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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15章 莠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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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是第一場天火的發生地,也是死亡人數最多的事發地。

那天正好是立秋,暑氣正熾,秋意尚遠,武陵城的人也像其他地方的居民一樣,不是躲進茶樓喝茶,就是兩兩搖著扇子在樹蔭里納涼。睡在屋內的孩子一翻身,母親們便醒了,端來涼水,擦拭著汗漬的竹蓆。

就在這個閒散的午後,整座城市彷彿被太陽烤著了。

天火。

如果將這刺目的白晝比作黑夜,那三萬點天火,就是那深夜的煙火。

悄無聲息地綻開,又悄無聲地地消失。

哐當、哐當——

這是那茶寮裡的杯子摔在地上的聲響。有的沉悶些,是那厚實些的陶茶碗,有的清脆些,是那白淨勻細的瓷杯子。

啪嗒、啪嗒——

這又是那扇子陡然掉落的聲音,那扇子有的砸在桌椅上,再翻了個身掉在地上,有的滑落在執扇人的膝蓋上,又滑了下去。

噗噗噗——

這是母親們還沒張嘴驚呼,那躺著睡覺的孩子四肢五骸一齊被吞滅的聲音。這聲音中還夾雜著母親手裡的溼毛巾掉在床沿的細響。

半個月後,方浮若隻身來此的時候,這一切還好好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茶肆裡的客人有些顯然還是貪涼快,竟然只有褲衩掉在白灰上,居室裡那清涼薄紗正蓋著孩子的藍綢肚兜上,可見母親倒下去的時候,還是好好地伏在孩子身上的。

方浮若來的時候太陽依舊很熾熱,但這本該聒噪的市集,卻鴉雀無聲。

連一絲的蟲鳴都沒有,風更是膽怯著,繞開這座被時間凍住的城市。

這本該是一座沉睡了的城市。

方浮若出城的時候,路過城郊的農舍,鄉民們顯然早已聽聞了城裡的事,一個個也是閉門不出。

孩子和婦人一個個眼神呆滯,方浮若問什麼,卻只會嗯嗯地點頭或搖頭。

那些壯年的莊稼漢也不太敢往那烈日下站了,田裡剛種下的種子也快乾涸了。有些不堪重負老人這兩天也一個個的離去了,趕上這個節點,鄉下人也就隨便的埋了。

方浮若心下怪異,但又趕著前往他處,也就不曾逗留。

一個月後,東風璟玠來時,武陵城方圓二百里已經被這不知因何而起的大霧團團圍住。而又過了七八天,神珞一行再來時,霧氣卻已經濃的伸手不見五指。

那城門就在此處不遠,淺裳自然好奇想要立即去檢視。

於是對神珞道:“珞珞,你現在這裡歇著,我去去就回。”

神珞一把拉著她,又轉身問旁邊的老鞠:“您二位可是進過那城裡?可知那城裡的狀況?”

老鞠搖頭道:“那城門口的濃霧比這更甚,這還不打緊,我們和老竇曾去探過,只不過一進城內,就覺著頭暈,若不是東風公子帶著我們二人出來,恐怕也是要栽在裡頭。”

說完一瞥淺裳,道:“我看你這丫頭還是別進去的好。”

淺裳忖道:你們武功不濟,進不得不奇怪,我又怎會跟你們一樣?

當下問道:“東風璟玠可是進去了?”

老竇道:“估計是去了。”

淺裳道:“他去得,我自然也去的。”

說走就走,兩人見攔不住,也就作罷,只神珞在身後叫道:“小裳千萬別逞強,有危險趕緊出來。”

淺裳頭也不回一揮手道了聲“知道了”就閃到了牆內。

淺裳剛進城沒多久,那城牆上的木板又響了響,老竇面色一喜,道:“是東風公子回來啦。”

東風璟玠一回來就看見神珞坐在那長凳上。對當日珞珞醉酒抱著長凳砸他的事記憶猶新,於是納悶道:“珞珞你咋來了?”

沒待神珞回答,又向四周掃視了一眼,道:“怎麼沒見方兄?”

神珞雙手撐在桌子上,託著下巴,像是在沉思。

聽見東風璟玠問她話,忽而問道:“璟玠,你在這霧中是怎麼找回這裡的?”

