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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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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做什麼?”

  “亂臣賊子,人人得以誅之!”

  “捉拿刺客!”

  喝罵聲之中,海思遠率眾突進,一刀斬向永和帝身前一名飛魚衛。

  兵器交擊,劍光刀光兩兩在空中綻開,劇烈的銳響響徹耳畔,勁風將金鑾殿上的高大殿柱上劃開一道溝壑。

  海思遠的這一刀並沒有奏效,被擋住了。

  因為他的對手,是一名一品煉神武夫。

  御林軍是大炎士兵中的精銳。

  而飛魚衛則是大炎皇帝的耳目與貼身守衛。

  永和帝對自己的安危看得很重,所以貼身守護他的飛魚衛自然實力不俗。

  雖然沒有超品武夫,但此刻在永和帝的身邊就有足足百名飛魚衛,其中不乏上三品煉神武夫,而且四面八方還有援軍在源源不斷聚過來。

  然而海思遠這些大漠孤城中走出的老卒們,也早就不是普通武夫了。

  四十年前的異人戰爭是大炎最大的戰事,是最酷烈的戰場,是死者近十萬的血肉磨盤。

  而海思遠等人堅持了四十年。

  身在孤城之中時,由於百里大漠是一片貧瘠之地,水源食物之類都很匱乏。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足夠的膳食補藥,怎麼長力氣練內勁?

  所以這四十年時間裡,老卒們的武道修為提高得有限,這四十年來增長的主要是各自的精神意志,以及戰場廝殺的技藝。

  這也是大道宗修士刻意培養的結果....畢竟所謂的“百里大漠”,本就是一處宗門秘境。

  而當他們走出大漠之時,便是厚積薄發之時。

  前有海無涯的《須彌山王經》,後有喬木的《人道經》。

  這給了這些年過六旬的老兵們,在人生晚年氣血下滑的時刻,武道修為繼續突破的可能。

  除此之外,大炎朝廷打發這些老兵們解甲歸田的銀錢,再加上禮部尚書海無涯自身的家財,也是支撐他們更進一步的重要基礎。

  時至今日。

  在走出大漠僅僅數月之後,三百老卒之中已有二十名上三品煉神武夫。

  按大炎朝廷的九品武夫制,三品武夫若是投奔朝廷,就是三品武散官,雖然沒有實權,但三品就是三品,會有一個散號將軍的官職名。

  “將軍”這種官,哪怕是虛職散號,也必然不多。

  哪怕是此刻護衛皇帝的這百名貼身飛魚衛,能入上三品的算起來也就一共二十四五人。

  “撐住,優勢在我。”剛才擋住海思遠一刀的飛魚衛首領喝道:

  “這裡是皇宮,只要我們稍稍撐住些許時間,援軍就能趕到。”

  “這些亂臣賊子腹背受敵,死路一條!”

  說話的同時,他手中長劍綻開清亮劍光快如狂風,斬向海思遠胸腹。

  哪知海思遠竟似乎不管不顧,只是劈頭一刀砍向他腦袋。

  這看起來是同歸於盡的打法,比的是誰先慫,誰忍不住回防。

  一品飛魚衛卻絲毫不慫,他練的是“狂風快劍”,最擅長的就是速攻,更不用說他已經佔了先手優勢。

  待他刺穿海思遠的胸膛時,對方的戰刀還沒劈砍到他呢..

  只是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飛魚衛陡生警兆,全身面板上都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但他此時勁已出盡,哪有收招餘力?

  只見斜地裡遞過來兩把戰刀,一把擋在海思遠的身前,擋住飛魚衛這一刺。

  另一刀卻砍向飛魚衛的腰側,乃是旁邊斜衝過來的兩名老卒出手。

  兩刀加身,血光一閃,這名一品飛魚衛腰側,脖頸被切開兩道深深傷口,鮮血狂噴中委頓倒地。

  “配合無間,彼此交付後背的戰友....”這名飛魚衛捂住喉嚨,眼睛卻瞪得渾圓:

  “不,這應該已經超出了默契、配合的範疇。”

  他委頓倒地,眼角餘光望向殿中各處,只見其餘老卒們,也都是類似的戰法。

  一人牽制,兩三人在旁配合出手,只要有一人的動作慢了一絲,就是兩敗俱傷、血濺當場的結局。

  但這些老卒們的配合卻默契地可怕,不需要言語指令,甚至不需要眼神溝通,卻能夠配合無間,彼此性命交付...

