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靈農自發弄出來的？”
喬木微微詫異，之前微皺起來的眉頭稍稍鬆開。
若只是一個泥塑人像，倒是還好說。
只是他目光掃去，便見到在那手託巨石的泥塑人像面前，不知是何人放了一個香爐，三個蒲團。
香爐裡插著十餘支已經燃盡的長香，爐底遍是香灰。
“那這又是什麼？”喬木再問，平靜回頭。
他自然看得出，這個石坑，已經成了一個簡陋的小神廟。
雖然極其簡陋，甚至連廟門都沒有，但神像、香爐、蒲團可是一應俱備。
此時他回頭再望，卻見遠處已經慢慢有些凡人靈農走了過來。
有些靈農更是手裡自己帶了香、紙，顯然是來拜祭的。
此時靈靈上人已經多少意識到了不妥，她欲言又止了一會，解釋道：
“喬先生也知道，這些青冥藥谷的靈農，都是南州各地趕來的虔誠信眾。”
“自永和帝遇刺，九州各地大亂以來，興起的諸王，其實也只是如南王王宋河一般，豎著推翻當地仙門的旗幟，同時另起新教。”
“四十年以來，民眾們已經接受了香火拜仙那一套。”喬殘雪也開口：
“如今想要改過，只怕並非一朝一夕的事。”
喬木默然。
此時遠處那些靈農已經走到近處。
最近處的，是一中年一青年兩名靈農，面目依稀相似，似乎是父子關係。其中當兒子的年紀尚小，面目略有稚氣，身材則已經長成。
喬木心念一動，示意喬殘雪師徒暫且迴避，而他走上前去。
“你們來這地方，是在拜哪一尊仙神？”他直接問道。
“自然是舉手託天的義士喬雙鑫。”中年人答道：
“那日他舉手託天，我等都全憑他才逃得性命，自然得惦記著。”
“那這舉手託天的義士，是仙還是神呢？”喬木面色不變，再問。
中年人怔了一下，一時沒回答。
倒是旁邊的青年人卻答道：
“為什麼不能是人呢？”
“那天上的仙神，都是長生不死，永葆青春的。”
“而這喬雙鑫卻死了，所以他是有血有肉的人才是。”
“不能長生不死，所以是人麼....”喬木沉吟片刻。
此時倒是那中年靈農越看喬木的面孔，越覺得與那泥塑的簡陋形象有幾分相似，忍不住渾身開始顫抖起來。
那泥像其實也就是這幾天新設的，也不是什麼名匠手藝，外形粗糙，只能看個大概。
因而那中年人看到現在，才發覺泥塑人像與喬木之間的聯絡。
“您是......那位大仙....”中年靈農膝蓋顫抖著微微向下彎，似乎是想要跪下來。
只是此時喬木抬眼望去，無形風壓驟然升起，竟託負著中年人的身體重新挺直。
“這世上哪裡有長生不死的人呢？”喬木淡淡道：
“喬雙鑫已經死了，而我只是喬家族中的另一人，就叫...喬七金。”
“啊？”中年靈農不明所以，只是震驚。
此時周圍太陽昇起，周圍聚攏而來的靈農越聚越多。
喬木也沒在意，只是信步走到那粗糙簡陋的泥塑人像面前，只抬手輕輕一撫。
人像本就粗糙的面部五官被抹去，只剩下一張沒有面孔的模糊面龐。
喬木並指成劍，真勁自指尖吐出，化為三尺氣芒，如同一把淡白色的光刃。
而他提著這指尖光刃，在那泥塑人像頭頂處的巨石上寫下一行字：
“拜神不如拜己，慕強不如自強。”
一行字寫完，他依舊覺得不夠，當即縱身而起，在那巨石的側面繼續寫下：
“《人道經》”。
洋洋灑灑數千文，為他推演至今的《人道經》總綱。
當這數千字寫完時，周圍已經圍了一大片正驚歎的人群。
隨手凝氣成劍刻字，這樣的手段在普通人眼裡，的確鬼神莫測。
只是待到人群驚歎著看完上邊的字跡時，卻發現不知何時已經沒了喬木的身影。
南州，河陽府城城郊。
