓體內探查，良久睜開眼睛，頗有點意外。
這方圓在《須彌山王經》上的修行進度不慢。
這獄卒方圓，在喬木教授武學之前，就是一個九品內勁武者，而今進度卻是比他意料之中更快。
從天牢聽海無涯講道開始，滿打滿算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如今已經入門，渾身氣血充沛，氣血比尋常九品要強出不止一籌。
“天資不錯，但更重要的是....練功夠勤勉。”喬木露出異彩。
須彌山王經很神奇，能夠另闢蹊徑，做到老而不衰，同時對武道資質要求極低。
那麼相對地，他對武者毅力的要求，也就比較高，而且需要的練武時間比較長。
想要練成這門功法，需要長年累月的苦練，到了喬木這第五層，已經是需要苦練不綴三十年，比尋常武道功法的要求更高。
當然，喬木作為一個掛逼，他練武三十年，除了《須彌山王經》之外，還練了十種以上的武功武技。
“天資好還勤奮，讓我這種大杯之姿的普通人怎麼活？”喬木有點憤憤，但突然想起一件事，也就釋然了。
仔細想想，一個月時間方圓能練到第一層，那他喬木可同樣是在這一個月的時間，就直接蹦到第五層去了。
..........
帝都城東，一座有點年頭、牆皮剝落的老宅之內。
海無涯揹負雙手，在院中踱步，輕輕撫摸著庭院中種著的一株老樹，手掌輕輕撫摸著粗糙不堪的樹皮，心生感慨。
兩入天牢，一共三十年光陰，家宅都已經老舊，就連庭院中的這棵樹都老了。
“流光可惜，時間最是無情之物。”
海無涯默然。
他是海家的頂樑柱，可自從二品大員到天牢死囚，足足三十年光陰，海家也隨之家道中落了。
“我已經快八十歲了，還要多少年，才能推演出符合我期待的完整《人道經》....才能人人習武，以人道勝仙道？”
毫無疑問，這需要相當漫長的歲月。
可能是幾百年，可能是上千年。
這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過程，而他海無涯，也是武聖人眼中的一枚種子，並非利在當下，而是千百年之後或許才能長成參天大樹。
落後就要捱打，能人志士與天縱奇才只能加速這個過程，卻不可能一舉跨過漫長的歲月積累。
“武聖人的武道已近魔道，他太偏執了，已經不是當初指點我練武的那個一品武官....”
想起已死的武聖人，海無涯也心中嘆息。
“但拋開品行不談，武極會的武學的確超越了古武....”
在海無涯看來，武聖人便是一個可以加速武道程序的天縱奇才，而他海無涯也是，只是兩者的武道有所區別。
想到這，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喬鍾....”
“喬鍾已經死了，但喬鍾並不是一個人，他的身後還有其他的喬家人，他們並不孤單。”
天牢三十年，先帝時期敢於赴死的文臣武將幾乎死絕，只有海無涯等極少數苟活了下來。
而能在人生晚年，看見喬鍾這種有心繼承他武道、又不懼生死的同道中人，著實讓他老懷欣慰。
“有生之年，我想來是看不到人道大興的那一日了。”
“只要這世上再多出十個百個喬鍾，繼續薪火相傳下去，千百年後終究有野火燎原的一天。”
海無涯心中如此想道。
“老爺....你要的喬家人的事，我打聽到了。”
一個兩鬢花白的老管家快步走進來，手裡還捧著文書記錄。
“當初聖上親口任命，去審問那喬鐘的人，乃是天下第一神捕韋恩，這是找韋大人家那邊打探到的。”
海無涯拿過來一看，頓時嘖嘖稱奇。
上面說，這喬家其實乃是隱居海外孤島的一個隱世武道家族，祖上曾是武道大家。
那座海外島嶼，名叫桃源島，又稱桃源鄉，喬家人便在桃源島中居住至今。
喬家以鋤強扶弱、行俠仗義為己任，家訓森嚴，嚴以律己。
世世代代都苦練喬家祖上傳下來的武學，苦練至今。
所以這個隱世的喬家，每一代都有古之任俠遺風，立志去做那“桃源大俠”。
於是這座桃源島又被喬家人稱作...
“俠客島”。
“好一個桃源大俠..”海無涯讀後默然。
“喬家人血脈相連，相當護短，之前的幾個喬家人死在南州之後，很快就有喬家的親屬出現，要代子侄復仇。”
“而今這帝都之中死了一個喬鍾，那麼或許下一個喬家人，也快出現了吧？”
海無涯心中思索。
《人道經》並不是他一個人能推演出來的東西，敝帚自珍只會像舊日武林一般故步自封。
喬鍾已死，若是其他的喬家人，也像傳言中的那般剛正不阿，那麼他將《人道經》傳給其他的喬家人，也未嘗不可。
“你去打探一下，最近帝都之中可有出現新的喬家人...”海無涯叮囑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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