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之上。
金蓮真人看著下邊的戰場，心中也終於是一鬆。
作為宗門中排名前列、修為達到元嬰後期的長老，他若不設法出手干預，血蓮宗也沒幾個人尚有辦法了。
即便是門中大長老，也不會比他強上多少，只是地位更高，手頭上的靈符、法寶更多些罷了。
“不論如何，可算是除掉了這個來犯的喬家人...”
然而在他身後，碧蓮真人面色卻不太好看。
這幾日時間裡，她是血蓮宗之中，負責與長生門長青真人，洽談宗門合作事宜的人。
長青真人為了達成聯手，自然是好好重點提了提喬家人的難纏之處。
其中之一便是....
喬家人向來陰險狡詐，表面上單打獨鬥，實則從不獨行。
若是有喬家人橫死，便會有喬家的長輩，循著喬家人的血脈聯絡，疑似透過妖族血脈能力的土遁術穿越千里而來....
“怎麼能真動手呢...”碧蓮真人有些後悔。
方才她故意不提醒此事，心裡多少是存了看金蓮真人笑話的意思。
可這會兒喬七金真的死了，她心中卻又蕩起淡淡的悔意。
此一時彼一時，當修為最高的金蓮真人死了，她又心生後悔了。
因為不知何時，從那一片狼藉的山林之後，卻是走出了另外一個容貌相似之人。
嗤！
破空拳勁剎那穿透數百上千米，金蓮真人頃刻間被吞沒其中。
護體法衣光芒一閃後旋即爆碎，法衣碎片與屍骨殘骸在海浪一般的浩蕩真勁中破碎。
“金蓮師兄---”碧蓮真人驚呼一聲，當即身化遁光飛逃而去。
反應之快讓後邊的白蓮真人等人怔了一下。
白蓮真人猶豫了一下，抬手一張，隔空收攝住金蓮真人的殘骨，這才身化虹光而去。
喬木從山林之中走出，提著拳頭望向高空。
他的目光穿過遙遠距離落在那幾個遁走的元嬰修士身上，稍稍蹙了下眉頭，卻並未再出拳。
不是網開一面，也不是麻痺大意，而是...已經沒有必要了..
他再一次抬眼看向武聖人。
而此時，武聖人尚且擁著那具喬七金的屍首。
血肉百變在傷口自愈這一方面，及不上武奇正的血肉千變。
而作為補充，若以饕餮吞天功吞噬強者血肉，也可以達到進補、恢復的目的。
此刻他的身上皮肉展開，斷裂的骨頭茬子刺破肌膚，對於常人的確是重傷，哪怕對於血肉百變的開創者，也不是能輕易痊癒的傷勢。
但他手中擁著的，卻是屬於喬七金的屍首。
“果然又來了一個喬家人麼？”
武聖人倒是並不意外。
他早就不是第一次見喬家人，而這幾年裡喬家人的事蹟也自然入耳
如果將喬家人當做大敵來看待，思索對策，自然不至於如當初的仙道修士那般.......
“看來，你早有了準備。”喬木開口道。
死亡於他而言，不能說是家常便飯，但也像是吃飯拉屎一樣自然。
這一次的失誤，讓他刷出了高達D級（1*100）的死亡評價，也就比自殺略高一籌。
他看向周圍，眼觀四路。
此刻的武聖人擁著喬七金的屍首，站立原地不動，肉身傷勢在隨之痊癒。
但這食指峰之下，卻是逐漸響起了腳步聲。
這幾個人之中。
有之前見過的絡腮鬍刀客老胡。
有手握長槍的白袍中年槍客，有寶相莊嚴的怒目老僧，有面如冠玉翩翩公子哥模樣的武夫......
