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就過了中州地界,馬上到南州了。”
數十個手握竹杖、揹著沉重行囊的旅人,翻上了眼前的一座小土山,正好看到前邊聳立著一座界碑。
上邊正寫著“南州”二字。
“終於到南州了。”旅人們不自覺擦擦細汗,將沉重的行囊靠著界碑放下,面上卻情不自禁有了如釋重負的輕鬆笑容。
他們是中州人。
在半月之前,聽聞南州玄天宗覆滅,這南州成了一個沒有仙門、沒有道觀的地方之後,便有一些中州人踏上了旅程。
這自然不是旅行,而是南遷。
人口南遷之事古今不絕,原因自然是躲避戰亂,躲避饑荒,躲避苛政重稅...等一切壓在他們身上的重負。
大道宗的香火信仰自然也是其中之一....當然這一點並非所有人都能察覺,即便如今也還有許多信眾樂在其中,活在大道宗編織的樂土之中。
而他們這一夥南遷的旅人,也不是聚眾結伴遷徙,而是自中州的不同地域而來,在路上結伴而行。
起先是一二人,走著走著人數不知何時就多了起來。
行到這南州界碑處,便已經有了數十人之多,儼然已經是一支小旅團。
“馬上便到南州了,再加把勁。”有人抖擻精神,精神奮發。
“加什麼勁?這人間啊到哪都差不多,哪有什麼地方是沒有仙長看著的...”也有長舌婦嘴裡抱怨,腳步卻不見慢。
“那當然是喬家人在的地方。”有人低語。
剛才抱怨的人頓時閉口不語。
中州人對名震天下的喬家並不陌生。
喬家人的足跡也曾遍及中州各地。
在帝都有,在安息關有,在百里大漠有,在之前永和帝新設的大秦府一帶,也有。
他們的故事與言行履歷,早就隨著說書人的傳頌,與普羅大眾的口耳相傳,散播在中州的大地上。
一個個戰死的喬家人,早已經一點一點在這些平民們的心間,積累起一種無形無質、不可捉摸的勢。
這是在屍體堆上,逐漸燃燒起的火,越來越大。
“也不只是喬家人,還有當初的大漠三百老卒。”
說話的是一個清瘦的小老頭,身材枯瘦且板正。
他來自百里大漠的那座孤城,是當初的城中平民殘老之一。
喬家人帶著老卒與城中婦孺殘老出了大漠後,這些平民們各有去處,有的去了附近的城池村落。
而這個清瘦小老頭則去了新設的大秦府,又被喬家人救了一次,僥倖從大秦府逃得性命。
方才抱怨的人徹底閉口了,只是在人群角落不作聲。
這數十人在界碑所處的小山頭上暫時休整,恢復體力。
此時有清風徐來,傳來拂面的涼意,讓人大呼暢快。
隨著清風拂過大地的,還有一道道雲彩的陰影。
這些天空上的雲彩形狀各異,落在大地上的影子倒也形狀別緻得很,有的如流線般的長梭,有的則如龍鳳翱翔。
一道道各異的陰影覆蓋地面,將那南州界碑遮蔽,也將在界碑處乘涼休整的眾人遮蔽。
抬頭望去。
卻見這哪是什麼形狀各異的雲彩...
而是在天空之上,乘雲而行的一艘艘巨型天舟,有的如龍鳳翱翔,有的如長梭破空,有的是多頭雙翼飛馬拉車的金色宮殿,形態各異。
但相同的是盡皆寶光濃郁,仙氣飄飄,各有神威。雖在白日之間,卻如繁星璀璨,讓太陽都一時失色。
“群....群仙白日巡遊啊!”
剛才抱怨著的旅人不禁驚歎,他情不自禁膝蓋有些發軟,身子都有點失去力氣了。
這群仙巡遊的場面,落在他們的眼中,恰如神話現世,心中震撼無以復加。
“這群仙巡遊的方向,是...往南。”清瘦老頭怔怔開口。
與其他中州旅人不同,出身大漠孤城的他,對大道宗群仙沒有一絲敬畏感,此刻心中只是憂慮。
“果然...果然,這人間哪有什麼樂土呢,都在群仙的注視之下..”
“都是一時的...哪有人扛得住呢...”
