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
永和帝重新整理起被他弄亂的奏章。
作為帝王，不能意氣用事，所以一時情緒失控事後也還得整理好情緒...
飛魚衛是永和帝的耳目，但其中的佼佼者，也就是煉神三品到一品之間，楚星便是煉神三品。
這數十年天下武道進步不小，這主要指的是武聖人與武極會。
大炎朝廷、以及被武聖人覆滅的武當少林等大派，練的都是武極會口中的“古法”，還停留在四十年之前的舊日武林。
所以指望飛魚衛中的煉神武夫深入大秦府城，從秦王或者秦王背後的修仙者身上深挖情報，著實有點超綱了。
不論是神秘的喬家人，還是秦王的底細，飛魚衛都挖不動...
“陛下。”此時門外的飛魚衛楚星邁步走了進來：
“您吩咐要找的那味藥，採藥人已經找到了。”
“哦？”永和帝頓時眼前一亮，連忙道：
“快快呈上來，讓朕看一看。”
楚星將玉匣開啟，只見匣子之中，竟是一朵晶瑩剔透如美玉一般的雪蓮花。
“這是生長在北州極寒之地的一種雪蓮，非常地珍貴，極為罕見，叫做冬雪蓮。”楚星介紹道：
“是每十年才開，開花只有一刻工夫，只有在那一刻鐘時間採摘下來，並用特製的玉匣儲藏，藥效才不會衰減。”
“採藥人在北州雪山中等候了三個月，才等來花開的這一刻....只是採藥人在雪地裡呆了太久，腳趾頭都給凍掉了。”
永和帝略一沉吟，道：
“那麼當賞，賞萬兩白銀。”
“陛下，那這冬雪蓮，也還是如往常那般處置？分成兩份，其中三分送入乾元宮，七分送到大道宗的道觀？”楚星又問。
“不錯。”永和帝點頭，微微嘆息。
這世上的天材地寶，大多都把持在修仙者的手中。
剩餘的部分，基本上都處在一些奇地、凶地，要麼很難開採，要麼有極大的兇險，要麼是有妖獸守護，要麼是凶地本身的兇險，哪怕是修仙者都可能殞命。
於是採藥人應運而生。
修仙者雖然壽命悠長，他們若是要親自動手採藥，自然比凡人採藥，效率要高上許多倍。
但採藥這種累活，兇險活，自然是交給凡人來做更合適。
這些年，皇宮這些年收繳的各類天材地寶，都是三分自留，七分上貢。
至於皇宮自留的這三分嘛.....
“這味主藥不同凡響，有了這味主藥，那爐氣血大藥又能再開了。這一次不知道又能漲多少年功力？老祖宗等好些年了，自然得馬上送去。”
永和帝想了想，又改口：
“算了，你放下吧，我親自去一趟。”
正好最近大秦府風波起了，大道宗扶持秦王事發，永和帝著實有些疲累，也想見見那位皇族的定海神針老祖宗。
皇宮御膳房。
一個身材高大、肌肉壯碩的廚子正奮力揮刀，手中一把菜刀順著手下一頭牛的肌肉骨骼縫隙輕鬆切入，這頭全牛在他的刀下飛快肢解。
他的刀工極好，菜刀在他的手下如穿花蝴蝶，令人眼花繚亂，既快又好。
“小胡，你這刀工還真有幾手啊。當什麼廚子？”其他廚子也在讚歎：
“不是說御膳房的廚子不好，幹廚子的能進御膳房，那可真是走到頂了...”
“老實說，你刀上功夫這麼好，廚藝卻就三流，進了御膳房至多也就當個切肉的幫工，多少有點屈才了。”
姓胡的青年廚子微微一笑：
“御廚非我所願，我的志向是習武。”
“？”其餘廚師幫工一時愕然。
“你在說什麼？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這裡可是御膳房，南轅北轍了。”
“真就不想當武夫的幫工不是好廚子？你說的這些風馬牛不相及吧，御膳房切肉的刀工，跟武夫的刀法，那能一樣嗎?”
眾人議論之中，姓胡的青年廚子卻不為所動，甚至有點奇怪：
“你們難道沒聽說過麼？”
“數十年前御膳房曾經走過一位也姓胡的御廚，他放下屠刀之後，立地就成了天下刀道魁首，一手《庖丁解牛刀》天下無人能及。”
“他的刀法，不就是在御膳房裡頭練的嗎？”
“這種荒誕不久的傳言，你也信？”其他人無語。
“怎麼不信？御膳房切肉也是一個打磨武夫心性的過程，他能殺牛數十年成就刀道魁首，天下第十，我不過是效仿前人，有何不可？”胡姓青年道。
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卻是皇帝身邊的親衛楚星走了過來。
“給乾元宮準備藥膳...回靈赤果、雪骨參、紫煙果...這些都備一下，藥膳得用。”
楚星並沒有跟這些御廚閒聊的念頭，匆匆離開。
只是離開之前，他眼角餘光也瞥了一眼那名姓胡的青年幫工，暗暗搖頭：
“這雞湯呢，也不是隨便就能喝的。”
“昔日的那位胡姓刀客，的確是在皇宮御膳房之中成就刀道魁首沒錯...但傳言只是傳言，只說了一半，真相可不止於此。”
“這世上怎麼可能有廚子能一朝悟道，放下屠刀，就成刀道魁首？當其他的武夫都是蠢豬麼？”
楚星不只是皇帝親衛，也是打探訊息的飛魚衛，知道的東西比常人要更多許多。
“昔日那位刀道魁首尚是御廚之時，就做得一手好菜，為此頗得那位深宮裡的老祖宗歡心。”
“那位老祖宗心情好呢，也看他是良才璞玉，武道悟性挺好，平日裡也就多指點了幾下。”
“所以這個姓胡的小子想要效仿千人可沒那麼容易....刀道魁首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成的。”
“刀工練得再好，缺了前輩指點，就是謬之千里啊...”