她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倒問起他來。

但這個問題,卻是問到點子上了。

東風璟玠一揚手向她拋了個東西,神珞一伸手接住,發現是個雞蛋大小的琉璃球,球內飛飛揚揚的飄著些柳絮狀物。

“這是啥?”老竇和老鞠也湊上一看,問道。

“這是那群黑士手中拿的東西,他們就是靠這東西辨別方向的。”東風璟玠答道。

黑士,當年方浮若、黃瘦菊、葉邊農遇到的那群人是在二三十年前了,當年就已經是時代舊物的僱傭兵團,竟然還在?還藏身在這大霧之中?

與當年那些重甲裝備的黑士不同,東風璟玠遇到的顯然是當中的輕兵部隊。這些人在這大霧中以遊擊突襲為主,得手就撤,也不逗留,卻是神出鬼沒,東風璟玠於竇、鞠二人遭遇多次,卻是逮他們不著。

這次東風璟玠竟然逮住了,而且還得了當中一個的寶貝?

神珞仔細端詳這東西,發現那些飄飄揚揚的白絮有些沉些,有些輕些。她忽而道:“這東西莫不是合著指向這武陵城的?”

東風璟玠搖著扇子,笑道:“幾日不見,珞珞的洞察力可是高了不少,莫不是方兄教導有方?”

老竇卻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連問:“你們別打啞謎了,快告訴我這東西到底咋用的?待我老竇也搶一個來,不至於被那群鼠輩戲弄。”

神珞將手中的圓球遞給他,道:“你看這邊,可是沉著?”

老竇一看神珞手指的球那邊,白絮沉的極快,其他方向的白絮也是慢慢地向那邊聚攏著,於是點了點頭。

那球託在他的手心上,神珞又將那球一轉,球中的白絮又開始運動起來,原先堆積在一邊的又向另一邊飄去。

老竇一拍腦袋道:“莫非這裡面的白絮是被什麼吸引了?”

神珞點了點頭。老竇立即跑出石屋,那白絮沉澱的方向正是那高牆之內的武陵城。

他端著白絮沿著城牆跑著,竟又發現那白絮細微的軌跡中,竟然還隱藏著另一規律,這規律便是,在沉澱一方的左側,總是白絮聚集的快些,而那右側則又慢些。

“這下子可是能反攻了!”

三人正在慶幸著,東風璟玠一看神珞卻是滿面愁容,遂問:“方兄可是迷路了?”

神珞白了他一眼道:“迷路還不清楚,只是不知道去哪了?”

於是將方浮若先行探路之事一說,忽又道:“璟玠這球是在哪裡得了的?”

東風璟玠道:“先前一直未發現那黑士行蹤,卻是在那武陵城中碰到了。”

原來,城中四周霧氣甚濃,空氣中更是飄散著有毒物質,若是有人貿然進入,定然像先前竇、鞠二人一般暈厥,這群人躲在城中,自當安全無虞,不怕人進入。

東風璟玠進城後,也是碰巧,撞見了一組兩人的黑士,順手敲暈了,搜了搜,這才發現這琉璃球。

神珞一聽,立即大叫道:“不好,那城中既然有大量黑士,那小裳進去了,豈不危險?”

東風璟玠一皺眉,一言不發當即飄然出了石屋,順手拿走了老竇手上的琉璃珠,只惹得老竇一愣。

神珞也跟著出去,老鞠拉住道:“你去了反倒添亂。”

只恨自己當初為嘛輕視習武,若是也習得一身武藝,豈不也可盡些綿薄之力,雖不一定能與人爭鬥,能自保也就不用徒自擔心了。

神珞只得嘆息一聲留下,暗暗祈禱,一是方浮若儘快找來,二是淺裳平安無事,三是儘快救助那些城外昏迷的人。

這城內的空氣確是渾濁難忍,淺裳只覺得喉嚨隱隱發痛,就像是被礫石刮痧一般。她卻不願退縮,想著既然來了,什麼都沒發現就退出去,可不是她的作風。

淺裳掩住口鼻,躍上屋脊,幾個飛掠,向城內中心疾奔,霧氣卻漸漸沒那麼濃密了,反倒視物清楚的多。

這滿城籠罩的霧氣,卻如同那臺風一般,這城中卻是那臺風眼,只要跨過那殺人濃霧,中心卻是風平浪靜。

難怪那群黑士會躲在這城中。

但淺裳卻是不知。那濃霧一旦消失,她定睛一看,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歷劫天火的城鎮,沉睡兩個月的城鎮,現在竟然是一片蔥籠!