人群中議論聲漸漸起了。
上空。
一艘八匹有翼飛馬拉扯的金色宮殿之上。
大道宗掌教盤坐在宮殿中,下邊平民們的反應卻映入他的神識感應之中。
“凡人愚且魯,只是憑著一股性子穿山越嶺,然而只要我宗門稍稍施展手段,哪怕僅僅是露個面,這些凡人便又動搖了。”
大道宗掌教對於他探聽到的一幕挺滿意。
這其實也是他們故意的。
九天仙門這一次聯袂而來,並沒有遮遮掩掩。
堂堂九天仙門,對付一些凡人,哪還需要遮遮掩掩?他們玩的就是光明正大,挾堂皇大勢而來!
當然,這其中也有一個原因。
因喬家人而覆滅的仙門,已經多達三個。
大道宗雖然知道他們與已經覆滅的玄天宗、血蓮宗、雲霄宗有本質的不同。
但在明面上九天仙門平起平坐分庭抗禮,在凡人眼中更是如此。
所以三個仙門覆滅在喬家人的手裡,四捨五入一下喬家人就能與剩下的五大仙門、六大仙門或許能來個四六開?
而大道宗掌教這一番行動,便是為了打破凡人們這種幻想的,重新樹立仙門權威的。
“凡人的反抗意識,無益於香火信仰;若他們被喬家人帶上歧途,自以為只要辛苦練武,就能夠與修仙者抗衡比肩,又或者擁有一二反抗之力,有望以武伐仙...”
“這認知與共識一旦被打破,要想重塑,可就有一些麻煩了。”
大道宗掌教低垂眼瞼。
要想重塑修仙者至高無上不可能反抗的共識,其實也比較費勁。
這一代人如果不信邪,那就斬了,等下一代的信眾再成長起來,自然就成了虔誠信眾。
當然這還有一個前提。
也就是,要將已經隱隱凝成反抗大勢的喬家人,斬盡殺絕!
“此去南州,正是要徹底了結這場人間禍亂。”大道宗掌教低語:
“不論這個神秘莫測的喬家的幕後黑手是誰.....都攔不住他們一死!”
只是在他心中剛剛動念的時候,袖中一枚傳訊玉符卻開始閃爍了。
“喬家人,毀掉了一座中州道觀?”
大道宗掌教皺起眉頭。
“看來是聽到風聲,自知死期將近,在做困獸猶鬥麼?”
大道宗掌教起初並沒有太理會。
一來是此刻他親自出手,遠赴南州。
除了手握重寶的化神道君之外,大道宗還真沒有對付喬家人的良方。
他暫時沒管,只是透過傳訊玉符,讓門中修士弟子們不必驚慌,大不了回守山門便是...
不料...
那傳訊玉符起初只是偶爾閃爍,後來便開始瘋狂閃動。
“又有一座道觀被毀..”
“連續三四座道觀被毀...”
“十餘座道觀被盡皆摧毀,喬家人行動的速度極其驚人,懷疑不止有一個人在出手...”
大道宗掌教臉色逐漸陰沉下去。
香火道觀,是仙門的根基。如果道觀被毀,仙門若無雷霆手段懲戒,必然會動搖信仰。
時日久了,沒了香火道觀,門中修士甚至包括他這個仙門掌教境界都要跌落。
這許多座香火道觀被毀,傷的是大道宗的根,哪怕是他也不能泰然處之。
“帝都道觀....也沒了!”
“清一長老留在宗門之內的本命玉簡破碎!他死在了喬家人的手上!”
大道宗掌教眼中有厲芒一閃而過,他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遠不只是一名排名前三的元嬰長老死亡這麼簡單...
哪怕是如今,帝都道觀放眼九州都是名列前茅的香火道觀...
喬木拍死清一長老的那一掌,打的也是大道宗的臉面!
只是此時大道宗掌教面色陰晴不定許久,接著卻是冷哼一聲咧嘴一笑,直接給氣笑了。
“神像沒了,道觀倒了,只要人心尚在,便可重建。”
“只要將喬家人斬盡殺絕,以儆效尤,今日的一切損失,都可以挽回。”
香火道觀固然是一大損失...但他顧不得那麼多了。
只要徹底鎮殺喬家人,一切就還有迴旋餘地!