四十年的武林前十，就是十個超品武夫。
深宮裡的那位皇族老祖活得太長，所以他掌握的武功也比尋常的超品武夫，要多上那麼億點點，指點後輩自然是綽綽有餘了。
叮囑完了御膳房，楚星直奔深宮。
皇室老祖的存在，也算是個秘密。
常人只知道深宮裡面有一位輩分很高的皇室長輩，卻不知道這位皇室長輩具體活了多久，是否又有武功....其實楚星也不太清楚。
只是他畢竟也是煉神武夫，加上常年陪伴永和帝，很多事情連猜帶蒙，可以蒙出點東西來。
此時正是早晨，晨光熹微，御花園裡風光正好。
有些宮中貴人與皇親國戚起得早，便在這御花園之中練拳。
他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說是練拳，其實只是打發時間。
宮中貴人哪裡吃得了練武的苦？
他們在早晨陽光底下練拳，動作都是慢悠悠的，軟綿綿沒有什麼力氣，也無神韻，與其說是練拳，倒不如說是一種伸張身體的拳操。
若是喬木在這，必然能看出這些人練的，其實是面目全非版的喬家長生拳。
百年前，河陽喬家出了個百歲宗師，因此聞名於世，後來也被宣入宮中傳授拳術，只是顯然這些貴人們只有長壽長生的慾望，沒有苦心練拳的心志。
唯獨角落裡一個白髮老人是例外。
這白髮老人頭髮已經全白了，但卻並沒有太多皺紋，看起來不顯老。特別是雙眼銳利有神，與尋常的老人完全迥異。
這個老人的動作也很慢，但手中拳路與呼吸之間暗合韻律，甚至還有兩道肉眼可見的白汽自鼻孔中吐出，隨著手中拳路明滅起伏不定，明顯與旁邊的其他貴人練的拳是兩碼事。
“呼...”這老人練完一套拳，收拳而立，輕輕吐出一口白汽。
只是這白汽在晨光之中，竟相當之凝練，如一支長箭吐出，經久才彌散。
“來了？”老人也不回頭，只是靜靜問。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御花園裡周圍已經沒人了，一下安靜下來。
剛才還在三五成群閒聊的宮中貴人已經自行離開，取而代之的是大步走來的永和帝，以及身後跟著的數名侍衛。
“老祖宗。”永和帝微微躬身，姿態恭順。
“既然來了就聽我老頭子唸叨幾句。”白髮老人開口道：
“昔日大炎太祖手握人王劍以武立國，從馬背上得天下，不只是簡單的兵強馬壯，太祖本身的武功，也是當時的天下第一。”
“武功如果練到超品，放在戰場上可就是萬人敵的猛將，在兩三百年前的亂世裡，太祖自然是一呼百應，追隨者無數。”
“而太祖開創的《皇極真功》，也是當時天下一等一的神功。”
“除了《皇極真功》之外，河陽喬家的《長生拳》也是一門奇功，據說追根溯源可以追到九天仙門之一的長生門。”
“這門武功可以老而不衰，只可惜百年前那位河陽喬家的百歲宗師入宮傳授拳術的時候，宮中貴人都養尊處優，吃不了練武的苦，沒練到家，所以都死的早，熬不過我。”
“所以....你聽明白了嗎？皇帝。”那白髮老人信手拿起旁邊一把人參啃上了，如同啃番薯一般自然：
“昔日太祖兵強馬壯，武功超群，這才是他於亂世中開闢偉業的根本。”
“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
永和帝聽得眼角微微抽搐。
這話如果給這世上任何一個人說，都是大逆不道。
哪怕是皇親國戚，也不敢當著永和帝的面說這樣的話，否則只怕會當做有謀反之心。
但唯獨眼前這個人可以。
因為他的存在，便是大炎皇室的定海神針。
那白髮老人繼續道：
“但如今的年代，異人高居雲端，哪怕兵強馬壯也對付不了異人。”
“所以我們炎家人，要的不只是兵強馬壯，更要自身的武力，拳頭才是根本。”
“皇帝，你有多久未曾習武了？”
“尋常的外家硬功之類練了可能反而折壽，但皇族武庫中多得是上乘武功。”
“你哪怕練武不練到太高深的程度，多少都可強身健體，可活得更長久些。”
面對老人的話語，永和帝也只能苦笑：
“朝政事繁重，尤其是近年仙門愈發猖獗，我這四十年如履薄冰，苦苦維持脆弱的平衡，哪來時間練武？”
太祖以武立國，子孫後代綿延兩三百年至今，嫡系自然便是永和帝這一支。
只是皇帝地位顯赫，哪怕不通武藝，也能讓天下武夫都俯首稱臣，所以大部分的皇帝，武道修為都不高，也不必高。
