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木走入道觀大門，踩過滿院的落葉，走過院子門口的一座假山，果然又在那傾倒的高大仙人像的頭頂上，再次見到了那劍謫仙。
劍謫仙與昨日大差不差，依然坐在仙人頭頂上雕石像，只是他面前的石像，已經不是昨天的“阿真”，而是換了一張面孔，看模樣似乎是一個身穿道袍的女修士。
喬木腹誹：“有點離譜，這個雕像昨天沒見過，不是大殿裡那十幾個石像的其中一個...該不會是惦記著哪個仙門女修吧？”
劍謫仙看也不看入門來的喬木，只是自顧自雕石像，似乎對喬木的到來並不在意。直到喬木清了清嗓子，開啟了嘲諷：
“劍謫仙，你如今垂垂老矣，尚能上陣提槍否？”
“是不是你已經有心無力，才每日在此道觀中雕刻女子石像，望洋興嘆？”
劍謫仙雕刻的動作驟然頓住，手中平刀稍稍用力了一點，深深扎進了石像腦袋裡，一小片石屑滑落。
“老鬼，你說誰不行呢？”他皺眉扭過頭，俯視著喬木，臉上明顯有不悅之色：
“你一個一百零九歲的老鬼，還有臉說我垂垂老矣？”
即便是如此，他面上依然沒有什麼高品武夫的氣場與殺氣，彷彿只是個尋常人一般，沒帶給喬木任何危險感。
“不必生氣，咱們年紀都不小了，有時候該服老就得服老。”喬木微笑。
他不怕激怒劍謫仙，就怕他不感興趣，一點都不理會，所以故意用話激他。
不過讓他有點在意的是，劍謫仙居然知道他的具體歲數？
不知是陸燕北說的，還是有其他什麼來由。
不過對於喬木來說，劍謫仙知道他的歲數大，更是好事。
“我喬家兒郎千千萬，靠的便是兩部秘籍，這兩部秘籍或許對你也有幫助...”喬木說著從懷中摸索出提前準備好的兩部秘籍。
只是他話還未說完，劍謫仙便冷笑一聲：
“你要不要聽聽看你在說什麼？”
“既然知道我是天下第一劍謫仙，還登門推銷武功秘籍？”
“須彌山王經？這部秘籍確實有點意思，但意思不多。對城中老卒有用，於我無用。”
喬木一怔，有點意外劍謫仙對《須彌山王經》的瞭解。
劍謫仙看出了喬木的驚詫，更是冷哼一聲：
“井底之蛙罷了。”
“你尚未入煉神，不知煉神三品之神妙。”
“三品煉神，可以直覺敏銳，料敵先機。”
“若入了二品，強大的心神可以進一步探知四周，從小到大的記憶都可以纖毫畢現於腦海之中。”
“煉神一品，心神更可操縱實物，與仙道的法力御物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我劍謫仙為天下第一，哪怕不出這座道觀，城中大小事也難瞞過我的心眼。”
聽劍謫仙的意思，昨日喬木在軍營講道，其實已經被他察覺到了。
喬木點頭瞭然，但卻依然堅持往下說：
“劍謫仙，你稱第一的時候，已經是四十年前。”
“方才九州遭受異人重壓，過去四十年來的武道進步，更勝以往數百年。”
“所以，我拿出的秘籍自然不凡，乃是走在當今武道前沿的今法。”
劍謫仙依舊高冷：“什麼今法古法，這些話你用來哄騙那些沒出過這座城的土包子還行。”
“哪怕我枯坐此城三十年，一樣無敵世間。九州武夫的什麼今法，又豈能入我法眼？連讓我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你太自負了，真不知道是誰坐井觀天？”喬木針鋒相對，掏出手裡的兩部書。
“我這有兩種秘籍，一種可以老當益壯，一種可以老而彌堅。”
“二者同修，便可以老夫聊發少年狂，一日看盡長安花。”
老當益壯？老而彌堅？什麼鬼東西？
劍謫仙正思索之間，卻見喬木俯身，雙手拿起院子裡一塊足足磨盤大小的巨石，猛然砸向自己的襠部！
襠部？
劍謫仙下意識一陣蛋疼，下一刻卻見那足足磨盤大小的石塊轟然碎裂，而喬木屹立原地，連站立姿勢都沒晃動一絲。
“外練的硬功？”劍謫仙頓時瞭然。
他自然看得出來，剛才喬木並沒有什麼暗運內勁護體，而是完完全全靠一身硬功去硬擋。
劍謫仙坐在仙人像頭頂上，神色依舊高冷：
