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林中，日光明媚，花香四溢，喬木的話語迴盪在淡淡清風中。
旁邊一貓一鳥正在樹下嬉戲追逐，只是這個時候動作也慢了許多。
尤其是那隻精衛鳥，這畢竟是上古神鳥後裔，如今血脈返祖，與上古傳說一般成就精衛之身，自然靈智不同凡響，能聽懂人言。
精衛鳥在那歪頭認真聽著喬木說話，旁邊肥貓卻不太專注，在陽光下懶洋洋地舔毛。
“你們覺得，我看起來像是道德聖人麼？”
這聲音迴盪在桃花林中，一時無人應答。
眾人只是默默注視著喬木，面上神色各異。
有的人，確實將眼前的喬木當做是道德聖人；有的人雖然不以為他是聖人，只是猜測喬木有所圖，並準備等待他的下文，等待喬木提出要求。
喬木將這些人反應收在眼裡，面上淡淡笑意卻逐漸收斂。
他顯然從眾人的沉默之中，看出了他們的看法。
“我知道，諸位是為何而來。”
喬木淡淡道：
“因為我殺了一名仙門長老，讓諸位以為，或許這人間武道，還真能與仙道比肩，還有希望。”
“習武，需要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年年月月苦練，誰不希望自己練的武功，能與修仙者爭鋒？”
“也因為喬家人代代積累至今的名望，讓諸位以為，我今日在山莊講武，必然百益而無一害。”
這一番話說得直白，但卻的確切中了這些武夫們的心思。
他們的確是為此而來。
一是喬家人夠強，給了他們希望，二是喬家人名聲好。
“此言有理。”有人說道：“若換做是武聖人殺了一個元嬰長老，對外宣傳要講武...誰敢上門，嫌命長嗎？”
武聖人倒沒什麼表示。
他倒是不覺得有人在故意陰陽怪氣他，主要是武聖人這般人物，往往是武林中人繞不開的話題。
更何況如今的喬家人聲勢已盛，被拿來與武聖人比較，再正常不過。
只聽喬木繼續道：“但我奉勸諸位，別把我，又或者整個喬家，當做是什麼道德聖人。”
“把我當道德聖人，那倒是簡單。”喬木正色道：
“你們自以為是凡人，卻把我喬家人當聖人。那便是在自己的心裡，將自己與喬家人，劃出一道涇渭分明的界線。”
“這一端，是實力低微的凡夫俗子，普羅大眾。”
“那一端，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聖人，道德無瑕，也不懼死。”
“喬大俠。”方才那名拍馬屁的中年文士發話了：
“不是我說....喬家人的所作所為，我等都看在心裡，的確非常人所能為之...”
“將喬家人捧成聖人容易。”喬木淡淡道：
“這些事，聖人能做，凡人卻力所不能及。”
“凡夫俗子身弱力微，不能伐仙，但喬家人可以...是這樣麼？”
中年文士一時無言。
人群漸漸沉默。
海思遠也在人群裡，他將這些話聽在耳中。
從走出孤城至今，他也算見證了一代代喬家人的死亡。
哪怕他早已給無數同袍送終過，心中也終歸難以釋懷，此時只輕聲問道：
“喬家人的確不懼死，但喬家人，就當死麼？”
桃花林中眾人越發安靜。
是，喬家人不會死，也不怕死。
普通人的生命只有一條，所以應該珍惜生命，遠離作死。
不怕死，就該受刀劍穿身之痛，度千百年迷夢之苦？
這些事是喬木自己的選擇，他咎由自取，不會後悔。
但這並不意味著，喬木真把自己當道德聖人，將拯救天下人，當做是自己的分內事。
怎麼著，他要一個人死上千百遍，一人救世，死出一個千秋盛世？
“我為何講武？”喬木開口道：
“諸位或許會以為，我喬家神秘莫測，有絕世神功，可以讓武道追趕上仙道。”
“但在我看來，我喬家的武功，《神變訣》也好，《人道經》《靈犀傳音術》也罷，都不是憑空變出來的。”
“所有的進步，所有的‘新法’，都並非喬家一人一家能成，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推演人道經，是基於初代祖師海無涯的《須彌山王經》。
《靈犀傳音術》，也是基於李長歌的《靈犀訣》。
而《神變訣》這樣的法門，則是喬木追溯自己親眼見識過的，劍謫仙、武聖人等人的武道真氣，自己推演得出。
喬木並不是什麼資質悟性絕佳的武道天才。
他一個人的才智，並不足以如海無涯、武聖人這般，可以從無到有，開創出一條新法武道雛形。
