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倚山沒有答話，背影漸漸融入夜色中。
孤皓月仰面倒下，渾身疲憊，心情卻是從未有過的放鬆。想不到此戰過後，他還能活。
此刻他什麼都不想思考，任瓢潑大雨沖刷全身，只覺暢快無比，沒過多久便睡意沉沉。
另一方面，離魂山腰，靜坐調息的秦倚山，待氣血緩緩恢復原本規律運轉，方才起身，默默看著亡父的墓碑無言。
父親一生痴迷武學，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終於達到武林巔峰之地，用他所創的了若絕塵，縱橫一世無人能敵。
秦拂塵稱得上是一世梟雄，他臨終前反覆叮囑，讓秦倚山定要沿襲家族的榮耀，使秦氏一族代代稱霸中原武林。
他按照父親的話做了，日日在離魂山勤練武藝，鄭重應對武林各界的挑戰。他做到了讓了若絕塵在父親離世後依然雄風不減當年，卻做不到像秦拂塵一樣視生命為草芥，對無辜之人痛下殺手。
那日練功之時，了若絕塵最後一式眼見使出，此招一旦出手，非天崩地裂之勢不可比擬，波及範圍可達數里之外，此刻周圍無論人畜皆無生還可能。就在那時，突有誤闖的採藥者進入視線，雖然隔得很遠，但若實實在在發出此招，威力之大必能傷其性命，而非僅僅受傷那麼簡單。他便於最後一刻生生收住此招，以此來降低傷害程度。而他自己也因此舉導致氣血逆轉，調養許久才稍見恢復。
雖秦拂塵在世時曾無數次告誡過他，成就大業者斷不能存婦人之仁，奈何本性難移，乃至到如今他雖被世人誤解，心中善念卻絲毫未減。
……
“孤皓月！孤皓月！孤皓月！孤皓月！”睡夢中，只覺肩膀被拼命搖晃，還被一遍遍喊著名字。
“你這個混蛋！騙子！是誰跟我說後會有期！是誰說事情一解決就帶我走江湖決不食言！答應我的事還沒做到，你怎麼就能死呢？”鋪天蓋地的慟哭聲，連大雨的氣勢都被蓋過。
“聽到訊息就趕過來，還是來晚了一步。”旁邊又有男子的嘆息聲。
近在耳邊的哭喊聲又響起來：“孤皓月……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要死！”語中流露的悲哀之情，連天地都為之動容。
孤皓月終於慢慢睜眼，一臉好夢被擾的不甘：“趙大小姐，能不能別喊了，沒死都要讓你吵死……”
突然見他睜眼，且像沒事人似的說著揶揄自己的話，臉上淚水雨水交織混雜哭的一塌糊塗的趙璟夕呆了一呆，繼而奮力撲在他身上，用勒的他喘不過氣來的擁抱緊緊抱住他，比之前哭的更厲害，邊哭邊斷斷續續地說：“混蛋！你沒死……可我快被你嚇死了……”
孤皓月坐起身來，輕輕拍著她的背，用少有的溫柔語調對她說：“你的俠女之風哪去了？你要想繼續哭下去，那我就得考慮收回我的承諾了，誰願意帶一個愛哭鬼行走江湖。”
“你為什麼沒死？你戰敗了秦倚山嗎？”趙璟夕瞬間止住眼淚，瞪大眼睛看著孤皓月。
她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反而讓孤皓月為之一怔，繼而自嘲搖頭道：“我倆差距實在懸殊。”
“那你如今怎會還好好的在這裡……睡覺？”一旁的凌徹終於忍不住疑問。
“這也是我想不透的，似乎，他並不像江湖傳言的那樣……”孤皓月若有所思的道。
“咱們別在雨裡待著了，找個客棧安頓下來慢慢聊。”趙璟夕道。
“也好，我帶你們去我先前住的地方落腳再說。”孤皓月點頭。
客棧裡，換下被淋溼的衣衫，順便要上一壺燒酒驅寒。
三人圍桌而坐，孤皓月問道：“你們去西陵坡找我，可是因我下戰書一事已經傳到揚州了？”
“是家父在聚賢茶莊得到的訊息，原先還以為是誤傳，可璟夕一定要親自來看看，我們便來了。”凌徹道。
孤皓月心下感動，卻笑著看她一眼道：“看來趙大小姐愛湊熱鬧的心性還是一點沒改。”
“我就是想來看看不可一世的孤大俠是怎麼敗在了若絕塵之下的，可惜晚了一步！”知道這傢伙說不出什麼好話，趙璟夕不示弱的反唇相譏道。
眼見又要開始一番唇槍舌戰，凌徹趕緊岔開話題道：“他為何放過你，卻沒對尉遲世伯的三公子手下留情呢？”
“跟他交過手後，我直覺此人並非像江湖傳言那樣的窮兇極惡，倒更像是一個正人君子。”此話一出，對面二人皆是愕然。凌徹多是疑惑，趙璟夕則是充滿好奇。
“還有，他說尉遲林是自殺的。”
“一面之詞怎可輕信？”凌徹不以為然道。
“若今日與他對戰之人是你，想必你也會如此認為。”孤皓月堅定道。
僅憑與他交手時所留下的印象，他便願意相信對方是胸懷坦蕩之人。江湖之人，義肝俠膽，交心時往往不需要過多言語。
“那你見他使出了若絕塵了嗎？可如傳言那般壯觀？”趙璟夕興致勃勃道。
“名不虛傳，異常壯觀。”西陵坡的石橋和他手中的劍皆是鐵證。
“他若真不是惡人那就最好了，若有機會，還可與他交個朋友。”趙璟夕一臉仰慕。
這想法正好與他不謀而合，聽聞此言，孤皓月笑著說：“未嘗不可。”
三人談至天明方才各自回房歇息，許是疲憊至極，一覺起來已是次日清晨。
“日前家父也來到豫州，如今在洛陽城，我便去尋他了，璟夕就交給你照顧。”一早，凌徹便向璟夕二人告辭。
“照顧就談不上，總不會任其自生自滅就是了。”孤皓月笑言。
趙璟夕滿不在乎地撇撇嘴，習慣了他說話的方式，就不覺得有多討厭了，甚至於他偶爾正經起來，還讓她有點不習慣。一想到自今日起他便能帶著自己四處走走，見見世面，趙璟夕內心便是無比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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