  這已經超出了他們對“百戰老兵”的理解。

  這就像是內勁武夫與煉神武夫的區別。

  前者躲避攻擊,靠的更多是廝殺經驗;而後者已經可以憑野獸一般的敏銳直覺,提前躲避加身的危險。

  但野獸般的敏銳直覺也是有侷限的,有時候碰上更強的煉神武夫,連直覺都可能被誤導,過度依賴直覺的煉神武夫往往會死得很慘。

  海無涯站在戰陣之中,觀察著周遭的戰場,眼中也閃過驚訝之色。

  “這是某種特殊的奇門武功?”他問道。

  “不錯,是家兄李長歌所創的《軍道靈犀訣》。”身旁李長詩講道。

  同樣一門《靈犀訣》,在李長歌與武聖人的分別推演之下,逐漸分出了不同的演化方向。

  最初的《靈犀訣》,是李長歌為妻子白夫人所創,即便分隔兩地,也能遙遙感應位置,並不是為戰而生的武功。

  而《軍道靈犀訣》,則是李長歌被困孤城時期所創,為的便是增強兵卒之間的配合。

  百眾如一,心意相通,每一個直覺敏銳的煉神軍士都能互為耳目,互為手足,相互配合。

  這一下兩邊交戰,飛魚衛們頓時難受無比,節節後退。

  這些白頭兵們看似各自為戰,偶爾卻又協力合擊,防不勝防。每一個飛魚衛都彷彿同時面對三四位老卒的圍攻,怎能不敗?

  炎神機也將這一幕看在眼底。

  “後世的武夫,的確有別出心裁的新東西,這是武道的進步。”

  “不過...實力還是差了點。”

  其實飛魚衛之中的煉神武夫更多,一共有二十多人,雖然也有簡單配合,但基本上還是各自為戰。

  這些老卒們紙面上的武道修為不及飛魚衛,但在生死廝殺上邊,完全可以當這些飛魚衛的師父。

  炎神機再一次提起人王劍。

  他再不出手,自家的子孫永和帝真就要落入老卒們的手裡了。

  每一次他試圖提劍插手,本來奄奄一息的喬雙沝又會突然暴起,死死糾纏著他。

  這個喬家人不只是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他的這具千瘡百孔的肉身也具備著堪稱驚人的生命力,甚至傷口還會自行蠕動修復,著實讓三百歲老古董炎神機大開眼界。

  “但這一切也都到此為止了。”炎神機神色歸於平和:

  “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

  “所以大炎國祚必可繼續綿延持續。”

  在這座皇宮之內,他的拳頭是最大的。

  所以不論是刺客還是異人,他都可以作為定海神針,保證大炎皇室繼續存續下去。

  “呵呵,不愧是本朝開國皇帝,氣魄倒是十足。”

  喬木放聲大笑。

  他全身毛孔都在往外溢血,鮮血與雷擊灼傷焦黑一片的面板混雜在一起,看模樣十分駭人。

  只是他的眼神卻是很明亮,因為他已經在剛才的廝殺之中,看到了扭敗為勝的機遇。

  對於一個武夫而言,炎神機是一個相當可怕的對手。

  他早年本就是武道天才,三百年前就已經橫掃九州,人間已無敵,持人王劍開闢大炎王朝。

  更不用說長生兩百多年後的炎神機了。

  背靠大炎皇室兩百多年,炎神機這些年來不知服食了多少大炎王朝蒐集的天材地寶。

  這些天材地寶之中,以增長內勁、延長壽元為主,但也有一些異果,可以洗經伐髓,改變體質。

  不論氣血、內勁,都在漫長的歲月之中,依靠著眾多的天材地寶,堆到了一個早已超越凡人的高度。

  三百年練武時間的武道奇才,也足以將一門門武功練到圓滿,乃至是出神入化的境界。

  作為三百歲的老古董,他是與喬木相同型別的武夫。

  氣血、內勁、技藝,都早已遠遠超越凡人。

  當他以青年模樣出現,如淵似海的真正實力才展露出來。

  肉身氣血稍差些,青年巔峰期的炎神機,肉身也足以與如今的喬木分庭抗禮。

  這是一個背靠凡人王朝資源,成長起來的氪金巨佬。

  更是開國皇帝,氣魄眼界非凡,看起來簡直是一個沒有缺點的六邊形戰士。

  沒有缺點?

