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晏紅昭又補充道：“叫上倚翠，讓她陪你同去。”
否則他們孤男寡女的，倘若叫人看見，沒得影響了彼此的名聲。
綠闌感慨自家小姐如今這般周到仔細，不禁會心一笑。
服侍晏紅昭用過早膳之後，綠闌便和倚翠出了門。
她們向人打聽，方才得知寧疏臣暫居在了西街的一個小廟裡，平日除了幫段紹桉處理些瑣事，還賣字撰文賺些銀錢。
綠闌去廟裡尋他，那小沙彌引著她們往裡走，去到寧疏臣住的廂房時，便見他正坐在院中補衣裳呢。
他不常做這活計，樣子看起來有些笨拙，一個不小心竟還戳破了手，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小沙彌提醒道：“寧公子，有客來訪。”
寧疏臣轉頭看過來，見是兩位姑娘家，心下不禁疑惑。
他忙起身：“請問二位是……”
綠闌朝他福了福身子，回道：“奴婢綠闌，是段少夫人的陪嫁丫鬟。”
“噢。”寧疏臣恍然，拱了拱手：“綠闌姑娘。”
“公子有禮。”
“不知二位姑娘前來，所謂何事？”
“奉我家小……奉我家少夫人之命，煩請公子默下之前應考的文章，她欣賞公子的文采，想要讓奴婢拿回去拜讀大作。”
寧疏臣愣住。
他顯然是沒想到晏紅昭居然會特意派婢女來討要他的文章，這原也不值什麼，雖說大多落榜的考生因為覺得丟臉都對自己所寫的文章三緘其口，可他卻並不在意這些。
既然沒能中選，那總歸還是他比不得人的地方，難道他不將那文章告知於人，別人就不知道他技不如人嘛，那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因此，寧疏臣沒有猶豫，說：“那請姑娘稍候，我這就去寫來。”
說著，他起身回了屋，綠闌和倚翠為了避嫌，便只在院子裡靜坐等候。
閒來無事，綠闌的目光便落到了他方才縫的衣服上。
那是一件水洗得近乎發白的青衫，粗布料子，樣式也沒什麼新鮮的，連他們府裡最末等的下人穿的都比這要好。
綠闌知道他出身寒門，卻怎麼也沒想到“寒”到這般程度。
廂房的窗戶開著，寧疏臣臨窗而坐，俯首奮筆疾書。
他身上的穿戴是毫不掩飾的寒酸，但他揮灑自如的模樣卻顯得高貴出塵。
庭中綠樹如蓋，濃蔭遍地，知了不知棲在何處，一聲聲地叫著。
寧疏臣將默寫好的文章仔細疊好然後才遞給了綠闌。
她雙手接過，有禮道：“有勞公子。”
“綠闌姑娘客氣了。”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公子留步。”
“慢走。”寧疏臣朝她們比了一個“請”的姿勢，往前送了兩步便停了下來，也恐出了小廟叫人瞧見，影響她們的清譽。
目送著綠闌和倚翠離開之後，他才返身回到院中的石桌處，打算將方才補了一半的衣裳縫完。
誰知拿起來一看才發現，壞的那處已經被縫好了，針腳整齊細密，不像他自己縫的，歪歪扭扭的，針腳又粗，活像只蜈蚣。
方才也沒什麼人過來，就只有綠闌和倚翠在，想來定是她們心善，一時看不過眼去便好心幫他補了。
寧疏臣估摸著，大抵是那位叫綠闌的姑娘。
他也不知為何，許是見她行事有度，進退得宜，便感覺這樣蕙質蘭心的事像是她會做的。
寧疏臣細細打量著那件衣裳，心裡想著若日後有機會再見面，要如何感謝她一番。
可他不知，綠闌如此做卻不是為了要他的感謝。
她只是覺得自家小姐勞駕了他，若送些什麼禮物又恐太重，被人議論，倒不如她幫他將衣裳補了，雖不值許多，但好歹也是一片心意。
回到鬱香院後，綠闌立刻將寧疏臣的文章拿給晏紅昭看，誰知她卻沒有接，反對綠闌說：“你先看，看後再給我講講。”
憑她現如今這點學問，較之她們家綠闌還是差得多了。
綠闌點頭，將寧疏臣疊的仔細的文章小心開啟，蒼勁有力的字跡瞬間映入眼簾。
科考之中的題目為“兵以威天下，亦以安天下，然非勤加訓練，則無以制勝”，要求考生以此作答。
寧疏臣認為，為國之道，未有不能自勝而能勝人者也。也就是說，在抵禦外敵之前，須得要自身強大起來，強兵之法並不難得，難得的是將其法貫徹落實下去。
綠闌一字一字地細細品讀，眸光越來越亮。
前次壽宴之上的那幅字畫，她便已領略過對方的才華，只是那些都未免有些討巧之嫌，不比這等舉業文章得見功夫。
他不是那等只知舞文弄墨的酸儒，而是胸有丘壑，腹藏錦繡的大才！
綠闌實在想象不出，若是這等文章主考官員都瞧不上，那考中的那些人得是寫出了怎樣驚天地、泣鬼神的鉅作。
晏紅昭見綠闌瞧了寧疏臣做的文章，初時一臉驚豔，這會子卻又目露疑惑，暗暗皺眉，心下不禁感到好奇，便問道：“綠闌，依你之見如何？”
綠闌回過神來，說：“若依奴婢的拙見，這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好文章，只是不知為何，竟沒有中選。”
不過綠闌也不敢將話說得太滿，畢竟她雖然飽讀詩書，可朝政要務她並不懂，興許寧疏臣文中所見仍有不足之處。
倒是有一事，她奇怪得很。
“小姐怎麼忽然想起來要看寧公子應考時的文章？”
“是那日沈知寒的舉動提醒了我。”當時她還覺得奇怪，沈知寒為何那般執著地想讓寧疏臣當眾寫出他應考的文章，直到後來松香院出了事，她方才恍然大悟，原來沈知寒的打算和她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有當眾寫下這篇文章，才能證明這篇文的確就是由他所作，而非冒認了別人的。
沈知寒心裡必然是有了些什麼計較才這樣做的。
電光火石之際，晏紅昭忽然想起了什麼，問綠闌：“上次二哥來的時候，是不是說他奉陛下旨意，在調查那些學子的底細？”
“是啊，這有何不妥嗎？”
“若每逢科考便會如此，自然沒有不妥。但唯有今年這般，這就值得推敲了。”垂眸看著手裡的文章，晏紅昭心下轉過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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