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功德？”
“喬水？”
廂房之中兩人對視一眼。
在李功德的眼中，出現在他面前的“喬水”，就是那一晚獨自闖入他私宅中殺那道虛的人，雙方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
只是現在的喬水模樣悽慘，渾身是傷，比當初被他放生那一晚傷勢更重。
如果說那一夜是失血過多昏迷，那麼今日出現在他面前的喬水，臉如紙白，身體破敗不堪，明顯已經是命不久矣...要不是喬水還能動，還能正常思考說話，李功德差點要將喬水當做是死人了。
喬木很快移開目光，轉而落在了李功德坐著的太師椅一側。
在那椅子旁邊的紅木桌上，正有一個澄澈透亮的水球懸浮在桌子上空。
水球表面映照出一幅畫面，正是大秦府菜市口的處刑場。
喬水甚至在這水球之上的影像中，看到了身在刑場、剛剛自斬一刀的他自己。
他狐疑看向李功德，愈發覺得此人行為詭異，出言道：
“你也是修仙者？”
李功德一怔，見喬水目光停留在那水球之上，連忙解釋道：
“不，這是秦王留下的，算是以示誠意。”
他指著水球上菜市口的影像，說道：
“喬水，你如今想必也已經明白包括秦王在內的以武入道者，究竟是什麼東西了吧？他們已經不能算是純粹的武夫了。”
“尤其是為首的秦王。”李功德說道：
“大道宗準備將秦王培養成明面上的代行者，他已經不是純粹的武夫，經過特殊的改造，甚至可以使用有限的幾種仙道符籙。”
“包括剋制武夫、以氣血為燃料的‘蝕骨離火符’，以及眼前這‘水鏡之術’。”
李功德見喬水明顯已經奄奄一息，似乎是打算滿足他臨死之前的好奇心，心中暗暗長嘆，並沒有多做隱瞞，便將事情說了出來。
“你真的是李功德？”喬水眉頭深鎖。
他的本體在刑場上因李功德而失去了一條腿....雖說他對疼痛的耐性遠超常人，但疼痛畢竟是實打實的。
“菜市口的你是假的，而坐在這裡的你，又是真是假？”他神色稍冷，顯然對李功德有了明顯的戒備。
只是如今的他這具軀體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雖然神色冷淡，有淡淡殺氣溢位，但實際上並無威脅，甚至提不提得動劍都是兩說。
在李功德眼中，這強作威脅的模樣，就像是張牙舞爪的垂死猛虎，並沒有震懾住他，只是讓他心有慼慼。
“喬水老兄別急，你已經快死了，我騙一個死人做什麼？”李功德同情道。
喬水：？
“事實上這全是秦王的主意。”李功德舉起雙手作投降狀，以示自己並無惡意：
“他將我作為魚餌，來釣喬家人入大秦府城，一網打盡。”
“但我李功德畢竟是中州鉅富，放眼整個九州也都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不能隨便殺了。”
“所以他找了一個體型與我相近的人，用仙道的障眼法符籙遮掩，化作我的模樣。”
“為表誠意，以示光明正大，秦王將我囚禁在這府中的同時，也給我留下一枚水鏡之術的符法，讓我得以一窺法場現狀。”
喬木腹誹：秦王要是真的將你當做有頭有臉的人物，根本不會存將你當誘餌的念頭。
不過他也沒有反駁的舉動。
他此時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件事：李功德也透過水鏡之術，看到了法場現場的喬木自斬一條腿的畫面。而作為“喬水”的這具身體也因為強闖秦王府而奄奄一息。
李功德的心裡，或許多多少少是有幾分負疚感的，所以他在將死的“喬水”面前，似乎卸下了平日裡的心防，說出了一些不該說出口的內幕。
“原來將死之人這個身份，還可以用來套話？”喬木想到這，頓時就悟了。
李功德與秦王合謀騙死了他一具身體....不管他有意無意，喬木為了出面夢中苦練五年都是既定的事實。
要說他心裡沒一點火，對李功德沒一點防備也是不可能的。
於是他心念一動，馬上在這李功德的面前心安理得演了起來，準備臨死之前先套話。
“咳咳...”喬水臉色紙白，口中嘔出幾大口鮮血，鮮血之中甚至還有少許內臟碎片，身子也歪歪斜斜幾乎摔倒在地。
還是李功德眼疾手快，連忙將他扶起到旁邊的另一張太師椅上坐好。
“你扶我做什麼？”喬水吹鬍子瞪眼道：
“我喬水強闖秦王府，如今半隻腳都踏進黃泉了。”
“我大哥喬沝（zhui，三聲）劫法場，失去了一條腿。”
“而今才知道這只是你與秦王合謀的騙局...咳咳。”他口中不住咯血，鮮血不要錢一樣噴得到處都是。
“李功德！”喬水瞪大眼睛，抬手抓住李功德扶住他的手腕，在他手腕上留下一道血汙的痕跡：
“如你所願，我已經快死了。臨死之前我只有一個心願....”