  喬木放聲暢笑,凌厲目光如劍鋒乍現,鎖定了炎神機。

  煉神武夫的交鋒,不只在招式武技,更是心神上的交鋒,他已經看到了這位大炎太祖心智上的一點缺陷。

  “炎神機,你真要對那些老兵出手麼?”喬木一邊蓄勢,鼓起最後的內勁,聲如春雷,響徹這座皇宮:

  “作為開國皇帝,你氣魄非凡,於亂世中開闢偉業,敢呼仙人為臣民,下地跪拜...”

  “你既然如此英雄....”

  “那麼四十年前的異人戰爭裡,你又在哪裡?”

  炎神機揮劍動作沒有停頓,只是眼神微微有所變化。

  “怯戰的理由可以有許多。”喬木朗聲道:

  “可以是看淡世事,可以是貪慕長生,可以是心懷大局,可以是為了庇護子孫後代,保護你們皇族萬世不滅...”

  “理由是什麼,你自己心裡有數。”

  喬木指向金鑾殿上奮力衝殺,咬牙奔向永和帝的海思遠等老卒:

  “這些白頭老兵,這些以下犯上的亂臣賊子,昔日可都是大炎的兵!是死守孤城四十年不退,心裡始終懷著大炎的百戰孤卒!”

  “四十年前的異人戰爭裡,上戰場赴死的是他們,而不是你!”

  喬木聲如洪雷,響徹整個金鑾殿,蓋過了其他兵卒們廝殺呼喊的聲音。

  炎神機稍稍沉默,提起的人王劍停頓在空中,沒有揮下。

  這的確是他邁不過去的一道坎,也是作為“大炎開國皇帝”的他,心中的一根刺。

  三百年前的炎神機是一代天驕,橫掃人間無敵手,心神意志沒有破綻。

  三百年後的炎神機,論氣血內勁技藝,都要遠勝往昔,實力與昔日不可同日而語。

  唯獨有一種東西除外。

  他的心境。

  三百歲的老古董,真的已經不年輕了,縱使昔日氣吞山河,今日也已經夕陽日暮。

  縱使實力更勝以往,三百歲而氣血不衰,身體不老,他的心也已經老了。

  少年時銳氣十足,欲與蒼天試比高,敢向帝王舉屠刀。

  老了就懂得留情惜才,懂得顧全大局,懂得隱忍佈局,懂得退一步海闊天空。

  炎神機的破綻,不在武道,而在內心。

  昔日他是推翻舊王朝的草莽英雄。

  今日他是保護當今王朝的定海神針。

  所以當他面對異人干政,在大炎王朝遭遇九大仙門干政之時。

  他並沒有出現在異人戰場上,而是在皇宮裡當一個不問世事的皇族定海神針之後,他的心境就有了破綻。

  “喬雙沝....你倒是慧眼如炬。”

  炎神機目光凜然:

  “我已經老了,這個回答你滿意麼?”

  事到如今,他倒是對眼前這個喬家人,心中生出了些許豔羨之心。

  在炎神機看來,他與喬雙沝,是九州人世間唯二的兩個長生者,壽命遠超常人。

  他曾為大炎開國皇帝,如今心已經老了。

  而這個喬雙沝,年紀比他還大一截。

  卻在深思熟慮,明瞭自身要付出的代價之後,也能作出孤身闖皇宮這樣的荒唐事。

  熱血衝動本是年輕人的事,而此人比他還老,卻仍然能不顧代價如此意氣行事。

  比起永和帝這個隔了許多代的血親,炎神機對喬雙沝這個同一時代的老不死,心中倒是有更多的惺惺相惜感。

  “人老了,就得服老。”年齡375歲的喬木提起秦王劍,如此說道:

  “炎神機,你的回答是什麼其實不重要。”

  “要評價一個人,不要看他說什麼,而要看他做什麼...這四十年你久居深宮,早已作出了你的選擇。”

  此時的他,已經站在金鑾殿前,站在炎神機與兩百多名老卒之間,如一堵人形的高牆,將兩者分隔開。

  意思很明顯。

  海思遠等老卒不會眼睜睜看著喬木戰死,然後拍拍屁股離開。

  而他也一樣。

  手握人王劍的炎神機要是下場插手,老卒們之中沒有一個人能擋住他的鋒芒。

  這位定海神針,的確具備以一人之力扭轉戰局的力量。

  那麼,就到了喬木死亡的時候。

  隨著他剛才面對炎神機一句句質問,喬木的氣勢也在一步一步向上攀,隨著不斷的蓄勢,抵達了一個頂峰。

  體內最後的內勁盡數爆發,此刻他的劍上如血氣勁凝聚,彷彿一輪血色太陽,散發著逼人的光芒。

  “這是我最後的內勁了....天魔解體!”

  “斬天拔劍術!”

  劍出。

  血色劍光如驕陽初升,又如長虹貫日,有那麼一瞬間彷彿這片昏暗不見天的夜幕都亮了亮。

  這是劍謫仙賴以成名的煉神劍術,唯有心存著有我無敵、一往無前的信念,方能展露出最耀眼的鋒芒。

  “來得好!”炎神機一聲喝,雙眼圓睜:

  “你這樣的人物,就該讓我以當初橫掃天下無敵手的得意技,送你轟轟烈烈上路。”

  “四極開天劍!”

  超限武技自然並不止長生拳這一家,炎神機的波紋疊浪勁只練到三疊浪,但他自己尚有自創的皇極真功。

  炎神機雙足一踏,劍身猛地上挑,澎湃如海的玄黃色氣勁在劍身上盤踞如龍,破空而去。

  轟然巨響之中,金鑾殿殿頂坍塌崩碎,激流的氣流將琉璃瓦掀翻飛天而起。

  上空雲霄之上。

  原本淡然觀戰的清一道人眉頭頓時蹙起,只見他伸手一張,一張紙人自袖口飄出,化作他的模樣立於雲霄之上。

  下一刻,清一長老化作一道虹光沖天遠去。

  這兩個凡間武夫的爭鬥著實讓他意外,雖然內勁外放距離很短,波及範圍不廣,不可能威脅到遠在雲霄之上的他。

  但他可沒忘記,炎神機的手裡還有一把可以消耗國運,強行剝奪仙道修士御空能力的人王劍。

  換言之...手握人王劍的炎神機,已經讓清一長老感覺到幾分威脅,哪裡還能如之前那般,作出週而復始高高在上隔岸觀火的姿態?

  清一長老作為元嬰長老都跑了,其他金丹、築基修士雖然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也有樣學樣,紛紛破空離去。

  皇宮的上空雲霄上,只剩下幾張紙道人尚在,一時有些冷清。

  金鑾殿上。

  炎神機低頭一看,他的雙手虎口震裂,血肉模糊一片。

  他緩緩將人王劍收起,抬頭透過殿頂的空洞,望向夜空。

  此時夜空中的滾滾灰雲散去了不少,淡淡的月光穿破雲層籠罩而下,正好落在金鑾殿中,那一具體無完膚的喬雙沝屍體之上。

  那屍體依舊挺立著未倒下,只是已經徹底沒了聲息。

  “人間第二個長生者,終究還是被我斬殺了。”炎神機目光幽幽。

  人一老,總是會多愁善感,容易生出別樣的雜念。

  他活得太久了,不斷看著昔日與他共逐天下的袍澤老死,懷中如玉紅顏也蒼老故去,最後連親生的皇子們也死去了,僅他一人獨步長生路。

  喬雙沝是他三百年來見過的第二個長生者,與他應該生於同一個時代,只是彼此立場不同,終有一死一活。

  只是現在喬雙沝也死了,世上再無其他長生者。

  這凡間的長生路,終究還是隻有他一個人。

  至於修仙者?

