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真的。皇叔您是這方面的行家，我怎麼敢拿贗品來糊弄您老的法眼啊！”
安王爺將手卷端起來，仔細端詳，一會兒看看落款，一會看看字跡和筆法的走勢，然後點點頭道：“這的確是珍品。”
“我說是吧！”
“你是從哪裡弄到了這個珍寶的？”
“我當然有我的渠道……怎麼樣皇叔，這個中秋節的禮物能當得起吧！”
“太能了。”
“你知道嗎？這幅顏真卿的手卷是他寫給他的心愛的小妾的。可這個小妾英年早逝，大好青春年華就去了。顏真卿非常傷心便將此真跡一同隨這位年輕的女子埋葬了，誰知道今日竟然見到真跡了。”安王爺說完哈哈大笑。
“侄兒知道皇叔喜歡，所以就給皇叔帶過來了。”
安王爺在梁元榮的脖子上拍了一巴掌，“算皇叔這些年沒白疼你！”
梁元榮嘻嘻一樂。
“今日午時在皇叔這裡用飯，陪皇叔喝兩杯！”
“好！”爺倆哈哈大笑。
過了片刻，梁元榮說道：“侄兒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你說？”安王爺正在興頭上，就算是現在問他要腦袋，或許他也會給吧！何況他現在的心思完全在這張手卷上，根本沒有想梁元榮想說什麼。
“前幾日進宮向父皇請安，見父皇身形憔悴，頭髮花白，蒼老了許多……”
“是嘛！”做皇上嘛！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安王爺心想。
“侄兒想讓皇叔去看看父皇，同父皇說說話，也算我這做兒子的一份孝心。”
“你倒是孝順……可是你父皇並不喜歡我……”安王爺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那幅手卷。
“哪有那樣的事，前兩日父皇還唸叨，安王爺也不進宮來走動走動，朕是沒有時間，也不方便，難道他也沒有時間嘛！”
“你父皇還會說這樣的話？”
“嗯！年輕時或許不會，現在年紀大了……”
“中秋將近，中秋時有晚宴，到時候去就行了！”
“那時候，人多眼雜，父皇怎麼能和皇叔觸心交談，那就是個行事，也是一個過場……何況皇叔不是也不喜歡那樣的場合嘛！皇叔提前去了，中秋團圓宴的時候，皇叔告一個假不就不用去了。”
“說的也是！那你想讓我如何？”
“中秋之前，親自去看看父皇……”
“這樣啊！我就知道好東西不是白拿的。”
“所以侄兒才誠心請皇叔嘛！”
安王爺沉吟了片刻，說道：“看在這顏真卿的真跡手卷上，也看在元榮小子的一片孝心上，本王爺就親自走一趟。”
梁元榮興奮地說道：“那就謝謝皇叔了。”
“去玩去吧！我要再看看這手卷。”
“那侄兒就不耽誤皇叔了……”梁元榮一溜煙出了安王府，回來給柳夢瑤覆命去了。
這日陸無雙從宮中回來，一身爽利的淺藍色連身長裙，髮髻微微挽起，一派醫者的裝扮。她手中提著一個竹製的精美食盒，進了柳夢瑤的內閣。
柳夢瑤閒來無事，歪在床榻上，正在看書，見陸無雙進來緩緩直起了身子。
柳夢瑤見陸無雙面帶喜色，不由得問道：“姐姐有什麼高興的是嗎？”
陸無雙沒有接柳夢瑤這個話茬，而是說道：“秋涼了，躺下來看書也不在身上蓋一件東西。冰清是怎麼照顧你的！”
柳夢瑤站起來走在陸無雙的身邊，嘻嘻一笑說道：“我沒覺得冷！”
“等你覺得冷的時候就已經太吃了。”陸無雙充分拿出了大夫的威嚴。
柳夢瑤見陸無雙手中提著的食盒，很精美，像是宮中的東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上前用手摸了摸食盒上精美的梅花圖案，緩緩問道：“這是什麼？”柳夢瑤抬眼看著陸無雙。
陸無雙微眯雙眼，略帶興奮地說道：“這是惠嬪娘娘託人給你帶的點心。”
柳夢瑤臉上沒有高興的表情，反倒顯得有些落寞，“應該是杏仁酥吧！”柳夢瑤說著慢慢將陸無雙放在桌上的食盒蓋開啟。
“你怎麼會知道？”陸無雙用驚訝的語氣說道，可是神情卻忽然顯得稍稍有些失望。看來原本她是想給柳夢瑤一個驚喜的。因為，當她在接到這個食盒的時候，開啟的那一瞬間，她完全被裡面的杏仁酥折服了。它們實在是做的太美了，每一個都小巧的宛若一粒粒珍珠，嬌豔的宛若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朵。這簡直就是天然而成的珍品，哪捨得下嘴去吃啊！
