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谷。
金陽道人的小院之外。
喬殘雪與女修元元二人並肩而立，在遠處靜靜傾聽著裡邊的動靜。
起初女修元元還不太服氣。
只是在聽完全程，知道事情的真相，包括山陰、金陽二位道人背後沆瀣一氣，在暗地裡的手段之後，她心裡只有頹然。
“這便是如今九州的九大仙門，如今的修仙界麼？”
元元與喬殘雪等人，雖然也是仙道修士。
但地元觀這種昔日大教的殘餘修士，在修仙界真如過街老鼠一般，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平日素來低調，遠不如九大仙門修士行事跋扈。
“若是能生在上古時，生在靈氣衰落偶之前，哪怕是如我這般，靈根資質不佳的人，在仙道上應該也可以走得稍遠一些吧？”
女修元元頗有些感慨。
旁邊喬殘雪一手扶額：
“師姐，還真全信了那金陽道人的話？”
她微嘆息道：
“上古修仙界，只怕也不是什麼好時代。”
“便說這人災，難道四十年前，九大仙門尚未入世時，便沒有人災麼？”
人災是異人之災。
正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修仙者的實力遠遠凌駕於凡人之上，可以焚天煮海，滄海成塵。
哪怕他們並非蓄意為之，鬥法的餘波也可以輕易覆滅凡人的城鎮。
對於凡人而言，天降雷鳴、山崩地裂，可不是與天災無異麼？
當然，喬殘雪也並未經歷過天地大變之前的時代。
但她並不似元元這般不諳世事，比如她所在的河陽喬家，便是由武聖人親手滅門的。
她心裡自然也有點數。
即便有那麼一個上古時代，只怕也不可能是什麼樂土，如武聖人那樣的強者，便可以一念之間決定凡人的生死。
正在此時。
一道強橫的氣息毫不遮掩地從青冥谷中沖天而起。
此人正是玄天宗掌教，這一代的玄天道君。
他的身形毫不遮掩，就這麼光明正大地出現。
而在此時。
喬木身後的影子，突然輕微地扭動了一下。
一隻珠圓玉潤的肥貓，以及一頭精衛鳥從中躥出。
前者在出現的一瞬間，就直接撲到了喬木的脖頸裡，鼻子湊近了喬木的臉上使勁去嗅。
後者則是更矜持一些，雙足立在喬木的肩上。
“嗯？”喬木怔了一下。
這肥豬啥時候又跑到他影子裡去了？
這肥豬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這會兒細細鑽到喬木身上去嗅，想來原因只有一個。
“死氣濃郁，我的死期將至了嗎？”喬木目光一凝。
這類能窺見死氣的異種妖物，可以敏銳感知到他的將死之兆。
這會兒應該是聞到了濃烈死氣，於是直接鑽出來。
倒是它的能力，悄無聲息有了些微的變化，竟然也能將精衛鳥青黎，也帶入喬木的影子裡了...
此時玄天宗掌教踏空而立，自空中俯視而下。
他的視線宛如實質，與喬木遙遙對視。
“終於來了。”喬木扭動了一下脖子，全身骨節噼裡啪啦地響動。
靈靈上人沒有在三日之內破解大陣，那麼時間緊迫，喬木就直接來硬的。
而現在，他已經做好了作戰準備，以及自己死亡的心理準備。
只是接下來的一幕卻出乎他的意料。
玄天宗掌教嘴角微微上翹，而後身形再一度化為遁光，飛向天空。
轉眼之間，已經飛越了雲遮霧繞的藥谷大陣，離開了這座青冥谷。
“嗯？”喬木懵了一下。
這玄天宗掌教，到底是來幹嘛的？
若是不打算與他交手，為何又暴露行蹤？
“難道是要把我困在大陣裡頭嗎？”
喬木蹙眉，拔出秦王劍在手。
他對仙門陣法不算熟悉，之前暗中潛入、沒有強行突破是怕打草驚蛇，但現在事已至此，顧忌太多等於是自縛手腳。
要悄無聲息進入大陣救走王宋河並離開，他做不到；但若是強行突破...
