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生門的少年祖師看來。
以前的仙道修士，便是這海中之魚。
仙道是過去的長生法。
這條道路並沒有錯，古來便有飛昇成仙的修士，即便強如少年祖師，也遠沒有在仙道上走到盡頭。
只是在如今這個靈氣衰落的年代裡，這條路走不通了而已。
仙道武道，在他看來或許是不同時代的長生法。
“祖師。”長生門掌教猶豫許久，才開口：
“這一次我等雖未成功，但也打探清楚了那喬圭的虛實。”
“此人練血家血元功，喬家長生拳，兼具兩家之長，卻又顯然將這兩門武功，推演到了一個相當完善的全新境界。”
“武功更已經練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長生門掌教話語有些苦澀：
“之前傳言說他是人間的新武道魁首，只是現在看來，連化神期修士也治不了他...只怕在這人世間，再也沒有比他更兇險的人了。”
“又練兩家武功，又是武道魁首...”少年祖師讚歎道：“便是我長生門當初在人間傳播武學，播下種子的時候，也沒料想到有朝一日，這人間會出現這麼一個熟透的武道果實。”
“祖師說得對，但-----”
長生門掌教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其實他這一次進入洞天小世界，不光是請罪來了。
親身與喬木打過交道之後，他的心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疑問，以至於心癢難耐，想要從這門中祖師的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但那喬圭，只怕不是什麼成熟的果子，而是萬年的果子成了精，還會咬人。”
長生門掌教臉色明顯猶疑。
長生拳來自長生門，而他們自然也有專門的“鑑體術”，可以像數樹木的年輪一樣，推算出長生拳習練者的真實年紀，這算是一點小小後門。
“你是說，喬圭的歲數已經上萬歲？”一少年祖師神色明顯有所意動：
“這不合常理。”
“人間武道便是探索出了一條新的長生路，又怎麼可能突然蹦出來一個萬年武夫？”
看到少年祖師的反應，長生門掌教倒是有點如釋重負。
他繼續道：
“更異常的事還有一件，我還用鑑體術推算出來，那喬圭似乎....”
“似乎已經有了至少萬年的長生拳底子...換言之他在萬年之前，便已經開始習練長生拳。”
一貫雲淡風輕的少年祖師，這回明顯露出遲疑之色。
“絕無可能！”少年祖師蹙眉道：
“一萬年就開始練長生拳？簡直荒唐。萬年前哪來什麼長生拳？夢裡嗎？”
“那按你這麼說，我是祖師他是祖師？”
“我倒是希望喬圭也是洞天小世界裡的另一名祖師。”長生門掌教心中嘆氣。
這長生拳，便是這少年祖師在這洞天小世界中創出來的。
傳播到外界，造出一個南州河陽喬家，應該是數百年、近千年前的事。
只是說完這話，少年祖師也陷入沉思。
他面前的好歹是這一代的仙門掌教，化神道君，是如今人間最強大的修仙者之一。
絕不可能看走了眼。
那麼，這喬圭又到底是什麼情況？
“一萬歲的喬家老祖？倒是真有意思....”