“你這硬功水平也就湊活，在我面前顯擺什麼？”
“昔日少林羅漢堂高僧，號稱硬功第一，金剛不壞，結果一樣被我一劍殺了。你這硬功吧，稀鬆平常，也就是硬功練的部位有點特別罷了。”
但他下一刻卻直接瞳孔地震。
因為喬木拿起那塊磨盤大小的巨石，正面對著他晃了一眼。
那巨石的中央位置，赫然有一個兒臂粗細的空洞，空洞的四周裂紋如蛛網。
這特麼居然不是被砸裂的，而是被捅裂的？！
“這便是九州如今的鐵襠功，乃是我喬家家傳的硬功！”喬木神色淡然，盡顯高手風範：
“練到高深處，可不只是區區硬度堅如磐石，更可以如臂使指般操縱，上上下下左右左右，又或者縮陽入腹。”
“正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方為大器。這鐵襠功暗合君子之道，相當不凡！”
這世上估計也找不到第二個如喬木這般，苦練鐵襠功練了小一百年的武夫了。
單單論鐵襠功的造詣，他一樣可以算舉世第一！
劍謫仙眼睛都直接瞪圓了，剛才須彌山王經他不屑一顧，而今這鐵襠功的神異卻讓他直接失態了。
他劍謫仙四十年前就是天下第一，曾敗盡天下英雄，什麼樣的高深武功他沒見過？
頂穿磨盤大小的巨石？這特麼他是真的沒見過。
“這就是外界九州的當今今法？看來是我小覷了天下英雄。”劍謫仙眼睛直勾勾看著那被洞穿的巨石，驚歎道：
“江山輩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世上竟然有這種神奇的硬功，吾道不孤！”
他心中暗恨。
若他早點練了這門鐵襠功，當年想來也不至於身患花柳，險些重病垂死。
劍謫仙說完，直接伸手想去抓喬木手裡的鐵襠功秘籍，卻被喬木不動聲色地避開。
“你不是說外界的武學連讓你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嗎？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剛才桀驁不馴的樣子。”喬木道。
劍謫仙一滯，隨後嘴硬道：
“世上武學對於我而言，都是廢紙一張，沒有意義。”
“其實我對武功不感興趣，主要是這門硬功暗合君子之道，而我顯然是正人君子，豈有不練的道理？”
劍謫仙狠狠地饞了。
喬木微笑：“既然是君子，那麼總不至於白拿我的秘籍吧？”
劍謫仙一怔。
然後他從那仙人像上下來，俯身拍了拍褲腿膝蓋上的塵土，然後緩緩地對著喬木彎下了膝蓋。
喬木：？
“何至於此？”他連忙上前扶住劍謫仙，不讓他跪下。
“這倒不是。”劍謫仙動情道：
“今日見喬兄，可謂是相見恨晚。”
“我知世上猶有鐵襠功，如撥開雲霧見青天，方知吾道不孤！”
吾道不孤？
敢情是從這一門鐵襠功，把我當成跟他花柳劍仙的同道中人了....喬木想了半天才跟上了這花柳劍仙的腦回路。
而此時劍謫仙卻舉頭望天，望著城外滾滾黃沙大漠。
這座城被仙道陣法遮蔽，只能望見大漠，望不見大漠之外的安息關，望不見外界九州的其他地域。
“這些年，九州無我劍謫仙，想來也很寂寞吧。”
劍謫仙挺了挺胯，蠢蠢欲動。
是九州寂寞還是你寂寞啊，畢竟這城中可沒有妓院啊...喬木腹誹。
劍謫仙激動道：“我劍謫仙劍下無敵，喬兄襠下功夫無敵，也算投緣。從今日起，喬兄就是我劍謫仙陸燕南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親兄弟也要明算賬。”喬木心說這貨一點高手氣度都沒有，怕不是要認個義兄弟，白嫖他的鐵襠功？
“我就直說了，想用這門《鐵襠功》，與你交換武當絕學《純陽無極功》的煉神篇。”
劍謫仙一怔。
“原來如此。不過區區武當絕學罷了，這等小事，還勞煩大哥開口登門來要？”劍謫仙笑道：
“其實大哥已經練了武聖靈犀訣，而且已經卡在煉神門檻許多年了吧？”
“武聖靈犀訣本就是煉神秘法，雖然不是真正的煉神功法，但也能鍛鍊心神...”
