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州，雲霄宗宗門。
原本雲霧繚繞、仙氣飄飄的群峰之間，此刻一眼望去滿目瘡痍。
地上散落著各種法器與屍體，血跡斑斑遍地。
雲霧繚繞之間，有數道虹光先後劃破長空。
轟隆隆。
一截山峰的山體崩塌了，山石轟隆隆狂湧而下。
武聖人一腳踏碎一名七竅流血白衣道人的胸膛，腳丫子直接將胸膛踩得坍塌深陷下去。
而後，七竅流血的白衣道人臉色漸漸也如紙白，身體如枯木一般漸漸枯乾，只剩下模糊的人形，與一具破碎的道袍。
嗤！！
光芒一閃，一道閃爍寒光的冰劍閃電般劃過武聖人的胸膛，撕開體表肌膚皮肉。
而後者渾不在意，只是隨意一手將冰劍捏碎，剛剛破開的血肉很快又開始蠕動，止血、復原。
“以戰養戰，以血還血。”他漠然道。
雲霄宗掌教突破雲層出現，看清這一幕之後更是面沉如水。
“你為何還不死，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雲霄宗掌教的法身特殊，並不比本尊弱多少。
雖然如今他的法身瀕臨崩潰，只剩下最後幾日大限，在有護山大陣配合之下的他，也依舊擁有比擬本尊的戰力。
只是這幾日激戰之下，他卻是越打越心寒。
這段時間雲霄宗閉門自封，反倒成了武聖人的糧倉......
數日激鬥之下，武聖人且戰且走，以戰養戰。
武聖人還活得好好的，反倒是宗門中倖存的修士，又有不少人死在了武聖人的手中。
對方的傷勢固然在不斷積累，但奈何雲霄宗掌教大限將至，如今只剩下最後兩三日，反倒是他拖不起.....
“師尊，放棄吧。”
此時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雲霄宗掌教皺眉看去，只見在武聖人的背後遠處，悄無聲息中多出了一道身影，正是雲霄宗道子羽山。
羽山本來已經碎丹成嬰，進入元嬰期，是目前的宗門之中唯二的元嬰修士。
只是此時的他神色頹然，臉色蒼白如紙，毫無元嬰大修的氣勢。
“師尊何必苦撐了，你的狀態如何，我們心裡都有數....”
“羽山，你還活著？”雲霄宗掌教先喜後怒，複雜心緒在心間流轉而過。
雲霄宗大廈將傾，比起雲湖長老，道子羽山作為新晉的元嬰期修士，前途其實要更明朗一些。
但道子羽山還活著，或許並不能算是什麼好訊息。
畢竟，存放本命玉簡的殿堂，可就是由道子羽山、這位未來掌教掌管的。
如今殿堂之內本命玉簡幾乎碎了快一半，而云霄宗掌教甚至對此一無所知，此事定然與道子羽山脫離不了干係。
“堂堂道子，未來掌教，投誠了麼？”雲霄道君心中掠過幾分悲涼。
良久，他忽然一聲嘆息。
他的本尊早在一月之前已經死了。
如今殘存的這具法身，其實與精衛轉生也算是異曲同工，法身上寄託著，可以說不過是本尊殘存的執念。
“也罷。”
“既然如此，那便坐下來好好談談吧。”
“你意下如何？武聖人。”
雲霄宗掌教緩緩開口。
他身形停住，沒有在生命的盡頭與武聖人廝殺，而是就此停手。
當初他曾經親自登臨桃源山莊，與殺死了他本尊的死仇喬鍂鑫面談。
而今，卻也和闖入雲霄宗大肆屠戮的武聖人試圖談一談。
“談？事到如今，有何可談？”武聖人漠然道。
“有何不可談？”雲霄宗掌教緩緩道：
“你以為，當初喬鍂鑫為何突然離開西南州，桃源山莊為何遷徙？”
告訴喬木南王身份的，是他。
告訴喬木東南州劍冢裡出了一把口吐人言神劍的，依然是他。
甚至幫助煉製桃源山莊法器，讓喬木等人順河而下，短短几日輾轉數州之地的，也是他。
這一番操作下來，雲霄宗雖然未動一兵一卒，但喬家人在南州、東南州兩地取得的戰果，還真有云霄宗掌教一份功勞。
因而此時連武聖人也沉默了下來，有些意動。
雲霄宗掌教繼續道：
“你們的武功，的確頗有門道，但武功再高，終究積累不足，對於九大仙門知之甚少。”
“而對於九天仙門、乃至於曾經的九天十地有何底蘊，你們都一無所知。”
“而我不同。”
“我雲霄宗自上古傳承至今，自古以來便與其餘仙門分庭抗禮，彼此都是最大的對手，要說我對其餘仙門的瞭解，你們自然是拍馬都趕不上。”
當初那次面談之後，喬家人自此離開東南州。
雲霄宗掌教雖然因為天道誓言的約束，沒有在紙船上做什麼手腳，但也派遣了門內執事潛入南州、東南州等地。
雖不能說對南州洞若觀火，但喬鍂鑫伐山破廟、喬雙鑫打死玄天宗大長老九陽等元嬰長老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不得不說他還是低估了喬家人，但與此同時心思也不免開始活泛.....