這座藥谷大陣，倒未必攔得住他。
只不過喬木心裡頭確實有些疑慮：如果玄天宗掌教避而不戰，根本不與他交手。
那麼他的濃烈死氣，又是從何而來呢？
忽然之間。
喬木猛然抬頭望天。
在這一刻，天，突然黑了。
不止是他。
喬殘雪、元元，還有谷中其他的玄天宗修士，也都不約而同抬頭望天。
只見在這青冥谷頭頂的天空，忽然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座巨山。
這巨山相當巍峨，比這整座青冥谷都要龐大，一眼望去整片天空都被遮蓋住了，是字面意義上的遮天蔽日之景。
只是當喬木等人定睛看去，仔細感應，卻發現這巨山，卻如同看似龐然巨物，卻又像是鏡中花水中月...
“什麼玩意？”喬木眉頭微皺。
雖然他不知道這玩意是什麼東西，但已經本能感覺到了不安。
而小院之外，元元與喬殘雪二人，也一樣抬頭望天，陷入久久的震撼之中。
喬殘雪如今已經是金丹修士，神識相當之敏銳，比凡人的肉眼不知道好用多少倍，自然可以看清那座鏡中花一般的巨山。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從她的心間升起。
喬殘雪不自覺回想起，之前她與喬木私下交談，故意給對方透底時，所說的話了。
當時喬木直截了當，問起所謂的仙門底蘊，到底是何物....
喬殘雪在此時轉過身，背對喬木，而後抬頭陡然睜開眼。
白茫茫一片的眼睛裡，映照出那座巍峨巨山的影子來。
“九天十地.....”她喃喃念道，臉色微微發青。
西南州，雲霄宗。
雲霄宗掌教目光深沉，淡笑著看向眼前的武聖人道：
“你的實力強則強矣，但畢竟積累不足。”
“用武力用詭計，可以偷襲我雲霄宗，偌大一個宗門，如今已無一人能殺得了你。”
雲霄宗掌教淡淡道：
“只是即便如此，仙門之深厚底蘊，也是你無法觸及的。”
所謂底蘊，不一定是威力強悍的鎮教至寶，功效神奇的靈丹妙藥，更包括一些難以衡量價值的知識。
比如雲霄宗是以擅長馭獸之術著稱的宗門，宗門中關於精衛一族的知識、還有生造出一頭通天水靈的知識，便源自上古傳承。
除此之外，對於其他仙門的瞭解、上古傳承至今的術法...都是底蘊的一種。
這一點，的確是單獨一格武聖人，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的。
所以武聖人淡淡道：
“我拳頭比你大。”
雲霄宗掌教：.........
他臉色微微有些發青，這話雖然直接，但確實是事實。
“還不是因為我雲霄宗，在九天十地動亂之中，同時面對其他仙門，以及十萬大軍的妖王，乃至損失慘重，底蘊虧空，連我本尊都不在了，否則怎可能---”
武聖人：“我拳頭比你大。”
雲霄宗掌教這一下他這個身軀都微微扭曲晃動了一下，顯然氣得不輕。
但最後還是深吸一口氣，重新說回正題：
“所謂九天十地，便是九大洞天，十大福地。”
“昔日的九天十地一共十九個仙門，每個仙門都出過飛昇上界的真仙，也因此擁有各自的洞天福地小世界。”
武聖人沒有再插話，而是屏息凝神靜聽。
今日這也算是意外收穫，每一個大仙門，都擁有、或者說曾經擁有一個小世界，這確實出乎他的意料。
“聽你這的意思，這洞天福地小世界，似乎是飛昇真仙的手段？”武聖人問道。
雲霄宗掌教冷哼一聲：
“在天地大變、靈氣衰落之前，古之大能甚至可以捉星拿月，遨遊太虛，真仙手段豈是你可以揣度的？”
“只不過我雲霄宗...”說到這，雲霄宗掌教也神色黯然。
正是因為雲霄宗的洞天世界已經崩解了，所以他才一直都很急，急著擺脫困境，找到能夠讓雲霄宗繼續存續下去，能夠與其他八大仙門分庭抗禮的資本。
“我雲霄宗，自然也曾經擁有過一個洞天小世界。”雲霄宗掌教道：
“這個洞天小世界，其實是煉製入鎮教至寶，‘萬古雲霄圖’之中的。”
武聖人驟然抬頭，望向遠處。
此刻他們二人面對面站在一片混沌之中，而云霄宗掌教則在之前，便操縱“萬古雲霄圖”容納包括道子羽山在內的整個宗門，原來是另有用心...