“大哥你雖然未入煉神，但底子其實已經比尋常三品更要深厚。”
“哪怕沒有煉神篇功法，想來也只差臨門一腳，便可以水到渠成，破入煉神三品。”
劍謫仙一改之前的冷傲，在此刻顯得相當和氣，主動指點起來。
實際上，喬木卡在煉神門檻的時間雖然只有幾個月，但卻相當於常人的幾十年，足足大半輩子。
如此積累，自然深厚。
兩個人在院子裡相談甚歡，簡單作了約定。
從今天起，喬木教劍謫仙《鐵襠功》，劍謫仙教喬木《純陽無極功》煉神篇。
“劍謫仙，說起純陽無極功，其實我也有一事不解。”喬木趁著這個時機，準備請教一個盤桓在心頭的疑問。
“大哥但講無妨，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望大哥待我也這般。”劍謫仙說道。
喬木說道：“武當鎮派絕學純陽無極功，其實可以算是一種最頂尖的童子功。”
“雖說不至於會因為元陽洩露而破功，但若能維持童子之身，修行也會事半功倍，積累出深厚內勁。”
“而你...”喬木狐疑看向劍謫仙。
作為紅顏知己遍天下的花柳劍仙，他顯然不可能是元陽之身。
劍謫仙灑脫一笑：
“大哥百年積累，能忍人所不能忍，有武當祖師張真人遺風，我也佩服的很，所以你這一身內勁極為綿長深厚。”
“但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
“在我看來，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陰陽合萬事生,這才是天道。”劍謫仙笑道：
“你得到的是綿長深厚的內勁，而我得的是天道。你我二人各有所得罷了。”
話說到這，院外傳來一聲怒斥：
“說什麼鬼話，你這話騙騙外人可以，能騙你自己麼？”
腳步聲由遠及近，原來是陸燕北拿著兩個裝著菜餚的食盒走了進來。
“二哥你也來了？”劍謫仙招呼走進來的陸燕北，瞥了一眼他手裡的兩個食盒：
“怎麼只帶了兩個食盒，沒給我大哥也準備一份吃食？”
陸燕北：？
要不是打不過，他橫豎得好好教訓這個年老心不老的親弟弟。
不過他走進院門之後，不動聲色掃了喬木一眼，看到喬木與劍謫仙似乎相談甚歡，臉上橫生的皺紋也不自覺稍稍舒展開來。
軍營武庫。
喬木離開之後，偌大一座書庫裡，只剩下千里眼一個人還在看書，與那隻剩半張臉的老人相伴。
只是看著看著，千里眼忽然從座椅上一下站起，瞳孔微微一震。
他從這座孤城的史冊裡，看到了一段讓他震動的往事。
他迅速離開座位，到了那書庫門前打瞌睡的老人那，將這厚重史書拍在桌面上，問道：
“這座城中，並不是從無一人走出過？”
“在數十年前，曾經有一名天生天靈根的孩童，被你們送出，拜入仙門大道宗？”
“不錯。”老人睜開獨眼，解釋道：
“那個孩子名字叫古真，是這座城裡長大的孩子。”
“天靈根是頂尖的幾種靈根之一，而當時李長歌將軍念著讓這孩子拜入大道宗，將來學了仙法，或許能解此城之圍。”
“哪怕他無力解圍，這孩子終究是無辜的。若他能因為自身的資質拜入仙門，出了這片大漠，給他一人自由，能獨善其身，也算是善事一樁。”
老人娓娓道來，不太理解說書人千里眼為何忽然激動。
“俗家姓名是古真麼...”千里眼神色有些複雜，緩緩道：
“換了別人或許不知，但我聽潮樓卻恰好有此人的情報。”
“他入了仙門之後，拜在了清一長老門下，道號被取作‘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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