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
今日的臨河府城是未曾有過的大雪天，雪花如飛絮般飄落，鋪滿了屋頂和街道，寒氣森森。
雖然天氣苦寒，但也有許多未曾見過雪的百姓們在大路上行走，四處逛逛，觀賞這難得一見的雪景。
突然，一陣凜冽風聲自高空中響起，震動了整個城池。人們驚恐地抬頭望去，只見一滴滴鮮紅的液體從空中落下，如同斷了線的珠子。
那是血雨！
血雨打在雪地上，染成了一片片的殷紅，鋪開一片慘烈的畫卷。
“陽春三月飛霜，如今又天降血雨，這是有大難臨頭了啊！”路旁算命先生一把摘掉鼻子上的黑眼鏡，驚恐望天。
他忽然察覺到了什麼，伸出手，接住一小灘血紅色的小小東西。
這並非是血水，而是...血肉之雨？
天空中滴落的並不是血色的雨水，而是真正的鮮血與碎肉？
在此時。
一個被斬成兩半的女人屍首從空中墜落而下。
“那是當初羽王軍中女將，玉鯉的？”很快有人認出了玉鯉的身份。
這座臨河府城曾經遭受羽王軍重重圍困，險些被攻打下來，自然對羽王軍印象深刻。
只是讓他們始料未及的是，玉鯉的屍體還未落地，便迅速變化，化為一頭生有雙翼的巨大飛魚。
死後的化形大妖，自然屍體恢復原形。
“作祟的妖魔自然該死。”天空中飄來一個威嚴的聲音：
“作妖的人，也不能活。”
“547名冥頑不化的羽王軍叛逆，將在一個時辰之內，一一處死。”
“讓那小精衛，還有那喬家的妖人們，都過來吧。”
雲霄宗掌教朗聲念道，看向眼前還存活著的五百餘人，抬手又是一擊風刃揮出，將一名軍士斬為兩段。
之前羽王表面上用圍城之危脅迫喬家人出手，實則上懷著婦人之仁。
她試圖將圍城戰的戰爭烈度控制在較小的規模裡，並默默等待喬家人的出現。
若是真出現了一個能夠戰勝她、殺死羽王為民除害的喬家人，那麼自然就能打出皆大歡喜的好結局。
所以雲霄宗掌教說她婦人之仁。
在雲霄宗掌教的這場局裡，哪怕真有人能打敗他，也不會有什麼完美好結局。
他一動手，就將羽王愛將玉鯉殺死。
在這一個時辰裡，他會將冥頑不化的羽王軍殘部一一殺死。
若是小精衛與喬家人來得晚，他便多殺些。
若是來得快，他便少殺些。
但哪怕下一秒就有蓋世英雄踏著祥雲飛來，也同樣會有死者，同樣挽救不了死者的性命。
在雲霄宗掌教看來，這才叫真正的威脅。
從他出手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經無可挽回了，不存在什麼美好結局。
喬家人與雲霄宗在這西南州鬥到了現在，雙方都有死傷。
而現在，雲霄宗掌教只是要讓喬家人，嚐嚐這無能為力的悔恨滋味。
心念到此，雲霄宗掌教手中動作卻不慢。
他大袖一揮，又有一道風刃飛出，將一名羽王軍斬殺，鮮血與碎肉從空中落下。
這血雨範圍其實不算太大。
但天降血肉之雨，引起的恐慌可是相當不小。
人們驚慌失措，不知道這是什麼災難，也不知道該怎麼逃脫。有的人哭泣著祈禱，有的人尖叫著奔跑，整個城池陷入了一片混亂和恐懼之中。
只是在這些混亂的人群之中，也有少數幾名煉神武夫，眼中露出沉痛之色。