  仙凡兩別,修仙者沒把凡人當同類,炎神機自然也不會將可以長生的異人,視為同胞。

  突然一聲呼喊,打斷了炎神機的短暫失神。

  “老祖宗...”此時大殿遠處傳來一個略帶驚惶的聲音,聲音迴盪在空曠大殿裡。

  呼喊他的人,正是永和帝。

  此刻永和帝已經被海思遠提著刀壓住脖頸,已經成功衝破飛魚衛的防線。

  喬木雖然已經戰死,但他最後在炎神機面前爭取的一點時間,也讓老卒們得以成功。

  只是此刻海思遠面上沒有多少興奮,只有一種淡淡的茫然與空虛。

  又一個喬家人死在了他們的面前。

  讓他們動念挾持天子的是喬雙沝,現在喬雙沝已經死了,天子雖然在手,終究也是功敗垂成。

  炎神機扭頭看向永和帝,他身旁提著刀的海思遠。

  殺死海思遠等人的把握是十成十,喬雙沝一死,皇宮之內無人可以與他爭鋒。

  但以他的實力,隔著這麼一段距離,在不傷永和帝的前提下制住海思遠等人,把握只有五六成。

  只是當他提劍將要斬出時,心裡終究是有了猶豫。

  他以超限武技接下了喬雙沝的斬天拔劍術。

  但卻沒接住喬雙沝臨死之前的那一句句質問。

  昔日壯年時他也曾提劍暗闖皇宮行刺,只是他並非孤身一人,身後也跟著許多仁人志士。

  那些志士有些死在了皇宮之內,有些跟著他一路走到了征途的盡頭,封王封爵,然後化為一抔黃土。

  此情此境讓他有些恍惚,彷彿夢迴當年.....

  “昔日堅守邊疆的大炎軍士提起刀行刺皇帝....王朝末年的腐朽氣息,真濃啊。”

  喬雙沝已死。

  但他的死亡,卻讓炎神機心中生出了不該有的猶豫。

  所有的惜才,所有的不忍,不過是年長者在後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而今日也一樣。

  提刀的刺客,染血的皇宮,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如三百年前舊日重現。

  “你們好好想想,一切選擇,皆有代價。”炎神機終究沒有出手,而是開口道:

  “選擇舉起刀,血濺兩步,天下縞素。而我會擁立新君...弒君的代價,是你們所有人的命。”

  “選擇放下刀,帶著喬雙沝的屍體離開並妥善安葬,我會給你們正名,並保你們平安無事。”

  炎神機將選擇權,交回到了海思遠的手裡。

  海思遠微微沉默。

  其餘的老卒們也都望向他,此刻只是簡單的眼神交匯,已經明瞭了彼此的想法。

  喬雙沝已死,支撐他們挾持天子的動機已經沒了。

  那麼接下來,是挾持天子,還是刺殺天子,就在他們一念之間。

  “陛下。我有幾句話想問。”海思遠忽然道:

  “我只是一個老兵,不懂太多彎彎繞繞的,今日只希望陛下為我解惑。”

  “若是此惑能解,要我束手就擒也並非不可能。”

  永和帝沒馬上回應,而是目光看向炎神機,後者微微點頭:

  “他會如實回答。”

  這幾個字讓永和帝心頭一跳,敏銳察覺到炎神機這位老祖宗的態度,似乎有了微小的變化?

  “陛下。”海思遠問道:

  “我等當了一輩子的大炎士兵,死守四十年孤城不退,寸土不讓,此生無愧大炎,不負皇恩。”

  “昔日喬水與我曾入這金鑾殿,曾問陛下是否有愧....當時陛下答道問心有愧。”

  “今日我想問,若陛下與喬家人一般,提前得知大漠孤城之事,是否會派遣援軍,設法救出困在大漠中四十年的軍民?”

  海思遠的聲音在金鑾殿上回蕩著,久久不絕。

  永和帝皺起眉頭,目光與遠處炎神機對視一下,又沉吟片刻,這才開口:

  “朕雖然問心有愧,但朕不會派遣援軍。”

  海思遠握著刀柄的手微微用力下壓,刀鋒割破永和帝脖頸肌膚,些許鮮血往外滲出。

  永和帝聲音稍稍多了點急切:

  “敵強我弱,朕要是派遣援軍,與仙門妄起紛爭,到時又是多少生靈塗炭?”