大不了互相換家!
大道宗掌教道心如鐵,不論是道觀被毀,還是清一長老身亡,這固然讓他震怒,但根本無法動搖他奔赴南州的決心。
只有與其餘四大仙門匯合,抵達那南州,去那名震天下的桃源山莊裡頭,將那傳道的莊主喬鑫徹底斬殺!
“喬家人素有血親復仇的傳統,實力雖強,但還囿於凡人的慾念之中。”
“滅道觀、殺清一,我大道宗承受得住。”
“但我不信若那傳道者喬鑫也死了,你們喬家人還能坐得住?!”
大道宗掌教心念一動,這座金色宮殿之外的八匹飛馬齊聲長嘶,振翅踏空狂奔而去。
他非但沒有往回趕救援的意思,反倒是行動更為迅速,要儘早與其餘仙門的隊伍匯合,斬殺喬鑫!
大道宗掌教大袖飄拂,一面青銅古鏡自袖中飛出。
這面古鏡,名叫天吾鏡。
是當初玄天宗的宗門至寶,底蘊之一。
數年前玄天宗瞞天過海讓永和帝在南州拜神,便是靠著這一面天吾鏡在中州瞞天過海,由玄天宗掌教持之與其他宗門周旋。
只是化神與化神亦有差距。
玄天宗掌教後來卻不敵,不止被打得重傷,直至被喬木打死之前也沒休養好。
連賴以周旋的宗門至寶天吾鏡,也被大道宗掌教奪了去。
而此刻,大道宗掌教奔赴南州,正是來一趟“物歸原地”。
中州帝都。
喬木垂著雙手,站在清一醬的身旁,靜靜等候著。
他沒有再做其他什麼事,只是靜靜站在那。
而同時這道觀周圍便有一道道人影紛紛趕來,目光滿是敬畏。
“喬圭...”
“他就是喬圭...一動手,便將帝都的大道宗道觀給打下了。”
“何止如此了,聽傳聞說,偌大一個南州已經沒有玄天宗道觀了,甚至連宗門都已經土崩瓦解...”
帝都是臥虎藏龍之地,不乏武功不俗的一流好手。
這些議論的,也多是武林人士。
“看來,這魚是釣不著了。”喬木卻有些興趣索然。
他雖然是個喜歡人前顯聖的人,但這一會他等的不是江湖武林客,而是大道宗的人。
他上前一步,終於是抬手一掌,打在清一長老暗淡無光的元嬰小人上,將之徹底擊殺。
在這時。
才有一道身影破空而來,腳下真勁成雲,落在這往下坍塌的道觀廢墟上。
“啊?這就結束了?我來遲了?”炎太祖雙腳落地,神色中有些錯愕。
“結束?這才剛剛開始而已。”喬木搖頭。
“我等將兵分八路,圍攻五大仙門!”
在他的身後,三名長相相似的血肉分身再度沖天而起,往著三個不同的方向。
三具血肉分身不過是途經帝都而已。
喬木所說要一人兵分八路不是說說而已,這三具血肉分身將經中州帝都,入北州、東北州、東州三地。
反正他玩多線操作,中州也有兩具血肉分身守家,兩頭都能兼顧。
換家?他兩邊全都要。
喬木玩的就是一個小號多,為所欲為。
炎太祖一時怔住,看著喬木血肉分身破空離開的身影,又看看眼前的道觀廢墟,拔劍四顧心茫然。
“喬家人,總是如此灑脫。”
作為大炎皇室的定海神針,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這帝都道觀的存在。
只是三百多歲的他,無論如何也再活不成青年時代那個縱馬挑翻舊王朝的莽夫了。
人王劍在他手裡是作為震懾的兇器,所以這兩三年以來他與中州大道宗雖互有衝突,但總歸是互有剋制,清一長老與這道觀卻還依舊在。
畢竟,他與大道宗實質上是不對等的,遠非勢均力敵。
大道宗只是怕手握人王劍的他魚死網破,對他們造成不低的損傷。
就像是人不會與齜牙咧嘴的猛犬打架,人想的是無傷,所以對猛犬保持距離,但兩者若是真廝殺起來...