他的武功推演，依靠的是大量的時間，以及無人能及的淵博學識、武道經驗。
所以到了推演武道禁術，天魔解體這裡，喬木就有點抓瞎了。
前方不止無路，甚至也無同道中人，這從無到有的一步，該如何走？
所以喬木需要的，是大量的同道者，大量的基礎武功秘法，大量的武道基石。
“武道若要進步，自然便不能敝帚自珍。”喬木道：
“推演武道，非我一人一家之事，若有同道者攜手，自然事半功倍。”
“這也是這些時日講武的緣由，並非好為人師，只是拋磚引玉而已。”喬木開口道：
“今日我講武，求的是以此網羅天下英傑，求的是有意與我推演新法、貢獻武功，同行並進的同道中人。”
話音落下。
人群中頓時起了一陣騷動。
“喬先生倒是謙虛，這樣的武道神話人物，卻將我等視為同道。”人群中有人慨然點頭。
仙門長老，在凡俗武夫們看來，已經是高不可攀、如仙如神的人物。
而殺死了仙門長老的喬木，自然是當之無愧的九州武道神話。
這樣一個人物，卻說要從他們之中，尋找與他比肩、齊頭並進的同道中人？
“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有人判斷道：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以喬家人歷來的品行與武功造詣，想來不會黑我的家傳武功。”
“非但如此，還能成為當代武道神話的同道中人，與他一同交流武功，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我願意貢獻一部《鐵山拳》，作為對喬先生的贈禮。”
“我願出一部《青松劍法》。”
喬家人的名聲，是靠著一條條人命堆出來的，哪怕剛出世的喬鑫，也依靠斬殺仙門長老而聲名遠播。
這樣的人物若是不提要求，他們反倒是心中惶恐不安，覺得欠下了人情。
不過人群之中，也有些不同的聲音。
“原來如此，原來圖的是我的家傳武功，想騙我貢獻祖宗傳下來的武功？”江湖人士之中，自然不乏心眼多的聰明人：
“萬兩黃金不賣道，十字街頭送故交。哪怕有萬兩黃金，也不能賣了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咱們可都長點心吧，別被他的漂亮話給騙了。”
只是很快有人喝罵：“裝你媽睿智呢？皇帝圖你家金鋤頭是吧？喬先生家族中神功驚世，都能白白拿出來，結果貪圖你‘盜公子’祖傳的《雲雨十八摸》？”
人群一陣鬨笑。
那綽號盜公子的人臉色微微漲紅：
“哪家的孫子，編排你爺爺的不是？你這麼高尚，敢不敢先貢獻一下自家武功？”
“你祖宗我還真敢。”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龍山空。
之前數次被喬家人救了性命，不知可以如何回報，今日聽完喬鑫一席話，才知道喬家人的想法。
之前他也糾結過，但現在已經下定了決心。
“我名龍山空，我家爺爺便是四十年前天下武林前三甲‘八臂天龍’。”
“這些時日得了喬家前輩教授多種武功，所獲良多，無以為報，願將家傳拳術《八臂天龍拳》獻上。”
人群中一陣騷動，眾人驚詫莫名。
不論是《八臂天龍拳》，還是八臂天龍，可都是名震天下的武功與人物。
八臂天龍是四十年前的天下第三，號稱世間極速，有最快的拳，最快的腳。
輕功天龍八步獨步天下，甚至可以徒步登天。
拳術八臂天龍拳亦是世間最頂尖的拳術之一，練到極致，出拳之時宛如生出了八條手臂，是世間最快的拳術。
這樣的武功，毫無疑問是當世第一流。
若不是四十年前的武道至強者們都夭折在武聖人的手裡，以“八臂天龍”開創的這兩門武功，少說又是一個新的世家大族雛形。
這種足以開宗立派的武功，他居然捨得拿出來？
“有什麼捨得不捨得的？”龍山空淡淡道：
“龍家不算什麼世家，我便是做主的人。”
“況且我從喬家前輩手中學到的，可比區區一部《八臂天龍拳》更多了。
武聖人默默聽著。
昔日八臂天龍死在他手上時，按約定也將輕功天龍八步一併送到了他手上。
只是八臂天龍亦有私心，也想給子孫後代留點祖傳的鎮族絕學。
誰知到了龍山空這一代，卻又作出了這樣的決定。
氣度倒也不辱沒了家族先人麼..