  “為大局計,為天下蒼生計,朕不會派遣援軍,雖然問心有愧,但大漠中的軍民,是必要的犧牲。”

  海思遠沉默,其餘三百老卒目光稍稍森寒。

  他們這些守城守了四十年的軍士,是不懼怕犧牲的,只是要看是為何犧牲。

  任誰都不甘心作為永和帝口中大局之下的犧牲品....但是仙凡差距極大,永和帝的說法雖然令人心寒,但也算是一種理由。

  海思遠再問:“陛下既然如此高瞻遠矚,那麼這些年來,陛下又做了什麼?”

  永和帝一時無言,仔細思索之後,便道:

  “異人戰爭這四十年以來,朕每日殫精竭慮,都是為了保全王朝存續,量我朝之物力,如履薄冰般與九大仙門相處,苦苦維持四十年的脆弱和平。”

  海思遠深呼吸兩下,稍稍平復心情,再問:

  “陛下當真是深謀遠慮,志在千里。我只想再問一句...”

  “除了維護仙凡關係,陛下可還有什麼反擊的後手?”

  一說到這,永和帝的胸膛也微微挺了挺:

  “一把顯化王朝氣運的人王劍,讓仙門有所忌憚。”

  “暗中供養皇族中的長生老祖,以期將來。”

  炎神機微微眯了眯眼。

  他自己心知肚明,其實不論是人王劍,還是大炎太祖,都在永和帝的預料之外,屬於計劃之外的變數。

  炎神機聽到這心裡也大約清楚了,自己這個子孫,其實並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能用一個拖字訣,儘量維持大炎王朝的存續,期待後世皇帝能有轉敗為勝之法。

  海思遠呼吸微微急促,幽幽道:

  “這四十年來,拜陛下維持的四十年和平所賜,九州各地賦稅日重,陛下若真為天下計,為何苦了百姓?”

  他雖然走出大漠才數月,但他有眼睛,自然看得出如今的中州,如今的大炎是個什麼狀況。

  永和帝說道:“朕當然知道這些年賦稅日重,百姓的日子不好過,但朕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嗎?還不到與仙門為敵的時機,就與仙門為敵,便是萬劫不復,九州陸沉。”

  “只能先苦一苦百姓...這百姓之間對朕的罵名,朕自會擔著。”永和帝沉聲道:

  “待到千百年後,乾坤逆轉之時,朕的是非功過,自然會有後人評說。”

  海思遠手中戰刀晃了晃,有些失神。

  問話到這裡,他已經聽明白了。

  他只覺一陣齒冷,淡淡道:

  “謝陛下解惑,讓我一個只會戰場廝殺的老兵也能一解胸中迷惑。”

  “總之,陛下在當下做出的所有犧牲,都是為了大局著想,是必要的犧牲,利在千秋。”

  “而陛下的功過是非,在千百年後後人吹響反攻的號角之前,還不能被下定論?”

  永和帝現在犯的錯,不能叫錯,叫大局之下必要的犧牲。

  現在的人不能評判他,得看千百年後。

  在永和帝的心目中,自有一套可以自圓其說,邏輯自洽的說法,支撐著他走到現在。

  他真的沒有說謊。

  他真的覺得自己並沒有錯。

  老兵們越是對他失望,百姓們越是辱罵他,永和帝反倒越是自我陶醉,畢竟他敢擔罵名。

  一切,都是計劃的一部分。

  海思遠此時只感覺一片茫然,他現在開始懷疑,要是自己現在一刀刺死這皇帝,是不是他依然會覺得自己沒有錯,依然沉浸在自己的這一套自洽理論裡不能自拔。

  要這麼一來,他刺死這永和帝,豈不是反倒便宜了他?

  作為廝殺了半輩子的戰場老兵,海思遠並不知道如何對付眼前這個永和帝,只覺無懈可擊,讓他感覺有力無處使,全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而此時金鑾殿上又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是海無涯。

  “陛下,老臣有一言。”海無涯睜著渾濁的老眼,直視著這位君王:

  “若陛下真有擔昏君罵名的覺悟,若陛下的所作所為,真是為大局著想..”