所以九天仙門採用了其他的迂迴手段來削弱人王劍,而未爆發正面衝突。
炎太祖戰意再濃,終究不是年輕時那個純粹的武夫了,不會輕啟戰端。
喬木卻不管炎太祖如何思緒複雜,只是自顧自說自己的話:
“你可沒有來遲,而是來得正好。”
說完,他從隨身的儲物袋之中,掏出一部部的秘籍。
有武極會武庫之中珍藏的《如來神掌》《金剛不壞神功》。
也有得自地牢中武傲天的《傲天神拳》。
“這?”炎太祖錯愕,有些沒反應過來。
“投桃報李罷了。”喬木道:
“我喬家的晚輩因讀了你的秘籍,頗有些不俗的收穫,這些自然是回禮。”
奔赴西州之前,炎太祖的十二部音功,尤其是完成了真勁版本推演的兩部《天鳴神罡》《破嶽龍吟功》,讓喬木把握住了神意的精髓。
順著炎太祖的功法推演思路下去,才有後來的真勁天魔解體。
炎太祖倒也沒推辭,只是拿著手裡的幾部秘籍,心裡念頭有點亂。
他為什麼送喬家人十二部音功秘籍來著?
還不是此前他從喬家桃源山莊中得了讓煉神飛魚衛大放異彩的《靈犀傳音術》、內勁神變的《神變訣》,讓他武功一朝破境,功力一日千里....
所以那其實是炎太祖投桃報李,在送回禮。
這一來二去的,拿武功秘籍互通有無,感覺都快成永動機了。
炎太祖自然不會推辭這份厚禮。
但他作為本朝開國皇帝,哪怕是武功遠超於他的喬家人,也仍被他看做是大炎之子民,子民以重禮奉上,那麼下一次他又應該轉贈何物給喬家呢?
炎太祖正有些頭疼的時候,卻發現喬木並沒有到此為止。
他望向南邊的方向,悠悠道:
“除我之外,尚有多名喬家人,會奔赴九州各地,圍攻五大仙門。”
“但炎太祖對你,我還有些話說。”
“洗耳恭聽。”炎太祖點頭。
實際上“炎太祖”這個當面道出的稱謂,讓他有點彆扭。
太祖是廟號,皇帝死後才用廟號,生前本不應如此稱呼。
但炎太祖早在兩百多年前就“死”過了一回....自從他假死,將皇位讓給皇室子孫,以“炎神機”的名字繼續活躍開始,“炎太祖”這個稱謂就成了他的代稱。
只聽喬木面南而立,悠悠道:
“這話,本來該由桃源山莊的莊主喬鑫來說...可我喬家人血脈相連,今日就代他開口罷。”
喬木接著道:
“在那桃源山莊之中,有女名武明空。”
“她是武聖人平生所見,武道資質九州無二的絕世天才,可與昔日劍謫仙比肩。”
“只是此女年紀尚輕,還有點孩子脾氣,好勝心強,不甘人後。若能由此多加引導,他日必定可以大放光芒。”
“武明空麼?我也聽說過一二...”炎太祖皺著眉頭點點頭。
他有點捉摸不透喬木想說啥。
擱他面前曬娃呢?自誇他們喬家的山莊裡頭有個震古爍今的絕世天才?
那他還能說什麼呢,只能點頭附和了。
緊接著又聽喬木繼續道:
“有子名血長河,是二十出頭的血家少年族長,血家千餘年來最傑出者。”
“此人身負血家千餘年積累,一朝厚積薄發,內勁神變。然而長生門若不滅,他至多隻能活到五十歲。
此子性剛正,有難得的少年意氣,也是當代九州武林中,不世出的人傑。如今更是難得的良才璞玉,不應埋沒。”
“血長河此人,我也有所耳聞,的確少年英雄。”炎太祖繼續附和,眉頭卻又皺的深了點。
與群英薈萃的桃源山莊相比,他這個大炎王朝太祖的手下,的確有些青黃不接。
不說其他,他們大炎皇室這三百年來,也就一個皇孫炎神機本人,有望登臨超品,結果還夭折了..
