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
桃源山莊之外的桃花林中寒風陣陣，花瓣隨風而落，原本一片繽紛桃花林如中年大叔的毛髮一樣漸漸稀疏。
臨河府城外的通天河已經冰封，河畔兩側大雪飄飛。
而桃源山莊雖未下雪，卻也寒意凍人。
“你剛才說什麼？”
喬鑫怔怔看向眼前的白頭老將海思遠，疑惑道：
“這才一天時間，就有人草創出基於《暴血術》衍生出來的《暴血鍛體術》了？”
“其實也沒這麼離譜。”白頭老將海思遠目露微笑：
“其實他早就有將武道禁術反向推演成激發潛能練法的類似構想，只是不如喬先生這般清晰，也不如喬家人，可以推演出完善的武學來。”
“此人什麼來頭，跟我有一樣的思路？”喬木頓時驚奇。
“呵呵，倒是沒有喬先生說的這麼厲害。”
海思遠微笑道：
“這世上其實從來不缺乏頭腦擁有奇思妙想的聰明人...”
“但如喬家人這般，能付諸實踐，並推演出完善功法武學的，卻是鳳毛麟角。”
絕大多數的人，則往往將想法停留在腦海裡。
少部分的人，會將想法付諸實踐，並化身成魔怔民科。
沒有多少人能如喬家人一般，將種種離譜的構思，一步步推演成實際可用的功法武學。
一缺行動力與時間，二缺學識能力。
而喬木一直跟時間做朋友，他的時間太多了...
門外漢往往會覺得，創意、別出心裁的構思最珍貴，最重要。
海思遠在武學上也不是門外漢，在他看來，將模糊的構思，一點點推衍成成文功法的人物，才是最重要的。
“你還沒說是誰呢...”喬木有點心急：“快給我引薦。”
“喬鑫先生別急，此人真不算是什麼了得人物。”海思遠說道：
“其實此人與喬家也有一點淵源...”海思遠在前面帶路，走向山莊之外的桃花林。
遠遠地便看見一箇中年男人背對著他們坐在樹下。
這個中年人頭髮略有點稀疏，頭頂的位置已經微禿，看上去背影有些蕭索與老態，並非喬木最初想象中的什麼少年天才。
“此人今年已經年過五旬，歲數不小了。”
“武學資質也不高，一把年紀了武功止步內勁五品，難以寸進，這差不多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他的資質尋常，全靠幾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才勉強達到內勁五品...”
“打住...他跟你有仇，你這麼擠兌他？”
海思遠怔了一下：“還真不是。”
他站定腳步，看向遠處背對著他們的中年男人，說道：
“此人正是舍弟，海波平。”
聽到這個名字，喬木也算是反應過來的。
當初他還未進入安息關百里大漠時，便曾經在安息鎮上曾經與“海先生”打過短暫照面。
此人武道修為不算高，施展武道禁術《暴血術》，試圖挑戰守關的白夫人，最後慘敗。
而喬木的《暴血術》，應該與他來自同一個地方，也就是聽潮樓的說書人，千里眼。
正在此時，那中年男人轉過身來。
只見他微有皺紋的面龐上，雙眼通紅呈血色，臉頰上正有兩行淡淡血淚流淌而下。
看模樣倒是怪滲人的，讓海思遠嚇了一跳。
仔細一看，卻見中年人海波平的身前，有一個小小的火堆，幾張燒了一半的書稿正在火堆裡燃燒。
“嗯？”老將海思遠目光一動。
他隔空一掌平推，一道宛如實質的真勁從掌中吐出，將那十米外燃燒的火堆一下壓滅。
“你在做什麼？”
海思遠身形一動，已經閃身到那中年人海波平的面前，從火堆裡搶過幾張燒到一半的書稿。
“你這是怎麼回事？”海思遠皺眉道：
“託我將《暴血鍛體術》上報給喬鑫莊主的是你，現在又反悔，想將書稿燒掉？”
“而且你臉上的血淚，又是怎麼回事？”
“唉...”海波平搖搖頭：
“我總覺得這草創的《暴血鍛體術》，過於潦草，簡陋了。”
“雖說喬莊主說的是不需要推演出完善的武學，草創出一門、又或者只提供簡單思路便可...”
