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門府城。
羽王青黎看著鼻青臉腫的黑袍女玉鯉，臉上露出訝色。
“這座西南州，竟然還有人能把你傷成這樣？是外地的超品武夫，還是妖獸？他們是怎麼敢的？”
整個西南州，哪怕將青黎這個半妖都算在裡邊，超品武夫也堪稱屈指可數。
事實上這還是近年來武道有所發展的結果，放在四十年前，全天下超品武夫也就十來人。
而敢跟飛魚妖玉鯉為敵的，必不可能是西南州本地的超品，因為本地的超品武夫都知道與玉鯉為敵的後果。
哪怕勝了，也是雖勝猶恥。
畢竟....練武又不是練括約肌，武功練得再高，括約肌的力量也未必能比常人強悍多少。
真要上吐下瀉起來，超品武夫也未必兜得住。
玉鯉作為十萬大山中毒雲沼澤裡走出的毒怪，一呼一吸皆是毒氣，平時是要收斂著才能與常人共處一室。
這玉鯉看著挺標緻一姑娘，但若是她全力施展力量，羽王軍的面前哪有攻不破的城？
走到哪，哪裡便是千里黃土，一瀉千里.....羽王青黎一直不肯動用這樣一尊大殺器，主要還是念著後果太慘烈。
“與我為敵的不是人，而是外頭來的妖...”玉鯉將事情原委解釋了一遍，繼而說道：
“不過我也早有準備，在那行商羅誠的身上，早就下了毒。”
“哪怕隔著千百里，我也能透過這種毒素，追蹤到他身上。”
羽王眼神忽然變得有點古怪：
“你這毒，該不會是失禁的那種毒吧？”
大便失禁的毒素，用來做追蹤標記，那豈不是那行商羅誠每走一段路，都要標記一下，而她要在後邊聞著味追趕？
“當然不是。”玉鯉漲紅了臉，爭辯道：
“是血毒，他的傷口處流血會有特殊氣味殘留...”
羽王青黎莫名鬆了口氣。
黃金鄉的黃金是她想要得到的東西，如今連她身邊的心腹玉鯉都戰敗了，那麼自然要由她上。
若是要她聞著糞味千里追趕，畫面也未免太美...
山林之中。
“喬前輩，事已至此，我先告辭了。”龍山空雙臂都纏滿繃帶，如此說道：
“我雙臂已傷，與喬前輩一同行動，也只是累贅而已，不如先走一步。”
龍山空本來只是牽線的中間人，只為找到行商羅誠，如今也算是功成身退。
他對黃金鄉興趣不大，倒是對桃源山莊頗感興趣。
這世上很難找到桃源山莊這樣一個沒有門戶之見的地方，能讓諸多江湖武夫交流功夫。
他這邊既然功成了，巴不得馬上再回山莊，再去多練練。
喬木也未挽留，只是一路扯著行商羅誠，往十萬大山的深處走。
他本來揪住了羅誠，想問清楚所謂黃金鄉與點金石的底細。
不料這名行商，其實也不過是個中間人，對於黃金鄉在何處一問三不知，只供出了他手裡黃金的源頭，是本家的羅家族長給的。
而這羅家族長，乃至整個羅家，則都定居於大山深處，一個名叫饕餮城的地方。
於是，兩人一貓走著山路，七拐八彎走著。
這十萬大山的山路崎嶇難行，很多時候前方几乎已經看不見道路，完全是踩著半人高的草叢在走。
若無行商羅誠指引，喬木只怕也找不到饕餮城在何處。
一路跋山涉水，走了足足一天的山路，前方才終於柳暗花明，浮現一座山城。