原來她想柳夢瑤見到這樣精美的點心一定會感到驚喜，可是看柳夢瑤現在的表情，明顯表現出她以前已經見過甚至是吃過這種精美的藝術品。
柳夢瑤看著裡面五塊，擺成蓮花狀的杏仁酥，淡淡說道：“惠嬪娘娘的手藝比以前是更精湛了，這花色，這形狀都被十年前更完美了，只是……”柳夢瑤欲言又止。
“我剛拿到的時候哪能以為這是什麼吃的，就以為是什麼新鮮的玉石雕磨出來的吶！當環翠告訴我這是點心的時候，我就驚歎這人間還能做出這麼美的點心來，只有天仙才能有這樣巧奪天工的手藝啊！”
柳夢瑤隱隱一笑，說道：“姐姐還沒有嘗過，等嘗過了，或許就不會這樣說了……看來惠嬪娘娘這十年來就拿做這種東西消磨時間了。”
柳夢瑤說著輕輕拿起一塊杏仁酥來，款款舉到粉紅色的唇邊，一點點咬下去，在唇齒之間來回的咀嚼著……咀嚼著……像是在品味吃食，或者又像是在品味另外的一種東西，回憶……思念……
柳夢瑤的眼眸中閃過點點的晶瑩淚花，目光拉向遠方，思緒漸漸飄遠。
殷出來的淚水夥同最後一點點的核桃酥一同嚥下了肚中。
柳夢瑤收起灑遠的目光，斂回飄遠的思緒，溫婉地對站在一旁，幾乎要流出口水的陸無雙說道：“姐姐也嘗一塊……”
陸無雙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塊來，深怕將它們捏碎了一般，先放在鼻尖聞了一聞，沒有感覺到想象中的香氣，有些好奇，為什麼香氣一點也不濃。
陸無雙將杏仁酥放到口中，小小的一塊點心，她僅僅咬去了小一半，舌尖觸控到淡淡的苦味。陸無雙以為自己舌頭出問題了，又繼續咀嚼了幾下，仍然是苦澀，而且很苦……
柳夢瑤看見陸無雙一臉抽搐、扭曲的表情，咯咯一笑，說道：“姐姐要是咽不下，還是吐出來吧！”
說實話，陸無雙原本想還是將嚼在嘴裡的杏仁酥嚥下去的，因為剛才還是望眼欲穿的表情，口水都快從嘴角流出來了。這樣的饞食的表情一定是讓柳夢瑤看在了眼裡，可是現在卻怎麼也咽不下去了。
無奈，陸無雙將口中已經嚼碎的杏仁酥吐出來，吐到了隨身帶著的手帕上。
柳夢瑤遞過一杯茶水來，陸無雙漱漱口，臉上一副痛苦的表情。
“一下子從天上掉到了地上了吧？落差是不是太大了？”柳夢瑤嬉皮笑臉地問道。
陸無雙超大幅度地點點頭，嗓音發顫地說道：“怎麼會這麼苦？”
“當然會苦！這都是用苦的東西做的，像苦杏仁、苦艾草……這些原料。”
“那做這麼好看幹什麼！”陸無雙仍然感覺自己的口中全是苦澀的問道，抱怨地說道。
“不做這麼好看你怎麼會吃？”
“惠嬪娘娘這是……”陸無雙有些想不通。
“這是她的愛好，當年我第一次吃到的時候嚼第一口的時候就吐了。看看現在姐姐都快嚥下去了才吐出來，已經非常厲害了……”
“你還取笑我……”
柳夢瑤輕聲笑道:“想想當年的還沒有現在這麼苦……惠嬪娘娘的手藝又精進了。”
“這還叫什麼手藝……點心是做出來讓人吃的，可是這根本就不能吃，做這些東西幹什麼……”
柳夢瑤緩緩搖搖頭，說道：“這種點心做出來是讓人品的！”柳夢瑤想起當年在孌皇后的寢宮之中，她第一次吃到這種奇苦無比的杏仁酥的情景。
她剛出進去，嚼到第一口便吐了。當時她也問了陸無雙今日同樣的話‘點心做出來又不能吃，做這些東西做什麼？’孌皇后回答了今日她告訴陸無雙的話，‘這種杏仁酥是用來品的。’當年她並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當年惠嬪娘娘說，她吐了是非常正常的，因為這種杏仁酥所有吃過的人中只有兩個人沒有吐，一個是孌皇后，一個是皇上。
記得她當時還說，皇上和姑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連吃東西的口味都這麼一致，而又別具一格。
惠嬪娘娘說，人生就是苦多甜少，甚至全都是苦沒有甜。可是當年的妘婉，將軍家的大少閣主，一呼百應，生在蜜罐中一般，得到百般疼愛，怎麼會知道人生是苦澀的吶！
可是今日，情景似乎全部都改變了，狀態也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她將整個杏仁酥都吃了，而且似乎還吃出一種苦盡甘來的感覺和境界來。真是時過境遷，人生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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