“但這種簡陋的武功，又是自武道禁術推演出來的，自然危險度極大，我又怎麼能輕易交給喬莊主？這不是拿喬莊主的命開玩笑嗎？”
“別說，我這人還真就喜歡開玩笑。”喬木從海思遠手裡拿過書稿，仔細閱讀一番。
他的武學知識淵博，如今只是仔細通讀一遍，只在腦內過了一遍，並未真正運功，但對這門草創的武功，已經有了三分認知。
“嗯？”
喬木忽然心神一動。
他舉起手臂到眼前，看了一眼手臂上豎起的一片汗毛，若有所思。
“只是在腦內過了一遍，並未真正運功，我的煉神直覺就預判到了危險...”喬木看了眼臉上帶著血淚的海波平。
此人的判斷倒是沒錯。
這門草創的功法，真要練下去，很可能會死人，而且死狀只怕不是一般的慘，畢竟喬木還沒運功，便察覺到了此法的危險。
喬木頓時就驚了：
“思路似乎可行，只是危險度極高，一個不慎，只怕會走火入魔而死...”
喬木有豐富的走火入魔而死的經驗。
所以他猛地一看，已經窺見了這門武功的三分不凡。
“好！”喬木拍了拍海波平的肩膀：
“我桃源山莊，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繼續推演功法，多助我推演幾門，越危險越好，經脈損傷受下賞，七竅流血受中賞，運功馬上暴斃受上賞！”
海波平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說出話來，有莫名激動。
“喬莊主莫要與在下開如此玩笑，在下已經年過五旬了，武功只止步五品，可不是什麼人才。”
“怎麼不是？”喬木正色道：
“海無涯的武功也不高，壯年巔峰時武道修為至多四品，晚年一度氣血下滑，衰老到了八九品。”
“即便如此，他依然是推演出《須彌山王經》的人道祖師。”
“你就算是垃圾，那我桃源山莊，就是你的垃圾轉運車。”
海波平怔了一怔。
年過五旬，自覺一事無成的他，還真沒料想到有人會拿他與父親海無涯作比較。
事實上喬木確實是認真的，並非溢美之詞。
以他的身份地位，也犯不著吹噓別人。
這世上的武夫，大多都是實用主義者，練武只為克敵制勝。
而海波平與海無涯這般武夫，卻是武夫中的少數異類。
若說他們身為武夫的根骨、資質，或許只能算是大杯，中人之姿。
但若單獨將推演功法、悟性之類單獨拎出來，或許有過人之處，可以算是超大杯。
若無桃源山莊，海波平這般武夫，終其一生只怕都成就寥寥。
海波平費了老鼻子勁推演出來的《暴血鍛體術》，都只能算是隻起了個頭的半成品，成不了事。
“桃源山莊這麼多人，應該也尚有如海波平這般被埋沒的武學推演上超大杯的武夫。”
鼓勵完海波平，喬木便拿著他的手稿，回了房繼續鑽研。
這海波平的《暴血鍛體術》，確實過於粗糙簡陋，武夫練了只有走火入魔這一種可能。
但思路...或許是對的。
“若是成功，或許我桃源山莊又多了一把開啟人體潛能的鑰匙，四品之後的氣血超品之道，也算是稍微寬闊了一點。”
喬木心情不錯。
既然有《天魔鍛體》，又有《暴血鍛體術》雛形。
可一，可二，為何不能有三？
他的設想或許是正確的，這世上的武道禁術，或許其實是一個個尚未發掘的寶藏。
若能逆向推演出武道鍛體術，讓尋常武夫練了，可以一步步開啟人體潛能。
“禁術之道的發展，不能只靠喬家人。有需求才會有市場。”
喬木行走在漸漸凋零的桃花林中，邊走邊想道。
這世上的武道禁術其實不算多，且多數都很粗糙簡陋。
畢竟沒誰整天玩天魔解體那一套，絕大多數武夫求生欲都很強，一輩子都未必有施展一次武道禁術的機會。
但若這鍛體術的名聲能傳開，或許能借此機會，讓天下武夫自發鑽研武道禁術.....