所謂的饕餮城，地處群山之間的山谷地，三面皆是崎嶇高山，甚至是絕壁，外人來往僅有北邊一條山路，難以尋覓。
喬木本以為這饕餮城以饕餮為名，應該不同凡響，或許是一座山中的雄城。
然而當他站在饕餮城前，卻只看見一圈低矮城牆，護城河的位置早已乾涸，只剩枯黃泥土，甚至城牆也倒塌了一小片，牆面斑駁古舊，盡是歲月的痕跡。
“我就不應該期待...也是，群山之中，怎麼可能有一座雄城？”
喬木嘟囔了一句。
進山的時候，他是跟著行商羅誠走山路，也要靠煉神武夫的記憶力認路，所以走得慢些。
待到他下次出山的時候，便可以依仗輕功飛簷走壁，出山問題不大。
這座山城顯然並不算富裕。
城牆低矮破舊，行人大多瘦削麵有菜色，屋舍零落破敗。
但越沿著道路往裡走，屋舍卻又逐漸變得高大、整齊起來，路上也偶爾能望見幾個遍身羅琦、穿金戴玉的富人。
很顯然，饕餮城雖然是座山城，但與九州的其餘城池一樣，內城與外城幾乎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而羅誠要帶著喬木去的羅家，便在饕餮城的內城區。
兩人走在路上，還未到羅家，忽然便聽見一聲呼喊：
“羅誠，休走！”
一個蓄著山羊鬍的白髮老漢怒氣衝衝走過來，手指頭都快戳到羅誠鼻子上邊去了。
“你之前與我換的那十兩黃金，分明就是石頭！”
“我當初可是用真金白銀跟你換的！”
“我兒子從早摸黑在城裡山珍樓幹了一年工，就攢了那麼四十兩白銀，全給你嚯嚯了。”
“你騙錢騙到你老子頭上了？退錢！”
“少在這胡攪蠻纏！”行商羅誠絲毫不懼，喝了一聲。
只是剛剛喊出口，卻想到喬木還在身旁，臉皮微微抽搐了一下，聲音稍稍緩和：
“你也是饕餮城的人，又不是外人。”
“之前換黃金的時候，我早就跟你掰扯清楚了。”見周圍行人被爭吵吸引，羅誠刻意放低了聲音：
“這黃金鄉的黃金，要如何變成黃金，我早就說清了，一點都沒隱瞞你！”
“要不然，你那四十兩銀子，能在我這換十兩黃金？是你腦子不好使，還是我腦子不好使？”
“明明是你心不誠，自己沒將黃金變成真金，現在又來怨我？”
山羊鬍老漢聽得臉色漲紅，山羊鬍子都在微微發顫，當即捲起袖子就要來捉羅誠。
此時路邊早有幾個青壯漢子走了過來，像人牆一樣攔在老漢身前，喝道：
“老潑皮別在這撒潑，當我們羅家好欺負？”
“做黃金生意虧了，那自然盈虧自負，現在生意虧本了要賴我們羅家頭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橫豎就是一點虧都不想吃唄，一點風險都不想冒，就想賺大錢？”
“真有穩賺不賠的好事，還輪得到你？我們羅家上下還上千張嘴呢？”
山羊鬍老人被幾個壯漢圍在中間呵斥，吵也吵不過，推也推不動，神情越來越急，最後不知是誰推了他一下，這老漢直接摔了個狗吃屎。
他也倒好，直接在地上打起了滾，嘴裡哭喊著：
“這可是我兒子一年的工錢啊...他在山珍樓當幫工，每天起早貪黑的..這工錢我本想給他收著以後娶媳婦...”