一道虹光從雲霄之中遁出，轉瞬落在城郊一座小山上。
虹光落地，化為一個面色苦楚的中年修士。
“我早知道藥陰長老不頂用，防不住...”中年修士抱怨道：
“還好我提前做了準備，早就與雲霄宗有聯絡，否則真得栽在宗門之中。”
這名中年修士，修為在金丹初期，曾入玄天宗護山大陣，與藥陰長老一同抵禦外敵。
大陣被破之時，他是最早遁走的人。
他邁步走到一座山中別院裡，輕輕釦響院門。
“道友請進。”院子裡傳來一個聲音。
中年修士邁步走入院門裡，接著卻是看見院子裡有兩名道人正在對弈，這畫面倒是讓他怔了一怔。
左邊的道人，正是與他聯絡過幾次的雲霄宗修士羽寒道人，而坐對面的另外一人，他卻是不知道了。
“這位，是大道宗的道明道友。”雲霄宗羽寒道人皮笑肉不笑地介紹道。
顯然這二人，相處得並不算融洽。
“原來是大道宗的人。”中年修士心中頓時瞭然。
敢在南州安插修仙者駐守，可不是什麼仙門都敢幹的。
也就最近數月，才聽說雲霄宗有羽寒道人趕來。
而大道宗行事向來囂張...還真不懼怕之前那位受了傷的玄天宗掌教。
不過現在看來，這大道宗明顯是有些蹬鼻子上臉了，直接闖到這羽寒道人的小院子裡。
“道友登門拜訪，想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大道宗的修士淡淡開口。
中年修士若有所思，開口道：
“玄天宗有劇變，我就長話短說....這是個天大的訊息，只望我說完之後，羽寒道友能按約定，引薦我加入雲霄宗。”
“好說，好說。”雲霄宗羽寒道人面上頓時露出微笑。
“哦？這回倒是要恭喜羽寒道友了。”旁邊的大道宗修士有些酸溜溜的：
“此人修為已經達到了金丹期，放在九大仙門之中，也可以算是中堅了。
能招募來一個金丹修士，關鍵還附帶許多玄天宗秘辛，可是大功勞。”
“這位玄天宗的道友，真不考慮考慮我們大道宗嗎？雲霄宗能出得起的價錢，我們出雙倍。”
“還是免了。”中年修士瞥了眼旁邊的大道宗修士，最後還是婉拒，隨後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簡，遞了過來。
“還挺鄭重...”羽寒道人起初還不以為意，神識一掃玉簡，頓時整個人如同石化了般，呆立在那。
“道友？羽寒道友？”
被催促了幾句，羽寒道人才回過神來，整個人都是一激靈：
“道友暫且先等等。此事過於重大，還請等我稟告師門，再行定奪....”
說完，他便拿出一枚傳訊玉符，試圖聯絡師門....
然而這一聯絡，訊息卻是如泥牛入海，根本沒有半點回音。
“這怎麼可能？”羽寒道人眉頭頓時皺起。
他是雲霄宗掌教的親傳弟子，金丹修士，是掌教親口指令，要他遠赴南州，來當這個釘子的。
所以他的傳訊玉符，其實是直接聯絡雲霄宗掌教。
“莫非掌教師尊在閉關麼？他的狀態似乎確實不怎麼好...”
羽寒道人心中想了下，轉而試圖聯絡道子羽山、另一位元嬰長老雲湖.....
然而不論他聯絡何人，最終訊息卻都是如泥牛入海，連半點訊息都沒有。
“怎會如此？怎能如此？”
羽寒道人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如玄天宗、雲霄宗這樣的大宗門，可謂是盤根錯節。
如今的玄天宗已經不復存在，毀在了人間武夫的手裡，但即便宗門被攻破，也終究還有逃出生天的人。
而云霄宗的異樣卻很奇怪，上至掌教，下至宗門內的其他弟子，竟然是一人都沒聯絡上...