一共九人。
不論何人，都是氣質不俗，自有煌煌威嚴。
白光一閃，白臉公子哥身影雙腳踏空，隨著空氣爆鳴聲中，身影翩然而至。
他雙拳如風，兩條手臂揮拳之間，竟化出了重重拳影，竟似有七八條臂膀一齊揮拳一般。
這身法武奇正等人自然不會不知，正是天龍八步。
武奇正蹙眉，目光在這些人之中一掃而過：
“武極會之中，還藏了這樣一批我聞所未聞的武道高手？”
旁邊武鏡卻是搖頭。
“這些人，你我都不曾見過。”
“因為，他們是三十多年前就死在武聖人手中的武夫。”
“但說起他們的名號，你應該知道。”
武奇正一怔，而後目光掃向這九個氣質不俗的武夫，心中才稍稍恍然。
三十多年前，也就是異人戰爭後十年。
正是武聖人與九州英雄榜前十的十年論劍之約。
除了天下第一劍謫仙神秘失蹤之外。
從第二到第十，一共九人，盡皆先後死在了武聖人的手中。
四十年前的聽潮樓英雄榜前十，是上個時代人間絕無僅有的十名超品武夫。
當時未入超品的武聖人排名第十一。
那一場廝殺的過程早已湮滅在了歷史之中不為人知，武奇正等人只知道武聖人是唯一的勝者。
九名超品武夫各持兵器，隔著數十米距離，隱隱將喬木圍在其中。
“這世上自然是沒有什麼死者復活的。這些昔日的武道至強者們早已死了。”武奇正蹙眉道：
“而這些人的本質，與之前的絡腮鬍刀客並無二致，只是變化面目之後的...嗯，‘肉芽分身’。”
“所以，這便是在西州仙國裡肆虐的‘人魔’們？”
“或者可以算是，武聖人心中的上代武林至強者們.....”
想到這，武奇正心念一動，頓時恍然。
他再看向面前景象，卻發現這分明是三十年前十年論劍的歷史重演。
“這就是武聖人的劇本？”他自語：
“昔日十年之約履行之時，聽說那九人其中，也有一二心生悔意者，也有心志如鐵慷慨赴死者....而不論他們如何態度，最終的結果，都是成就了唯一的勝者.
最後的生還者不是一個人，而是武道至強者們的集合體，揹負起所有的夙願....“
“不論是武聖靈犀訣，還是饕餮吞天功，都是以鐵磨鐵，以神煉神之法。”
武奇正也是七十二賢之一，自然對武聖靈犀訣極為熟悉。
“如武聖人這般武道意志純粹如一的武道強者，其實是不應該如現在這般，出現多達九個強大不凡的肉芽分身的，這並不正常。”
以鐵磨鐵的目標，是磨出最鋒利的刃來。
所以最終將只剩一把刀刃，而不是多達十把、甚至九把。
武聖人之前是一把刀刃，然而現在的他卻不是。
“看來，我之前的推測並沒有錯。”武奇正眯了眯眼，這會兒忽然有些心緒複雜：
“這世上從沒有什麼無缺的聖人，至人。”
“活在人世間，有血有肉的，終究都是凡人。”
時至今日，他看到了武聖人的虛弱之處所在，可也心中生出莫名唏噓。
“既然入了局，便動手吧。”武聖人看向這周遭九名昔日超品武夫，又看向喬木。
他手上一抖，一部薄薄帛書隔空飛來，如刀片般卡在喬木身側，林間樹幹上。
上書《饕餮吞天功》。
距離喬木只有十步之遙。
這十步的距離，卻有九位昔日武林超品強者相隔。
接著便聽到武聖人的聲音繼續漠然道：
“能活到最後的，便是武聖人。”
在饕餮之道上走得最遠的後輩，是神榜第一武乾坤。
再往前，則是武道煉神修為達到前無古人境地的武聖人。
那麼，若是素以神秘著稱的喬家人呢？
雲霄上。
碧蓮真人手握傳訊玉符，化虹飛去。
白蓮真人、黑蓮真人二人緊隨其後。
“碧蓮師姐之前說得對，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師姐，我與你一同去見掌教吧。”
碧蓮真人臉上神色稍稍好看了些。
她也記得這個交好的師妹，剛才曾經幫她說過話，臉色好看了點，不過仍冷哼道：
“既然要與我同去，那先將金蓮師兄的殘屍收起吧，抓攝在手裡算什麼事？”
她駕起遁光飛過，但忽然間流光一閃。
碧蓮真人渾身一抖，看向自己胸膛處從背後穿胸而過的手掌。
澎湃吸力自掌中浮現，她胸膛迅速乾癟下來，像是樹木的枯枝，最後甚至向內凹陷，肌肉骨骼都開始扭曲。
“白蓮你----”碧蓮真人大怒，倉促間揮手一道掌心雷炸開，將白蓮真人電得體表肌膚焦黑。
但在焦黑之外，白蓮真人那張面孔卻緩緩蠕動變化。
變化成一張似曾相識的男人臉。
“黑蓮師兄，救----”
她的求救聲戛然而止。
因為她看見黑蓮真人二人，俱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點動作都沒有。
“急也沒用。”白蓮真人嘴裡發出的卻是冷淡的男人嗓音：
“你以為其他幾座仙城，還有血蓮宗，就完好無缺麼.....”