“別看了，現在追，也來不及了。”雲霄宗掌教淡淡道：
“而且，他們對於如今的你，用處可沒那麼大，想來是比不上西州血蓮宗的。”
“況且我早說了，雲霄宗的洞天小世界已經毀了，連帶著作為載體的‘萬古雲霄圖’也遭受重創，成了殘品。”
“如今的‘萬古雲霄圖’之中，並未承載洞天小世界，只是一個讓我雲霄宗殘餘的一半修士苟活下去的一個避難之所罷了。”
“其他的仙門洞天小世界，也是煉製在鎮教至寶之中？”武聖人再問。
“這倒是未必。”雲霄宗掌教回答道：
“各家各有手段。”
“反正我現在算是看明白了...”雲霄宗掌教淡淡道：
“行事越發激進的仙門，反而愈發可能是虛張聲勢。”
“我雲霄宗是如此，那血蓮宗想來也可能如此。至於南州玄天宗，更是在兩年之前，便試圖讓永和帝拜神，行事的確有些過於激進了。”
“當然，這只是猜測。玄天宗、血蓮宗還剩下幾分底蘊，不到最後關頭時，誰知道？”
“至於玄天宗的洞天小世界......”
“青冥洞天，終於顯形了。”
離開青冥谷之後，玄天宗掌教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青冥谷是一個陷阱。
而他這段時間，其實一直都在忙活一件事，那便是準備陷阱，牽引青冥洞天顯形現界。
玄天宗的洞天小世界，乃是昔日真仙煉製出來的事物，其實並非他一個化神期修士所能駕馭。
好在他要做的，不是精細的駕馭。
而是操作這青冥洞天顯形，然後簡簡單單地往下移動，往下壓就是了。
這並非一座巨山，而是一座小世界。
小世界的重量，別說是喬雙鑫，或者是他們這些仙門掌教....
哪怕範圍放大到整個九州，都沒有任何生靈可以承受得住。
誰來誰死，絕無生還可能！
當然。
這類強者，也沒有人會傻站在那，等玄天道君慢慢牽引洞天小世界現界，再慢慢拉扯過來...
誰還是不會跑的傻子不成？
所以，這根本不是正常的攻伐手段，對絕大多數強者都毫無用處，可以說是玄天宗掌教專門算計，針對喬雙鑫的陷阱。
“笑話，剛才還在那摩拳擦掌，區區凡人一個，真以為我會跟你鬥麼？”
玄天宗掌教想起剛才與喬木的短暫對視，心裡直感到好笑。
這並不是孰強孰弱的問題。
作為玄天宗掌教，哪怕鎮教法寶丟失、身上傷勢未復，一樣自信可以鎮殺喬木。
只不過他身上的確有傷在身。
兩年時間，對於化神道君而言，不過是一次閉關的時間，想要療愈好之前的暗傷，談何容易？
玄天宗掌教雖然自信可以鎮殺喬木，但自己畢竟有傷在身，能不動手，就儘量不動手冒險。
哪怕傷勢有一絲可能因此而惡化，也是他虧。
“接下來，好戲該開始了。”玄天宗掌教朝前虛指：
“誰還跟你鬥法？”
“一個法術都不用施展，一樣可以將這粗俗武夫，算計到死。”
那半虛半實的青冥洞天小世界，一點一點往下壓去。
下壓的速度並不快，但這座巨山實在過於巨大，有遮天蔽日之勢。
此刻緩緩下壓，舉目望去簡直就像是天塌了，天空一點一點往你壓下來。
這可怕的壓迫感，幾乎讓青冥谷之中的修士們與靈農們都感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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