“龍少俠大氣。”有龍山空這般人物珠玉在前，也有了更多的武夫站了出來：
“某雖不才，也願出一部珍藏多年的武功《鐵身軀》，乃是一部家傳的上乘硬功。”
“我願出一部《孤注一擲大法》，這是我家壓箱底的一門武道禁術，顧名思義，是孤注一擲的偏門...”
“我也無什麼拿得出手的家傳功夫，但自覺悟性尚可，願為桃源山莊貢獻才智推演武功，願為武道突破盡一份力。”
這桃花林中一派熱火朝天場面，倒是難得熱鬧。
武聖人在人群中不做聲，只是默默觀察四周。
除卻這些積極開口的武夫之外，也有“盜公子”之類的人物，自覺融入不進去，起身準備離開了。
事實上，這才符合常理，喬家人聲望再高，也不可能打動全天下的武夫。
“這倒是另一種打破門戶之見的思路，只是相比我的辦法，更慢些。”武聖人默默道。
卻見喬木在此時再次站起，揮手讓準備離開的“盜公子”等人留步。
“喬前輩，這是何意？”盜公子等人當即色變，身上已經起了一層冷汗。
作為時時刻刻保持獨立思考的聰明人，他們這會兒已經在想象，喬家人準備排除異己，動手將他們留在這裡做牛做馬了。
“要走便走，我不攔你。”
喬木卻只淡淡道：
“只是今日聽我講武，也希望諸位為我做一件事。”
“....喬前輩但講無妨，我等敢不效死？”盜公子等人連忙道。
他確實不敢，只以為這一下多半要落在這喬鑫手裡，保不齊也得立個毒誓之類。
“你們走之後，可以將我的功法、我的武道傳給別人。”喬木道：
“或者說，傳多幾個人也更好，只要將此間之事，告知九州武夫即可。”
“若能為我桃源山莊引來些許共同推演武功的同道中人，喬某自有所報，或者是金銀，或者是入山莊聽課的機會。”
他這一番話，算是學了一下當初饕餮城的元寶妖，讓聽他講道的受惠者，傳給更多的人，如此口口相傳。
長久以來，桃源山莊必將成為真正的武學聖地。
九州武林敝帚自珍，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傳統，也是自私的本能，並不是武聖人或者喬木可以改變的。
就像以開源精神著稱的程式設計師同性交友平臺github，也不可能讓別人公開自家公司的最新程式碼。
喬木如今是以喬家人的名望為基石，以喬家神功為誘惑，向全天下武夫丟擲橄欖枝。
或許多年以後，這處桃源山莊，有望成為武夫心目之中，真正的世外桃源。
人群聚聚散散，這片桃花林中有人離開了，但還留下的部分武林人士，都是基本認可桃源山莊開源理念的人。
“走了些人也好。”喬木目光並不在離開的人群上停留，只看向身前眾人：
“有意與我共進的同道中人...若我喬家武道有所突破，同樣也會在山莊中講武。”
喬木的武功推演，依靠的是普通武夫作為基石，或者如海無涯這般個別的天縱奇才。
而相對的，這些留在山莊的武夫，也將獲得喬家推演出來的，九州武道最前沿的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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