“還有劍謫仙、陸燕北倆兄弟。”喬木繼續道:
“陸燕北雖年邁,但根基紮實無比,心靜波瀾不驚,如今有《人道經》可修,兩個老兄弟彼此扶持相助,武功進境平穩。”
“雖無突飛猛進,但多些年月,手握花柳劍的陸燕北,或可成一參天棟樑。”
炎太祖一怔。
卻又聽喬木繼續道:
“還有一個名叫白青絲的少年女俠...此人是我一後輩故人之後,一樣資質不俗.....”
“對了,西州還有一個喬圓,其實是大炎飛魚衛的人,未入煉神,但奇遇連連,心性過人,也是難得棟樑....”
“還有.....”
炎太祖之前還緊蹙著的眉頭不知何時已經漸漸鬆開。
他發現剛才是他會錯意了,其實是他皇室一脈未出麒麟兒,他心裡有些過敏...
喬木這些話的真正意思,似乎是....
炎太祖靜靜聽著喬木說完,才開口問道:“託孤?”
“這倒也不至於。”喬木緩緩道:
“只是在戰前,做些提前的準備罷了。”
“這哪是戰前準備,這是料理後事啊。”炎太祖沒將這話說出口,只是默默直視著喬木的眼睛。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煉神武夫的眼睛,更是如此;煉神有成的武夫眼睛明亮有神,施展目擊術時更有如利刃加身。
若是喬木有心防範,眼神自然能不露絲毫情緒。
然而在他面前的是炎太祖。
炎太祖與“喬圭”不能算是勢不兩立的仇敵。
二者嚴格說來雖然不是同一陣營的盟友,但在面對九天仙門時,卻也站在同一邊的陣線上。
喬木並不視炎太祖為仇敵,沒有大加防備。炎太祖因而能從他的眼睛之中,看出一些東西。
“這是赴死者的眼神,你在求一場死?”炎太祖直截了當問道。
喬木未答。
炎太祖旋即皺眉。
實際上在這一回剛見到“喬圭”之時,他便已經發現這“喬圭”與他之前見過的其他喬家人,有些不太一樣。
與上次的“喬七金”也並不相同。
“五大仙門聯袂而來,的確是難得強敵。戰前託付後事,也是合理的。”炎太祖道:
“昔日喬七金離開中州奔赴西州時,我曾為他踐行。”
“今日你離去之前,也不妨與我喝上兩杯。”
說完,也不顧喬木是否點頭,向著身後道:
“取兩壇酒來。”
不多時。
自有貼身的飛魚衛取了兩壇烈酒過來。
二人也不挑地方,直接在這向下坍塌的道觀廢墟里席地而坐。
炎太祖首先舉起酒碗,道:
“數年前,我在帝都皇宮見喬金,敗在他的手上。”
“從此之後,我便將喬金、將後來的喬家人視為我的明鏡,以人為鏡。”
“今日,喬圭前輩不妨以我為鏡。”炎太祖開口道。
“以你為鏡,這是何意?”喬木問。
炎太祖舉杯一飲而盡,道:
“我三百年前就是人間武道魁首,大炎開國皇帝,立下不世基業。”
“論武功天下無人能敵,論權勢無人能與我相較,論地位...後世子孫皇帝,自然也無法與開國皇帝相提並論。”
“近三百年前,我已登臨人間絕巔,無人能與我並肩。”
“只是人終究是會老的,不論是皇帝,還是天下第一的武夫,都一樣。”
炎太祖看著碗中之物,酒液裡映出他深沉的眼眸,訴說起了從前:
“我那名叫炎神機的孫兒死後不久,我便棄了開國皇帝的身份不用,以‘炎神機’重入江湖。”
炎太祖眼神稍稍有些寂寥:
“可我終究不復少年了。”
“為我那可憐孫兒報了仇後,重入江湖時卻再無當年的年少時意氣。”
“那時我遊蕩在江湖中,卻如伶仃孤魂野鬼一般,既無敵手,也無故友,人生寂寞如大雪崩。”
“後來我以‘炎神機’之名重入皇宮,狀態才好了些,後來兩百年幾乎未再出宮,已對宮門之外的江湖再無念想了。”
炎太祖絮絮叨叨說起當年的往事,他又舉起酒碗痛飲而盡,碎碎唸叨著。
紅塵中長生三百年,炎太祖那個時代的故友、敵人、紅顏、子孫都已經隨風而逝,化為冢中枯骨。
人間尚存的雖然還有皇室子孫,但卻是隔了數代的後人,並不是他的親生兒孫.....
