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吵鬧聲越來越嘈雜。
喬木深陷人群重圍之中，受千夫所指，無數道目光就如同無數道針尖，紮在他的身上。
而他閉口不談，面上毫無表情。
於是在有心人的煽動之下，民眾愈發激動。
“喬老爺這種大善人，給點閒錢怎麼了，怎麼跟割肉一樣難？”
“喬家人的名氣，我也聽說過了，聽說是一個武道大族，出了不少強大的武夫，那自然比尋常百姓有錢有勢得多。”
“剛才千兩白銀慷慨解囊，現在就一毛不拔了？只要名聲，又不想付出更多的錢財？”
“沽名釣譽，沽名釣譽啊！”
“我剛才明明看到他錢袋裡還有銀兩，只是不想給而已。”
喬木依然沒說話，他靜靜聽著周圍人的喧譁，心頭也隱隱有些煩躁了。
“你們有完沒完！”旁邊傳來一聲低吼，蓋過了這醫館門口的人群喧鬧聲。
說話的人是天牢獄卒方圓。
他雖然實力不算強，但也畢竟也是一個內勁武夫，想要壓過這些普通民眾並不困難。
別說身處風口浪尖上的喬木，就連方圓在旁邊聽了，都心中無名火起。
方圓也不是一般人。
他是商賈子女出身，而今也是天牢獄卒，自然不是善茬。
見過的蠅營狗苟之事自然不計其數，而民眾撒潑打滾這一套，在他這個天牢獄卒面前，自然是一點用都沒有的。
“還不讓開！”
他瞪大眼睛，殺氣自生。
作為天牢獄卒，他自然也是見過血的，逼供酷刑那一套倒也耍的順溜，而今這麼一瞪眼一低吼，頓時那股天牢獄卒的兇戾之氣就出來了。
這些圍在醫館門前的普通民眾，哪裡經得住這般威嚇，當即噔噔連退好幾步。
可是緊接著，人群之中一名尖臉男人卻扯起嗓子叫道：
“打人啦，打人啦！”
“喬家的大善人喬雙林讓他的隨從打人了...”
人群中也響起不同人的聲音，夾雜在一片嘈雜之中。
“至於打人嗎？這也太過了吧？”
“不就是擋了你們的道嗎？”
“呵，咱們普通刁民，怎麼能擋老爺們的道，還不跪著等喬老爺那天心情好，給點賞錢讓咱們有錢治病去？”
獄卒方圓眉頭一蹙，剛剛踏前一步，想要推開這些擋路的民眾，但手剛剛抬起來，人群又響起聲音。
“喬雙林讓隨從打人啦...”這種聲音又傳得到處都是。
這一下他方圓倒是進退兩難了。
作為天牢獄卒，他自然不懼怕這些民眾的撒潑打滾耍無賴這種陰招。
畢竟。
道德綁架只能用來綁架有道德的人。
只要他沒有道德，那麼就沒人可以綁架他。
作為一名天牢獄卒，他真要動手的時候可不會手軟。
只是....現在的方圓，可不是天牢獄卒的身份，而是喬雙林身邊隨從的身份...
雖然他不是隨從，但他要動手打了人，損失的可就是喬雙林的清譽了。
這讓他一時間猶豫了，站在那不知道如何是好。
“方圓，你退下吧。”此時，耳邊響起一個老人溫和的聲音：
“讓我來。”
喬木這具蒼老的身軀，邁步走到了方圓的面前，看著這諸多攔路的民眾。
“不愧是喬前輩，畢竟活了這麼大歲數，養氣功夫就是了得，我旁邊聽著都無名火起...”方圓看著這位老人的背影，心中暗暗敬佩。
只見喬木深吸一口氣，吐氣如雷：
“還不快滾！別攔路！”
“知道的說我是做了善事為病患交診金，不知道還以為我刨了你們家祖墳呢？”
這一聲喝如雷鳴滾滾，當即迫得這民眾們步步後退，清出了大片空地。
可是他們雖然退下了，但嘴巴可沒有閒著。
“他急了，他急了。”
“早說了他就是虛偽，就是偽善。現在好了吧，雞腳終於露出來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對我們這麼多災民如此態度，簡直丟你們喬家人的臉！”
“我聽說喬家人在南州的時候，素以急公好義、重義輕生死而出名，現在才知道原來只是沽名釣譽之輩，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而喬木依然冷笑，他邁步向前，絲毫不在意這些民眾們的指責。
“我特麼管你們怎麼看，覺得我偽善不偽善是你的事，與我何干？我就幫，我就出錢！”
他眸若冷電，冷冷逼視著這些議論說閒話的民眾。
喬木雖然未入煉神之道，還沒有掌握目擊之法，但他幾度血戰至死，認真起來時濃烈的殺氣自生，當他目光掃過之時，剛才還指責紛紛的民眾，都如同狂風之下的草叢般盡皆低眉，無人敢與他對視。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解囊出錢讓人治病，也是善舉，也是好事！豈容你們置喙？”
他大邁步，走向前方。
擁擠的人群不自覺向著兩邊退散，剛才還摩肩接踵的門院，此時人群不自覺擠出了一條可供喬木前進的通道，無人敢攔在他的前面，如同礁石分開海浪。
眾人的目光是指責還是憤怒，他不關心，只留給人群一個銀白色的後腦勺，根本不回頭望，不做停留。
方圓呆了半晌，連忙邁步跟了上去。
雖然喬木的舉措跟他想象的差別巨大，但他跟在喬木的後邊，只感覺背後無數道目光視線注視，他心中忍不住有些發顫。
他的心中興奮地發顫。
“九旬老齡，千夫所指不能動搖其心志...這哪是年已九旬的老翁啊，明明心如赤子，不可動搖，真是令人心嚮往之。”
他心中歎服，跟在喬木後邊，消失在了人群盡頭。
........