少年祖師心中對喬木頓時興趣大增。
之前他只是讓掌教去採擷果實，生擒一二喬家人過來，探查他們的肉身，奪走他們的功法。
但現在，他確實對喬圭起了真正的興趣。
“可惜....這洞天小世界出不得。”少年祖師眼神漸漸幽深。
東南州。
衍神道的洞天小世界裡。
“還是天樞祖師深謀遠慮，運籌帷幄。”
衍神道掌教發自內心地讚歎。
在他面前的太上長老，道號天樞。
太上長老天樞是個其貌不揚的枯瘦小老頭，看著既沒有什麼仙風道骨，也沒有什麼長者威儀。
衍神道雖然避世不出，但也不是自己矇住眼。
外界源自南州的這一場動亂，他自然是洞若觀火。
五大仙門敗北，五名道君二死一傷，這樣的結果任誰都無法事前猜出來。
這是一場席捲整個修仙界的大地震，哪怕衍神道已經避世不出，也忍不住心神激盪不已。
心中的濃烈情緒其實還有後怕。
衍神道的修士能掐會算，門中修士往往擅長的趨吉避凶，而不是鬥法攻伐。
如果他們並未聽太上長老的意思避世不出，而是聯合其餘五大仙門一同進攻喬家，只怕結果也不會有很大改變。
想到這，掌教對著天樞祖師更加信服了。
“別亂拍馬屁，我懂個屁？”小老頭模樣的天樞祖師一開口便是芬芳：
“若我事事都算得對，那麼衍神道才應該佔據中州，為九天仙門之首。”
“我推算的不是喬家人，而是成仙的契機所在，只是恰好避過此事罷了。”
“成仙契機已近，更要避免橫生枝節。”
哪怕修為高如太上長老，也不可能洞明未來。
能洞悉未來，那不叫占卜推演，那叫開了。
這讓衍神道掌教微微一怔。
“這成仙的契機，與人間喬家人引起的這場動亂，沒有關聯？”
“真當我事事都能算清？這我問誰去？”天樞沒好氣說道。
“可據弟子所知..”衍神道掌教袖中一閃。
一株淡紅色的靈草從他手中飛出，在掌心上邊三寸處漂浮，散發著淡淡的光暈。
“這九地草，是採自宗門藥谷秘境裡頭的，原本至多長到七葉，只是今日卻長出了第九葉，已是上品。”
衍神道掌教說道。
各大仙門，都有培植藥草的靈氣充沛之所，多是名山大川之流。
九地草並不是什麼非凡的靈草，只是靈草之中，對天地靈氣尤為敏感的一類。
仙門的藥谷之中，至多隻能培養到七葉，而是天地大變靈氣衰落之後環境所限。
然而現在卻隱隱突破了這個限制，長出了第八葉，第九葉...
“祖師，該不會是靈氣要復甦了吧？”衍神道掌教不禁問道。
他心中固然不太信，但總懷著點僥倖。
“近年以來，覆滅的九天仙門，一共有三。”
“隕落的元嬰修士、化神道君也不少，或許是他們身隕之後，靈氣重歸天地---”
衍神道掌教說到這，卻被天樞祖師打斷：
“你在想什麼？哪有這種美事？”
“你說的固然不能算錯，若這些仙門都滅了，此方天地環境自然會有變....”
說到這天樞祖師看向掌教的眼神似笑非笑：
“說不定其他仙門都死絕了，你就有望突破合道期了？”
“活到最後的仙門，反而有更大的成仙、飛昇契機。”
“......”衍神道掌教微微苦笑一下。
“祖師莫要拿弟子尋開心了。弟子多年修為未得寸進，的確有些焦躁了。”
“倒也不全是玩笑話，你也不必拿這來試探我。”小老頭天樞淡淡道：
“你說的這固然不能算錯，但與這天地間的靈氣大潮比起來，終究是被杯水車薪。”
天樞祖師目光別有深意：
“這成仙的契機，可不在這呢...”
衍神道掌教頓時瞭然。
“所以，依祖師看來，時下還是要繼續避世，靜待時機？”
小老頭模樣的天樞祖師沒再說話，只是靜靜閉目養神。
衍神道掌教起初還在等待，但沒多久，只聽得起了一陣細細的鼾聲。
南州，桃源山莊。
“你這肥豬....”
