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將軍沒能從阿傲臉上看出自己期待的驚訝或者驚喜，頗有些失望，挑了挑眉，又接著往下講。
“我奉老王上之命去了一趟涼州，在一個小鎮上找到了你，當時你和你娘過得很不好，孤兒寡母受盡欺凌，你娘聽說我要帶你走，毫不猶豫地就把你交給了我，希望你能跟著你父王過上好日子，再也不用捱打捱餓。”
阿傲的心彷彿被一把大錘狠狠擊中，一種鈍鈍的痛感傳遍全身。
他本來不想聽的，只是為了拖延時間才聽這人胡扯，可是不知為何，這人說起“他娘”時，他的眼前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一個婦人的形象，那形象，和王寶藏畫出來的相差無幾。
他不知道是因為他看多了那幅畫像，所以才會聯想到這樣一個婦人的形象，還是因為他心底深處本就有這樣的記憶，所以才會夢到這樣一個人。
他望著帖木將軍，原本堅定不移的眼神開始變得迷茫。
“那我娘呢？”他情不自禁地問出聲，思想和行為不受控制地出現了分歧。
帖木將軍笑起來，很滿意自己這番話帶來的效果。
“你娘說她在那裡住慣了，不想換地方，只要你能過得好，她別無所求。”
“所以你就把她一個人留在那裡了？”阿傲握起拳頭，表達自己的不滿。
“這也是王上的意思。”帖木將軍說，“你想想看，你娘一個漢地來的鄉下女人，什麼都不懂，進了王宮，會被宮裡那些妃子生吞活吃的。”
阿傲沒接他的話，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帖木將軍又道：“我給她買了新宅子，留了足夠的錢財，還買了兩個婢女侍候她，讓她可以安穩度過後半生，這點你不用為她擔心。”
阿傲激靈一下，被他最後一句給點醒，驚覺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沉浸到了對方的故事裡。
那只是個故事，他怎麼還當真了？
他怎麼還擔心起那個婦人來了？
眼角溼溼的，他忙用力眨了幾下，驅散那突如其來的淚意：“然後呢？”
“然後我就把你帶回了王宮。”帖木將軍說道，“老王上一看到你就非常喜歡，但他不敢公然和你相認，怕你會被三王子惦記上，就讓你假扮成我的侍衛，每日跟著我進宮和他相見，還讓我暗中傳授你功夫。”
阿傲驀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這個鬍子拉碴的男人。
他一直想不通自己的功夫是從哪學來的，總不會，真的是這個人教他的吧？
“再然後呢？”他忍不住問道。
帖木將軍知道他已經開始相信了，表情很是欣慰：“再然後，王上假裝很欣賞你，把你從我身邊要了去，讓你做他的貼身侍衛，暗中教你兵法和治國之策，你悟性很高，不管學什麼都學得很快，王上對你也越來越喜歡。”
他說到這裡，神情黯淡下來，發出一聲嘆息。
“怎麼了？”阿傲的心瞬間揪了起來，不由自主地開始擔憂。
帖木將軍一拳捶在几案上，震得茶碗都跟著跳起來。
“王上已經很剋制對你的喜歡，可終究還是被三皇子發現了端倪，他知道是我把你從涼州帶回來的，就派人去涼州查訪你的來歷。”
“他查到了？”阿傲倒吸一口冷氣，“那我娘呢，我娘會不會有危險？”
“你娘沒事。”帖木將軍說，“我給你娘買宅子的時候已經想到這種可能，所以宅子買在了別的地方。”
阿傲鬆了口氣，手心不覺出了一層薄汗。
帖木將軍又道：“三皇子的人雖然沒有找到你娘，還是探聽到了一些訊息，三皇子懷疑你是老王上的私生子，便對你起了殺心。”
他看著阿傲，滿臉愧疚：“我和王上已經很努力在保護你，可終究還是被三皇子鑽了空子，有一天夜裡，你住的地方發生了火災，大火撲滅後，屋裡有一具燒焦的屍體，但是已經分辨不出是不是你。”
阿傲心頭再次震動，想了想，帶著幾分僥倖心理說道：“或許就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真的被燒死了，而我只是長得和他有點像，所以你才認錯了人。”
“不，我不會認錯的。”帖木將軍搖頭，“兩個人長得再相似，眼神也能看出不同，那天晚上，你舉槍刺向我的時候，眼神像一頭孤狼，那種眼神，只有你有，也是老王上最喜歡你的地方。”
他笑了笑，笑容很是複雜：“而且你打敗我的招式，正是我教給你的。”
阿傲整個人僵住，表情比他還要複雜。
這個故事，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出不是瞎編的，可是，他真心不希望故事的主角就是他自己。
如果他真的是北狄王的私生子，以後他該如何面對楚昭，如何面對相處了那麼久的夥伴？
而且，據他所知，老北狄王已經死了，現在的北狄王，正是帖木將軍口中的三王子。
這個帖木將軍費盡心思把他騙過來，絕不僅僅只是想給他講個故事。
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方才，他問他想不想把屬於他的東西奪回來。
他總不會是想讓他反了三王子吧？
這怎麼可能？
別說這只是個無法論證的故事，即便這個故事完全真實，自己當真是北狄王的私生子，誰又能承認這個身份呢？
即便有人承認這個身份，一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和一個名正言順繼承王位的正經王子，有可比性嗎？
哪個大臣會傻到支援一個私生子奪位？
如果真有人這麼傻，那麼，這個人就是帖木將軍。
窗外夜色已經悄然瀰漫，房間裡的光線也黯淡下來。
阿傲估算著時間，向窗外看了一眼。
這麼久了，蕭元帥如果真能帶路，王爺他們應該已經找過來了吧？
可是外面怎麼這麼安靜，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王上現在在哪裡，情況怎麼樣，他也不得而知。
他穩了穩心神，直接轉移話題：“你們把王上關在哪裡，她會不會冷，會不會餓，有沒有照顧她？”
“少主放心，她是你在意的人，我自不會怠慢了她。”
帖木將軍點起了燈，在昏黃的燈光下，再次問起了之前那個問題，“你現在知道了你的身世，是願意繼續留在一個女人身邊做奴才，還是願意搏一把，和我一起聯手把屬於你的東西搶回來？”
阿傲盯著那搖搖曳曳的燈火，沉思良久，說：“我現在是攝政王的人，你帶我去見她，我要問過她的意見再做決定。”
帖木將軍：“……”
這種事，還用問嗎，只要不傻，誰都知道該怎麼選吧？
少主怕不是被那女人迷昏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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