“那些皇宮裡的子孫後人,雖然與我並不算太親近...可他們喊我老祖宗。”炎太祖眼睛驟然明亮些許:
“那麼我便是皇室老祖,不是紅塵間長生不老的孤魂野鬼。”
“若有一日,這大炎王朝無了,我的皇室子孫也無了....我才是真正的孤魂野鬼一個。”
“這....”炎太祖低垂眼瞼,看著碗中之酒,眼神如深海浩瀚:
“這便是我此生的執念。”
“所以我成了大炎皇室的定海神針,苟活至今。”
喬木靜靜聽著,他也算是聽懂了炎太祖的意思。
這看似是酒後自訴....但實際上“喬圭”與炎太祖這番是初次相見。
大家都不是毛頭小子,誰會對初次相見的陌生人酒後訴說心中執念?
心裡話就應該放在心裡,交淺言深是人間大忌。
然而炎太祖就這樣說了出來。
這當然不是他不諳世事,純真樸實,遇見一個人就往心裡掏真心話。
這不應該是開國皇帝的性子。
但喬木也聽懂了。
當初炎太祖以喬家人為鏡,現在他看出喬圭狀況有異,便試圖剖心取肝,以自己為鏡,說他這個三百歲的老頭子不為人知的往事。
此時炎太祖再開口:“喬圭,你想必也已經和不少修仙者打過交道,對於修仙者‘絕情棄欲’那一套,想必也有所耳聞吧。”
喬木點頭稱是。
“有時候我在想....”炎太祖緩緩道:
“這人哪,活得越久,就難免性子一點一名寡淡,少年心不再有。”
“如我這般活得太久的人,難免變成人世間的孤魂野鬼。”
“仙道畢竟比武道先進許多,上古的仙道修士也是壽命悠長的長生者,想來其實也對此早有對策,不似我們人間武夫,全憑自己瞎琢磨,摸著石頭過河。”
“你想說他們的答案,便是絕情棄欲?”喬木問道。
“那自然是。”炎太祖神色變得蕭索:
“若是兩百年前的我,學那些修仙者斬去凡俗執念,而非抱著什麼大炎基業、皇室子孫不撒手----那麼我只怕早就得以解脫,可以在人間逍遙快活,說不定都以武道入仙道了。”
以炎太祖的武功,只要不管子孫後代,不去趟如今的渾水,別說是橫著走,哪怕是斜著走,跳著走,往地下走,誰人還管得了他?
“可你不會這麼做。”喬木緩緩道。
炎太祖不說話,他沉默良久之後,舉起手裡的酒碗,與喬木碰杯:
“這或許,便是人、仙之別。”
二人舉起酒碗,烈酒入喉,灼熱火辣感穿喉而過。
“所以,事實上這人世間的武夫們,如我,如你,如那武聖人,都是這般的。”
“絕情棄欲、越修煉離人間越遠,這是仙道,可得長生,修行路長而無止境。”
“心懷執念,以鐵磨鐵,這是我輩凡人武道,不得長生,前路未明,未有先人。”
“喬圭,我自然不會勸你去絕情棄欲,我也知道你年紀必然不小,只怕比我還高...”炎太祖繼續道:
“只是這人間,不是喬家人的人間,有時候揹負重了,放下反倒更好前進。”
喬木眯了眯眼,他在此時將酒碗放下。
“你或許誤會了什麼....”
“你說的道理,我懂。只是你或許有些誤會,多少有些小視我了。”
喬木思索片刻,忽然心生一念。
他手上微動,空著的左手以一招長生拳中的“仙人指路”,二指並指成劍,指向炎太祖咽喉。
指尖去處,並無厚重凜冽真勁,顯然不是一時興起要打死炎太祖。
炎太祖不明所以,便同樣以長生拳的仙人指路,二指並指成劍點去。
二人指尖對指尖,在空中蕩起淡淡真勁波紋,酒碗中蕩起一圈圈漣漪,卻並未濺出。
“我...懂了。”炎太祖收回手指,目光略有複雜地看著喬木,自己先幹了一碗酒。
炎太祖的長生拳,已經練到了堪稱出神入化的境界。
大量的天材地寶讓他延壽至今,三百餘年仍不老,而氣血不衰卻是靠的長生拳造詣。
當初他在皇宮中與喬金等人交手,僅僅憑藉短暫交手,便能估計出長生拳習練者的武功造詣。
而眼前的這橫空出世的人間武道魁首喬圭.....
