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道觀之內。
“看來喬兄已經得到了想得到的東西。”陸燕北微笑。
到了他這年紀，功法之類都看淡了。
喬木的到來，能給擺爛三十年的劍謫仙，帶來一點變數，在他看來也是好事。
反正再怎麼變，還能比現在更差麼？
唯一讓他有點繃不住的是，喬木用來投其所好的東西，居然是“鐵襠功”？
“鐵襠功怎麼了？”劍謫仙理不直氣也壯：
“襠下的功夫最是難練。”
“喬雙森大哥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與他相見恨晚，要不是這道觀中的神像已經被我砸了，橫豎得拉著他跟我一起拜個把子，結為異姓兄弟。”
大哥？再生父母？
你這輩分有點亂啊....喬木腹誹。
反倒是陸燕北神色淡定，顯然是對劍謫仙的說辭有點習以為常了。
這個當哥的心裡清楚，自家親弟弟劍謫仙，看似多情，卻是個無情人物。
嘴裡說著喬木是再生父母，並不是一門鐵襠功有那麼大的魅力。其實是因為父母在劍謫仙的心目中，並沒有尋常人眼中那麼沉重的分量。
父親是前代禮部尚書，一個道貌岸然、滿口禮儀道德的大儒，生下他們兄弟倆只是意外。
母親是江湖女俠，其實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只將自己的兩個親子，看做是要挾榮華富貴的籌碼。
而父親家的那些親眷面對陸燕北兄弟這兩個私生子，當然沒有什麼好臉色。
明裡暗裡各種手段一來，迫得兄弟二人年幼時便離家出走，闖蕩江湖。
而喬木給他鐵襠，能夠老當益壯老而彌堅，說是再生父母也不為過。
畢竟在劍謫仙看來，所謂父母，也只是給了他一具好皮囊而已。
所以劍謫仙此人，從來不敬天不禮地，不顧禮儀倫常、處處留情又無情，放浪形骸。
唯一能讓他有點尊重的，也就是陸燕北自己這個一個與他從小相伴的兄長罷了。
這麼一個人物，卻又有著實打實的絕頂武功，以至於在四十年前就敗盡天下武夫，博得了劍中謫仙人的美譽。
謫仙人這樣的名頭，尋常的武夫可當不起。
哪怕天下第一的武夫，敢稱謫仙也是一種僭越。
畢竟這世上真有高高在上的仙人。
陸燕北收起思緒，皺眉道：“不過你練這鐵襠功，又有何用？”
“城中可有鐵襠功用武之地？你可別出去禍害----”
“二哥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這半城老嫗我怎麼看得上？”劍謫仙勃然變色，話說得也很直白：
“這鐵襠功，乃是君子的武功。”
“所謂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不是不動，時機未到而已。”
聽到劍謫仙準備將他的器藏起來，陸燕北也就放心了。
不過轉念一想，這或許也是好事。
孤城之中，並無鐵襠功用武之地。
孤城周圍，也是茫茫大漠。
那麼就算練了鐵襠功，又有何用？
陸燕北已經知道，喬木所說的伐仙軍其實是個謊言，並無大炎援軍的存在。
所以這座孤城並沒有所謂轉機，註定要滅亡，只是早晚而已。
而僅剩三百守軍的這座城，距離覆滅的時間已經不遠了。
如果說這座城中，還有什麼人能在大廈傾覆之下，尚有獨善其身的可能，或許便只有這位曾經的武道魁首，天下第一劍謫仙。
若這鐵襠功，能讓劍謫仙心中生出出走九州的意願，哪怕只有一絲，在陸燕北看來也是好事。
百里大漠以西，大道宗宗門。
雲霧縹緲，一道道遁光閃爍，來去如織。
“去一趟‘百里大漠’練習術法，現在要足足一百靈石了？”
“我前段時間剛去一趟，那回還是五十靈石一次，這漲得是不是有點快了？”
大道宗弟子道順，看向眼前的宗門執事，明顯有點不服氣。
“勿要胡攪蠻纏。”執事只淡淡道：
“你也知道，這【百里大漠】中的那座城，已經走到了最後的關頭，若無兵員補充，覆滅時日已經不遠。”
“待到此城覆滅，【百里大漠】便將關閉。”
“更何況，這並不是普通的練習術法之所，你並非毫無所獲，還在這胡攪蠻纏？”
道順一時語塞，他當然知道執事在說什麼。
包圍孤城的那座大陣，可不是隻有迷蹤幻術之能的。
只是心中多少生出些許不滿。
上一次操縱紙人進攻大漠孤城之時，恰好碰上了罕見的外來武夫，似乎是持著“破界符”入陣。
結果這武夫實力不俗，讓他那一趟三百紙人兵，總共只斬了十三老卒。
去掉給宗門的一半，總共得兵魂六。