市中心本是青石板路的大街上,開敞的店鋪內,不知何時長滿了茂密的青草,這些青草約有半人高,青蔥流油,長葉細莖,倒像是田間未結實的禾苗,只是那禾苗的葉子邊緣卻形同鋸齒,而中央的根莖上則各個頂著一個藍色的花骨朵。

淺裳站在街旁一棟酒樓的屋頂,驚訝地張大嘴巴,愣住了。

就在她愣住的一剎那,卻忽然覺得一陣暈眩!

那讓竇、鞠二人窒息難忍的濃霧,淺裳不過覺得不舒服,但這空氣清明的中央街道,她腦袋中卻彷彿被人放了一場大火,四肢百骸驟然劇痛起來,她定睛看向自己的雙手,藍晃晃的火苗從面板下面竄出,面板乾裂捲曲,就像是乾枯的樹皮般發出細微的炸裂聲。

那火苗又迅速從脖子下面竄起,她甚至看見自己的臉頰骨如火爐中暗紅的木炭一般灼燒,她忍不住雙手捂住不停鼓動的太陽穴,滿頭的秀髮也一瞬間點燃了。

一瞬間她就化成了一地的灰燼。

她甚至來不及吶喊,來不及呼喚那人的名字,來不及回顧走馬燈一般的人生!

兩個月前,這裡的人們就是這般受苦的嗎?

她委頓在地,心靈中毒般抽搐著,她忘記了來這裡的目的,甚至忘記了自己活著的事實!

就在此刻,漫天箭雨向她射來,她本是站在那屋脊高處,這樣的高處豈不是最好的靶子?

往日,即使是最危險的地方,只要淺裳輕身一躍,照樣能閃開;又或者,只要她一拂衣袖,漫天箭雨瞬間就能收於袖中。

但現在她卻是那被困於噩夢中的嬰兒,混沌沌不知從何處來,迷茫茫不知何處去,既不知紛爭,更不知保身,眼見那箭雨就要射在她的身上!

東風璟玠從石屋掠出的時候,彷彿一根極細的長針穿過腦髓,疾風般掠過十幾米的城牆,鷹起狐落,一道光般向中心鎮區奔去。

但他趕得及嗎?

事實上即使他速度再快,也快不過百米外的飛箭。他趕到這裡的時候,淺裳卻是平安無事,草叢中倒著無數黑色影子。

已經死去的黑士。每一個頭上都扎著一條黑色的絲帶,絲帶散落在草芒上,映著那藍幽幽的花朵,顯得格外的詭異。

街市中央的牌樓上,站在一位白衣青年,正是一直消失不見的方浮若。

東風璟玠停住了,他盯著方浮若,問怎麼回事?

方浮若搖了搖頭。

東風璟玠疑惑道:“難道不是你殺死了他們?”

方浮若道:“不是,我不過比你早一步而已。”

說完又看著呆呆站在那的淺裳,她還是站在原先站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著。

東風璟玠一下子飛身上去,卻發現她神色呆滯。他推了推她,她卻是渾然不覺。

一旁的方浮若輕輕躍下牌樓,落在那詭異的草叢間,剛一落下,鋒利的芒草已經割破了他的衣袖。他彎腰檢查一個已經倒下的黑士,發現每一個黑士的臉上都戴著一個口罩。

他取下口罩,向東風璟玠拋去。

東風璟玠一接住,就給淺裳戴上。

過了一會,一直木然不動的淺裳突然顫抖,汗如雨出,東風璟玠掏出一塊素白手帕給她擦拭著,另一隻手握住她拽緊的拳頭,良久,她才從噩夢中掙脫,呼吸慢慢平穩,安靜地睡在他的懷中。

方浮若掏出一把三寸長的匕首,對著禾苗就是一刀,那禾苗並不結實,一經砍斷,頂端的藍色花朵立即枯萎,莖稈的斷裂處則流出藍色濃稠的汁液,方浮若掏出一個方寸小瓶,小心地將那汁液歸到瓶中,又蓋上木塞,收入懷中。

“這些人絕不是她所殺。”他突然道。

他剛剛檢查了這些人的死狀,每一個都沒有明顯的外傷,嘴角卻留著一絲鮮血,顯然是被人一瞬間以極高的掌力震碎內臟而死。

他與淺裳動手過,瞭解她的實力,雖然她武功不錯,可以說是武林頂尖人物,但這麼雄厚的內力,不僅高強,簡直駭人聽聞。

這裡,除了他們和那群黑士,顯然還隱匿著其他人物。

一個極其厲害的高手。

他不禁自省:若是自己在場,能敵得過嗎?

東風璟玠看著懷裡的淺裳,知道以她的狀態也不可能一瞬間殺人於無形。但事實的真相,只有淺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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