在喬木離開之後。
“呸，一群烏合之眾。”閣樓之上，萬榮華收回目光，有些悻悻然。
“老爺何必動怒，那群普通百姓，怎有勇氣攔在那喬雙林的面前？”小妾方芳說道：
“而今那喬雙林怒而迫退急需治病錢的百姓，這不正中我們的下懷麼？”
“今日之後，只要我們稍加傳播，喬雙林的名聲在這帝都之中，也就算是壞了。”
“不錯。”萬榮華欣然點頭：
“這喬雙林畢竟是比供奉劍鬼更強的武夫，指望這些普通民眾就能攔得住他，還是想得簡單了。”
“如今，這只是第一步。”
“好戲還在後頭呢，要讓喬雙林身敗名裂，光這一步可不夠。”
他坐在桌前閉目思索，手指輕輕叩擊著椅子扶手。
方芳也懂事，站到這萬榮華背後，給他輕輕捏起了肩膀，一時間香氣撲鼻，暖玉在背，倒是讓萬榮華一陣愜意。
“對了，還有秦世青，秦大人。”萬榮華驟然睜開眼睛。
“秦世青是天牢典獄長，當日正是在菜市口處刑喬鐘的監斬官！”
“我聽說，當日那喬鍾犟著脖子不肯跪，還是監斬官秦世青悍然出手，踢斷了喬鐘的雙腿，才讓劊子手處刑的。”
“這喬雙林前兩夜口口聲聲說，要為他年以六旬的親子喬鍾復仇，這不止是對著大炎朝廷與仙門下戰書，當時那位監斬官秦世青，只怕也在其列。”
“以秦世青睚眥必報的性子，怎容得下這喬雙林這過江龍口出狂言？”
“老爺可是打算...借刀殺人？”方芳問道。
“這哪是借刀殺人，只是順勢而為。”萬榮華笑道：
“我等只要一造勢，想殺那喬雙林的人可以從城郊排到皇宮門口...”
又過了許久。
醫館內堂之中，海無涯才走了出來。
他在內堂中與董杏林沉湎在畫中，並不知道外頭的動靜，這會兒才聽說剛才發生的事情。
海無涯聽那名中年醫師解釋完，頓時就是臉色一變，匆匆往外走。
“海兄，這麼急著去哪？”
“去找那喬雙林。”他匆匆說道：
“這喬雙林與天牢之中的喬鍾，真不愧是父子，他們兩人都性如烈火...這樣的人物要是鑽了牛角尖，被民眾們的愚笨敵視激怒，若是因此誤入歧途，便是我大炎之不幸。”
董杏林眨巴了一下眼睛，若有所思：
“海兄倒是對這喬雙林評價頗高啊...”
...........
半個時辰之後。
方家老宅之中，海無涯匆匆而至。
他並不知道喬木的住所，只是想透過獄卒方圓傳話，只是到了這方家老宅之中，卻剛好在這庭院之中找到了喬木。
“喬兄切勿動怒。”海無涯連忙說道：
“方才醫館門口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
“民眾雖然愚且魯，但此事其實有點蹊蹺，我懷疑是有人暗中挑撥，煽風點火..”
“海兄這次過來，就是特地跟我說這回事？”出乎海無涯的意料，喬木顯得很平靜，似乎沒有將剛才的風波當回事。
“喬兄，此事背後是誰在煽風點火，我自會去查。”海無涯如今是當朝二品大員，六部長官之一，位高權重，說這話自然底氣很足。
“在查出端倪之前，還望喬兄低調一些，儘量不外出。”海無涯目光落在喬木臉上，觀察著他的臉色變化，深深道：
“在我看來，無論是何人躲藏在幕後，醫館門口這一出鬧劇，恐怕也只是開始而已。”
“低調？好啊。”喬木滿臉笑容，答應了下來：
“我這人和光同塵，不喜爭鬥，最喜歡和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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