雖說凡人魂魄是很難用數量量化價值的，魂魄的價值因人而異，天差地別。
能堅持四十年到現在的老卒，都不同凡響，並不是異人戰爭初期的那十萬精銳可比。
大漠孤城是一個艱苦卓絕的環境，水源食物短缺，所以哪怕再怎麼練武，武道修為進境終究不會快。
雖然如此，但對於武夫而言，這種絕地卻是煉神的聖地。
在仙門的眼中，也算是煉魂的好地方。
兵魂一共得了六個，也算不上太差，但若是用一百靈石來換，道順心裡頭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他正準備放棄，轉身離開，卻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道順師弟可是囊中羞澀，去不成那【百里大漠】？”
回頭一看，有一道袍青年笑吟吟看著他，正是道真。
“道真師兄回宗門了？”
道順衝來者點了點頭，臉色不算太好看，只以為對方是來看他笑話的。
作為罕見的天靈根修士，道真雖然出身尷尬，但好歹也是清一長老的弟子，不是尋常宗門弟子可比。
道順也沒有與道真多聊的意思，隨意找了個理由準備離開，卻被道真微笑著拉住：
“道順師弟，我近日得了一道兵法訣，頗有幾分神妙，聽說道順師弟善於操縱道兵，你看看這門法訣，和不和道順師弟的喜好？”
說完，已經拋過來一個小儲物袋。
“我可沒那麼多靈石..”道順雖然想著推辭，不願與道真相交太深，但儲物袋已經入手，下意識神識一掃，頓時就是一怔。
儲物袋之中，並不只是飽含著道兵法訣，其中還有一百靈石。
“道真師兄這是何意？”道順警惕道：
“可有什麼事是要師弟去辦的？”
無功不受祿的道理他還是懂的，哪可能平白無故被不相熟的宗門師兄送了法訣，還外加一百靈石？
“我要你再入一趟【大漠孤城】，試著去殺一個人。”道真平靜道：
“那人你應該也是見過的，名字叫喬雙森，是一個很老的凡人，那日便是他持著‘破界符’進入大漠。”
道順微微一怔，殺一個凡人？
他那一日察覺到那凡人武藝不凡，但也終究是個凡俗武夫，也就那樣。
他沒有馬上答應，而是神識一掃儲物袋中，那蘊含著法訣的玉簡。
“這是撒豆成兵的術法？”道順心中一奇。
他擅長的操縱道兵之法，主要是煉製紙人。
紙人材質並不特殊，只是尋常紙張，全靠修士法力支撐。
紙人強弱，全在於修士自身的法力強弱。
而豆兵則不然，是用特製的靈植靈豆，加以術法化成豆兵。
靈豆本身品階越高，化為的豆兵也越強。
若是如道真這般財大氣粗的，耗費天價去求得上佳的靈豆，或許可以催化出接近修士本身實力的強大道兵。
從這一點來看，這豆兵煉製之法，其實比尋常的紙人之法要更高一籌。
道順其實不想與道真糾葛太深，無奈對方投其所好，專門給了他擅長的道兵煉製之法，給得實在是太多了...
道順眼睛閃爍，作出了決定：
“師兄的事就是我的事，殺一凡人自然是小事。”
他沒有去問道真堂堂長老弟子，為什麼要跟一介凡人過不去。
既然道真親口來問，那麼那位名叫喬雙森的凡人，必然有其不凡之處，否則哪怕行事隨心所欲為道真，也不會出這樣的價錢讓他出手。
不過不重要。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如此而已。
“待我閉關些時日，只要練成這‘撒豆成兵’之法，馬上便去一趟那【百里大漠】，為師兄分憂。”
道順認真道。
..........
孤城城牆上頭。
幾名老卒正在瞭望臺上守著，只是神色比往日多了點生氣，偶有交談。
“喬老入城已有一月，這一月以來，這座孤城也算是有了欣欣向榮之態。”
“每日早上，必在軍營講今法，講那《須彌山王經》。”
“明日早上是我休息的時候，到時候我得空了，也得去請教請教...”
幾個老卒守在瞭望臺上，偶爾談笑。
喬木用一個謊言，給這座困守四十年的孤城帶來了生機與希望，因而城中殘餘軍民煥發了往日未有的生氣。
只是他們交談之間，其中一名老卒卻是望見遠處塵煙四起，黃沙滾滾，震動大地。
他臉色頓時凝重了下來，顧不得交談，便去摸那號角。
異人來襲就像老天爺下雨，沒有規律，有時來的勤有時來得少。
這一次他們度過了足足一月的空窗期，如今看來似乎只是暴雨之前的短暫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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