他們倒不是加入桃源山莊的武夫，只是多少承了喬木的情，學了《靈犀傳音術》等喬家神功。、
“上邊的那個人，似乎是雲霄宗的當代掌教...在道觀裡的雲霄宗眾仙之中，是排在席首的..”這幾名煉神高手彼此交談，最後沉默。
雲霄宗掌教並不是衝著他們來的，他們並無螳臂當車的決心與意志。
雖無勇氣，但代為傳訊的勇氣，總還是有的。
當下，便有煉神武夫將這臨河府城之事，隔空傳到了城外的桃源山莊。
其中也有一二名煉神飛魚衛高手，他們並非往著桃源山莊傳訊，而是透過一名名煉神武夫的靈犀網路，試圖將這訊息傳到中州帝都。
桃源山莊。
這段時間，張逵等人還在不斷議論他們的去留，商討著是否要離開此地，沿著通天河順流而下去往南州投奔王宋河。
通天河千里冰封，算是絕了他們的念想。
而今日...他們算是後知後覺地瞭解到，通天河千里冰封的原因了。
“雲霄宗的掌教？”
這樣一個人物，讓山莊中眾多武夫都沉默不言。
化神期修士，可稱為道君，是如今整個九州修仙界都當之無愧的巨擘人物。
一入化神，與元嬰修士又有大不同。
化神期修士的術法，可以引動天地之力，而非僅僅依靠自身的積攢的法力。
因而如雲霄宗掌教這般的化身道君，可以讓流經西南州的通天河都凍結，直接擾亂自然規律。
“化神期的修仙者，擁有此等人力遠不能及的偉力嗎？”山莊中武夫們前幾日還在為九州武道的突破而欣喜。
如今西南州這異常的飛雪天氣，卻給他們潑了一桶冷水，讓他們看到了天淵一般的敵我差距。
“我認為不應當去。”有一名山莊武夫振振有詞：
“這是妥妥的陽謀！”
也有人猶豫：“可若是不去，豈不是坐視那些起義軍殘部被虐殺？”
“自羽王戰死，羽王軍分裂之後，大部分軍士都被雲霄宗納入掌中，只有玉鯉帶領的一小股羽王軍冥頑不化，高舉反抗仙門雲霄宗與大炎朝廷，為羽王復仇的大旗....”
“他們都是很勇敢的人，不應當這麼窩囊地死。”
“化神道君就是要逼迫喬家的前輩過去，我們怎麼能如他的願？”
“確實也有道理。”
“那麼該不該去？”
“要真去了，可真是十死無生。這是嫌命長，自尋死路嗎？”
眾人議論了半天，忽然有人反應了過來：
“喬鍂鑫先生人呢？剛才不是還在這嗎？”
人群之中，只剩下半張臉的李長詩扯了扯嘴角，微笑了一下：
“他早就走了。”
“....”眾人面面相覷。
他們還在這邊出謀劃策激烈議論，沒想到喬鍂鑫根本沒聽，馬上就跑了。
臨河府城之下。
喬木抬頭望天，遠望著雲上的那道身影。
他是孤身一人了的。
雲霄宗掌教雖然指名道姓要那小精衛過來，只是精衛鳥青黎這會兒尚未恢復記憶。
若她還是之前縱橫沙場的羽王，她要來，喬木自然不會阻止..
“果然，雲霄宗的修仙者，不會給我留什麼時間。”
再過一日，喬木的復活機會便可以重新整理，恢復到五次。
然而云霄宗掌教已經來了。
當然，喬木擁有長生不死之能。
他完全可以提前透過長生鎖，確定一個復活地點。
待到死亡次數耗盡的時候，直接在提前預設的復活點復活，不會被蹲屍體。
沒有復活機會了，那便開始惜命，透過提前預設的復活點離開，靜靜苟到復活機會重新整理。
這確實是一個辦法，只不過...