“這是練了多少年的長生拳?幾千年?一萬年?你的年齡莫非已經如此之高,能夠與修仙者比壽數了麼?”
炎太祖心中劇震。
他今年三百餘歲,靠的是自身的藥靈之體,天生親和草木藥材,才依靠延壽藥物活到現在。
但喬家人怎麼可以......莫非這凡間武道,也有長生路?
也不知道眼前這喬家的隱世族老喬圭,究竟是生於多少年前,哪個時代....
九州人族的歷史雖然不止萬年,但萬年之前是什麼朝代,什麼年號,連炎太祖都不知道。
這哪是什麼人間武道魁首,這是喬家出了一個老古董祖師爺啊....
炎太祖看著喬木披肩的白髮,心中震動不已。
但他也知道.....這其實不是重點。
“我的年紀,或許只到你的零頭,在你面前只能算是後生晚輩。”
炎太祖沉吟許久,才澀聲說道。
如果說當年他百歲時重入江湖,自覺是如孤魂野鬼一般。
那麼年齡可能達到數千歲、一萬歲的喬圭,又是什麼?
如果說人間武道是不斷洗練心志,直至武道意志成刀。
那麼喬木這把刀的堅固程度與鋒利度,顯然已經到達了炎太祖追之不及的遠方。
“倒是我唐突了,該罰一杯。”炎太祖舉起酒碗一飲而盡。
“好意我心領了。”喬木也跟著舉杯,仔細回憶了一下:
“在幾千年前....大約是我五千多歲的時候,我也想過死。”
“明明是幾千年前的往事,回憶之下卻又彷彿發生在數日之前。”
“那時的確是碰到了此生的一大難關,只是我後來學了一種奇異的修煉法。”
“那修煉法,要在心中存想一個‘太陽’...”
喬木修煉自誇父巨人記憶中得到的神魔修煉法並不輕鬆,相當坎坷且艱難。
雖然同樣是修煉法,但凡人的武道與夸父族人的神魔修煉法,就像是秦腔與楚辭的分別:
兩者讀起來像是同一類的東西,實則南轅北轍,完全不沾邊。
更何況喬木想要做的,是取夸父一族的神魔修煉法精髓,化用到凡人武學之中。
此事若成,便是古今未有之偉業。
夸父一族的神魔修煉法,並不是包治百病的良法。
準確來說,這對於喬木而言,就像是另外一種磨鍊心志的方式。
“而從那時起,我就在心裡種下了一個試圖追逐的‘太陽’,我也由此,走過那漫長的五千年光陰。”喬木直視著炎太祖,眼睛如太陽熠熠生輝。
...
附面板,以下不計入付費字數
目前年齡歲
氣血:99%
技能:
功法---人道經(半部,第十二層)純陽無極功(第九層極限)軍道武典(圓滿)天魔鍛體(-)血元功(真勁入骨,大成)神變訣(圓滿)
拳腳---碎虛指(圓滿)波紋疊浪勁(五疊浪)八臂天龍拳(八臂,圓滿)如來神掌(小成)傲天神拳(精通)
兵器---化影劍法(圓滿)斬天拔劍術(斬我,圓滿)軍道武典兵器篇(圓滿)百鳥朝鳳槍(圓滿)
身法輕功--潛影步(圓滿)天龍八步(登天八步,圓滿)
硬功---鐵襠功(圓滿)金鐘罩鐵布衫(圓滿)鐵頭功(圓滿)鐵砂掌(圓滿)鐵身軀(圓滿)金剛不壞神功(小成)
爆發禁術---天魔解體大法(圓滿)赤月燃血術(圓滿)暴血術(圓滿)血劍術(圓滿)孤注一擲大法(圓滿)血肉烘爐(大成)
奇門---目劍術(圓滿)武軍道靈犀訣(圓滿)靈犀傳音術(圓滿)
饕餮武道--饕餮煉神法(-)聖靈犀訣(精通)血肉千變(圓滿)至人變(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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