“嗯？”
喬木忽然停步。
他伸出手，手掌心正好接住一片打著旋兒飄落的桃花花瓣。
抬頭一望。
只見眼前的這棵桃樹，已經像海波平的頭頂一樣微禿了。
“天氣轉涼了啊...”喬木眯了眯眼。
他說的涼，自然不是冷熱的涼，而是心中掠過的一絲寒意。
觀一葉落而知天下秋，步入煉神超品之後，喬木的煉神直覺也還在繼續進步。
方才心中突然掠過不明寒意，想來也不是毫無根據的。
陽春三月，通天河冰封，臨河府城被大雪覆蓋，對於地處西南州的臨河府城而言，這是千年未有之奇景。
“到臨河府城了啊。”
雲霄宗掌教在雲端俯視腳下的臨河府城。
他追蹤許久的武聖人，已經遁入這座臨河府城，不知去向。
但他不著急。
作為堂堂仙門掌教，來都來了，自然不會空手而歸。
“這座城，是羽化身死道消之地，那一日喬家的妖人斬殺了羽化，讓通天水靈遁入通天河，也讓那小精衛脫離了我雲霄宗的掌控....”
雲霄宗掌教低垂眼瞼：
“這座城，是西南州這場混亂的開始嗎？”
道子羽山與羽化長老，都是他門下的出色弟子。
“既然如此，那便在此地，將這場喬家妖人帶來的混亂，來個徹底的了斷吧。”
“正好來一個....引蛇出洞。”
雲霄宗掌教心念一動，一拍腰間御獸袋。
一頭頭外形各異的仙門靈獸從中鑽出。
有臨河府城中崇拜的黃毛肥胖大貓“貓力大仙”，也有多頭小山般龐大的靈犬。
“昔日羽王戰死，羽王軍則成了無主的孤軍，內部四分五裂。”
“其中大部分起義軍已經重歸我仙門掌控，但仍有一些羽王舊部冥頑不化...”
“今日，便從他們開始吧。”雲霄宗掌教淡淡下令，讓這些靈獸各自奔赴四方。
而他自己，則是在雲上閤眼，閉目養神。
他並不著急尋找武聖人，或者找出喬家人，因為這對他而言其實沒有難度。
他並不滿足於殺掉一兩個武夫，是做一個徹底的清算。
從脫離掌控的起義軍、到那小精衛，再到武聖人、喬家人....
一切西南州的不安定因素，他都打算畢其功於一役，徹底清除掉...
半日時間後。
貓力大仙等一眾靈獸去而復返。
如今的貓力大仙已經換上了一身道袍，看上去倒是人模狗樣的。
“回稟掌教，羽王軍叛逆殘部一共548人，已經盡數捉拿。”
貓力大仙大袖一抖，足足數百名羽王軍軍士從中抖出，落在那雲霄宗掌教面前的雲上。
雲霄宗掌教看向這些叛逆軍士中為首的一名女將。
“飛魚妖？”
飛魚妖玉鯉這會兒已經亡魂大冒，只是強作鎮定，冷汗一點點往下冒。
“我聽說，羽王當初為了逼迫喬家人現身，用一城作為脅迫，可有此事？”
玉鯉臉色變了變，想了一會，然後果斷道：“沒有。”
雲霄宗掌教笑了笑：“小聰明。”
“羽王終究是婦人之仁...”他低垂眼瞼，大袖一張，一道寒風自袖口中鑽出。
這寒風銳利如刀，只一下便將那女將玉鯉斬為兩段，鮮血狂噴中，屍首墜入下邊城門邊上，殘屍凍結為冰雕。
“如此，才叫脅迫。”雲霄宗掌教看向身前雲端上瑟瑟發抖的其餘547人，抬手又是一道風刃斬出。
鮮血一點一滴落下，混雜著些許血肉，這臨河府城忽然下起了一場血雨。
“還有547人。”
“讓那走失的小精衛，還有那躲藏在暗處的喬家人，都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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