“別嚎了。”羅誠正冷笑的時候，卻忽然眼角抽搐了一下，注意到了旁邊一句話不吭的喬木。
他咬了咬牙，拍了拍身前一名漢子的肩膀：
“阿和，身上有帶錢嗎？借叔四十兩，賠給這老楊。”
“誠叔？你玩真的？”兩名年輕漢子瞪大眼。
“快點快點。”羅誠越發覺得針芒在背，催促道：
“就當叔借你們的。”
幾名年輕大漢對視一眼，合計了一下，從身上湊出四十兩銀子，交了出來。
那山羊鬍老頭見了錢，臉上的淚直接一抹，整個人神采都不一樣了。
“羅誠，你這人能處啊。”他奪過錢袋拔腿就跑，動作還挺利索，一溜煙已經沒影了。
“喬先生...”行商羅誠這回嘆了口氣：
“我這麼說，你可能會覺得我在給我自己開脫。”
“但那老東西...老楊他確實不是什麼好人。他兒子在山珍樓當幫工是真的，但他自己卻是個老賭鬼啊。”
“這四十兩銀子，還指不定能回到他兒子手上呢？”
“哦。”喬木哦了一聲：
“他是不值得同情的賭狗，而你是騙賭狗錢的奸商？”
行商羅誠眼角抽搐了一下，沒敢反駁。
“誠叔，這位是外邊來的？”幾名年輕漢子轉過身來，冷著臉看向喬木。
“是外來的貴客。”羅誠連忙道：
“咱們族長現在在哪？我找他有要事。”
“族長？他在祠堂呢，現在祠堂倒是挺熱鬧，您過去還趕得上。”
羅誠心裡嘆口氣，又連忙帶著喬木往羅氏祠堂趕。
羅家在饕餮城裡算是較大的一支宗族，族人數量上千。
祠堂本是宗族議事之所，只有要事發生、或者祭祖的時候才會熱熱鬧鬧的。
而今日當羅誠趕到祠堂時，祠堂之內已經有數十上百名族人在那坐著了，可謂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今日並不是祭祖的時候，只是羅家人都在祠堂裡議論著什麼，討論得熱火朝天的。
“兄弟，十兩黃金，賣給你只要五十兩白銀，要是外人我可不會賣這麼便宜。”有一名大漢壓低聲音對另一人說道。
“你這十兩黃金，是真金？”
“....差不多。”
“啥叫差不多？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不是，按照我的經驗，我估摸著再過三天時間，就變成十兩真金了，你要不要吧？”
“三天後的事能作數？我還說我三天後能撿到一千兩黃金呢！”
“那不一樣，我這石頭，只要我再持有三天，就能變成真正的金子。”
“我才不信，等變成了金子再說吧。”
“蠢材，不識貨...三天後真要變成了金子，到時可就不是這個價了。”漢子冷笑。
喬木聽得眉頭微蹙，又側耳聽向另外一個地方，也有幾名漢子在熱烈交談：
“你要賣給我五十兩白銀？可我記得昨天的金價，不是這個數，還是三十兩？”
“害，這金價一天一個價，時高時低的，有人接手就能漲價，沒人接手就掉價，但按我的經驗，這金價往後幾天還得漲。”
“我是看你我二人交情好，這才願意帶你一起賺錢。”
這祠堂內外，眾多羅家漢子議論的話題，大多逃不開一個字，黃金。
甚至連行商羅誠剛剛走進祠堂，很快也有熟人迎面走來：
“羅誠你回來了？回來得正好。”來人壓低聲音道：
“這幾天族裡的金價一天一個價，你看要不要咱們哥們倆聯手，以你我二人的財力，完全可以接住上萬兩的黃金。”
“等黃金到咱們手裡，奇貨可居了，怎麼定價，還不是咱們說了算？”
“現在我就缺一點資金了，你要不要來跟我聯手幹------”來人話說到一半，才發現羅誠的背後，還跟著一個喬木，臉色頓時就變了：
“羅誠？！”
“這族中祠堂重地，你怎麼能讓外人跟進來？”
“這....這是貴客。”羅誠嘴唇囁嚅了一下：
“這貴客，我是要帶著見族長的...你先別問，族長他在哪？”
“在裡頭呢。”
羅誠領著喬木往裡走，沒走幾步，便見到祠堂裡屋，站著一個穿金戴玉的中年漢子。