如果他再努力給武聖人，又或者喬家人推上一把。
是否有可能將其餘仙門也給拉下馬呢？
若是其他的仙門能夠損失一名化神道君，那麼雲霄宗的困境頓時便大減了。
畢竟，面對群狼的追逐，並不一定要跑得比群狼更快。
如果能給同行者使個絆子，讓跌倒的他淪為群狼的新目標，倒也不是不行...
“事到如今，想必你也早已經知道了。”雲霄宗掌教開口道：
“我的本尊早在一月之前，便死在了手持人王劍的喬鍂鑫劍下。”
“而今只不過只有一具寄託‘雲霄宗掌教’執念的法身罷了。”
“武聖人。”雲霄宗掌教嘴角微微勾起，忽然道：
“想不想吃其他仙門的化神道君？”
武聖人抬頭看了他一眼，面上沒有什麼表情。
“異人心思各異，這就開始算計起其他仙門來了？”
“你什麼時候有了修仙界是鐵板一塊的錯覺？”雲霄宗掌教開口：
“便是凡人所居的九州，也一樣曾經諸國林立、戰亂不休。”
武聖人沉默片刻：“說來聽聽。”
“我束手就擒，任你處置，你大可吞了我這具法身。”雲霄宗掌教語氣平淡，好像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除此之外，我可以像當初指引喬家人一般，給你指引一條與其他仙門對抗的明路，再給你透透其餘仙門的底子。”
“說出你的條件。”武聖人道。
“讓我這不成器的弟子，帶著雲霄宗倖存的弟子們活下去。”雲霄宗掌教瞥了眼旁邊的道子羽山，緩緩道：
“只是哪怕約法三章，你也不會因此而手下留情。”
武聖人沒說話，來了個預設。
什麼約定、承諾，誓言、又或者施以恩惠....對他而言自然是一點約束力都沒有。
指望著武聖人因此而手下留情，實在過於天真了。
“那麼，便代我，多殺幾個其餘仙門的大修，最好是化神道君吧。”
雲霄宗掌教伸手一展，袖口之中，一張空白一片的畫卷在虛空之中展開。
剎那間，混沌一片的氣霧籠罩四周，此地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僅有云霄宗掌教與武聖人二人相對而立。
他身旁的道子羽山、乃至是宗門中四周雲霧繚繞的群峰，在此刻都從視野中消失不見了。
“這便是我雲霄宗殘存的一點仙門底蘊，鎮教至寶，萬古雲霄圖。”
武聖人猛然抬頭。
卻見那原本白茫茫一片的混沌畫卷之中，儼然出現了一頭巨龜馱著雲霄宗群峰的畫面，甚至在其中一座山峰之上，還有面色枯槁且驚詫的道子羽山站在其中，模樣栩栩如生。
與此同時。
雲霄宗掌教的氣息也肉眼可察地迅速衰弱了一大截，顯然勉強催動那副殘品畫卷，對於他而言是相當巨大的消耗。
“看來你是玩真的。”武聖人舒展了一下筋骨，全身骨節噼裡啪啦作響：
“放棄了生的希望，也要最後算計一把其他仙門？倒是與我印象中的異人十分一致。”
雲霄宗掌教搖頭道：“我早說過了，我的本尊早已死了，如今只是殘存的執念，否則或許也不會坦蕩至斯。”
他信手一指。
那萬古雲霄圖當即破空，化為一道虹光破空而去。
只是四周彌散的一片混沌氣霧經久不散。
“武聖人，我雖然不懂凡人武道，但也能看出你的武道，乃是劍走偏鋒到極致的瘋魔之道。”雲霄宗掌教淡淡道：
“凡事皆有代價，武功精進如此神速，絕非常事，那麼代價又是什麼呢？”