這很詭異，非常詭異。
聯想到數月之前，西南州雲霄宗的動亂，羽寒道人心裡有了個模糊的念頭。
“道明道友。”他轉頭看向大道宗修士道明，臉上堆起了笑：
“大道宗，可還有空餘的兩個香火神位？”
中州。
百里大漠以西，便是大道宗宗門所在。
此刻。
一道道虹光破空而來，急匆匆直奔宗門議事殿。
“平日難得一見的門中長老，今日居然齊齊出現？”
“便是宗門大比的時候，也沒見這麼多長老齊至吧？”
“怕不是有什麼要事發生？”
各峰之上，都有弟子抬頭望天，看著道道破空遁光，目露好奇之色。
“嗯？怎麼連清一長老也召回了？”有眼尖的修士看到了自宗門外破空而來的一道身影，頓時露出驚詫之色。
清一長老，是大道宗之中，專門處置凡俗事的長老，可以說是手攬大權。
平日裡，他都是坐鎮中州帝都的，尋常不會出現在宗門之內。
可今日...........
大道宗議事殿裡。
大道宗掌教坐在主位，俯視著一名名入殿的長老。
在他的坐席之前，還有一枚蒼青色的青銅古鏡子，在散發出淡淡青光。
“這不是南州玄天宗的鎮教至寶，‘天吾鏡’麼？”長老們議論：
“永和帝拜神一事時，玄天宗這一代的玄天道君手持此寶親身奔赴中州，意圖瞞天過海，瞞過我等，但最後還是沒瞞過掌教師兄的慧眼。”
“到頭來，不止被我等仙門聯手打傷，神魂受創，連宗門至寶，都歸入掌教師兄手中。”
“今日有什麼要事，要動用此等至寶麼？”清一長老開口問道。
各大仙門的鎮教至寶，都是上古遺留的寶物，其中更是有古之真仙在飛昇之前煉製的法寶，被九大仙門視為鎮教底蘊。
固然因為靈氣衰落，不復之前強大，但也非同小可。
即便是大道宗掌教，從玄天道君手裡奪走了此鏡，但也也至今未能徹底煉化此寶。
所以清一長老才有此一問。
“不是要動用天吾鏡，而是鏡中玄天宗留下的印記，消失了。”
大道宗掌教抬起頭，眼眸如淵似海，讓人看不清神色波動：
“南州玄天宗，傳來一件極要緊的大事。”
“玄天宗已經亡了！”
“玄天道君身死道消，元嬰長老們幾乎全滅，宗門護山大陣都被打破。”
“如今，連那玄天宗的山門所在，都已經淪陷了。”
大道宗掌教低下頭，俯視眾多長老，將他們驚詫莫名的模樣收在眼裡。
自古以來，十九個擁有真仙傳承的大仙們，早就覆滅了十個，如今又有了第十一個。
只是這第十一個有些特殊。
大道宗掌教直言道：“覆滅玄天宗的，並非是十地餘孽，也並未是什麼苟延殘喘的妖王。”
“而是人間的武夫。”
“這其中，又與一個姓喬的武道家族脫不開干係。”
大道宗掌教眯了眯眼，眸光變得深沉，俯視著眾長老：
“對於這凡人武夫，特別是喬家人的異樣....你們有什麼頭緒嗎？”
眾長老還沒從玄天宗覆滅的震撼之中回過神來，冷不丁又被掌教拋了這麼一個疑問，頓時直接哽住，無人能答。
“喬家人....是那個打殺了秦王，壞我宗門地上仙國大事的喬家人？”
“中州的喬家人，自從刺殺永和帝之後便銷聲匿跡了，誰知道又搞出來這麼大名堂？”
眾長老心中腹誹，沉默了半天，一道道目光卻是看向了旁邊的清一長老。
無他，清一長老負責掌管的，便是代宗門執掌人間凡俗事。
平日他手攬大權，如今出了事，他自然也要擔責。
被這麼多目光盯著，尤其是掌教還在那看著，清一長老這回也頓覺頭大起來。
仔細想了想，他心中有了一個注意。
“掌教師兄，可還記得發配....我是說派遣去海外，尋喬家人底細的清濁麼？”清一長老忽然道。
“你提這清濁作甚？莫要耍小聰明轉移話題。”大道宗掌教冷哼一聲。
“掌教師兄，那清濁師弟，其實與喬家人打過好幾回交道呢。”
清一長老連忙道：
“百里大漠秘境裡，他也殺了幾個喬家人。後來去了東南州，聽衍神道的道友說，可是與喬家喬鍂鑫，又有一場交手，並全身而退。”
“這喬家人如此古怪，掌教師兄要問，自然要去問清濁師弟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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