“八臂天龍拳！”
喬木雙拳揮舞如風，以拳對拳，兩條臂膀揮舞出了八臂幻影，與超品高手八臂天龍對拳。
這八臂天龍不是死者復活，武聖人肉芽分身的八臂天龍，其實實力遠在昔日的八臂天龍本尊之上。
然而哪怕是同樣一套太祖長拳，不同的人手裡打出，也有不一樣的威勢。
五千年如瀚海般的真勁在身，同樣的拳術施展開來，直接將這門拳術的祖師爺八臂天龍本人也一拳轟開，身影向後倒飛出數十米。
只是這並非單打獨鬥，在喬木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間隙，白衣槍聖已經到了。
槍聖的槍，是百鳥朝鳳槍。
晚年悟出的最後一招，是心如烈火的捨身技，精衛填海。
此刻但見一點寒芒先現，槍出之時那點點寒芒卻化作赤紅火星，刺穿空氣有燎原之勢。
“化化化化化化化化！”喬木身形轉如陀螺，手中那把人形大小的秦王劍順著槍聖的長槍槍勢而動，而後陡然一震之中，將槍聖連人帶槍拍飛出去，正好砸中衝來的枯瘦老僧，砸出如中金石的怦然聲響。
喬木踏前一步，身形閃爍之間，已經踏出了這幾人的包圍圈。
“四十年前的上代武林，從第二到第十，外加武聖人一共十人，但總歸還是少了一個。”
喬木手提秦王劍，五千年浩瀚真勁狂湧而入。
“斬天拔劍術！”
人形大劍在身前劃過一個大圓，正是昔日天下第一劍謫仙的得意劍技。
長劍既出，有我無敵，傾盡所有於一劍的人間武道技藝巔峰！
錚！
錚然劍鳴之中，一道耀眼劍光如劃破陰雲的雷霆，彷彿讓天地都為之一亮。
待到武奇正等人定睛再看之時，卻見一道有若實質的狹長劍痕依舊殘留在空氣中，彷彿無形的空氣都被劃開，留下清晰的斬擊痕跡。
與空氣一同一分為二的，還有那九名上代武林至強者的肉身。
甚至連同後邊傷勢未復，趁勢休養的武聖人，也幾乎被這一道狹長劍光攔腰斬斷。
此刻場上還站著的，幾乎只有喬木了。
只不過斬天拔劍術有我無敵，有敵無我，一劍傾盡所有之後，如今的喬木也自然到了精氣神枯竭的邊緣，只是拄著那把人形秦王劍，才一步步朝前挪。
在武奇正與武鏡二人的目光，卻見喬木走到那一頁飄散在地的帛書面前，信手拿起。
“這.....會是這樣收場嗎？”武奇正心中也不由劃過這樣的念頭：
“斬天拔劍術一劍斬盡殺絕，由喬家人來重演三十年前的十年論劍，誕生一個新的‘武聖人’，一個姓喬的武聖人？”
卻見喬木拿起那頁帛書，目光隨意掃了掃。
他臉色紙白，原本蘊含著磅礴氣血的肉身，這會兒也顯出枯乾的跡象，臉上卻毫不在乎輕笑了笑。
“武功我喜歡。”
“但你立的規矩，我不喜歡。”
他鬆開手掌，任憑手裡的那一頁帛書飄散在地。
手裡的秦王劍也哐當一下落地，而他席地而坐，生命跡象迅速衰弱了下去，力竭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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