李功德稍稍正色：“什麼遺願？”
我臨死前的心願就是KFCV我50.....喬木口中不住喘息，氣息漸漸衰微，只是仍睜大眼睛嘶聲道：
“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當一個明白鬼！”
“李功德！你告訴我，我們兄弟倆的死，是不是徒勞無功的，你是不是與秦王一起合謀來騙我？”
“菜市口的人棍李功德，又到底是什麼東西？”
交淺言深的真誠是自殺技，但喬水這種加了“臨死”“遺願”雙重BUFF的，則是超必殺。
“喬水老兄別激動...”李功德抹了把汗，他也有點急了。
“我沒騙你啊，菜市口的‘李功德’是誰我也不知道，想來是秦王安排的一個無辜者...”
他攤了攤手，有些無奈。
“是嗎？”喬木皺眉：
“但你李功德也行為詭異，作為中州鉅富，你經常散財、施粥賙濟難民，行善積德，百姓稱你是李大善人。”
“你現在又告訴我，這一切與你無關，你是乾乾淨淨的受害者，腌臢事全是秦王乾的？你只是被迫的？”
這話似乎問住了李功德，讓他一時無言沉默。
只是沒多久他指了指水鏡畫面中，那已經失去一條腿，正在與秦王激戰的喬木，話語中意味深沉：
“我李功德平日裡行善積德，自然是有原因的。”
“因為.....我不想當一個好人。”李功德深深道：
“如今這個世道當好人的下場，就是如喬家人一般，會被道德大義裹挾，是活不長久的。”
“善行未必會有善果。反而可能因為暴露了善心，惹來豺狼窺伺。”
“暴露善心，等於自揭弱點。”
喬水心中疑惑更深，不想當好人，你還行善積德，積極散財？
李功德似乎看出了喬水心中的疑惑，繼續解釋道：
“喬水老兄。”
“你剛才說我頻繁散財，百姓視我為李大善人，可你最初聽到我李大善人的名號時，真覺得我是表裡如一，天底下罕見的大善人嗎？”
“你心裡是不是覺得...我李功德估計是個偽善的土財主，可能是平日裡做多了虧心事，所以迷信功德之說，又好名聲，所以才給自己立了這一個牌坊。”
喬水一時語塞。
“我不是說你們這樣想是錯的。”李功德說道：
“很多人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這世上的確存在許多為富不仁、卻偏偏裝出一副樂善好施模樣的虛偽財主。”
“而我李功德....喬水老兄別這麼看我，我也不是什麼真正的大善人。”
“所謂慈不掌兵，義不養財。我李功德能做到帝都第二鉅富，我的手自然早就髒了。”
李功德淡淡道：
“百姓以為我是大善人，更有見識的人覺得我是好名聲的偽善財主....而我需要的，也就是這樣一個形象。”
“世人傳聞李功德素好功德之說，這是我暴露在外的一個弱點，有了這個弱點，不論大炎朝廷、仙門、還是秦王，都覺得我李功德不過如此，很好對付，算是示敵以弱吧。”
第一層的人設是李大善人，第二層的人設是好名聲的虛偽財主。
“若無這前後兩層人設，我李功德能在群狼環伺的世道下，手握萬貫家財活到現在？”李功德輕笑道。
李功德是一個演技很好的演員。
他表面上在行善積德，實際上真的在行善積德，併成功讓世人以為他是一個常見的偽善大財主。
“你在自汙名聲？”喬水皺眉問道。
李功德沒有否認，點頭道：
“塵世就是一個大染缸，不自汙，難道要出淤泥而不染嗎？”
“這世上的確存在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就如百里大漠中走出的三百老卒，也如相繼赴死的喬家人，但你們終究是少數中的少數，放眼整個九州都不多。”李功德正色道：
“我李功德也欽佩這樣的人，但我並不會成為這樣的人。”
“出淤泥而不染者，是不能長命的。”
“我自汙，我出淤泥而半染，我雙手沾滿汙穢，但也能為這汙濁塵世中苦苦掙扎的百姓做一點點實事，讓他們的日子稍稍好過一點點。”
“但要我為了拯救百姓萬民，如喬家人、如三百白頭兵一般罔顧自身性命去拼殺赴死，我是做不到的。”
在將死的喬水面前，李功德表現得很坦蕩。
從他的話語之中，不難看出對於那孤城老卒、以及喬家人的敬佩，這也許也是他當初將喬木放生的原因之一。
只是當初在私宅中初見時，李功德一點都沒暴露心聲，只在將死的喬水面前好好坦蕩了一把。
“我不要善名，行善事就足夠了，善行在心，於心無愧，僅此而已。”
說到這，李功德目光再一次望向那水鏡之中，刑場上的喬木，目光不無感慨。
“我李功德雖說有行善積德之念，但在此之前心中想的是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
“喬家人能為素昧平生的區區李功德與秦王叫板，喬家人高義，我不能及。”
李功德不想被世人當做是好人，因為當好人會被人拿槍指著。
