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壽宴之後，晏紅昭對於寧疏臣的才學便有了一個較為深刻的認知，再對比印象中段紹桉的，明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連段紹桉都登甲了，寧疏臣卻名不在榜，實在令人感到費解。
縱然她和綠闌有見解不到的地方，可這樣的事情，終歸還是小心仔細些比較好。
指尖輕叩桌案，晏紅昭眸光微動，想了想便說：“綠闌，你去告訴褚伯，讓他著人將寧疏臣這篇文章送回長安，務必要交到二哥手上。”
“是。”
“記住，切莫驚動了旁人，尤其是段家人。”
“奴婢明白。”綠闌鄭重地點頭，將那文章用絲絹卷好了，然後才去找褚茂。
晏紅昭轉過頭透過大敞的窗戶望出去，見梔子橫路，暗柳挾風，是極美的景色、極好的天氣，她卻沒什麼興致欣賞。
從前一切都還只是她與段家的私怨，可若是她的猜測屬實，那事情的發展就徹底不一樣了。
她坐在窗邊的矮榻上出神，連黧淵幾時回來的都沒有注意。
他也不驚擾她，默默站在一邊，靜靜地盯著她看，眼底深處漸漸蔓上一抹痴纏。
等晏紅昭恍然發現屋子裡多出了一個人時，不禁被嚇了一跳。
她眸中驚色未褪，抬手撫上心口，她嗔怪道：“你做什麼都不出聲的？”
黧淵不答反問：“想什麼呢？”
“……沒什麼。”
見她無意敘言，黧淵也就沒有追問，而是道：“雲林子到了。”
雲林子，便是鬼醫。
晏紅昭一聽就來了精神：“在哪兒？！”
“現在東月樓中，你若要見他，我即刻叫人帶他過來。”
“不必來這，我去見他。”她說著便站起身，不想黧淵竟先她一步幫她拿好了披帛遞給她，賢惠得跟個小媳婦似的。
晏紅昭怔了一下，隨後才接過搭在了小臂上。
她一路往外走，正趕上綠闌送完信回來，便同她說：“你去趟聶家，請見聶夫人，就說我有要事相商，請她在東月樓中一見。”
“……是。”
綠闌雖不解自家小姐為何忽然要見聶夫人，但見她神色匆匆，似乎有些著急，便也不敢耽擱，趕忙出了門去。
再說晏紅昭同黧淵先行去了東月樓見那傳說中的鬼醫，原以為會是一位脾氣古怪的老人家，再不然聽名字也該是仙風道骨的模樣，誰知竟是一個八九歲大的小孩子！
頭髮隨意攏起，前面一縷、後面一撮兒的，好不邋遢。
倒是那張小臉生得足夠漂亮，只是臉色不大好，看起來有些陰鬱。
晏紅昭走進雅間的時候，就見他一手拿著點心，另一手擺弄骰子玩呢。
他聽到動靜回眸看了一眼，跟著很快便收回了視線，問：“就是你們找我給人治病？”語氣傲慢，目下無塵。
晏紅昭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不確定地看向身旁的黧淵，用眼神無聲地問他：這便是名滿江湖的鬼醫？！
黧淵沒回答，徑自拉著她進去。
雲林子咬了口點心，沒什麼耐心地又問了一遍，語氣比方才還要差：“到底是不是你們？”
晏紅昭點頭：“……是。”
“是就趕緊帶人過來啊。”他搖那骰子幾次也搖不到同樣的點數，氣得險些把骰盅摔了，皺眉嘟囔了句：“怎麼回事，一個也搖不出來了。”
晏紅昭眼觀鼻鼻觀心，忽然開口說：“你這樣是搖不出來的。”
聞言，雲林子瞥了她一眼，見她一副大家閨秀的打扮，眼神中不禁充滿了輕蔑，譏諷道：“說得好像你會似的！”
晏紅昭紅唇微綻，她蓮步上前，瑩白玉手伸至他面前。
見狀，雲林子面露狐疑：“先說好，得要這三個骰子露出的點數一樣，別說我欺負你，我就不指定點數了，憑你搖出什麼，只要一樣就行。”
將骰盅遞給晏紅昭時，他又惡劣地補充道：“不過咱們有言在先，倘若你搖不出來，那這人我可就不治了，你還得好吃好喝的供著我，等我幾時玩夠了再將我安然無恙地送回鬼谷去。”
“一言為定。”
晏紅昭接過他手裡的骰盅，手腕不過翻轉了兩三下，飄動的衣袖還未落下，她便已收了手，將骰盅輕輕釦到了桌子上。
雲林子先是一愣，而後“噗”的一下沒憋住似的哈哈大笑起來。
他捧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奚落晏紅昭道：“你不會就說不會的嘛，幹嘛要強撐著出來丟人呢，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晏紅昭也不辯解，淡笑著揭開了骰盅，只見裡面靜靜地躺著三個骰子，都是“一點”朝上。
雲林子一開始還在那笑呢，直到餘光瞥見骰子上的點數，他的笑音才戛然而止，彎起的嘴角都那樣僵在了臉上。
晏紅昭將骰子重新裝回去，問他：“可服氣？”
見他懵懵地看著自己並不說話，她便知他心裡仍有疑慮，於是便說：“這次我可以讓你指定點數。”
“當真？！”雲林子倍感驚訝。
“一言既出，豈可失信。”
“好！”他倒要看看，她是真的本事非凡，還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那你就搖出個三個六給我。”
晏紅昭搖動骰盅，又和方才一樣，沒搖幾下便停下了。
雲林子從前出谷來，無意間在賭坊裡見過賭博的那些人，他們搖起骰子來，恨不得把胳膊都甩飛了，全然不似她這般，斯斯文文，跳舞似的，怪好看的。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晏紅昭手裡的骰盅，眼見她開了盅，果然是三個六。
這下他是徹底服了。
眉宇之間一絲傲氣也無，取而代之的，完全是對晏紅昭深深的敬意。
雲林子又哪裡知道，這東西晏紅昭從前在寺裡就和那些藝妓姐姐們學過，說是打小玩到大也不為過，又怎會失手。
“你、你這怎麼弄的？”他眨著一雙星星眼將晏紅昭看著，試探著問：“你能教教我不？”
“教你簡單，但我有一個問題，你須得如實回答我。”
“你問便是。”
“你當真是傳說中的鬼醫？”傳聞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鬼醫，居然是個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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