喬木目光微眯。
此時雲端上又有一具屍體墜落而下，啪的一下砸在他身前兩米的位置，砸開一片血花。
這具屍首身披鎧甲，看模樣似乎又是一位將軍，只是他的臉早已經四分五裂了，無法辨認清楚樣貌。
很顯然。
雲霄宗掌教已經察覺到了喬木的接近。
“還真過來了？”雲霄宗掌教嘴角微微扯了扯：
“這一招引蛇出洞，倒是簡單的很。”
到此刻為止。
雲端上的547名羽王軍殘部，已經被雲霄宗掌教親手斬殺大半。
“既然已經引蛇出洞，那麼這點誘餌，也就無用了。”
掌教自然不是心慈手軟之人，也不會留給敵人可乘之機。
雲霄宗掌教輕掐法訣，又有一道銳利如刀鋒般的寒風吹拂而過。
那雲端上的數百人，就像是狂風吹拂下的麥田，一片片地倒下，鮮血再一次狂洩而下。
正在此時。
錚地一聲劍鳴。
一道銀白色的劍光沖天而起，竟將那迅速吹過的銳利寒風一下攪得粉碎。
強烈的勁風吹拂雲霄宗掌教身上的衣袍，獵獵響聲之中，掌教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作為一方宗門掌教，他自然不是易於之輩。
從剛才那一劍，他確實看出了不少東西。
“武聖人倒也罷了，那人名為武夫，所練武藝比妖術還妖。”
“而這個喬家人....他出手之間卻無明顯妖氣，是他身為‘人’的部分極多麼？”
“又或者說，喬家人並非羽化口中所說的半妖家族，而是純正的凡人？”
雲霄宗掌教心念到此，原本的濃烈殺機不知不覺倒是淡去了幾分，心中升起惜才之念。
“小傢伙。”
“你修煉的，並非是妖族返祖之路，而是人族武道？”
這個疑問其實一直就盤桓在雲霄宗掌教心中，故而有此一問。
羽化真人等人與其相信喬木是純正的人族武夫，將武道硬生生推到了足以伐仙的地步，倒不如相信他們是披著人皮的妖..
但修為已經達到化神期、眼界手段都更高的雲霄宗掌教，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而喬木的回應也很簡單。
他直介面吐芬芳：“老逼登，在爺爺面前裝你媽的大尾巴狼呢？”
雲霄宗掌教倒是沒有動怒，只是稍稍錯愕：
“這味兒確實像是缺少底蘊的粗鄙武夫...”
心念到這，他心中的惜才之念，倒是加深了許多。
這喬木的歲數，他也不知道。
但凡人壽數可相當有限，如皇宮炎太祖那般的人物，可有一而不可有二。
喬家人哪怕比尋常武夫長壽點，想來與壽命悠長的修仙者比起來，也只是稍微活得長點的蜉蝣罷了。
這麼短的歲數，能將人間武道練到這個份上，確實讓見多識廣的雲霄宗掌教也要多看幾眼。
更何況如今雲霄宗風雨飄搖正是用人之際...
“也對。”雲霄宗掌教此時倒是沒了交手的心思，只淡淡道：
“你練的是凡人武道，而非仙道。”
“缺了底蘊跟腳，沒有祖輩傳承，終究是已經走上了一條彎路、歧路。也怪不得以區區凡人性命，就能讓你上鉤。”
雲霄宗掌教搖搖頭。
在這個“後進晚輩”面前上，他倒是起了指點後輩的心，開口道：
“仙是山上人，修仙如登山。”
“修仙修到一定程度，就得破除執念，這才是正兒八經的長生之道。”
“未有完整傳承的武夫卻不然。”雲霄宗掌教眯了眯眼，回憶起了往昔：
“九州相當廣袤，這數百上千年間，其實也出過一些誤入歧途的武夫。”
“心存強烈執念，卻不破除執念，反倒將這執念當做是立身之本，武道之本。”
“如此修行，便如同臨淵而行，是一條不歸路，是絕路。”
“人的意志再強，終有極限。在漫長歲月面前，終究有意志力竭的時刻。”
“到那時，便是根基崩塌、萬劫不復之時刻。”
話說到這，雲霄宗掌教話裡話外其實已經明顯有點撥之意。
他認真教導道：
“長生路艱難，若要長久走下去，唯有摒棄並破除執念一條道路。”
“所以，我才說你這樣的武夫，是走錯了路。”雲霄宗掌教很有耐心，對喬木敦敦教導。
“武夫沒有傳承，只能獨自摸索，走錯了路卻不自知，殊為可惜。”雲霄宗掌教說到這，終於圖窮匕見：
“所謂凡人武道，其實是一條無靈根愚笨之徒的修行路。”
“煉神臻至超品之後，便可以以一身武道根基為養料，在體內凝聚一道偽靈根。”
所謂偽靈根，便是最下等的靈根資質，也就是踏入仙道的靈根資質門檻。
以武道根基為養料，放棄一身武道，凝聚偽靈根，轉走仙道。
這才是雲霄宗掌教眼中的康莊大道。
“你若有意，我可以傳你凝聚偽靈根之法，度你入我仙門。”雲霄宗掌教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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