這漢子手上戴著金手環，手指頭上是金戒指，脖子上也掛著金鍊子，全身閃閃亮亮，看上去倒像是剛剛暴富的金礦老闆。
“都別急！穩住！”這名中年漢子顯然正是羅家族長，他站在大堂之內，說話聲中氣十足，頗有威嚴：
“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相信，就是一種強大的力量。”
說話間，他摘下手上的黃金手鍊，在嘴裡咬了一下，然後高高舉起手鍊給眾人看。
“你們看，這東西看著是黃金，咬著是黃金，那麼他自然就是真正的黃金！”
“只要我們堅信黃金鄉一事，形成強而有力的共識，那麼黃金鄉里的黃金，與普通的黃金，又有什麼分別呢？”
“現在我們所差的，只是時間而已！”
“與時間做朋友，才是一本萬利的秘訣。”
族長几句話說得眾多族人心神盪漾，臉上也盪漾出了笑容，他繼續道：
“實際上這只是第一步。”
“現在黃金鄉里的黃金，幾乎只有我們羅家族人知道，黃金鄉的傳說，也只侷限於饕餮城。”
“但饕餮城太小了，若是咱們手裡的黃金太多，反而就不值錢了。”
“所以，咱們的下一步，便是衝出饕餮城，走向外頭的西南州第一大城：臨河府城。”
“府城的人若信了，坐擁無數黃金的咱們，就是臨河府第一豪門。”
“再下一步....就是繼續擴充版圖，讓整個西南州，都知道黃金鄉的故事。”
羅家族長眯了眯眼睛，握拳在胸口沉聲說道：
“西南州是一片貧瘠之地，耕地稀少，百姓困苦....而中州卻是沃土千里，遍地富戶。其中的中州鉅富，萬榮華、李功德之流，據說已經富甲一城。”
“憑什麼咱們就是山民，他們中州就能沃土千里，遍地富人？”
“咱們手裡有點金石，可以造出大量的黃金，那麼遲早能從中州的富人手裡換來財物，讓整個西南州都不再貧苦，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善事！”
羅家族長正在給自家族人描繪偉岸藍圖，冷不丁卻看到羅誠領著喬木走了進來。
“羅誠？你這次怎麼回來得這麼早....你身後那人是？”族長蹙起眉頭。
這個時候周圍的羅家族人也意識到不對勁了。
哪怕是貴客，也不可能在族中議事的時候，直接進祠堂的裡屋來。
“族長。”羅誠臉色有點不好看：
“喬先生他是外頭的大人物，這次進山，是特意來找你，詢問點金石與黃金鄉的來源的。”
此時的羅誠站在喬木身前，背對著喬木，在喬木看不見的角度，正對著族長使眼色。
只是他這話一出口，眾多族人卻坐不住了，騰地一下都站起來。
“點金石與黃金鄉是族中秘辛，怎可告知外人？羅誠你犯錯了。”
“什麼外頭來的大人物...到了這饕餮城，是龍也得盤著，更別說是在咱們羅家祠堂裡。”
只有為首的族長還算鎮定，面上看不見情緒波動。
他目光落在羅誠臉上，揮手拉來一名族人，小聲耳語：
“看來是惹了麻煩，要族裡兜底了....快去請陳供奉來。”
“陳供奉，有必要嗎？”這名年輕族人吃了一驚，心中又暗暗有些期待：
“今日終於能看見陳供奉出手了嗎？”
這陳供奉，據說可是來自中州的一個大人物，曾在中州闖出偌大名氣，號稱奔雷飛龍手。
按理說陳供奉這樣的人物，不可能呆在西南州一座饕餮城裡....但羅家發跡之後，擁有了大量的黃金，自然今非昔比，可以給出一個常人無法拒絕的數字，甚至連陳供奉都請得動。
若按常理，只有萬家那種帝都鉅富，才有資格請得起那樣的武林名宿..
“這位喬先生先請坐。”族長面帶微笑，鎮定自若：
“其實所謂的黃金鄉，也不是我直接接觸的，我已經命人去將那人請來了，喬先生若想知道其中奧秘，還請等待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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