“死在你手中的凡人與修仙者，是代價，但卻不是你自己的代價，你又還能高歌猛進到幾時？”
“說這些廢話作甚，既要交代遺言，臨終算計一把，那便少說些無謂的廢話。”武聖人冷淡回應。
雲霄宗掌教倒不動怒，只是呵呵一笑，一點也不在意，開始給武聖人透底：
“如今世界，由九大仙門各據一州之地，瓜分香火。”
“雲霄宗、玄天宗，兩地宗門，都相繼吃過暗虧，門中大修較少，尤其是我雲霄宗，在九天十地動亂裡虧空了底蘊，連鎮教至寶都已經殘破，難以動用。”
“東南州衍神道，精通推演占卜之法，他們早在天地大變之前，便推算出靈氣衰落，因而在九天十地動亂中佔盡先機，門中修士損失較小。”
“衍神道是塊不好啃的硬骨頭，只是有些神神叨叨的，這一代的衍神道君，還自稱窺見一角未來，說未來此界將迎來‘末法大劫’...”
說到這雲霄宗掌教搖了搖頭：
“他們是屬兔子的，真遇到事跑得比誰都快，勸你別急著下手。”
“至於東州長生門，則與衍神道交好，甚至連門中掌教，也相信‘末法大劫’那一套，堂堂化神道君，居然放任門中修士鑽研凡人武道...”
“西北之地，通天劍宗雄踞通天河源頭；北州則是青玄道，東北是兩儀宗...”
“九天仙門，各有所長，術法各異。其中以中州大道宗、北州青玄道，實力最為雄厚，高境界大修最多，你若迎頭撞上，必然粉身碎骨。”
“要說最適合你武聖人大展拳腳的，當是....西州血蓮宗。”雲霄宗掌教靜靜看著武聖人，目光之中別有深意：
“血蓮宗，是九大仙門之中的一個異類。”
“雖然與我等並列，但一向被我等視為邪魔外道，倒是與你...”雲霄宗掌教皮笑肉不笑：
“與你有異曲同工之妙。”
“哦？”武聖人扯了扯嘴角。
“血蓮宗與我雲霄宗，自然也是多年宿敵，自古以來門中修士交手無數，至於血蓮宗修士修行的術法，還有他們的宗門所在，護山大陣的破綻...”
雲霄宗掌教娓娓道來，將血蓮宗的底細，事無鉅細都給透了個遍。
從門中修士的多寡、血蓮宗術法的特點、宗門位置之類，乃至是門中秘辛...都給述說了一遍。
“血蓮宗並非最弱的宗門，但門中修士行事要更為偏激些，不顧絲毫顏面。”雲霄宗掌教道：
“如今看來，這血蓮宗修士行事如此張狂，或許是與我雲霄宗處境相似，其實早已底蘊虧空、風雨飄搖，故而虛張聲勢罷了。”
“而這，才是我建議你先拿血蓮宗下手的最重要原因。”
“他們的宗門底蘊，很可能與我雲霄宗一般，早已虧空了。”
武聖人眉頭暗暗皺起。
這雲霄宗掌教，言必談底蘊，一副“我家祖上是真的闊過”的意思。
本以為只是自矜身份自抬身價，如今再看，想來另有奧秘，並不是吹自己牛逼這麼簡單。
“你提起多次的所謂仙門底蘊，到底是什麼？”他直接問道。
“底蘊，自然是天地大變之前，靈氣鼎盛年代遺留的遺物。”雲霄宗掌教淡淡道：
“此界一共十九個出過飛昇真仙的大仙們，為何要以‘九天十地’並稱，並從上古時便彼此對抗至今？”
“至於九天仙門，不，‘九天十地’最大的底蘊所在，其實便在這個稱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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