而在他的眼中，喬家兄弟則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秦王擺了陽謀陷阱，踏上去就是死路一條，卻依然敢登場赴死的勇者。
“別自作多情了。”這時候喬木也斷然道：
“我們兩兄弟可不是為你而來。”
他不裝了，他也攤牌了。
“我所求的，只是簡簡單單一個念頭通達而已。秦王與我早有仇怨，而今我登門殺人，只是為了我自己，僅此而已。”
“秦王早就將你綁了，你的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間。別說是我，哪怕是武聖人還活著，武聖人親自要來救你，只怕也救不了。”
“所以我這趟來，心中不存救人之念，只有殺人之心。”
秦王如果有心要殺李功德，以他的心性手段，李功德的生死必然在菜市口處刑之前就已經確定了，絕對不可能留下被人解救的可能。
就如同那名不知姓名的無辜胖子一樣，早在喬木進入府城之前，就被秦王砍成人棍，當做“蝕骨離火符”偷襲的工具人，神仙來了都救不活。
武聖人若來救我....李功德目光閃爍了一下，繼續道：
“也就是說，喬水老兄兄弟倆其實不是為救我而來？只是為了殺秦王？”
“不錯。”喬水點頭應是。
李功德目光卻落在水鏡之中失了一條腿的喬木身上，幽幽道：
“你說是就是吧。”
“不過喬水老兄說話之前，有沒有考慮過你家兄長喬沝的感受？”
喬水還想說什麼，卻被李功德擺擺手打斷：
“我不明白喬水老兄為何不想承認....但你們喬家人一直以來做的事，不是與我李功德做的事都是一類的麼？”
“不同之處在於，你們喬家人救的人更多，做的事更大，我的這點小事還無法與喬家人相提並論...”
李功德想到這心中也升起一念：他是羞於承認自己心中的正念？還是與我李功德一樣，覺得這好名聲毫無裨益，反倒會平白惹來群狼環伺，成為有心人利用的手段？
這麼轉念一想，他頓覺眼前這奄奄一息的喬水身形彷彿又憑空高大了幾分。
“喬水老兄不妨再堅持一下，活下去為好，這世道艱難，多些喬水老兄這樣的人物，總是好的。”李功德說道：
“其實我手裡有一種對於身體內外傷療效極佳的靈丹。”
說到這，李功德從懷中摸索出一個錦盒來。
不是他不想早點掏丹藥出來，實在是之前的喬水很明顯對他有所戒備，要是他開口說要用丹藥救他，指不定會被當做心懷歹意。
二來吧，他手中的丹藥，也著實讓人難以相信。
錦盒開啟，喬水定睛一看，竟發現錦盒之內，是一個足足有半個拳頭的....肉團？
這肉團大略呈現圓球形，血肉如凝脂，仔細一看竟能看到這肉團在緩緩地伸縮舒張，彷彿活物呼吸一般。
喬水：？？？
你管這叫治療內外傷的靈丹？
“這東西名叫靈肉丹，雖然看起來略微有些怪異，但確實極為高效。”李功德深深道。
事實上喬水之前被他放生的時候，也在昏迷之中被李功德用了少量的靈肉丹，促進傷口癒合。
只是看著這一枚靈肉丹，喬水忽然感覺有些眼熟，腦海中多年前人在南州時的記憶一下湧現：
“武極會？”
他抬眼看向身前的李功德。
這一枚所謂的靈肉丹，分明就是一個肉團。
這與當初武奇正曾經在他體內留下的那塊血肉，應該是同一類的東西。
李功德稍稍有些驚訝，但在奄奄一息的喬水面前，也沒有開口否認。
如果能救下奄奄一息的喬水，那麼暴露武極會的身份，在他看來也是可以承受的風險。
自從孤城大漠事發之後，喬家人在中州的名聲早已超過了南州的喬森父子。
這個名叫喬水的老人，可是在他李功德的眼皮底子以武伐仙，斬殺了築基後期的大道宗弟子道虛。
在他看來，這是有別於武聖人之外的另外一種希望。
李功德頗好功德之說，在他看來武聖人這四十年以來行事逐漸偏激，已經與當初的朝廷頂樑柱武將軍判若兩人，如果說李功德自以為他是出淤泥而半染。
那麼在他的眼中，武聖人已經自成一片沼澤。
他身在武極會，不過是因為沒有其他的選擇.....不然他是準備投奔大炎朝廷，還是自己頭鐵扯大旗單幹？
而近來名聲顯赫的喬家人，早就讓他神往已久了。
更關鍵的是....武極會其實已經沒有了繼續低調蟄伏的理由。
昔日武聖人假死，其中一大原因是他需要時間。
但現在....武極會蟄伏許久，時機已到了。
這也是他出現在大秦府的原因。
只是心念到這，卻見那奄奄一息的喬水，在此刻腦袋一歪，已經失了氣息，只剩下他手中的錦盒中肉團還在起伏。
“已經死了麼？”李功德伸手的動作稍稍停頓，將喬水的屍體擺正，繼而將目光望向了水鏡之中。
如果您覺得《多殺我幾次，我就無敵了》小說很精彩的話，請貼上以下網址分享給您的好友，謝謝支援！
（ 本書網址：https://www.51du.org/xs/350585.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