喬木一覺醒來，就看到一隻肥貓趴在他的胸口上，只感覺沉重非凡，像是揹著一座大山一樣，呼吸都有點不暢了。
他一手揪著肥貓的後頸皮，然後.....沒揪動。
昏迷數日，勉強從油盡燈枯之中被搶救回來。
當喬木醒來的時候，自然也就過了七日之期，復活次數重新回到五次。
“下一次，又得再等五百年了。”
對於求死不能這件事，喬木表示情緒基本穩定。
這一萬多年以來，他已經是求死之道的箇中好手了。
人作死就會死。
一時的失敗不代表什麼。
豐富的經驗告訴喬木，只要他一直堅持下去不動搖不放棄，遲早會有人頭落地的一天。
“喬喬喬喬...為什麼偷偷死呢？”
肥貓順眼惺忪，熟練地伸出舌頭輕輕舔舐著喬木的脖頸。
粗糙的貓舌舔舐著，像是溫熱的砂紙摩擦而過。
喬木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撫摸著肥貓愈發順滑的毛髮，內心中有短暫的安寧感。
只是這安寧感很快便沒有了。
“等你死的時候，別忘了帶上我。”
肥貓腳下一蹬，險些將喬木肋骨給踹斷了，而它自己則是撲到了床側的喬木陰影中，徹底消失不見了。
“這肥豬真不知輕重...”
喬木輕咳兩聲，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
他心態很平和，並未因這一次生還歸來而氣餒。
“必可或用於下次！”
畢竟喬木如今的肉身氣血磅礴如海，想要續命，便是武奇正本人來了，也得弄得自己血肉乾枯。
為了挽救喬木油盡燈枯的身體，李功德帶來的武極會靈肉丹庫存已經去了大半。
剩餘的小半，別人用用療傷還行，但已經不足夠再救喬木一次。
喬木很堅強，他相信下一次自己肯定會成功的。
走出山莊庭院。
此時正是早晨時分，晨光熹微，林海濤濤。
桃源山莊如以往一般相當熱鬧，目之所見都是各自練武的山莊武夫...
練武是一件苦差事，這些武功有成的武夫們都意志不弱，夏練三伏冬練三九是基本的。
此時時間還早，但武夫們早已開練了。
不，這一回比以往還要更熱鬧數倍。
人還是那群人，甚至因為那場仙門圍攻之戰，折損了一些。
但情緒卻是高漲許多。
“總有一天，我也會變得像喬圭一樣強！因為我是絕世天才！”
“這人間九州的最強者，不是仙門掌教，不是化神道君，而是練武的武夫...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以武伐仙並非口號，即便我等練不到喬圭前輩那般程度，想來也可-----”
“時至今日，武道前方已有路，可與仙道並駕齊驅，甚至戰而勝之...”
“不可懈怠，尚不到歡慶的時候....既為軍士，便不可做只在一旁喝彩旁觀的看客！”
一道道聲音四起。
有武明空的，有李長詩的，也有其餘山林武夫們的。
甦醒再看，卻見這眾多武夫朝氣蓬勃，如此時高懸天上的朝陽。
“與幾日之前不同了。”
昏迷幾日的喬木後知後覺。
一個獨戰仙門五大掌教，最後還戰而勝之的人間武道魁首，對於這些武夫的信心提振太強了。
這世上的武夫哪怕其中翹楚如超品，如劍謫仙，如武聖人。
其實心裡也都清楚，武道與仙道之間有著漫長的差距，缺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積累。
而今日之後，或許將有所不同了。
喬木緩緩走在這山莊之中。
他走的挺慢，一點不急，走走停停。
只是隨意閒逛，偶爾指點一兩句，大多數時間只是靜靜走著不說話。
只是所到之處，卻是漸漸有目光匯聚而來，追隨著他緩慢移動的背影。
甦醒之後，喬木並沒有自殺並滿血復活。
倒不是他怕這重傷轉眼恢復這件事太驚世駭俗...喬家人驚世駭俗的事太多，多這一件也不多。
而是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虛弱感。
這具血肉乾枯的虛弱病體雖然不太好受，其實是很多人想要他活下去的證明。
他出來山莊裡頭轉轉，其實不過是寬慰他人的心思，告訴他們搶救及時，他喬圭還沒死。
“這人間......”
“倒是也值得多看幾眼。”
喬木低垂眼瞼。
在下次追尋死亡之前，他打算先外出走走...
“也不知道剩餘的幾大仙門，還有什麼別的底蘊，如果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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