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氏這話說得似乎很明事理，可晏紅昭卻深知，日後稍有不如意，她便會將錯都怪到她頭上來。
當然了，她壓根不在乎就是了。
於是，晏紅昭想了想便說：“依我看，為今之計還是先順應公公的心意為妙，他心氣兒順了，您再說些什麼他也能聽進去一些，不至於像眼下這般，他見了您就煩。”
聞言，蔣氏嘴角狠狠一抽。
她心下埋怨晏紅昭不會講話，卻又不得不用她給自己出主意，為此只得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問：“那之後呢？”
“至於之後嘛……”晏紅昭眼波流轉，含笑道：“您是妻，她是妾，她要在您的手底下討生活，那還不是您想怎麼擺弄她，就怎麼擺弄她？”
蔣氏聽了這話不覺大喜，可隨即反應過來要讓小蛾做妾，這心裡便是一百個不樂意：“哼，憑她一個毛丫頭，也配當妾？這可是抬舉了她！”
“就是要抬舉她！您面上對她越好，便愈發顯出您的賢惠來，公公見了豈有不喜的？到時候，您暗中給她些委屈受，即便她跑到公公那裡去吹枕邊風，可您已有賢名在外，公公是信她還是信您呢？”頓了下，晏紅昭又意味深長地補充道：“何況寵妾滅妻乃是觸犯大周律例之事，公公是明白人，料想他不會知法犯法。”
“寵妾滅妻……”蔣氏在心裡反覆咀嚼這幾句話，眼眸一點點的亮了起來：“好！就按你說的辦，納小蛾為妾。我倒要看看，那小娼婦能翻出什麼浪來！”
晏紅昭頷首，但笑不語。
這個家，如今可是越來越熱鬧了……
蔣氏做主將小蛾收入房中，看似是她賢惠溫良，有大房風範，可實際上，關乎到這件事的這幾個人無一不感謝晏紅昭。
小蛾就不必說了，這是他們從一開始就達成的共識。
段紹桉正愁不知該如何勸說蔣氏鬆口，不想他去衙門當了一天差的工夫，回來事情就順利解決了，少了一樁心病，他當夜睡得都香些。
再說段鄴從小蛾那裡聽說，是晏紅昭說動了蔣氏，心裡不禁琢磨這個兒媳婦如今才像了些樣子。
而蔣氏自以為晏紅昭給她出了個絕佳的主意，雖不至於對她千恩萬謝，至少面上是親近非常。
一時之間，家宅之內是久違的寧靜和諧。
只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很快他們就又鬧了起來。
自從段鄴收了小蛾進房之後，便日日宿在她那裡，連蔣氏的面也不願意見。
蔣氏倒是想使出手段來擺弄小蛾，可架不住段鄴每每都在場，一次兩次蔣氏還能耐得住性子不發火，可時日一久了哪還坐得住。
她是點火就著，可小蛾卻格外沉得住氣，相形見絀，段鄴能對她有好臉就怪了。
她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自然是要鬧的。
這一日，晏紅昭聽底下的小丫鬟們說，松香院那邊又鬧騰了起來，她便擱了筆，迤迤然地起身，淡聲道：“走吧。”
倚翠的眸光豁然亮起，期待地問：“小姐，咱們是去看熱鬧嗎？”
晏紅昭腳步一頓：“你愛看熱鬧？”
“嗯嗯！”倚翠忙不迭地點頭：“愛看愛看！奴婢就愛看他們狗咬狗。”
“……”看來是真的愛看，都開口說話了。
搖了搖頭，晏紅昭耐心同她說：“聽他們吵來吵去的有什麼趣兒，我帶你出去見見真正的熱鬧，左右咱們來了這雍州城之後，還從來沒有出去逛過呢。”
這裡雖不比長安富庶繁華，卻自有其妙處。
倚翠向來聽晏紅昭的話，自然她說如何便如何。
於是主僕幾人略一收整，便出門去了，美其名曰，是去給段鄴挑選祝壽的賀禮。
如果說，長安是一幅濃墨重彩的工筆畫，那麼雍州便是一幅清淡雅緻的寫意畫。
達官顯貴雖不多，但卻不乏商賈之家，因此百姓生活富足，一派安定祥和之景。
晏紅昭穿街而過，看著路邊的各色行人，耳邊傳來絡繹不絕的吆喝聲，心下有片刻的恍惚。
她雖在雍州長大，但對雍州城卻並未有多熟悉。因為在被兄長從廟裡接回家的路上意外被山賊擄走，她宣告盡毀，便終日躲在房中不肯出門。
再後來，她便跟隨段紹桉去了千里之外的滄州……
“小姐，您瞧那邊怎麼圍了一大堆人啊？”綠闌指著不遠處的一家鋪子，心下好奇：“珍玉閣？這是賣什麼的呀？”
“……去看看就知道了。”
其實不用看她也知道。
珍玉閣，是聶家的產業，專賣女子用的釵環首飾。
除了尋常飾品外，每隔一段時間，店內便會出售一樣由蘇娩親手打造的首飾，有時是耳璫，有時是簪子，但無論是什麼，都造型精巧別緻，近於鬼工。
而眾人之所以對蘇娩製出的首飾這般趨之若鶩，除了她的技藝當真精湛之外，還因為她從前在宮裡的司珍房當過差，製出的首飾那都是供給各宮的娘娘用的，那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是以如今人人都以能買到珍玉閣的首飾為榮。
而雍州這地界最不缺的便是有錢人，因此早年間蘇娩便靠這個發了家。
珍玉閣前門庭若市，綠闌瞧著那人擠人的架勢便心生退意，最後只朝旁邊一個和她一樣望而卻步的女子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了是怎麼回事。
她回去說與晏紅昭聽，本想繞過這裡去別處逛逛，不想沒走出多遠又遇著了一場騷亂。
幾名錦衣公子圍著一人戲耍，推推搡搡，出言不遜：“欸我說，你不是號稱詞生心間、落指成曲，被譽為琴仙嗎？你給哥幾個彈一個呀。”
“那個讓咱們琴仙大人聲名大噪的曲子叫什麼來著？”
另一個人說：“梨花天影。”
“噢對！梨花天影！”先前說話的那人不懷好意地笑道：“可如今正值炎夏，梨花早已凋零殆盡，未免不應景，倒是這路邊的野花開得正熱鬧，不如你就彈個野花天影吧。”
說完，那幾個人頓時笑作一團。
被圍在中間的男子深深地低垂著頭，縮脖端肩，不停地絞著手，眼中盈滿了茫然和恐懼。
周圍的人冷眼旁觀，有那心善的看不過去，卻又畏懼著那幾個人的勢力不敢插手。
晏紅昭僵愣在原地，眼眶紅紅地望著不遠處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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