至於支系的皇子皇孫，數量自然數不勝數，其中也不乏習武之人。
炎神機便是其中一人。
所謂窮文富武，這練武要練好了，自然也得大量藥材、肉食之類膳食進補。
而炎神機則與眾不同。
他是一種被稱作藥靈之體的體質，天生親近草木藥材，可以很好地吸收草木藥力，幾乎不用擔心什麼藥材的副作用。
什麼延壽的長生寶藥、能漲一甲子功力的百年朱果之類，他早都吃過了。
武功練到了超品這種程度，基本上就是掛逼們的領域了。
要麼體質特異、要麼資質絕世、要麼奇遇連連，甚至是三者兼備......如武聖人、劍謫仙之類，都算在其列，已經是常人窮盡一生都望塵莫及的武道傳說人物。
而炎神機，便是大炎皇室之中的武道傳說。
這四十年來，皇室得來的天材地寶七分上交仙門，而剩餘的三分，基本都落入了炎神機的腹中。
永和帝看著啃人參如啃番薯的炎神機，心中也感慨。
普通武夫是不可能這麼氪金的，常言道是藥三分毒，哪怕再有錢，都不可能把名藥當飯吃。
永和帝開口道：
“凡人終有一死，哪怕皇帝也是一樣。但我炎家的存亡，卻比我個人的存亡更重。”
“所以我練武不練武其實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老祖宗的武功，可否再更進一步。”
“老祖宗若萬古長青，便能保大炎祖宗基業萬世不朽。”
“那麼這天下，終是我大炎之天下。太祖傳下來的基業，也能傳至子孫萬代。”
凡人帝王的壽命，與常人並沒有什麼區別，他終究也是要死的。
若能長生，他自然也想當一個長生帝王，但這不可能。
那麼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坐穩這大炎的江山，並傳之子孫後代。
永和帝目光深沉，其實他在等的時機，雖然談不上什麼萬全良機，但等一個炎神機武道修為繼續精進，還是有指望的。
拖的時間越久，找的天材地寶越多，老祖宗的功力就能更高。
現在不是異人的對手，那再等幾十年，上百年，或許會有希望。
只是這話讓炎神機也微微側目：
“炎家存亡，比自身存亡更重麼...也算有點格局。”
炎神機其實本來有點看不慣永和帝這麼一個皇族後輩，如今倒是稍稍有點刮目相看。
他久居深宮，輩分奇高但從不過問政事，只醉心練武。
耳中聽到的都是永和帝與先帝這兩代墮了皇室威風，自然沒有什麼好印象。
而且他心裡其實還有點芥蒂。
“雖然有點格局，但眼光太差了。”炎神機直言不諱：
“四五十年前那姓武的小子與那姓胡的小子都是習武奇才，都是極佳的璞玉。”
“結果都被你往江湖裡輸送人才了。如今這朝堂裡，哪有可堪一用的武道大才？”
“海無涯算半個吧，但他四十年前心不在武道上，無心練武，後來似乎又走了偏門，終究不堪大用。”
“咳咳。老祖宗，其實我這回過來，是有要事的。”永和帝連忙轉移話題。
此時永和帝喚來身後的太監，將手裡的玉匣開啟，展露出裡面的冬雪蓮。
炎神機與歷代皇帝，都同出一家，國祚綿延至今靠的就是相互扶持。
炎神機需要大量的名貴藥材，用以延壽或者增長功力。
歷代皇帝也需要炎神機的高強武力----一般而言，超品武夫一樣可以用凡人大軍堆死，只是需要的人數很多。
一些輕功好的超品武夫，譬如四十年前，輕功出神入化的“八臂天龍”，他的輕功天龍八步甚至可以憑虛御空八步，哪怕被困大軍之中，也可以從容逃脫。
這些凡人大軍不適合對付的個別超品，若是真有心來個夜探皇宮，那麼皇室顏面就不存了。
炎神機便是這樣一個定海神針。
等閒不出手，一出手便是對付極難對付的人間至強者。
當然，異人除外。
“嗯？你這孩子倒是懂事。”炎神機眯了眯眼，讚道：
“有了這冬雪蓮，我的寶藥也可開爐了。”
以普通的練武方式，哪怕夏練三伏，冬練三九，都只是成為武道強者的基本素質。
真正的強者，光靠努力是不夠的，努力只是基本功，是不可能與仙門為敵的。
喬家人氪命，武聖人氪別人的命，大炎皇族則氪金，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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