  “如今的大炎王朝,已經到了風雨飄搖的時刻。”

  “朝廷苛政重稅,百姓苦不堪言。每逢天災必有饑荒,小城十室九空。”

  “更有人災遍地,異人橫行於鬧市公然鬥法,致使民眾死傷眾多,大炎律法卻不能加罪。”

  “時日至今,九州已是內憂外患,民怨沸騰。”

  “陛下既然以大局為重,為天下蒼生計,那今日便請陛下殉國,以解民怨。”說到這海無涯眼角餘光瞥了眼靜靜聽著的炎神機,才道:

  “朝廷若換一位君王...即便不能力挽狂瀾,想來也不會更差了。”

  “如此一來,民怨可解,大炎王朝國祚或可再續。”海無涯直視著永和帝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

  “不知,陛下是否願意為國捐軀?”

  永和帝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這是海無涯用他的邏輯,從大局出發作出的一種提問。

  永和帝心中不自覺生出縷縷惶恐,因為面對海無涯這個問題,他發自內心的回應,其實是.....

  他真的不想死。

  更不想揹負著昏君之名,死在這金鑾殿上。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永和帝嘴唇囁嚅了一下,他無法做出回答。

  若是他如實回答,那麼就代表他自圓其說的這一套說辭,已經邏輯崩壞,土崩瓦解了。

  如果他真的如自己所說,是敢擔萬世罵名、眼光深遠的帝王,那麼他今日就應該死在這金鑾殿上,因為這也是他口中的“必要的犧牲”。

  “朕....還不能死。”永和帝最後將目光投向炎神機,語氣有些急切:

  “老祖宗,我只是不想當末代皇帝啊...”

  炎神機沒說話,只是微微嘆息了一聲。

  透過剛才的問答,他也看清了自己這個後代是個什麼模樣,這讓他忍不住再一次回想起三百年前打天下之時的往事。

  眼前永和帝的身影,漸漸與三百年前那位大週末代皇帝身影重合。

  “可憐昔日英雄血,換來今朝舊乾坤。”

  炎神機長嘆一聲,神色轉為冷漠,淡淡道:

  “不要聽他說什麼,要看他做什麼...這喬雙沝倒是目光如炬,當真被他料中了。”

  “放心,你當不成末代皇帝。你死之後,自有新帝。”

  “任何選擇都有代價,一飲一啄皆有定數,現在到你為以前的錯誤,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他雖然老了,但絕不是心慈手軟之人。

  炎神機是大炎皇室的定海神針,但不是護佑永和帝一人安全的定海神針。

  永和帝眼睛漸漸瞪大,瞳孔亂顫,有一種惶恐。

  在他的身邊,兩百多名白頭老兵簇擁而上,將他團團圍在了這金鑾殿上。

  在金鑾殿前,戰敗的飛魚衛、御林軍等數千人遠遠望著這一幕。

  至此為止。

  永和帝眾叛親離。

  昔日為大炎死守四十年城池的大炎軍士,今日對他這個皇帝舉起了屠刀。

  炎神機這個開國皇帝也將他放棄,親口對他下了斷言,說他讓這大炎王朝,變作了三百年前的舊乾坤。

  甚至他的心中,也再無支撐自己的堅定理唸了。

  永和帝內心用以自圓其說的說辭土崩瓦解,他的內心再無之前的鎮定,只餘下對死亡的恐懼。

  “今日,請陛下為國捐軀!”

  “請陛下去見一見死於大漠之中的十萬英烈!”

  “為大局計,請陛下赴死!”

  海思遠振臂一呼,兩百多名白頭老兵爭先恐後擠上前去。

  一把刀,兩把刀....

  一把把尖刀刺穿永和帝的身體,鮮血自這具身體之中狂湧而出。

  這座金鑾殿是他每日上朝的地方,今日也如往常一般,殿上到處都是人,擠滿了人。

  而他是孤家寡人一個,已然眾叛親離,心中也如死灰。

  永和帝的身軀倒在血泊之中,漸漸沒了氣息,死於白頭兵們的亂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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